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儿说着走了,不一会儿和郁锦修两个一起进了来。
郁锦修依旧提着个食盒,我看看他,一脸苦涩,一边往桌边走一边抱怨,“不会给本宫的还是什么清粥小菜吧。本宫这都病了三日了,每日清粥小菜的,一点油水没有,本宫都快变成清粥小菜了,本宫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就连使轻功的劲儿都没有。”
环儿乐,“公主好端端的使什么轻功,又没人追你。”
我别她一眼,“打个比方懂不懂。不管啊,先声明,我是决计不吃什么清粥小菜的。”
要么环儿说郁锦修了解我,他还真挺了解我的。
变戏法的变出一碗肉粥搁在我面前晃悠,“臣知道公主嫌菜粥不好吃,今天特意备了肉粥,但公主不能多吃,肉末不好消化,解解馋即可。”
光闻味儿我已经食欲大振了,手臂一伸,“少废话,给本宫呈上来。”
郁锦修笑笑,把肉粥放下。
我食欲大开,也顾不上什么公主威仪了,七里啪啦的吃开了。
郁锦修和环儿俩人还烦人的一边一个一会儿劝我慢点,一会儿笑我没形象。
我白他两人一眼,加紧了筷子,然后手臂再一伸,“再来一碗。”
可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人由外推开。
彼时,我举着碗在半空,嘴角还有粥汁儿的痕迹,没形象的喊了那一句“再来一碗”等等这一切都入了那人的眼。
我的驸马。
我觉得我连骂自己的资格都没有了。
也许这就是命吧。
每每在我最狼狈的时候,都能被驸马看见。
但我还是愣住了,驸马也愣住了,郁锦修没愣。所以他清了清嗓子,打破沉寂,“驸马有事?”
驸马反应过来,向我行礼,“臣听闻公主玉体无恙,特来请安。”
我也反应过来,尴尬的收回手臂,放下碗,“有劳驸马惦念。我没事了,驸马可以安心了。”
驸马点点头,按照以往,他跟我行完礼后应该离开的,可他却没有。
我以为他会走的,他却没走,我们两个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儿,全都无话。
又是郁锦修打破沉寂,“驸马有事?”
驸马拱手,“臣有事想跟公主说,不知公主有没有时间。”
“有有有。”我一连叠声,有点激动的站起来。站起来的时候还不小心带翻了刚刚吃过粥的碗。
郁锦修不动声色看我一眼之后把碗扶起来,“驸马有话跟公主说,需要我等回避吗。”
驸马询问我,“公主可以随微臣出来吗?”
“可以可以。”我已经往外走了。
郁锦修不屑的冷哼一声。
驸马跟他拱了手礼,率先离开。
我看也没看身后一眼,就心急火燎的跟在驸马身后走了出去。
XXXXX
我单独面对驸马还是有点紧张的,脸蛋火辣辣的,用手怎么扇都凉不下来。
这日,天气极好,空气极好,我的心情自然也极好。
来到一棵百年的参天树下,驸马背对着我。斑驳的影子落在他身上,我看的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驸马忽然开口,“公主,你可还记得大婚当晚对微臣说的话?”
我有些蒙蒙愣愣的点头。
然后小心的问他,“怎么了?”
彼时,我们相对站着,他认真的看着我,我也认真的回望他。
从没有哪一刻,我希望时光可以这样静止,就这样停留在这一刻,绿柳茵茵,参参华硕。
驸马望着我,一眼已是万年,时光也已柔软。
沉默半晌,他再次开口。
他说,“臣望公主初心不改。”
作者有话要说:
☆、8
——驸马的话是什么意思呢?我呆呆站着,大脑内一片空白。
环儿捧着刚熬好的药,耐性的哄我,“公主,乖,喝药了。”
不等她像往日一般长篇大论的说服我,我已二话不说端起来一口喝了,转身把药碗放在她手里,也不接她递来的蜜饯,只眼角弯弯的笑,“今日的药不苦。”
环儿反驳我,“公主,你说这药不苦,可是奴婢闻着,那股子黄连味比哪天的都浓。”
“是吗?”我笑,“没感觉哎。”
环儿说,“是啊,公主,您都乐了一天了,舌头都累麻了,想必是尝不出这味道的。”
我还是笑,“环儿,你说的对极了,你家公主我现在心里就一个味道,尝不出其他的。”
环儿叹气,“公主,您这样高兴,何必呢?”
“高兴就高兴,哪来的何必之说。”
今天环儿怎么又怪怪的,我看着她,话锋一转,佯装生气,“怎么?莫非你见不得本公主高兴?”
“不是。”环儿摇了摇头,叹息着,“只是奴婢听说驸马为了二公主的事……”
环儿说到这儿,一下打破了我心底满心满意的欢喜,来不及多想,已脱口而出,“你说驸马为了二姐姐的事,如何?”
环儿正了正色,“奴婢听说驸马为了阻止二公主和亲,逼迫圣上收回旨意,竟跪在纳言阁外,为此惹怒了圣上。”
我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白日的事。”
“驸马如今何处?”
环儿看着我,满眼的担忧,“听说还跪在纳言阁殿外。”
见我呆呆坐着,她慢慢跪下身来,“奴婢见公主这样高兴,本不想说的。可是如今二公主和亲的圣旨已晓谕六宫,驸马爷这个节骨眼上对圣上大不敬的事阖宫都知道了,消息传得这样快,咱们府上都知道了。公主,环儿想与其你从别人那听说,不如奴婢亲自告诉你。”
XXXXX
至今我仍清晰的记得,和驸马大婚那晚我有多欢喜。
像吃了蜜饯似的,心里甜丝丝的。
我几乎不相信这是真的。可是外面闹天的鞭炮声和悦耳的丝竹声,又切切实实告诉我这是真的,真实的。
环儿过来递我杯热茶,“公主殿下,烦请您将嘴合一合吧,您这都笑了一天了,也不怕脸疼。”
我想忍住笑,可是那股子从内心底散发出来的不由自主的欢喜又岂是我能忍的?
我瞥她一眼,“多嘴!”
环儿就拉长了音更加取笑我,“是——奴婢多嘴了,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出去看看驸马爷来了没有。”
我规规矩矩的在新房里坐着,眼追着环儿到处跑。环儿拉开门又阖上,外面闹腾腾的声音一下子涌进来又被挤出去。
我还来不及多打量一眼新房的布置,房门就再次被人推开。
推开门的不是环儿。
我看着门口一时反应不过来。等我反应过来,高高兴兴喊一句,“驸马……”却发现驸马只是在门口站着,淡漠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原本应该出现在新人脸上的欢喜之色。
我一下就蒙住了,怔怔愣愣的说,“驸马——”
没等我再多说一个字,驸马已经朝我行了一个礼然后离去。
我彻底僵住了。
不由多想,追到院子里叫住他,“驸马——”
驸马站住,却并未回身。
我看着他的背影。
他说,“公主喜欢微臣?”
我点头,拼命的点头。
他说,“请公主殿下不要喜欢微臣。”
我问,“为什么?”
他说,“臣的心不在这儿。”
那在哪儿?我想问,可是我没有问。心底有个呼之欲出的答案,被我故意丢在角落里。我固执的认为,即使驸马心里再喜欢二姐姐,可是如今有父皇的旨意在,只要我装傻充愣,驸马也奈何不了。
不触碰,不涉及。那样,就不会心痛。
“臣先行告退。”驸马何时转身朝我作揖。
“等一下,驸马。”我还是唤住他,声音有些急迫和乞求,他看着我眼底闪过一丝疑虑,我压着心底的伤心和难过一步一步走近他。
鼓足勇气,把手里握了好久的东西摊在他眼前,上面已经布了一层薄薄的汗。
“驸马。”我看着他,扯出一抹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卑微的笑,“这是母后离宫前交给我的,是父皇和母后当年的定情信物,母后说,如果有一天,我有喜欢的人,就把它亲手交给他。驸马,我想把它送给你,我知道你不喜欢,可是……”
说到这儿,我忽然说不下去了,看着驸马在心里反问自己,我这样做会不会太强人所难?我已经拆散了驸马和二姐姐的一段姻缘,如今又要强迫他收下我的东西。
“算了。”我重新堆起笑容,作势收回手臂,“驸马休息去吧。”
“既然公主一番心意……”驸马淡淡的开口,说着已经拿走我手上的那枚玉佩,“臣感激不尽。”
太出乎我的意料,直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当时驸马为何会收下那枚玉佩。
我曾在心里无数次想过答案,或许,是因为我是公主?驸马曾不止一次对我说过,“臣不敢僭越。”所以我想,或许是因为我是公主,他是臣子,他不能违抗我的旨意所以勉为其难的收下。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他收下了。
XXXXX
因为庆善王妃的缘故,母后最终没能选择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有一段时日,她很不开心,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笑容。
父皇曾做过不止一件事来想办法逗母后开心,比如他知道母后喜欢音律,为了给母后一个惊喜,就偷偷练习到十指指尖流血不止。
可是很久以前母后曾对我说,面对这样的父皇,她心里没有一丝丝的感动。反而恨他、怪他、怨他,为什么这么强迫自己,为难自己,折磨自己,让她心底的愧疚和恨越来越浓。
父皇一直都不明白他越是努力,母后就越是疏离的原因。
我起初也不明白,直到有一天我遇见驸马,有了自己所爱而不爱自己的人,才明白,总想着为他做点什么,让他开心,真的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这么做给对方带来的就只有莫大的压力和沉痛。可是,我们又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到最后便是越是做越是错,越是错就越是做,如此反复,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父皇后来送母后一块玉佩,让母后最终下定决心抛却陈旧往事和他好好在一起。
母后说,那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羊脂玉做成的玉佩。我问,那为什么这么多年您一直这么珍爱?母后向我指了指玉佩上的字,母后说那是父皇亲自刻上去的。一句简单却触动了她内心的话。
——纵是山河破碎,只为博君一笑。
母后说,她不需要帝王王后的身份,只想身边有一个能陪自己白头的人。母后说人这一生总要被各种事情所累,但人却总要活着,人活着不过是为了两个字——开心。
母后虽然真心爱二叔,可各种缘由汇在一起,早没了亦如初见时的心动,她和二叔因为身份地位的缘故,早以越行越远,始终让她记在心里的不过是脑海中初见时他的身影和那少女时期懵懂的情怀。
当母后感受到父皇为了让她开心所做的一切时,她清醒了。母后说,何必为了心中的一个幻影而忽略了眼前实实在在的人,那枚玉佩不是一个帝王对王后的承诺而是一个夫君对妻子的承诺。母后说,她永远都记着当时父皇交给她这枚玉佩时他的神情和他离去时的背影。母后说,皇儿,女人这一生能遇到一个能让自己开心的人实属不易,若你遇到了,自当珍惜。
我想,当我决心嫁给驸马时,我理解的能让自己开心的人和母后说的显然不是一个意思。可是,我还是义无反顾的嫁了。我很早很早前,就知道驸马他不爱我,可是只要想到和他成亲的人不是我,和他白首的人不是我,我就没有办法忍受。
我想,我是自私的,我总是抱着侥幸的心里以为,母后当初也不爱父皇,可是后来他们还是在一起,有了我。
我想,也许,我和驸马也会这样,只要我不放弃,只要我一直努力,驸马总有一天会转身,看见身后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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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说自己没眼色,环儿说我是公主可以没眼色。环儿说的对,身为公主的我可以没眼色,但是如果面对心爱的人也没眼色的话,留给自己的就只有自作多情后的难堪和自取其辱后的痛苦。
驸马单薄的身影和大婚那日毅然决然离去的背影叠叠重重影影绰绰的反复交织在我眼前。
从早上听到驸马那句意味不明的话到如今看着驸马为心爱的女子跪在我眼前,我真是体味到了人间百态,体尝到了大喜大悲。
我想这一天或许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我在环儿的惊呼声中跪下,驸马疑惑的侧首,我看着他,缓缓道,“驸马不必意外,你我夫妻本是一体,既然跪在这里是驸马所愿,我自当奉陪。”
“公主。”驸马急切的唤我。
我打断他,“对不起,驸马,这一次我不能帮你。该求的那日进宫我已经求过了,可父皇到底是一国之君,纵我是公主,也必须尊他、敬他。我虽不能替驸马完成心中所愿,但只要驸马决心长跪在此,我亦相随。”
第一次,我在驸马面前显得没那么的拘谨,我好好的打量他,月影下,他的面容像一幅天水碧色的画卷,淡雅卓然。
他眼底有深深的愧意,和对我的疏离。
我苦笑,果然还是不能走进他的心。
我陪驸马长跪的消息很快传遍皇宫。最先赶来的是淑妃娘娘,淑妃娘娘看了我,作势要搀我起来,“公主快起来,圣上已经下了圣旨,公主就算长跪在此,也无益处。”
我刚唤了一声“娘娘……”来不及说接下来的话,身后便又接着响起一声,“妹妹。”
粗犷厚重又急迫的声音,是二哥的。
“母妃。”他叫了淑妃娘娘一句,然后低下身子劝我,“妹妹,父皇已经下了圣旨,二姐和亲是板上钉钉的事,妹妹就算跪在这里也不能让父皇收回圣意。你身子还不大爽快,听二哥的,快起来。”
我抬头对二哥笑笑,“二哥,妹妹没事。”
就在这时,一直紧闭的殿门突然在我面前缓缓打开,待所有人看清了那抹明黄色时,立刻都跪了下去,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父皇一脸盛怒迈出大殿,视线自我身上划过最终落在驸马身上,沉声道,“驸马,你跟朕进来。”
驸马站起身来却被我拉住,他疑惑的回身低头看着我,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