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绰仙脸色煞白,看了眼邹一昂看了眼湖面,冷冷说道:“但望沈妹妹等下就能好好儿的上来……邹公子,大家都是爹生娘养的,如果沈妹妹因此落下什么痼疾,也不知道你往后还能不能再这么心安理得的作践人?”
邹一昂自知理亏,闻言张了张嘴,垂头丧气道:“我知道错了……等会儿沈先生上了岸,我就去跟爹娘请罪!”
索性郗浮薇很快浮出水面,换了口气,正要再次潜下去找人,傅绰仙跟姚灼素急忙叫住她:“你快上来!邹公子根本没掉下去,是骗咱们的!”
郗浮薇哆嗦着抹了把脸上的水,眯眼看向岸上,见邹一昂讪讪的看着自己:“那个,沈先生,实在对不住,您快上来吧!”
她没作声,一动不动的浮在水面上,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看的邹一昂有点毛骨悚然了,才朝岸边游去。
到了岸边的时候,邹一昂大概想戴罪立功,抢先伸手过来,只是立刻被傅绰仙赶走了:“你们主仆都走远点!没见沈妹妹衣裙都泡在水里了吗?”
这种时候一出水不定就是春光外泄,怎么好让男子在跟前!
打发了他跟小厮,傅绰仙与姚灼素齐心协力拉了郗浮薇上来,又赶紧拿裘衣给她裹了:“快快快!快回芬芷楼收拾,其他都别管,赶紧祛寒是正经!”
于是簇拥着她回去芬芷楼,这边因为绿莎的报信,姜汤已经在熬着了。
姚氏一脸担忧的迎出来:“沈先生快进屋暖暖身子……邹公子救起来了吗?”
“他根本就没掉下湖,是骗我们的!”姚灼素气愤的说,“亏沈先生怕他出事,知道情况后,立刻就跳下去救人,结果却是被他耍了一回!”
姚氏一怔,叹口气,却没接女儿的话,只说:“沈先生衣裳都湿了,除了喝姜汤外,最好赶紧泡个澡,不然女孩子家,积了寒气在体内,可是要命。”
这是会影响子嗣的,这年头生不出孩子来的女子,基本上就没有好下场。
“我没什么事情,自己收拾下就好了。”万幸郗浮薇自幼习武,体质一向不错,这会儿也没冷到冰冻三尺的地步,倒还撑得住。
此刻话声虽然虚弱,精神尚可,对傅绰仙还有姚灼素道,“你们别管我了,先去老夫人那边吧!算算时间,宴席就要开了。”
姚灼素心直口快道:“你都这个样子了,我们还去参加什么寿宴?”
傅绰仙面色迟疑,却没说话。
“怎么能不去呢?”郗浮薇知道傅绰仙对于今日这宴会寄予厚望,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愿意放弃这个钓金龟婿的机会的,之前旁敲侧击的几番提醒都没能让她改变主意,这会儿更不会临阵退缩。
虽然不赞成,可此举跟郗浮薇也没什么冲突,却不想背耽搁了人家前途的锅,所以就说,“早上你们还劝我,务必穿戴华丽些,免得叫人误会邹府苛刻咱们呢!这会儿我一个人因故没露面也就算了,你们也都不去。到时候有人问起来,咱们芬芷楼上下,竟然统统都没去吃老夫人的寿酒……你说人家怎么想?”
声音一低,“邹公子再胡闹,到底是邹府这一代迄今唯一的男嗣!”
真把事情闹大了,邹一昂人人喊打,邹府会对芬芷楼这边有好感吗?
人心总归是偏的。
好说歹说的,总算说服了姚灼素:“那沈姐姐你好好休息,我们过去点个卯,就回来看你!”
“没必要这么大动干戈。”郗浮薇摇头,“我虽然觉得有点冷,倒也还扛得住。等会儿收拾好了,我差不多也会去给老夫人祝杯酒……到底这些日子没少受邹府照顾。”
姚灼素以为她是为了邹一昂的名声考虑,生怕人家说邹一昂残害女师,对邹一昂越发的不喜,叹道:“这些富家子弟,大概从来没把咱们当人看过。”
话才说出来,姚氏就皱眉:“邹公子这次确实做的过了,不过他年纪小,也难免有不懂事的时候。而且沈先生说的很对,邹府对咱们可不坏!”
她不想女儿继续说这种没脑子的话,起了身,“行了,你们两个先过去吧,我看沈先生精神不错,想来是吉人自有天相,没什么大碍。左右这儿有我照顾,你们不必担心!”
等姚灼素跟傅绰仙走了,姜汤跟热水也预备的差不多。
郗浮薇沐浴更衣,再喝了一大碗姜汤,只觉得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整个人都活过来似的,将碗搁到桌子上,正要上楼去梳妆,姚氏说道:“我看你今天就别过去了,左右是为了救邹公子才下湖的,就算缺席宴会,邹府上下肯定也能体谅。”
“多谢姚姑姑关心。”郗浮薇心说我也想不去,可是谁叫我是锦衣卫手底下的?
沈窃蓝让她务必照面的人,她再躲着也不可能见都不见的。
所以到底还是去了开宴的地方。
只是故意避开了傅绰仙等认识她的人,毕竟一定要受辱的话,在陌生人面前还能自在点。
“沈先生。”她找的这一桌应该是兖州中等士绅人家女眷的席位,穿戴比她虽然要好一些,却也没把差距拉开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所以左右见她询问空着的位子是否有人,都友善的摇头。
入座后,有邹府的管事悄悄过来,附耳低言,“夫人说,您今儿个受委屈了!这会儿老夫人正在亲自招呼徐小姐跟宋小姐,无暇分。身,只能让小的代为转达歉意。等回头宾客散了,邹家务必会给您一个交代!”
这两位已经到了吗?也不知道她们会怎么对付自己?
郗浮薇瞳孔骤然一缩,深吸了口气才稳住心神。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误会?
“虚惊一场而已!”略作沉吟,郗浮薇缓缓说道,“不值得放在心上,请夫人跟老夫人专心招呼贵客就好。”
管事道:“沈先生真是宽宏大量。”
因为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四周已经有人看了过来,管事不便久留,团团作个揖,也就走了。
她走之后,附近的人就跟郗浮薇旁敲侧击的打探消息,郗浮薇只是敷衍,关于自己的身份还有跟邹家的关系,却是只字不漏:她选这里入席,图的就是这边没人认识,可不是为了认识人来的!
却不知道那管事回去禀告了尚夫人,尚夫人却误会了,说道:“之前这位沈先生进门的时候,一昂还因她美貌,怀疑她进入邹府居心叵测。现在看来,却比傅先生要高洁多了……这么冷的天,一个女孩子,那么果断的跳湖救人也还罢了,傅先生今日的打算,是个人都看的出来。姚小姑娘看着懵懂,跟她走了一块儿,约莫会被她当成绿叶用。然而沈先生的才貌,却不是傅先生能够遮掩的。她专门绕过傅先生的席位,去了没人认识又不打眼的一桌,八成是没有傅先生那样的心思,又不想得罪傅先生,故而躲着了。”
就吩咐,“叫底下人都看着点,别再叫人打扰了沈先生!”
管事抄手称是,又问:“老爷这会儿很生气,说是要罚公子……?”
“这都什么场合!”尚夫人拧起眉头,“当我不想抽这小子吗?这还不是怕扫了寿宴的喜庆!?让他冷静点!”
至于邹一昂,尚夫人深吸口气,正要说话,却见不远处被众星拱月的红衣少女放下酒樽,环视了一圈,场中顿时安静下来,只她清清亮亮的说道:“我们姐妹此番出游,虽然看过了许多以前从未见过的风景,却一直无暇与年岁仿佛的姐妹们接触。此番冒昧前来,承蒙贵府款待,很是感激。却不知道是否也能认识一下兖州诸位闺秀?”
“徐小姐这话折煞敝家了。”满头银发的庄老夫人忙说,“两位大驾光临,敝家上下,真正蓬荜生辉,哪里有什么冒昧的呢?”
至于说徐景鸳想认识一下兖州今日来给邹府道贺的闺秀,老夫人更加不会阻拦,这可是各家跟定国公府还有工部尚书攀上关系的好时机,就算邹家是兖州大族,也没有这么下死劲得罪人的。
定国公的胞妹主动提出想认识兖州闺秀的消息迅速在席上传开,上上下下都是又惊又喜,唯独郗浮薇暗叹一声:“这两位,果然是不见到我不肯罢手!”
只是让她意外的是,半晌后,她混在队伍里,去给徐景鸳还有宋稼娘敬酒时,尚夫人在旁介绍了身份后,这两位固然“哦”了一声,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色,却也没其他表示了,只淡淡说了句:“沈先生一看就是秀外慧中。”
语气中的敷衍,聋子都听的出来。
不过大家都觉得很正常,就双方地位上的差距,徐景鸳肯开口说句话,已经是很给郗浮薇面子。
甚至回到座位上后,还有人隐蔽的投来嫉妒的目光……要知道虽然那两位贵人说了想见见兖州的闺秀们,但也不是每个人都得到专门的招呼的。
郗浮薇却无暇理会这些注视,皱着眉头,暗忖:“难道这两位说要过来看看我……当真就这么照个面算了?”
她觉得不太可能。
要只是想亲眼看看郗浮薇是何许样的人的话,按照徐景鸳跟宋稼娘的身份,任何一个,悄悄下道命令,足以让郗浮薇主动送上门去供她们参观。
何必劳动到亲自登门来贺一个陌生老夫人的地步?
“她们肯定是不怀好意的。”郗浮薇沉吟,“方才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刁难我,想来也是有所顾忌,不愿意为了对付我而失了闺誉……私下里,却不知道她们会用什么样的手段?”
因为身份上的悬殊,对方有太多选择了。
最简单的,暗示一下邹府,看你们家这位沈先生不顺眼,邹府再厚待女先生,又怎么可能为了非亲非故的人,得罪应天府的权贵?
又或者让随行的人,收买邹府下人,暗中下手;
还可以散播谣言,杀人于无形之中……郗浮薇越想越是面沉似水,连跟左右之人虚与委蛇的心情都没有,只坐在那里神思不属的喝着茶,思忖着种种可能以及对策。
这情况在同席的人看来,就是高傲了。
“咱们都是正儿八经的小姐家,她一个破落户,靠着邹府的面子才有资格跟咱们同坐,如今不过得了徐小姐一句客气话,居然就拿捏上架子了吗?”有性。子比较急的女孩子这么说了一句之后,众人多少也有点恼怒,遂撇下她不再理会,自顾自的交谈起来。
这情况郗浮薇求之不得,正觉得清净,不想身后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扯了扯她袖子。
“你是?”她回头一看,见是个脸生的丫鬟,微微一怔。
“沈先生,公子想请您出去一下。”丫鬟朝她福了福,低声说道,“就一会儿。”
郗浮薇眯起眼,目光闪烁的看了她一会儿,才在丫鬟有点不知所措的神情里站起身:“走!”
今儿个这一关是躲不过去的,所以不管来的人是谁,扯的谁的旗号……这一趟都免不了。
郗浮薇有点冷漠的想:“也不知道那两位贵人,预备了什么阵仗等着我?”
然而到了外面之后,在丫鬟的带领下朝僻静处走去,走着走着,还真是邹一昂一个人在那儿踱圈子。
“你可算来了!”邹一昂见到她,暗松口气,忙朝旁跑去,片刻就从一丛冬青后拿了个小巧玲珑的食盒出来,边打开边催促,“快点喝快点喝!叫人看到,我就完了!”
郗浮薇如今满怀戒备,看谁都像是被徐景鸳还有宋稼娘收买了的,哪里肯入口这种不明不白的东西?
当下倒退一步,摇头道:“多谢公子!不过我方才在席上已经吃饱了。”
“那些菜肴算什么?”邹一昂说道,“我给你弄的这个是我祖母每隔些日子才吃一次的滋补汤药,药引是五百年的野山参,最补人不过!”
饶是郗浮薇如今警戒万分,闻言也有点气笑了:“公子,老夫人这个年纪,尚且隔段时间才吃的滋补汤药,我才多大,您就要我喝?”
“我祖母之所以隔段时间才吃,因为上了年份的老参不好找!怕天天吃会断顿!”邹一昂一脸看乡下土包子的表情,“方才我爬窗去祖母屋子里,砸了三把锁才偷了一点老参出来做药引……别磨蹭了,趁热喝下去,我问过人的,他们都说这汤药要是喝了,你一准不会落下病根!”
“砸了三把锁……”郗浮薇嘴角一抽,“你还真不怕被老爷夫人吊起来打?”
邹一昂一摆手:“没事儿!我祖母回去一看就知道是我干的!为了不让我挨揍,她肯定会瞒下来!再说了,为了你的身体,挨顿打算什么?”
要不是徐景鸳跟宋稼娘到现在还没走,郗浮薇差点都要感动了!
“多谢邹公子好意,但恕我只能心领了。”她撇了撇嘴角,说道,“方才下湖也就一会儿,回去芬芷楼收拾了一下,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根本用不着这么珍贵的汤药……邹公子还是拿去孝敬老夫人吧!毕竟今儿个的事情,令尊令堂已经知道了,如今碍着寿宴还在进行,不会拿你怎么样,等回头必然要刨根问底的,到时候如果知道了公子的孝行,也能从轻发落不是?”
她这么说当然是怀疑这碗汤被做了手脚,然而邹一昂不知就里,很是感动,愧疚道:“我之前没少作弄你,你居然还这么设身处地的为我着想……看来我是看走眼了,你虽然平时很有点狡黠诡诈,其实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郗浮薇假笑道:“别说这些客套话了!公子快点拿去给老夫人吧,不然汤凉了,老夫人喝着不舒服,反而要弄巧成拙!”
“反正野参我已经偷出来了。”邹一昂忙道,“我等下再叫人去给祖母炖一碗就是,这一碗还是你喝了吧?”
他这反应郗浮薇并不意外,只道自己果然没猜错,这汤药有问题,所以怎么可能拿去给庄老夫人呢?
那是肯定要想法子让她喝下去的!
“我是邹府的女先生,是来教导公子的妹妹们的。”郗浮薇看着他,缓缓说道,“自然要以身作则!怎么可以明知道公子手里这碗汤药的药引是偷来的,还照常喝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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