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克敌笑着道:“你也是天真!人家要是喝多了就什么都往外说,还能被宫里那些老阉货看中?那些人跟着陛下,本事怎么样且不说,眼光可是最挑剔不过的,没点真本事,就算沾亲带故也肯定不会重用。尤其是他身为举人,看着就是有大前途的,这样的人还当暗子用,要么是这欧阳渊水自己的要求,要么就是他资质出色,哪怕当暗子也有把握不影响前程……就你这样半路入伙的去算计他,能成才怪!”
郗浮薇表示不服:“那边的消息可都是我套出来的。”
“纠正一下,那不叫套,那是人家自己跟你说的。”于克敌提醒。
“那也是我本事!”郗浮薇道,“不然他为什么不跟你说的?”
于克敌无语了会儿,道:“还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跟他恰好都在邹府做西席?”
“对啊,可我能进邹府做西席,难道不是本事了?”郗浮薇立刻说,“所以说归根到底,我就是有真才实学的。”
于克敌道:“嗯,行吧,你有真才实学……那你还大晚上的跑厨房来跟我要饭?埋汰不的?”
“不埋汰,至少我过来要的到饭,换个人还未必有让你亲自盛饭的待遇呢。”郗浮薇三口两口扒完饭菜,将碗放回灶上,于克敌顺手拿去水缸边清洗。
一边洗一边抱怨:“为了帮你,我这本来是大人的贴身亲随的,这会儿倒弄的跟个厨娘一样,见天的藏在厨房里不出去了。”
“你之前可是想认我做妹妹的。”郗浮薇笑嘻嘻的说,“虽然没成吧,但我心里已经将你当成哥哥看待了……做哥哥的,难免辛苦些了。”
“我要求不高。”于克敌说,“你不是已经攀上尚书府的高枝了吗?努力站住脚,将来嫁个富贵的,让哥哥我鸡犬升天,怎么样?”
郗浮薇道:“哥哥你说这话真是看不起自己!就你的才干跟福泽,还用的着别人提携?我还指望你将来出人头地了给我在夫家撑腰呢!”
“一听这话就没诚意啊。”于克敌叹口气,“过河拆桥啊!没良心啊!兔死狗烹啊!我真是看错你了!!!”
郗浮薇哈哈笑,说现在看错已经晚了,自己已经翅膀硬了,不想当真被过河拆桥的话,至少再来一碗酱肉。
于克敌表示酱肉必须没有:“这是为你好!虽然你现在瞧着还是瘦怯怯的,可大晚上的吃这么多肉,胖起来很快的。到时候胖的没了如今的美貌,哪怕被宋尚书带回去应天府呢,谁看得上你啊?到时候嫁不出去,没的又来讹我。”
嬉闹了一阵,郗浮薇掠了把鬓发,诚恳道,“问你个事情啊,今儿个是不是有什么不太好的消息过来,让大人不高兴了?”
于克敌想了想,摇头道:“没什么啊,这两天一切如常,没什么事情,不然大人今天怎么会准你出门游玩?”
“那可是奇怪了。”郗浮薇若有所思道,“刚才我不是接到消息说大人有事情要我回来么?结果回来之后,去了大人跟前,大人又没说什么事情,盯着我看了会儿,就让我回后头安置了!我还以为大人遇见了棘手的事情呢。”
“是吗?”于克敌沉吟了会儿,问,“大人都跟你说了些什么?能说么?”
郗浮薇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机密的谈话,就道:“就问了我今日的行踪,说我还在孝期,不要妄谈婚事。此外就是让我别跟欧阳渊水走太近。”
“这个就是一目了然了。”于克敌正色说道,“肯定是因为你跟欧阳渊水的来往,让大人怀疑了你的忠诚!”
郗浮薇吓了一跳:“不是吧?我也不是才认识欧阳渊水,早先也跟他在街上碰见过的啊!大人每次都知道,虽然说过让我离他远点,可也只是说一说……至于怀疑我的忠诚么?”
“现在跟之前能一样吗?”于克敌恨铁不成钢,“之前你只是一介孤女,全靠大人才勉强生存,大人对你自然是放心的。可是这会儿你都有个尚书爹爹了,大人不再是你唯一的靠山……谁知道你会怎么想?”
“可我人都还住在这儿!”郗浮薇忙说,“这个所谓的尚书爹爹是怎么回事,外人不知道,咱们这卫所上上下下谁还不清楚啊!”
于克敌道:“说是这么说,但只看府尹夫人他们的态度,就知道即使宋家对你不安好心,到底是你的一个机会!你又不是姚灼素那种傻乎乎的天真小女子,不定就能趁这机会平步青云呢?”
“……………………”郗浮薇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因为徐景昌之前的话,以及沈窃蓝一贯以来的冷漠果断,她也实在不会多想,这会儿就将信将疑的说,“那你快帮我想个法子表忠心?其实这事儿我早先似乎就跟大人分析过的,我怎么可能从大人门下转投欧阳渊水!!!”
“人心善变啊!你以前也许是掏心掏肺的想跟着大人,但如今境况不同了,谁知道还是不是一样呢?”于克敌叹道,“而且书房重地……你以为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进的啊?更何况是站在大人跟前服侍笔墨,大人看了些什么批示了些什么都一目了然!那是稍微有点怀疑的人,都不会用的!”
这天晚上,郗浮薇跟于克敌还有沈窃蓝都到很晚才安置。
次日,她起身收拾好后,照例到书房听命。
但才进去,沈窃蓝就问:“克敌呢?”
想到于克敌昨晚的分析,郗浮薇顿时有点慌,上前道:“大人,克敌说书房这两日都是属下伺候的,换了他的话只怕大人用不惯,要不还是属下来?”
“不必了。”沈窃蓝头也不抬的说道,“本来在这儿伺候的就该是克敌,当初临时换了你都用过来了,如今换回他,没什么不习惯的。”
“……那属下?”郗浮薇抱着万一的希望问。
“你接替克敌这两日的差事就好。”沈窃蓝按了按额角,淡淡道。
郗浮薇噎了噎,不甘心的说:“可是大人,克敌这两日做的属下不会做……”
“那就去学。”沈窃蓝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晦明不清,猜不透情绪,“之前你才进书房的时候也是手足无措,后来不是学的不坏?既然如此,克敌这两日做的差事,你难道学不会?”
“……”郗浮薇跟他对望片刻,最终无可奈何的咬了咬唇,“是!”
正文 第一百十五章 请客
这天中午,沈窃蓝看着面前眼熟的饭菜,狐疑问:“这好像……是青莲酒楼的菜色?”
被骂了一上午的于克敌赔笑:“郗小姐头次下厨,很是手忙脚乱,又赶着灶头出了点岔子,怕耽搁您用饭,这不就临时从外头定了一桌席面?您放心,属下已经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沈窃蓝皱眉,“你这两日是在厨房里做事?”
这话问的于克敌觉得胸口被插了一刀,怎么说也是沈窃蓝亲自点头收下的亲随,哪怕跟着沈窃蓝的时间不算长呢,到底鞍前马后效劳过一段时间的,也是最近才让郗浮薇伺候书房啊!
这主子居然连自己这段时间在哪都不清楚???
在心里默默的给自己擦了把辛酸泪又擦了擦嘴角的血,他讷讷道,“是。”
“……”沈窃蓝没说话了,自顾自的拿起牙箸。
还以为他会说几句安慰或者鼓励的话的于克敌:“………………”
用过午饭之后,沈窃蓝要小憩会,于克敌告退出门后,心急火燎的到厨房找郗浮薇:“姑奶奶,我都给你把米淘好、菜切完,你只要按照要求烧火就成……这样居然还要去酒楼定席面,你到底下过厨房没有?!”
郗浮薇白他一眼:“下过啊,上次我跟你一块儿下厨,你不是见到过了?”
“……”于克敌无语了会儿,“还好大人没说什么。”
“你说大人是怎么想的啊?”提到沈窃蓝,郗浮薇顿时忧心忡忡,问,“你昨晚说他肯定不信任我了,可是如果不信任我的话,为什么要安排我来厨房?说句不好听的话,我在书房的话,顶多就是泄露点消息。我在厨房不安好心,不定这上上下下的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她之前还在邹府做女先生那会儿,跟沈窃蓝这边还不怎么熟悉时,于克敌给沈窃蓝送茶水,她都不碰的,就是为了避嫌。
“那是因为大人不知道我之前是在厨房做事,就直接让你取代我了。”正觉得也许于克敌的推断是错的,谁知道于克敌就说,“刚才大人还很惊讶呢,说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在厨房做事……听那语气,估计又要给你换差事了。”
郗浮薇顿时热泪盈眶:“你倒是赶紧给我想个办法啊!”
“我要有办法早就教你了。”于克敌也很惆怅,“赶紧的,你给我说说,这段时间在书房,你都怎么伺候的?今儿个这么一上午,大人骂我的话就没停过!不是嫌书找慢了就是嫌回答缓了,再不就是问的东西我听都没听说过……大人气的把砚台都砸了!”
“……”郗浮薇哼道,“我把书房的书差不多都背下来了而已。”
“………………啥???”于克敌沉默片刻,瞪圆了眼睛,“你说啥?我没听清楚!”
郗浮薇说:“书房的书我都背下来了,所以大人问到哪里我都能立刻回答,而且我之前跟着我哥哥进学的时候,经史诗书,都有涉猎。”
于克敌看神经病一样看了她片刻,才伸手抹把脸,深沉问:“你给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还想女扮男装上应天府去金榜题名?”
“……你在书房伺候那些日子,就没想过这么做了轻松些么?”郗浮薇也很无语,“毕竟大人张张嘴,来来回回忙碌的还不是咱们?”
于克敌心塞的很:“那就跑几步啊!书房就那么点大,你就是一天跑个百八十圈,会断腿怎么的?犯得着丧心病狂的背下来吗?我要是有这个本事,我还补我爹的差事做什么?还不跟欧阳渊水还有你那嫡亲哥哥一样去念书考举人了?需要这么风里来雨里去的卖命么!”
这会儿虽然还没到文官普遍压制武官的地步,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
男子但凡有着科举的天赋,家里是绝对不会让走武人的路子的。
像沈窃蓝,别看现在是锦衣卫百户,实在是赶上了开河迁都的大事,家里权衡之下觉得错过这个立功的机会,只怕会后悔,故而才叫他中断了学业。这人家里说是以武功传家,课业也是丝毫没有懈怠的。
于克敌所以心塞完了又唏嘘,“这么好的天赋给你一个女孩子简直就是糟蹋了……怎么就不能给我?老天何其不公!”
“自己笨,还怪老天!”郗浮薇给了他一个白眼,“你赶紧去书房多翻翻书熟悉下吧,这两日大人习惯了有什么要问的我张口就来,你这会儿还要找,还找的那么慢,大人不骂你才怪!”
“你还好意思说!”于克敌愤然道,“要不是对大人的禀性有把握,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故意抢我差事了……下午大人要是继续骂我,晚上必须请我吃米酒跟烧鸡,不然我跟你没完!”
他们正吵闹着,有同僚过来听到末了一句,乐道:“你们打算晚上偷偷吃米酒跟烧鸡?”
“开玩笑呢。”于克敌说着起身相迎,道,“三哥,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给郗小姐说声,晚饭不必再破费了。”那三哥朝他点了点头,对郗浮薇说,“外头来投了帖子,要请咱们上上下下晚上去乐呵……手面挺大的,忙了这些日子正好松快下。”
郗浮薇跟于克敌都很好奇:“谁呀?大人答应去了吗?”
“大人要是不答应过去,我还来交代这事吗?”三哥说道,“说是应天府来的行首,仰慕运河风采,专门过来山东游历的。天子脚下的人就是眼睛毒,别看济宁这会儿不显山露水的,会通河疏浚之后,这地方重振繁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开个楼子,少不得日进斗金夜进斗银……这会儿先派行首来坐镇,打响招牌,还怕将来笼不住南来北往豪客的心?”
说到此处才神秘一笑,道,“据说那行首,跟大人是多年的旧相识了!”
“那岂不是在应天府也是顶尖的?”于克敌惊讶道,“这怕是宋尚书的面子吧?不然哪里请得动?我听叔伯们说过,行首架子都不小,应天府那地的行首就更加不要说了,寻常贵胄子弟在她们跟前都不敢造次,必要公候重臣亲自到了才有曲意逢迎的待遇呢!”
三哥哂道:“你听那些自抬身价的话,说到底不过是娼户,哪里就那么金贵了?再说这行首虽然是跟宋尚书一块儿过来的,却在咱们济宁落脚,不定是为了大人呢?”
“大人身边冷冷清清的,有个人伺候也不错。”于克敌说道,“不过行首的话……虽然说《大明律》里官员不得取娼妇为妾的规矩,正经遵守的人也不是很多,可行首名气太大,交游又广阔,我揣摩大人的为人,怕是不肯沾这样的麻烦?”
又说,“当然也得看那位行首的手段了,不是有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么?”
他们说说笑笑到这里,才注意到旁边郗浮薇好久没说话了,于克敌也还罢了,他跟郗浮薇毕竟比较熟悉,还差点认了干亲。
三哥就尴尬了:“你小子也真是的,都不提醒我郗小姐在旁边,哪好说这些话污了小姐的耳?”
“三哥这是拿我当自己人呢,这自己人说话,那当然是怎么随意怎么来。”郗浮薇笑了笑,说道,“而且说起来这行首我还见过来着……是不是那天就跟在义父的船后头的船上的?”
“对对对。”三哥被提醒,点头道,“我想起来了,那天大人也带了你过去的,是让宋尚书跟你见个面,说认义女的事情……你当时就见到那行首了?长的怎么样?是不是真跟传闻中一样倾国倾城?”
郗浮薇说道:“惊鸿一瞥,没看清楚呢帘子就放下来了。之后人走出来倒是有看到,只是当时风雪太大,行首大概怕冷,整个人都裹在了狐裘里,遮的严实,却瞧不仔细,就记得一双眸子是极动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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