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比出身尊贵,太子妃嫡亲外甥的沈窃蓝,哪儿能及皇子尊贵?
“……沈家没给大人多派些心腹么?”郗浮薇有点受不了的捏额,“还是觉得汉王殿下有分寸?”
于克敌嗤笑了一声,说道:“你以后如果去应天府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了,汉王殿下有分寸?这个笑话不错。”
其实郗浮薇早先也隐隐约约听说过一些汉王、赵王性情残暴的传闻,不过那时候她觉得这种事情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也都没放在心上。
此刻见于克敌这么说,不禁叹口气,心说这两位要是还知道分寸也就算了,既然不那么在乎分寸,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于克敌看出她心思,说道,“就好像邹府明知道你的底细却还是不敢动你一样,咱们怎么都顶着天子亲军的旗号的。哪怕是皇子,想擅动咱们,也得掂量掂量……毕竟太子再宽厚,也不可能看着太子妃的娘家人为他受尽委屈而无动于衷。”
沈窃蓝只是一个小辈,在太子阵营里算不得举足轻重。
汉王跟赵王如果为了干掉他而落下太大把柄给太子的话……太子会高兴死。
那两位王爷也不是傻子。
“汶水……”郗浮薇闻言松口气,沉吟道,“接下来大人只怕要经常出去巡视,大人出行,应该是骑马的吧?”
于克敌“嗯”了一声,抬头道:“你问这个干嘛?你想学了骑马之后跟随大人左右么?只是锦衣卫中虽然不乏女间,这种场合大人带着你,只怕会为人诟病。”
“我作男装不就是了?”郗浮薇琢磨着,自己在邹府毫无建树,如今虽然勉强留下来,总也不能当真就去做个书童,还是得抓住机会多表现才成。
问题是她之前作为郗家大小姐,琴棋书画女红针黹稍有涉猎之外,学的就是打理家业。
这些技能目前完全用不上啊……
继续留在这院子里,根本没法子学东西,还不如出去跑跑,兴许有收获呢!
她就说,“反正现在天这么冷,大家出去都裹的严严实实……顶多我不说或者少说话了。”
于克敌沉吟道:“我能找人教你骑马,不过大人愿意不愿意带上你就不知道了。”
而此刻,书房里,沈窃蓝正对着面前的一堆舆图沉思。
除了方才让于克敌拿的汶水舆图外,此刻案上还搁着会通河的舆图。
虽然如今都在大运河之内,且是永乐帝执意迁都顺天府的底气之一,但会通河相比联通南北的大运河其他河段来说很是年轻。
它是前朝至元二十六年,元世祖时候才开凿的。
起自山东须城,至临清抵达御河,全长二百五十多里,闸门三十有一道,当时动用的役工足有二百五十多万。
两年后,元世祖听取太史令郭守敬的建议,差遣众多兵士工匠水手以及“没官囚奴”,开凿了全长一百六十多里的通惠河……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正因为这条连接准新都与举国最富庶的江南的运河在,永乐帝根本不担心将来顺天府的用粮问题。
只是元时的分水选址有些问题,那时候会通河在济州的一段,早先叫济州河的,以汶、泗为水源,将这两条水引到任城之后进行南北分流。然而任城不是这一段的最高点,分水的时候,南多北少。
以至于北段河道浅涩,只能同行小舟,大船到了这儿,得换成小船,过了这一段之后,再换大船……可想而知多麻烦。
如今永乐帝要迁都,是肯定不会继续容忍这个问题的,故而重开会通河的时候,改进分水枢纽,是重中之重。
按照宋礼送过来的消息,熟悉会通河的汶上老人白英给的建议是,引汶济运,在戴村附近的汶水河床上筑新坝,将汶水余水拦引到南旺,注入济州河。
如此济州河北段水量增多,通航能力自不必讲【注】。
沈窃蓝没来山东之前一直在家里苦读诗书,家里知道消息,给他谋取了这差使后,他也临时了解了下会通河的情况,虽然肯定不如宋礼在行,这会儿看着舆图,大致也能够将整个工程的过程以及竣工之后的结果想清楚。
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这次开河之后,《元史·河渠志》中说的:“舟楫万里,振古所无。”这样的盛况,只怕很快就会再现。
虽然是抱着非常功利,甚至是涉及到储君之争的目的来山东的,然而对于开河之举,沈窃蓝也是充满了期待。
至于说汉王、建文余孽、朝中那些反对迁都的臣子……年轻男子眯起眼,指节在几案上轻轻敲着,眼中光芒明灭不定。
好一会儿,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才让他警觉的抬头。
片刻后郗浮薇低眉顺眼的走进来,说道:“大人,可以用饭了,是现在用,还是等会儿?”
“现在吧。”沈窃蓝见是她过来通知自己,微一皱眉,说道,“怎么是你过来,克敌呢?”
郗浮薇以为他不高兴看到自己,甚至怀疑自己故意找机会跟他说话,心里很是无奈的叹口气,才说:“我不通庖厨,帮不上忙,故而只能为克敌分担些跑腿的差事。”
还好沈窃蓝“嗯”了一声没说什么,将面前的舆图收拾了一番,也就起身跟着她去吃饭的花厅了。
到花厅的时候,于克敌已经将饭菜摆好。
看得出来沈窃蓝虽然出身贵胄之家,生活习惯却不奢靡,黄花梨八仙桌上,统共也就摆了二菜一汤,以及一小盆米饭。
当然菜基本上都是荤腥。
毕竟沈窃蓝这年纪胃口正好,又是习武之人,不吃肉肯定不行的。
他用饭速度飞快,而且根本不需要别人伺候,让被于克敌暗中扯袖子示意表现一把的郗浮薇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好吧,也许是她还没习惯从小姐到丫鬟的落差,在伺候人上一点都不专业。
心情郁闷的看着沈窃蓝用完饭之后返回书房,跟于克敌一起收拾好,正打算自告奋勇的洗碗,一块金铤的效果出来了:于克敌手脚麻利的沏了壶茶,让她拿去给沈窃蓝。
“大人习惯在晚间办公的时候吃些茶水。”于克敌叮嘱,“你机灵点!别把茶放下就走,好歹跟大人搭几句话。”
“……我搭什么话比较合适?”郗浮薇虚心请教。
于克敌恨铁不成钢:“大人之前也是有举人功名的,你有过一个举人哥哥,自己也是知书达理,怎么找话题还要问我?我都不认识几个字!”
郗浮薇听到那句“有过一个举人哥哥”,心里忍不住又是一阵酸涩,沉默了会儿才道:“之前在家里的时候,倒是跟哥哥讨论过些功课。可是大人瞧着似乎不爱说话的样子,贸然开口,只怕会惹他厌烦吧?”
“不是说了吗?”于克敌道,“大人看着不爱言语,对手下却一直不坏……反正你端过去吧,再晚点大人怕是想喝茶了。”
郗浮薇于是只好端着茶水走进沈窃蓝的屋子,谁知道才进门,就听见窗外“嗡”的一声轻响,她还没反应过来,已见沈窃蓝一脚踹翻书案,“咄咄咄”连续三声如急雨,挡在他面前的书桌上已多出了三支弩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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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六章 负责
郗浮薇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赶紧一个闪身退到角落里,避免被误伤。
半点儿去救沈窃蓝的意思都没有。
毕竟一来论武力她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哪里能跟武将世家的沈窃蓝比?冲上去别是帮倒忙;二来则是她对沈窃蓝真的没有忠心到心甘情愿给对方挡弩箭的地步。
索性沈窃蓝也没理她,用书桌挡了弩箭之后,他跟着左手屈指一弹灭了书房里的烛火,右手一翻,黑暗之中也不知道拿了弓箭还是弩机出来,只听到近在咫尺的弦声嗡鸣成一片,箭矢刺入人体的闷响以及钉进器物的钝声连绵不绝。
像是寒夜里冰雨拍打芭蕉,那种萧瑟与冰冷的触觉波纹一样荡开在室内,激的郗浮薇手臂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种默不作声的交锋持续了短暂的片刻,不知道是沈窃蓝出现了疏忽还是双拳难敌四手,屋外到底扔了个东西进来,才落地就“砰”的一声爆开!
沈窃蓝立刻低喝着提醒郗浮薇“趴下”。
其实不用他讲,郗浮薇已经在角落里将自己蜷缩成团,还悄悄拉了附近的小柜子将自己挡的严严实实。
只是这玩意爆开之后,里头却不是什么暗器或者雷火,而是迅速在室内弥漫起一股子古怪的甜香!
郗浮薇担心有毒,稍微一闻到,就赶紧扯了袖子捂住口鼻。
她这儿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倒是沈窃蓝,出于对她的了解不足跟不信任,再次出声叮嘱:“闭气,别吸入了!”
结果这话一说,他自己倒是下意识的吸了两口香气,顿时脑中微微晕眩不说,关键是小腹处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股子热流!
武将世家的严厉调教以及倾囊相授,让他立刻明白这甜香是什么,星眸之中就有了怒火,手底下越发凌厉了几分!
这时候屋后传来几声急促的鸟鸣,外头的攻击顿时一缓。
跟着窸窣声传来,似乎是刺客们在撤退了。
沈窃蓝本拟趁势追杀,多留几个下来,不想按着窗框才要使劲翻出去,脑中的晕眩感却更强烈了点,他心知这是多少中了点招的缘故,自己此刻状态不是太好,心念转了转,到底没有勉强,而是撇唇也发出一阵婉转鸟鸣,通知于克敌等附近的锦衣卫代替自己追上去。
“……大人,您没事吧?”于克敌没多久就赶了过来,虽然外头的灯笼都在方才的对射里被射灭了,但借着积雪的反光,隐约看出他的轮廓,他本来想进屋询问沈窃蓝情况的,然而沈窃蓝没等他开口就让他去办正事了,只能提着刀匆匆而去。
之后沈窃蓝一直没作声,黑暗里只听他呼吸声略重……越来越重的那种。
郗浮薇就怀疑他是不是受了伤,下意识的朝他摸索着走过去,“要请大夫么?”
“你别过来!”沈窃蓝这会儿扶着窗棂,借着外头呼啸而入的寒风努力保持清醒,闻言下意识的阻止。
“是是是,我不过去,大人您还好么?”郗浮薇没多想,因为那股子甜香没弥漫多久就被寒风吹散了,她躲在角落里,有柜子挡着,反应又快,根本没中招,所以压根没什么不适。
闻言还以为沈窃蓝对自己不够信任,此刻有伤在身,担心自己靠近之后对他不利。
心下不免腹诽这人疑心病好重,脚下却是立刻站住了,只用忧心忡忡的语气问,“大人,要点灯么?”
过了好一会儿,沈窃蓝才哑着嗓子道:“好。”
结果郗浮薇刚才躲的太严实了,根本没注意到有张小几也被沈窃蓝踹倒在书房中央,这会儿朝记忆中烛火的位子走去,登时被绊了个趔趄!
正要摔倒的时候,她低呼一声,原本正靠着窗闭目忍耐的沈窃蓝下意识的上前扶了把。
女孩子柔若无骨的身体才触及掌心,他顿时一个激灵,本能的撒开手!
“……大人您干嘛?!”郗浮薇哪里知道他这会儿的处境?
本来快倒下的时候这上司过来扶住自己,她暗松口气,正待站稳之后道谢呢,谁知道沈窃蓝瞬间又放开了!
毫无防备的她再次摔了下去不说,这次摔的比上次还要狼狈!
生怕地上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划伤自己,她手忙脚乱的想抓个东西稳定自己,结果伸手就把正想退开的沈窃蓝给抓住,紧拽着他衣摆,踉跄之间,差点整个人都撞进了他怀里!
然后才质问了一句,就被沈窃蓝一把抱住!
起初郗浮薇还反应过来自己被占了便宜,只道他刚才失手摔了自己,这会儿怕自己再摔着一时情急。
但当她想挣开却发现男子双臂铁箍似的抱紧了自己、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时,顿时就觉得不对了,吃惊的问,“大人您没事吧?”
沈窃蓝没说话,下巴抵在她肩窝里,男子炽热的气息扑在她腮畔,喑哑着嗓音:“别动。”
顿了顿,似乎竭力忍耐似的,他又说,“别出声。”
感受到他说这话时将自己又抱紧了一番,郗浮薇整个人都僵硬了!
她乖乖的闭嘴,一动不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还是黑黝黝的夜色,于克敌等人也未归来,保持着一个姿势的郗浮薇有点忍无可忍:她太累了!
极度的疲倦之下,郗浮薇心一横,索性朝沈窃蓝身上靠了点,将大部分力道交给他承担。
她这么做的时候很有点七上八下,毕竟她可没有爬这人床的想法,唯恐此举刺激了他。
还好沈窃蓝的自制力不错,察觉到之后虽然在她肩窝里蹭了蹭,倒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郗浮薇不动声色的松口气。
又过了会儿,她觉得脖子也酸痛的不行了,忍不住又转了一点点。
再过会儿,窗外的寒风实在刺骨,试探着朝人怀里钻了些。
这么着,等到天际微露鱼肚白的时候,她已经是侧头被沈窃蓝抱在怀里了。
第一缕晨曦透过破破烂烂的窗户照进来的时候,百无聊赖的郗浮薇正好看清楚近在咫尺的男子眉眼。
他皱着眉头,脸色微微发白,额角的鬓发凝结着些微的霜色,想是之前出了冷汗,又被寒风吹了一夜凝结的缘故。
这样几乎贴着脸观察,愈觉此人剑眉凤目,英气逼人。
郗浮薇忽然有点理解宋稼娘之前的多疑。
那位宋小姐不过是中上姿色,虽然有着跟沈窃蓝门当户对的家世,本身在高门贵女中间,怕也不是特别的出色。面对这样俊朗的准未婚夫,喜爱之下,也难免失了分寸。
何况宋稼娘那样得宋礼偏疼,微服私访都不忘记带上她,可见也是被宠大的,习惯要人哄着捧着。
沈窃蓝自来山东却专心正事,压根没有风花雪月的举动,宋稼娘心里就更没底了。
嗯,不过理解归理解,郗浮薇还是觉得宋稼娘如今不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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