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抱着的是只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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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抱着的是只狼-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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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懂太多,但很敏感,总之手术不同于感冒发烧。常听人说“手术成功”如何如何,那要失败了呢?正想问,传来短促的一声电子提示音。
  而连翘恍若未闻。
  小寒四下看了看,“小翘,是你手机在响吧?”
  连翘骤然回神,“哦,是。我得接个电话,小寒你听话,先回去。”说着向胖阿姨使个眼色,掏出手机查看。
  “我不想回去,小翘。”小寒急得声音里带了哭腔,忽然转身攀住她的手臂。
  连翘一阵眩晕,手机摔落在地。
  郑医生看出她脸色不对,慌忙伸手把人扶住。
  小寒这才惊觉自己犯错了,收起手,不敢再缠着她。
  “小寒,记不记得那天你爸爸跟你说,他不在身边,你要听小翘的话?”郑医生扶着连翘在椅子上坐下,回头再看满脸内疚的小姑娘。“你当时答应好好的,现在怎么一点儿都不配合?”
  劝走一步三回头的小寒,郑医生捡起手机,装好被弹开的电池,试了试,还能开机,递到连翘面前。她说了句谢谢,人忡怔着。郑医生偷偷叹息,拍拍她肩膀,也离开了。
  四九天的腊月里,淅沥沥下起了雨,雨势温柔,渐渐转为雪花。
  连翘着迷地看着玻璃窗上挂起的冰霜,电话躺在摊开的手心上,来电振动一波接一波。
  段瓷一遍一遍拨号,一遍一遍被告知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再一遍一遍重拨。听了苏晓妤的猜测之后,他连自己怎么甩了杨霜和小邰,从度假村开车出来的都不知道,也不知奔着哪个方向,开出了多远,也不自知在喃喃:“连翘,接电话……”
  像是受不了他的叨唠,嘟声乍止,低低的是微哑声线:“喂?”
  期待中的声音传来,段瓷忽然噎住。
  连翘问他:“你在哪儿?”一手执着电话,一手在窗上涂描,冰凉指尖下,霜花像坚持一样氤开,融化。
  车外雨雪连绵,段瓷机械地转着方向盘,脑子已乱成一团,理不出叫冷静的那根弦。
  段瓷又知道了什么呢,想格外对他隐瞒的事,结果似乎总是徒劳。连翘并非不想接他的电话,是不敢。怕的就是这样,一肩扛下的坚持,只听见他声音,就忍不住全部放下。
  手机提示电量不足,连翘盯着屏幕呆呆看,还不知自己在这里会等来什么,郑医生电话打进,语气匆促,“小翘,你在医院吗……”
  剩下的话被自动关机的手机截断,连翘眯着眼,猛然起身,拔腿跑出咖啡厅。
  服务生才端来咖啡,就见客人风一阵冲出,看看座位,“女士,您的电话……”
  段瓷在约好的店里没看到连翘,电话关机,他找了一圈,正想去询问,看到服务生托着满杯的咖啡,将一部手机放在吧台上——与他手里这部跑遍了北京手机卖场才买到的,款式相同。
  门外有急救车呼啸而过,声音尖锐戳心。
  咖啡店在医院北门对面,其间马路上大小车辆络绎,拥挤如惊惶失措的蚂蚁。连翘斜穿过街,奔跑时没有平衡,残存的念相只在彼端,二楼的ICU病房。
  床畔,郑医生弯下腰,履行病人临终前的约定,贴在他耳边告诉他:“小翘回来了。”
  连翘站在门口,剧烈的喘息骤然停止。
  不知所措的情人。
  风趣好玩的伙伴。
  慈爱温柔的父亲。
  意气风发的绍严。
  光芒暗敛的安迅。
  以及,至死都不愿意破坏她心中这一连串形象的暗恋者。
  他希望她脑子里,只有漂亮的安绍严。无论她做什么,他都想办法让她如愿,甚至配合着装作不知道她为自己做的一切。
  每一个时期的他,都摆不脱噩运纠缠,可他始终是笑,努力改变。有一天他很累,已经不能再担心她,仍不忘叮嘱:“小翘,身边这么多人守着你,坚强一些。”
  连翘在心里应下。
  她会善待他的交付,恒迅,小寒,还有他不愿她知道的感情。
  雪非常大,漫天飞舞,悲伤寻不到落处。医院大门上方恭贺新年的红色条幅,被风卷向天际,纸鸢断线。
  北门到高危病房的小路上,干净的白,让人不忍踏践。连翘麻木地撑着护士塞给她的雨伞,胃忽然一阵抽搐,疼得蹲在地上,站不起来。
  伞沿轻轻晃动被掀开,一个笑露两枚酒窝的男人倾身问她:“你干什么?假扮蘑菇?”
  她垂着头,雪花飘在发上,穿透了头颅,过滤成晶莹珠串。
  “这么漂亮,一定是毒蘑菇。”他蹲在她面前,表情认真,轻拭她的脸,仿佛灼烫手指的,只是雪花融化。
  “段瓷,”眼泪被打扰,她肆无忌惮放声,“安绍严太狠了……”

  第六十章

  从陵园拜祭出来,连翘看见连明云,惯例的素色衣装,身上有菊花香气。
  见她没有再次躲开,他沉吟着开口,“如果累了,就带小寒出去走走,这边我会处理。”
  “我自己可以。”她答应过安绍严。
  他点点头,转身要回到车里。
  连翘唤住他:“下次,来的时候叫我一起。”
  脊背微僵,他轻声应一句,头也不回上车离开。
  连翘并没有特别想过要对他说这番话,刚好赶上了,他谨慎小心的态度,忽然令她忆起安绍严讲过的种种。果然宽恕一个错误,比责怪更容易,她不想再为难自己。
  有时想想,可能她不是找不到理由原谅他,而是从头到尾就在强迫自己去记恨。
  视线随着远行的车子,一眼无垠是满满的澄碧天空,十点钟阳光正好,淡淡菊香始终不散。
  小寒不知何时从车里钻出来,扶着车门望向对话的二人,半山的强风吹乱她头发。
  连翘走回车边,理着她的发,“等累了吧?我们这就回家。”
  小寒只是好奇,“你认识那个叔叔吗?”
  连翘一怔,“你认识?”
  小寒摇头,“爸去世的那天他不是来了?他是我们家亲戚?”
  连翘笑笑,“是我爸爸。”
  小寒不懂掩饰惊讶,更不懂为什么父女会像他们那样说话,只看到连翘说这话时脸色,忽然很心疼。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什么话,小寒不怕闷,可连翘沉默开车的样子,让她觉得应该做些什么。爸爸活着的时候,总会偷偷出主意,让她去哄连翘开心。
  车被红灯拦下,连翘问小寒意见吃饭,扭头看见她正出神看着自己。“怎么了?”
  “小翘,你不要这样,爸爸不在了,你还有我。”小寒很苦恼,想不出要怎么让连翘开心,只好把心里话说出来。
  乍听之下冒冒失失,连翘心里还是欣慰多一些。“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她本来不知如何向小寒解释死亡这件事,可这个智力只及同龄人一半的孩子,似乎比大部分成年人的理解更深。对于父亲的去世,态度端正得令人意外。
  小寒认真道:“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妈妈去世的那年冬天,我就出生了。后来我在想,我可能是连翘的妈妈转世,所以你对我也这么好,我也一定会好好疼自己女儿的。”
  连翘鼻子一酸:“跟谁学的转世?”
  小寒双手合十拜拜:“就是释法凌师傅讲过的,他说人只会肉体消亡,灵魂不灭,因为能够转世,还有轮回。你从来讲道理的时候都不仔细听。”
  连翘认错,“是啊,所以错过了很多。小寒有时间陪我去补习一下吧。”
  小寒点头,偷偷打量连翘,挫败地想,自己果然没有爸爸的本事,怎么越哄越要哭出来了?
  段瓷也很挫败。电话拨通响了几声,被切成占线,连翘怎么又不接电话?泄气地丢下手机,力度过大,心叫声不妙。眼看手机溜到玻璃桌面边沿停住,脑门渗出层细汗。这机器报废不得。就因为手机型号相同,互换了电池,才得以赶到连翘身边,不能想像她一个人要如何承受安迅的死。
  那位郑医生原来是安迅的主治医生。
  连翘做的那些傻事,伤害着自己,也伤害到他。段瓷气过,绝望过,一通电话之后,只剩心疼。幸好她肯抱着他哭,他觉得一切还来得及。现在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怎么说个话还这么难?
  还是,这具怀抱,她哭完了就嫌弃?
  他向来优越感十足,但是面对各项都不输自己的连翘,常阻止不了这种患得患失的想法。杨霜就说:狐狸是老天派来打击你自信心的。
  段瓷不承认被说中心思,然而,很多改变确实在不觉中发生。
  连翘趴在床上,正准备给芭芭拉打电话,屏幕一亮,段瓷的名字蹦出来。想了想,伸根指头发送忙音。小寒从浴室出来,疑惑地看她捧着手机专心致志的模样,“打游戏啊?”
  “接个电话。”连翘扔下手机,拿过毛巾帮她擦头发,“坐这么久飞机累不累?”
  “累倒不累,可是你不是说让我陪你补习佛经吗?跑美国来干什么?美国人好像信上帝的。”最后这句话说得很小声,生怕给美国人或者上帝听见。
  连翘大笑,“我是说想把错过的补回来,可没说补习佛经。”
  “那你在美国错过了什么?还补得回来吗?”
  “补不回来就重新开始喽。小寒还知道上帝,不简单呀。”
  小寒笑得谦虚,“都听我爸说的。”
  “你爸其实既不信上帝,也不信佛,小寒才是他的女神。”
  “你也是。嘻嘻。”
  “嘻嘻!”连翘刮她鼻子,“乖乖睡觉,明天带你去我念书的学校玩。”
  小寒欢快应一声,爬上床钻进被子里,兴奋和时差让她不能安睡。连翘洗完澡出来,看到她正摆弄自己放在床头的水晶戒盒,小心翼翼托在手中展示,“这个真可爱。”
  连翘坐过去,给她看无名指上的戒指,“这个更可爱。”
  “知道你喜欢啦,每天都戴着。还是盒子可爱。你知不知道这些字母是什么意思?”
  “连翘花的意思哦,以我名字命名的戒指。”
  小寒窃笑,“少骗我。我以前就问过爸了,他说这是两个单词。前面这个词意思是‘送给’。”
  连翘睁大眼,这一细看才发现,刻在盒子底部的‘Forsythia’,中间的S也是大写,果然是两个单词。“那后面这个呢?”
  小寒得意道:“是‘月光’、还有‘挚爱’的意思,还有……”话被铃声打断,她连忙翻身到床里面把手机拿给连翘。
  连翘看也没看,直接挂断,追问道:“还有什么?”
  “还说古罗马人用这个表示‘妻子’。”
  铃声又作,只一声,是条短信:接。别等我找人二十四小时拨你电话。
  没耐心的人……连翘放下手机不理。举手欣赏花形戒托中间的那粒美钻,灿亮星闪,耀眼得让人挪不开目光。
  太美好的东西,人们总是很容易并且长久地为之深陷。
  春节虽过,春未回,北京还是天寒地冻,建筑不能施工,但项目经营没有寒假。西三环地铁项目的整售信息,登上各大媒体的产经头条,物业收购者为深圳连氏。三国鼎立的格局被打破,连氏垄断区域内高低端商业,这场博弈,胜败明显。
  小邰揉着报纸:“连明云这老狐狸真是一点儿商人道义都不讲。”
  段瓷气得直想笑:“那怎么办呢?”
  小邰愁拧了两道眉,眼珠转到老板脸上研究片刻,不由大惊失色:“你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干?”
  “我又不是神。”段瓷否认,椅子转向窗外,半晌一笑,“再说就算我知道,也只能希望他别出手。我不知道怎么招架。”
  他只知道,这回该轮到连翘给他打电话了。
  连翘被他笑得火冒三丈,“段瓷,你如果摆这么大的乌龙,就为了哄个女人,我只能说我对你失望得不是一星半点。”
  “我是苦笑好吗?”
  “你自找的。”她负气道,“只知道逞强,谁也打压不得你那份儿骄傲,我早说过,你一点胜算也没有。”
  段瓷心道我怎么没胜算,这不正跟战利品通话吗。刚被警告过,又不敢说出来,撑着额角,笑里真的有些苦味了。“打电话来就是奚落我,为了毫无意义的骄傲,失去一切,是吗?”
  连翘早起在网上看到消息,第一反应不是质问连明云,而是立刻就想知道段瓷情况。被他一番抢白,突然无言以对。
  段瓷嘿声贼笑,稚气像无忧孩童,“你爱我,对不对?”
  他看不到的电话这端,连翘松开攥紧的五指,低声,“问的傻问题……”
  “连翘,我输得心甘情愿。”
  或许她不会知道,一开始,连明云就想替她拿走他的骄傲,所以这场角逐,他败在自我妥协。
  段瓷说:“我宁可没有骄傲,不能没有你。”
  这天清晨,段瓷接了个招聘电话。
  “有没有兴趣操盘西三环商业街项目?”
  段瓷乍醒未醒,听着熟悉的南方口音,莫名其妙地看看屏幕,来电话号码隐藏。
  “待遇方面我会比较有诚意。”话虽如何,语气里可听不出太多诚意。
  段瓷挑眉:“我有兴趣,但条件苛刻。”
  “嗯。”
  “您女儿。”

  尾声

  波士顿的冬天并不糟,固然没有西海岸的暖阳细雨,但是另有情趣。下过雪的早晨,空气质量非常好,能看见很远的地方,不禁幻想人生要能像这般明朗该有多好。
  段瓷在不见天日的地下铁站台里看见连翘,她低着头,用鞋跟儿描刻地上的格子。短款棉服面料很滑,一绺卷发受地心引力从肩后垂过来。跟着又过来一绺……就那么陆续从背后滑到身前,遮住了侧脸,随着她的动作轻微弹跳。
  他看了很久。直到她抬头,给了他一个暖昧含糊的笑。
  连翘终于发现这里不只她一个人意不在坐车。在站台的圆形柱子旁边,一个男人穿着厚厚羽绒夹克,仍然瘦到让人想去拥抱。他手里拿了副无框眼镜,正吹着镜片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满是恶毒言语的嘴,此刻咧成漂亮的半个月亮,长型酒窝浅浅出现。
  “你穿得好夸张。”她从没见过他穿羽绒服。
  “我怕冷。”他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精短的寸头已长了不少。
  “这我倒是知道。”她笑得玄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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