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可能还有点埋怨傅绰仙导致了自己唯一的男嗣受责罚的情绪,不然就邹家这样的人家,场面功夫都是几代人言传身教浸染出来的,最周全不过。
哪怕心里没多少尊重,至少表面上也该问候几句。
邹知寒却好像根本不知道女学的存在一样,提都没提,足见是有些芥蒂了。
因此今晚这场风波,大家不用脑子也能猜到是跟邹一昂脱不开关系,那么邹一昂这么做,是否就是得了邹知寒的默许,又或者邹知寒正要趁机打发走一两个女先生,好给儿子出气呢?
傅绰仙考虑到这些,心中打鼓,顿时不想息事宁人,而是巴不得事情闹大,末了即使在邹府站不住脚,走的时候也有些补偿。
郗浮薇打量着她神情,心说:“若是这人这眼接骨上真心实意的想要离开邹府,那么应该是背后没什么势力在推动,而是误打误撞来做这女先生的。”
她之所以出门来管这闲事,就是为了试探这楼里的人的底细。
如今看傅绰仙是铁了心不肯下楼帮忙,甚至还反过来劝说郗浮薇爱惜性命:“你看你杀的这两条蛇,都是三角头,且色泽艳丽,我听说这样的蛇都是有毒的,而且毒性不小!方才你侥幸得手,也使得我松口气!不然你要是为了给我解围有个三长两短的,却教我这做姐姐的于心何忍?至于底下人……”
她面上闪过一抹纠结,随即就下定决心道,“不是姐姐我心狠,但我说句实话:妹妹也不欠这楼里谁的什么人!妹妹是独女,父母都不在了,如果自己也有个不好,岂不是叫九泉之下的伯父伯母肝肠寸断吗?何况咱们求救这么久了,即使巡逻的人偷懒,也差不多该察觉到动静,要过来帮忙了!不如还是再等等?”
郗浮薇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心说再等等?等有人当真被毒蛇咬到吗?
傅绰仙已经做好了离开邹府的准备,她郗浮薇可是还要继续留下去的!
这会儿不下去帮忙攒好感,回头谁知道邹府主人接到禀告后会怎么想?
虽然事情都是邹一昂的顽劣引起来的,然而谁叫人家是邹家的亲生骨肉,还是唯一的男嗣?
就算邹家看起来最公正最客气的尚夫人,那也不可能当真把女先生看的比亲生儿子还重要吧?
所以邹一昂不肯改变对她们的态度的话,即使她们不犯错,却也不能确保她们能够继续待下去的。
这么好的立功的机会,郗浮薇怎么会放过?
她三言两语搪塞了傅绰仙,就噔噔噔的跑下楼去帮忙了。
因为有武功在身,这些毒蛇才从冬眠里醒来,都有些迟钝,郗浮薇很快就将所有的毒蛇斩杀干净,又带人上上下下的搜查了一番,确认楼里没有其他脏东西了,方问起一干人的情况。
傅绰仙因为压根就没让蛇进门,倒是无妨,只是起初被吓了一跳而已。
底下的人大部分也是有惊无险,唯独姚氏,不知怎的,竟然被蛇进了房间,还爬到了睡榻上,被咬了一口。
“其实这些蛇虽然是毒蛇,但毒牙都被拔掉了。”郗浮薇闻言赶紧要看她伤口,又埋怨为什么不早点说,恐怕她耽搁了救治。
姚氏闻言只是摇头,没有说话,她女儿姚灼素见状赶紧代为解释,“所以娘当时也就是吓了一跳,连皮都没破。”
想到方才郗浮薇下楼时看到的兵荒马乱,有点不好意思,“就是我们胆子太小了,明知道它们没有毒牙,还是忍不住害怕!”
“这东西谁不害怕?”郗浮薇笑着安慰她,“我看着也怕呢!只是巡逻的人一直没来,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又跟其他人说了会儿话,就一起商议此事要如何处置。
本来扣除下人,姚氏年纪最长,又跟庄老夫人是亲戚,这时候不说站出来做主,至少也该说几句的。
然而姚氏不知道是没有意识到这边,还是不愿意,总之她默不作声的坐在那儿,被郗浮薇看了好几眼都没反应。
姚灼素只好再次站出来圆场:“沈先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们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若非你下来帮忙,只怕底下现在还乱着呢!至于说处置……我们是真没主意了,还请你指点一二!”
这时候傅绰仙也走了下来,闻言看了眼郗浮薇,也说:“沈妹妹,看你这镇定自若的样子,心里肯定有成算的。大家既然住在一起,那就是一家人了,何必不说出来听听?”
郗浮薇听出她这话看似亲热,实际上多少有点夹枪带棒。
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毕竟不说自己坚持下楼帮忙的举动破坏了傅绰仙原本的计划,经过今晚之后,这芬芷楼里带头的人,必然就不会是楼下群蛇乱舞时躲在房间里尖叫的傅绰仙了。
“我也没什么成算不成算的。”郗浮薇看了眼众人,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肯定也多少猜测到些了。现在的问题就是,要不要闹大?”
“如果要闹大,那么很简单,等天亮之后,咱们一起去夫人跟前禀告,请夫人做主!”
“不闹大的话……等下咱们把这些蛇给处置掉,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们看呢?”
傅绰仙等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陷入了微妙的静默。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息事宁人的后果
郗浮薇对于出现这样的情况并不意外,芬芷楼里住的都是女眷,天生对于蛇虫之类的东西就比较害怕。
尤其这大半夜的,忽然来这么一出,就算将蛇全部打死之后,发现毒牙是被拔掉的,没有想象的那么危险,但过程也已经吓的不行了。
哪怕邹一昂在邹家地位特殊,属于不可动摇的那一类,又有庄老夫人明摆着是不问青红皂白的偏爱这孙子的,这会儿对于芬芷楼上下来说,也是犯了众怒了。
如今一干人心里肯定想的是把事情闹大,跟邹府要个说法。
此刻没人开口,不过是在权衡利弊,担心第一个要求彻查到底的人传出去后,会被庄老夫人还有邹一昂记恨罢了。
这并不是郗浮薇想看到的。
她不是单纯来做女先生的,目的没达到之前,可不想被扫地出门。
哪怕今晚这事情闹上去之后,女先生们未必就会受到邹府的厌弃,然而出于未雨绸缪的考虑,更是觉得邹一昂这个切入口不能轻易得罪,郗浮薇都希望这事儿能够压下来。
于是掐着气氛松动的一刻,说道:“大晚上的闹这么一出,就是泥人也要动怒了!只是这会儿都是围绕女学做事的,我也就坦白说一句:咱们这些人多少有些技艺,聚集在此,都有着各自的不得已。自从我进女学以来,这段日子,磕磕绊绊的事情已经一而再了。眼下正赶着年底,倘若再来个再而三……主家会怎么想,谁也说不准。”
这话就等于委婉的让大家想想,一旦被邹府辞退,会是什么后果了。
“沈妹妹,你说的道理我们都明白。”见众人再次沉默,傅绰仙目光闪了闪,说道,“问题是,正如你所言,类似的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倘若每次都是咱们的不是,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可是你扪心自问,之所以女学这段时间会出岔子,是咱们起的头吗?”
她环顾了一圈左右,“我就把话说的明白点:就邹公子这脾气如果不改的话,咱们这一次忍了,下一次呢?下下次呢?一直这么忍下去?今晚这些蛇虽然都拔掉了毒牙,然而毒蛇的数目你们也看到了!说句不好听的话,邹公子此举看着还算有分寸,没打算当真闹出人命来。可是这么些毒蛇,邹公子身骄肉贵,怎么都不可能亲自动手给它们拔牙吧?底下人做的时候,万一有什么疏忽,错漏了一两条没拔牙的毒蛇在里头,妹妹你说是什么结果?”
“邹公子也有十二了,不可能想不到这点!”
“却还是这么来折腾咱们,可见是压根没把这芬芷楼上下的死活放在心上!”
又叹口气,“本来邹公子总是说妹妹好,说我这个不好那个比不上妹妹,我想着他或者当真为妹妹的才学所折服,又或者呢故意挑拨,所以一直没有理会。”
“但从今晚之事看来,邹公子眼里,咱们这楼里的人都是差不多的!”
“都是供他恣意取乐的贱命!”
众人闻言,脸色都不太好看。
毕竟哪怕是下人,多少也有点自尊心。
何况邹府素来待下宽厚,奴仆们平素并不受苛刻跟羞辱,乍听这话,对于邹一昂下意识的就生出了些许怨恨跟厌烦来了。
郗浮薇有点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心说这人莫非是铁了心要离开邹府了吗?
不然何必连挑唆众人仇恨邹一昂的事情都做出来了。
“姐姐这么说却是有些妄自菲薄了。”郗浮薇沉吟了下,道,“不是我替邹公子说话,但邹公子如果当真不把人命放在心上,何必叮嘱人给毒蛇拔牙?邹公子的身份,不管做出什么事情来,邹府肯定都要护着他的。那么一旦出了岔子,他左右的人肯定要倒霉!冲着这一点,邹公子吩咐了要拔牙,那些人谁敢怠慢?所以邹公子压根不需要担心此事会出什么疏漏不是吗?”
又说,“邹府对咱们素来宽厚,倒是咱们,进府没几天,所作所为,哪里配得上邹府给予的待遇?这会儿吃了一吓,有惊无险,就闹着要动邹府的心肝……我说句得罪姐姐的话,我觉得这事儿就算传到外头,人家多半也要说咱们恃宠生娇!”
两人争执难下,于是请姚氏评判。
姚氏一向沉默,进楼以来差不多都没人听过她说话,闻言为难了良久,才道:“我一介目不识丁的妇人,哪里知道那么多?只是自从先夫去后,我们娘儿相依为命,犹如飘萍。好容易庄老夫人愿意收留庇护,我们哪里还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呢?”
姚灼素闻言,朝傅绰仙歉意的笑了笑,说道:“我们母女命苦,全赖邹府才有个落脚之地,就算在这里有点什么不习惯的……也是心满意足了。”
她们母女的表态显然是支持郗浮薇的,其他下人固然有些不服气,身份使然,到底不敢说什么。
傅绰仙见状,脸色就有些晦暗下来,嘴唇蠕动,过了会儿才道:“既然如此,那沈妹妹看着办吧!我觉得头有点疼,就先上去了。”
“傅姐姐且慢!”郗浮薇叫住了她,温和道,“姐姐也是替主家着想,毕竟主家就邹公子一个男嗣,太顽劣了总归叫人不放心。不过眼下邹家主刚刚回来,据说已经管教了邹公子一回!想来邹公子下次就不会这么顽皮了。”
这话其实只是给傅绰仙一个台阶下,让她方才坚持要好好闹一场的建议显得冠冕堂皇点。
至于说什么邹知寒回来了,邹一昂就不会顽皮……邹知寒早几天就回来了,也确实对儿子动过手了。
可他要是镇得住这儿子,又或者愿意镇住这儿子,还会让今晚的惊魂之夜发生吗?
傅绰仙心里清楚,对郗浮薇点了点头,脸色略缓,算是心领了她的好意,这才款款上楼去。
楼下郗浮薇跟姚氏母女,主要是姚灼素商议了一番,于是决定将楼中收拾好,蛇尸全部埋入花坛做肥料,把事情就这么瞒下去,权当什么也没发生。
……邹一昂那边不知道这番经过,次日一早,人在学堂里,却竖着耳朵预备听女学这儿的动静。
他幸灾乐祸的想了很多场面,却被告诉说芬芷楼风平浪静,甚至女学都照常上课了。
“这是怎么回事?”邹一昂于是怀疑手下,“是不是叫你们做的事情压根没做?”就生气了,抬腿踹小厮,骂骂咧咧,“混账东西!连本公子也敢骗?昏了你的头了,本公子不给你们颜色看,一个个就妄想着奴大欺主了是不是?!”
小厮也很懵,喊了会儿冤,就猜测:“公子,是不是她们没被吓着?”
这话说出来就挨了邹一昂一个耳刮子:“那一篓蛇拿过来的时候,本公子都被吓的毛骨悚然不敢靠近,何况一群女流之辈?”
他打骂了小厮一番,思忖片刻,就决定:“叫人再去预备一篓差不多的!今晚本公子要亲手将蛇放进芬芷楼!”
与此同时,郗浮薇也在思索:“就邹一昂那脾气,我劝着大家息事宁人了,他没准要得寸进尺再来一次!嗯,这就是我的机会了……我要怎么招呼他比较好呢?”
她这儿盘算着收拾邹家这位宝贝公子,沈窃蓝正面无表情的收刀还鞘:“埋一下,莫要惊扰了偶尔路过的百姓!”
身后数名劲装蒙面的下属沉声答应,拖了他足前的尸体去掩埋。
只一人没动,按着腰间刀柄,有些感慨有些失落的说道:“真没想到,咱们里头居然会有这么多内奸!你在济宁掩饰的住处跟身份被了如指掌不说,只怕如今山东有多少锦衣卫、各自是什么身份来历目的,也都被知道的差不多了!”
沈窃蓝对此倒没什么激烈的反应,语气平淡道:“之前太祖皇帝陛下解散锦衣卫时,谁也没想到懿文太子殿下会英年早逝。更想不到,今上会重建此衙。那时候锦衣卫手握生杀大权,威慑天下,对于文武百官的动向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哪怕太祖皇帝陛下吩咐解散,然而他们没解散之前所知道的秘密,也足够震慑当时的朝野上下了。”
“那些做贼心虚的人,在锦衣卫在时不敢造次,锦衣卫去后,尤其是建文时候,他们自然想知道锦衣卫到底掌握了他们多少秘密,是否有毁灭证据的可能?”
“这中间足足数十年光景,今上登基却不足十载……这些都是暂时的事情。”
又冷笑,“何况他们即使知道了,如今又能怎么样?朝堂上奈何不了陛下,在山东,在运河沿岸,难道就奈何得了咱们这些人?”
他的同伴叹了口气:“只是迁都之事非同小可,就算陛下心意已定,有些人只怕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沈窃蓝没什么表情的说道:“冥顽不灵,死不足惜!”
“说起来,你在济宁的布置如何了?”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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