《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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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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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

  
  而后便是众人耳中听闻阔绰的排场,赤知温言软语,苍寄受宠若惊。然而繁文缛节被这位魔族的公主草草了事,苍寄不忍四海八荒的来宾责怪她,一个谎话接一个谎话替她瞒天过海。
  赤知一身嫁衣未来得及退去,匆匆赶去火山之巅。寥落天地,空气都被热气烘得吱吱作响,她欲要穷尽生命爱的那个人……死了。死无完尸。
  魔君一夜衰老,突然沉默而寡言。他的亲儿子,竟然为那个卑鄙的神女撤了他为了保全他而设的仙障,在滚烫岩浆尽头,生生化作一撮灰烬。
  ……桃亦有些惘然,魔君原是这样小心眼的人,天帝当年先他一步拥有了他妻子,他便要魔族世代与之为敌。赤知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傲气的小姑娘,在爱情里知觉了取舍,只是赤巫死的可惜。可她身为栖云上仙的日夜里,关于英俊风流的魔族太子,除了令她昏却七千年的那道长鞭,哪还有丁点回忆?
  桃亦心下动容,但梗了半天,愣是没挤出一滴眼泪来。她抬眼,看见赤知就稳稳当当地站在十米开外,一双略带嘲讽的凤眼中怒意还未散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隔着浮云一片,桃亦忍着眼眶里委屈的湿意,硬是端着架子郑重道:“你哥哥死去这件事,虽我非为魔族中人,但因着旧日颇有瓜葛,我也几分难过。想到未来再没有人逼迫我用身家性命来换取天界的一日安宁,我也觉日子索然无味。但公主……”她斟酌片刻,改口道:“你已然是东海的皇妃了,若不明事理,丢的是东海的颜面,魔族的颜面。你曾经屠我栖云山满门,做尽世间伤天害理之事,只为了信守年幼无知时一句非皇兄不嫁。”
  她顿了顿,赤知身形已然微不可察地猛然一怔。她不大介意,继续说道:“公主嫁入东海之日,便应当已然明了。每个人都有年少无知的时候,但并不见得最初遇到的那个人便是最好的。你哥哥爱的死去活来的那个人,大抵便是那个年幼无知的、毫不介意自己的软弱凄苦的栖云上仙吧。是他参不透,又说哪里的话怪的到栖云上仙呢?”
  她笑了一声,“公主识得大体,怎么会不明白这浅显的道理。是桃亦多话了。”
  桃昱挑眉,看着她瘦弱的身子一身傲然地立在云端,他看透她的眼底,已然是委屈得将哭未哭。这种情况她也要摆出架子来驳赤知面子,将一番话说得客气疏离,桃昱忍不住在心里笑一声,看来他的小娘子铁骨铮铮,完全不记得自己就是栖云上仙的事了?
  苍寄脸色不是很好看。可以料想任何一个人看着自己的娘子为另一个男人怒成这般,脸色都不会好看。他目光凛冽从桃亦和桃昱面上扫过,似是怔住片刻,而后恍然认出桃昱,骤然想起拐带桃亦的屈辱史,疾步上前拉着赤知要走。
  他高大的身子挡住了赤知面前的大半阳光,分明是怜惜珍视的表情,从旁看来却是居高临下地强迫。赤知怎么会甘心就这样离去,她还要为哥哥的死亡讨一个公道,是以回望他的目光坚定而不忍反驳,在他怔住的瞬间,她利落地反手挣脱他。
  旁人看的清楚,那一瞬她本是一巴掌要摔到苍寄脸上,却在最后一刻犹豫避开。
  赤知眸中怒火更深,毫不躲避地直视苍寄,冷笑一声:“苍寄,世间□□你看的最清明。你说!栖云那个贱人从前都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她却是有脸来同我指手画脚了?”
  苍寄闻言一怔,自赤知答应嫁给他那日他便受宠若惊不胜惶恐,他担心的事终于被她言行证实,她并不爱他,只是为赤巫而来,即便苍寄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捧给她,此刻见她嚣张的气焰亦有些犹豫。然而桃亦微微侧过身子去看,桃昱阴冷着一张脸环着手站在一旁,她心下已了然半分,淡淡道:“你说。”声音清冷得辨不出情绪。
  苍寄收回注视赤知的目光,声音一颤:“幼时听父皇说过,栖云上仙虽没有天帝明面上的宠爱,却仗着知情的仙君们的包庇,胡作非为。又仗着父皇一颗爱慕之心,借了东海浩浩大军,直逼魔族境地。目光狠戾,非要魔族拿出什么什么解药,可是魔族哪知道她要的什么解药,那只不过是她要将魔族赶尽杀绝的借口罢了。”
  他顿了顿,见桃亦微微蹙眉,仍是那个冷冰冰的声音:“继续。”
  苍寄说那日他亲眼所见,魔族的娘娘牵着年幼的赤知走来会见栖云,一张脸隐在轻纱之后,依稀也可见倾国倾城的容貌。栖云终归是她的女儿,是她心头的一块肉。她满心肺腑要说,未来得及开口,已然被栖云一个惊雷狠狠劈死,冰冷果决,不留任何一丝生还的余地。赤知目瞪口呆看着母亲的身子瘫倒在地,瞬间化作枯骨。她想要扑上去哭,却被惊得哭不出声,眼眶红肿,我见犹怜。
  苍寄面露苦色:“我第一眼见她,她还那样小,你却对她下那样的狠手……”
  本是一段情真意切的衷肠相诉,却被赤知不耐烦地打断,冷眼看他一阵,直至他噤了声,才有自顾自道,声音早已被怒火烧得嘶哑难辨:“皇兄不顾父皇责骂为你偷出了解药。你却做的什么?呵!我的亲姊,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带着怨恨轻蔑的语气,居高临下、轻巧地吐出‘罪有应得。’你这样无理取闹,害我魔族家破人亡,你凭什么还能过得这么好?我不甘心!”
  桃亦怔住,她原先的那个栖云上仙,竟做过这样的事情?不问缘由,就要杀得人家家破人亡,生世不得团圆吗?可她亲手杀去,不留情面地夺取性命的,竟是她的亲生母亲?
  她一直信的那个天命……果真弄人。
  桃昱蹙眉良久,终于难忍二人的挑衅,厉声喝道:“魔族大耻!你们却还有胆挂在口头。”
  赤知神色一黯,方才咄咄逼人的气势顿时荡然无存,可一双含恨的眼睛仍死死盯着前方,不知是在怨什么。魔族大耻?她敢顶着身孕站在这里,便以为自己是以血肉三人的性命押在这里,赤巫已死,她还会怕死吗?
  桃亦惘然,赤知惘然。开口却是苍寄,同他爹一样风流成性,保全大局时面目也一样狗血,知晓一己之力难抵二位上仙,便舍了面子认罪求和。只是毕竟刚下油锅,不及苍岚那个老油条,说这话时,声音还不时抖上一抖:“二位上仙莫怪,今日莽撞唐突,是苍寄不知礼了,改日定登门请罪,望大人大量,宽恕则个。”
  一番话低声下气的意味十足,却将赤知的过错算在自己头上,明眼人皆能看出此则苍寄的一厢情愿。可惜桃亦几经打击,脑袋已不够灵光。就连苍寄携着发愣的赤知快速离去后,云川之下赤知隐隐的一声质问“你道什么歉?”到她耳里硬是成了又一对妻管严。
  赤知是真否的恨她,她思前想后也想不大明白。若是真深深恨她到骨子里,今日一会非把她抽筋剥骨不能了。若非深恨她入骨,又怎么会不顾两族颜面,来对她厉声诘问。
  她想不透……
  “你不必想。”桃昱仿佛看透她的心思,不等她过多反应,已不容拒绝地将她搂入怀中,清冽的嗓音温柔如故,“我在你身边,你为什么还怕。”
  他怎么能容忍她一次次视他如无物,万事落到肩头,不知撒娇不知示弱,脑中第一个念头,仿佛本能一般就是自己扛。他从不能替她分担任何,让他觉得这个上仙做得失败,这个夫君也做得不合格……甚至于她而言,毫无价值。
  桃亦的脸就贴着他的心跳,此番没有酒壮人胆,她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呼吸都变得急促。毕竟她……清醒时第一次靠他这样近。她也有些懊恼自己,对这样一个略带疏离的男子,她怎么就答应他去见父亲了?
  心下这样想,她便付诸行动,挣扎了一阵才发觉他腕间的力道那样大,不容她挣脱。她只好调整一副自欺欺人的心态,安然地趴在他温热的怀中,默默问:“刚才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语气微酸,却像只毛茸茸的爪子,扒拉着他高贵冷艳的心。她第一次这样温顺,令他不禁心下一软。
  “嗯。”就在她的耳边,像是从喉咙里哼出来的,极轻的一声。
  嗯?感情她从前狂霸邪魅又炫酷,冰冷果决又不讲情面,即便是亲生的母亲,母女相见的第一面就无情杀害……才是他爱的真本色?!也许她还有更多难以理喻的缺点,什么抽烟酗酒,家暴出轨……不过他……口味真重啊!
  桃亦没忍住,笑出来轻轻的一声,仍然被他捕捉道。桃昱微微偏头,看见桃亦挑起的嘴角还没来得及收下。噢!他怀里的人竟然在胡思乱想些其他的事情,而没有好好享受他带着点安慰意味的温暖怀抱?
  “别瞎想。”他故作严肃地说:“你和她不一样。”未来得及改道的温柔沙哑的嗓子却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美人在怀的满足。
  ……然后他自己笑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  

  ☆、

  
  天宫之上,冷冷清清。
  虽有金砖砌殿,玉石铺街,但云雾缭绕,阳光大多被迷蒙的水雾阻隔,飘渺明亮,又清冷。桃亦不紧不慢地跟在桃昱身后走了一阵,猛然听见一阵袅袅的笛音,抬头一看,却是十米开外的一座六角飞檐的亭子,亭下坐着个红衣的女子,垂头像是在思索什么,神色涣然。
  桃亦一惊,突然驻足。远城的……妻子?!她为什么在……
  一阵温热触及她的掌心,桃亦抬头,看见桃昱发现她止步不前,回过头来看她。她正好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睛,“是很像。”他微微蹙眉,似乎洞悉她的疑惑:“其实并没有你们话本里的什么月老,长情仙子,佑你们人间情人百年好合的。”
  长情仙子啊。长情长情,难怪穿着红衣服,真喜庆。那样削瘦身形的女子,天下也不会只有远城她老婆一个吧?人生如此,她看起来天真活泼,这长情仙子却一眼便知心头哀怨。果然世事难料,人各不同。
  桃亦忍不住又看了长情仙子的背影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对远城那么不厚道,这仙子不会也知道吧?
  一路沉默无声,本该生气盎然的天宫此刻却一片枯槁的沉寂。将近天帝处,金玉雕梁之上已是乌云密布,雷鸣电吼。刹那之间流转风雨欲来之势,令桃昱眉头愈深锁几分。
  一双小手怯怯拽住他的衣角:“桃昱?”
  桃昱眼见着一片金灿灿的云霞飞快地从他们斜前方的天空闪过,脸色霎时惨白,握着桃亦的手猛然一紧,突然俯身贴近她耳边沉声问道:“如若魔君压境,三十三重天皆危在旦夕,九州大陆也将生灵涂炭,而我只能保全你一人。你是否原谅我因此放弃天下大义?”
  “天下大义?”瞧着桃昱突然变了脸色,身后乌云滚滚压近,桃亦也料得大事不好。虽订婚已过千年万年,眼下二人却还方方知晓彼此心意,本以为只要她卸下凡世的担子便能同他做一世逍遥神仙,天下偏挑着此时大乱。她不是不想同他一起,只是以苍生性命来换一己私情,也未免太奢侈了些。咬了咬牙,终于狠下心道:“生同衾,死同穴。”
  他看了她一眼,像是心下有了决定,冷淡的一声:“嗯。”
  桃昱的脸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好转。生同衾?这种莫须有的事,娘子她还是能说得这样坦荡自在,通顺自然得如同三军阵前的豪言壮语。她都这么主动,他要不要考虑生还之后满足她一下?
  当务之急却是,魔族大军在前,一众以苍寄为首的神仙叛敌,他二人连同着玉帝之类大义凛然的老弱病残为天下苍生赌着性命,要如何生还。
  听着桃昱的敌我状况分析,桃亦不由随着冷风颤了一颤,哈哈一声道:“我们……也没有那么不堪吧?”
  桃昱面不改色:“玉帝滑头并不如东海龙王耍得好,今年来随着大水越发越多,东海净资产也远超天上,有眼睛的众神仙自然对苍岚恭敬几分。此番苍寄对赤知一往情深,她怎么会放过这大好机会,是以……我们的境地就是这么不堪。”
  话音刚落,搭在前方十米处的一处高塔轰然而到,极目残垣断壁旷然一片。玉帝等一干顶着啤酒肚与白头发的老神仙挂了彩零零散散地摔落四地,赤知一身霓裳站在魔君阵前,手里的长鞭还泛着血光,苍寄小媳妇模样屈地站在她身后接受桃昱凌厉的目光。他们身后还有一列金灿灿的神仙,桃亦被晃得眼睛疼,也认不出其中几个,倒是那个头顶两朵粉色莲花的哪吒她晓得。
  要不是桃昱正拉着她,她就得冲上去大骂你这个男扮女装的抖M,想勾引杨戬也不是这么来啊。人家好好一个断袖都被你给吓直了,托塔他知道吗?
  桃昱决不能容忍自家人在这种肃穆的场合胡闹,即便无欲无求如他,也觉得太丢脸了。于是开口远远地损赤知一句:“大姐,这些神仙都是我天界的英明神武,如此善良耿直一辈,舞刀弄枪皆不在你之下,向来你也有什么方面功夫过人吧?”
  桃亦:太阴了……咳…咳……
  苍寄:我老婆那是~
  赤知:大姐你娘的,桃老不要脸你和我太爷爷同岁!!!
  众人'shen':……其实我们神仙,都很正经的。什么分桃断袖(看苍寄和玉帝一眼),什么妩媚风流(看赤知和苍寄一眼),都是莫须有的事,莫须有的事……
  各自在心中内伤了一阵之后,桃亦恍才从旁人的闲言碎语里明白赤知刚才悻悻而去,却又很快趾高气扬地回来的原因。原来她回到魔族之后,给魔君哭哭啼啼哀哀怨怨了一阵,哽咽着说了一个“我劝栖云狐狸精来看一眼哥哥,狐狸精却已经有了别人正准备去天帝那里下聘结亲,嘤嘤嘤嘤爹爹她怎么能这样对我,这样子魔族多没有面子啊!”
  而后她就带着她哥哥亲手磨砺出的精兵无数,一路杀来,杀得满目通红,杀得愈难解心中仇恨。她要爱一生一世的那个人死了,害他死的人却要浓情蜜意长长久久。老天不公,是老天不公!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最恨是他们终于出现在她面前,却一副死在一起便也无憾的绝然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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