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澈的身形一滞,看着被拉住的手臂,心中突然冒起一股无名怒火,这么多年了,她这个随便拉男人手的坏习惯还没改吗?是不是她家里头那两个男人的手都被她拉过了?
“我觉得里面有点不对劲。”范小鱼见他瞪着自己的手,连忙放开,小声解释道,她以前曾经以为凡是习武的人听力目力都很自然而然会很敏锐,到后来才知道这也是跟个人的天赋和身体素质有很大的关系。再加上范岱那变态的不定期的偷袭,更让她被迫地随时都保持一种警惕的状态。
自己竟连这么明显的呼吸声都没察觉,丁澈下意识地凝神一听,顿时觉得双颊有些发烫,幸而戴了人皮面具,瞧不出脸色,但却不愿意就此承认自己一路上的心不在焉,脑子一转,已强迫自己用淡淡的口吻道:“不过是几只三脚猫而已。”
这话说的倒也没错,从呼吸中辨认,里头的人数虽多,但对他而已却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三脚猫是不为惧,可如果其中有官府的人事情就不好办了,我们先看看。”范小鱼环顾了一下四周,悄无声息地从屋顶溜了下去,桑家的人一向喜欢拍官府的马屁,而据她所知,这个院子附近就有一队官兵驻扎着管理片区治安。
丁澈对范小鱼的小心有点不以为然,但也没有表示反对,也如影随形地跟上了她。
两人沿着小院转了一圈,很快就在隔壁一间阁楼底下找到了一个良好的观察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为了诱敌,屋中窗户打开着,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倒在椅子上的那个某大官人和地上几个打手,乍看起来一切好像和丁澈离去之时一点变化都没有,一个外人都没有。可是丁澈目光如炬,又怎么瞧不出他们的身体已被移动过。
到那边去。
范小鱼比了个手势,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一个死角进入院中,虽一时看不见隐藏的人,却有轻微的呼吸声可以当作雷达,很快就避开里头的监视溜到紧闭的侧房窗下。
果然是官府的人。
范小鱼从小孔中望进去,只见这边侧房中一共有四个弓弩手,两个躲在帷幕后,弯弓搭箭对着中间的厅子,另外两个则是站在窗前对着庭院。
这边有四个,另一侧肯定也同样有埋伏。但就算是八个人,对付这种没多少拳脚功夫只占着武器便宜的普通官兵,范小鱼也不会放在眼里,只是……范小鱼苦笑了一下,还真被她猜中了。
为什么要走?见范小鱼意欲撤退,丁澈以目光询问。
上等的易容,并不仅仅是在脸上贴张人皮面具而已,便是连眉形和眼睛的形状也会随之改变,丁澈的眼睛原本大小适中,睫毛密长而卷翘,瞳孔透明而清亮,但此刻易容之后,双眼皮被面具一压就变成了单眼皮,睫毛看起来也短了许多,加上刻意收敛神采,看起来的确很难令人想到其原来模样。
离开再说,范小鱼对上丁澈的眼神,总觉得有点儿怪,但眼下却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
两人无声撤退。
……
“身为官兵,却助纣为虐,为什么不给他们一点教训?”丁澈蹙眉,当年他和范小鱼相处时日虽多,却明白她的骨子里其实有一种爱憎分明、有仇必报的性格,否则那景道山也不会被废掉武功,古玉也不会气得哭哭啼啼地向自己告状,今天却是这等软弱,连出手都不敢,实在不符合她的作风。
“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我们百灵班还要在京城里讨生活。”范小鱼淡淡地道,好像已经认命。对于一个陌生人,她当然不可能说出自己真实的打算。
胆小鬼!丁澈在心中贬了一句:“那你就打算这么算了?”
“人家有官府支撑,不算又如何?你既为江湖中人,不会不知道朝廷对武人的态度吧?”
丁澈顿时语塞。假如当初他投身在怪老头比良门下是为了将来仗剑江湖、行侠仗义的话,他今天一定会非常的郁闷选择了这个职业,只因如今的大宋朝对武人的防范那可不是只是一点两点的。当年太祖皇帝打天下,江湖中人为了拯救天下苍生,不但不要军饷,就连武器都是自己提供的,现在倒好,如果有人胆敢悬挂着刀剑行走的话,绝对会第一时间惹来官府的“特别关注”。
今日之事,按理说他本来可以为严家祖孙作证,可他却是个江湖人,而且还是个会点穴的江湖人,只凭这一点,就对严家祖孙有害无利。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公子一片侠心,小女子心领了,今日我还需赶回百灵阁处置一些事务,不知明日中午可否有幸请公子赏光,在正德楼一聚?”范小鱼微笑着邀请。
“姑娘盛情,却之不恭,那就明日正德楼见。”想起自家那些长辈几乎都是当官的,丁澈就有些郁闷,想要找范小鱼比试的兴致不由暂时缺缺,再转念一想,师父既然来了京城,想必也不至于一时半会之间就要离开,自己还是有其他机会的,便只一拱手,就纵身离去。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
范小鱼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中再度掠过一阵疑惑,但如她自己方才所说,眼下却是先保障戏班子的安全、确保演出能顺利进行才是首要的,便也自赶回百灵阁。
回到阁中,范岱已经等在那里,一开口就是连串的问题,问完了以后又是一阵破口大骂桑家和官府的无耻,最后才饶有兴趣地询问范小鱼那个陌生的少年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不过我约了他明日中午吃饭。”
“那我也去。”听说这个陌生少年的轻功相当不错,嗜武成痴的范岱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这个再说,二叔,我们先来商量一下,怎么回敬回敬隔壁的。”范小鱼取出了瓷瓶放在桌上,“我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想法,一定要他们有苦说不出。”
第128章 那个女人
当当当……锵……
两人还没商定好详细报复计划,外面就传来正式开演的伴奏声,范小鱼收回瓷瓶站了起来:“二叔,这事反正还要回家找岳先生帮忙,具体的等晚上再商量好了,我们先去外面转转,免得他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用出什么卑鄙下流的招数来。”
“有时候我真想一锅儿端了他们,省的清净。”范岱郁闷地将口鼻蒙住,咕哝真起身,要不是这几年还能时不时地出去找个人打打架,他非在这京城里活活气闷死不可。
“就算没了桑家也会有四家五家的,现在这年头,靠的就是一个钱和关系。”范小鱼笑了笑,其实她心里又何尝不是堵着很多无奈呢!
若说她一直就是个普通老百姓,也许就逆来顺受了,哪像现在,明明凭着自己一身武艺可以做很多事情,却不得不自己给自己套上一层禁忌,除非她不想过平静的生活。
两人来到舞台上方的圆形走廊上,范小鱼正要分工,让范岱去一楼,自己留在二楼,却见范岱猛然停止脚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面一个贵宾包厢,一动不动。
范小鱼很自然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见那个包厢里端坐着一位珠光耀眼、雍容华贵的妇人,看起来似是三十左右,保养得体,此刻正微笑着一边专注地看着台下的表演,一边用她那只白嫩细长的手指在旁边的茶几上轻轻地磕着,似是在和着节拍。
这个贵妇人好生眼熟啊,莫非又是二叔的一桩风流债?
范小鱼看了看贵妇人那艳丽精致的面容,又看了看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范岱,在脑海中搜索了半天还是没有这个贵妇人的记忆,不由低声开玩笑道:“二叔,你可不要告诉我,这是你以前的相好?”
却见范岱未被黑布蒙住的一双眼睛里充满了一种无法言语的古怪意味,直望着她看了好一会,仿佛犹豫了很久,才怪异地扯了扯嘴角,道:“难道你不觉得她和一个人很像?”
“和一个人很像?和谁很像?”范小鱼疑惑地道,又不觉看了那个贵妇人几眼,这个女人确实有种越看越眼熟的感觉,可她真的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她或者见过和她类似的人啊!
范岱拉着她退后了两步,站到柱子后,避开别人可能窥视的视线,才吞吞吐吐地挤出一个字:“你。”
“胡说八道,她怎么会和我很像……”范小鱼第一个反应就是失笑,然而只笑了一声,一个令人震惊的猜想就浮上了她的心头,令得语声嘎然而止,仿佛喉咙突然被一只大手紧紧扼住。
“我想你已经猜出来了。”走廊不是说话的地方,范岱烦躁地叹了口气,把失神的范小鱼拉回刚才的房间,眼中闪过一抹疼惜。
范小鱼愣愣地任他摆布,待他关上门后,忽然一把掀开自己的面巾,把临廊的窗户微微打开,贴着缝隙再度望向对面,一边望着,一边不自觉地伸手抚上自己的脸,表情茫然。
“七年了,没想到却在这里见到她。你心智未开之前很是粘她,如今虽然你已经不记得过往,但母女天性,你若是要认她,我相信你爹也不会反对。”范岱看着她的背影道,这两年,他这个侄女出落地越来越标志,也越来越像她,若不是年龄上的差距,简直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认她?”范小鱼怔怔地重复了这两个字,似乎智力一下子退化,竟连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都理解不。
这些年来,她一直避而不问这具身体生母的消息,一方面是因为自己不过是一个来自异世中途顶替一个弱智的灵魂,对于朝夕相处的生父都尚且过了好一段时间才能接受,自然不可能渴望什么从未见过面的“母亲”,还有另一方面,却是为小小年纪就失去母亲的冬冬打抱不平,不愿去追究她的踪迹。
只因他们没有母亲伴随照顾,无非是两个原因。
一,她死了。二,她离开了他们。
但若是死了,为何每年祭祖时都没有她?为何这么多年都没到她坟前祭拜,为什么家中连一个小小的灵位都没有?范通的性子她再也了解不过,简直是善良的过头,世上最烂好心的第一人,以他的品性,哪怕就是她曾经犯过大错,只要人死了也一定会既往不咎,加之夫妻一场,又共育了一对儿女,怎么也不可能如此无情。
那么,就只有第二种可能。
若是往人性善良的一面猜测,这第二种可能的离开也可以分为两个原因。
人生在世,风云难测,尤其是交通不便的古代,更是不乏有许多被迫无奈天各一方,饱守生离思念之痛的家庭,不是不想在一起,而是无法在一起。但若是一对原本恩爱的夫妻被棒打鸳鸯,这些年来范通始终未再娶妻,固然可能是因为思念她,却绝不可能连在儿女面前都只字不提孩子们的母亲,冬冬也绝不可能不问一声母亲在哪里?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第二个丑陋的原因,那就是她主动离开。
她离开了,也许是忍受不了这个家的贫困,也或许其实是为了另一个男人,但这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都掩盖不了她抛弃了自己亲生孩子的铁铮铮的事实。
所以,认她?这个词儿实在太讽刺了。范小鱼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
“宝贝侄女,你没事吧?”范岱的手落在肩头,语声担忧,不知道自己刚才是不是做错了。
“我当然没事。”范小鱼回头嫣然一笑,脸上已经一派平静,并从容自若地重新戴上了面纱,淡淡地道,“对我来说,那个女人不过是一个前来看戏的普通贵妇人而已,不会代表任何意义。”
“虽然当年她……”范岱含糊地带过后面的话,再接道,“可她毕竟是你和冬冬的生母,若是冬冬知道,他……”
这一句直刺入范小鱼冷硬的心底,是啊,她这个“外人”可以对这个“母亲”不在乎不理会,可冬冬呢?冬冬也能不在乎吗?
这些年来她和冬冬如影随形,从来就不曾分开过,对于冬冬的心思她再明白不过,尽管乖巧懂事的冬冬从来都不问这个敏感的问题,可她有多少次听到她这个可怜的弟弟在梦中低低地呼唤着“娘亲”两个字?有多少次看到冬冬那凝望着人家母慈子孝情景时那羡慕的眼神?
母子天性,冬冬和她不同,冬冬一直都是渴望这份亲情的。她看到这个女人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不代表冬冬也和她一样,就算姐弟俩再亲密,这么大的事情她也没有权利为他做主。
“要不这样?等她走后,我先去看一下她住在哪里再说?”范岱小心翼翼地开口,就怕触痛了范小鱼。
今天真是多事之秋,桑家的事情还没解决,没想到这个已经消失了七八年的女人又突然冒了出来,要是老大知道了,还指不定心里头有多难过。
想起当年那个女人离去之后范通的样子,范岱又是暗暗地叹了口气。
“那就先打探一下吧。”范小鱼背着他打开了门走了出去,不想再对这件事情做任何表示。
第129章 怪老头的如意算盘
不过才三年时光,她怎么就成为了戏班子的东家了?
去而复返的丁澈独自坐在茶楼的沿街的包厢中,一手旋转着手中的茶杯,眼睛却一直盯着对面的百灵阁,百思不得其解。
“臭小子,两个时辰都到了,居然还窝在这里悠哉游哉的。”冷不丁的,头上突然传来一阵疼痛,才一抬眼,已见对面坐了一个人影。
“师父……”丁澈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头,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怪老头比良只给了自己两个时辰的时间,而今日头已经开始偏西,恐怕是三个时辰都不止了,他竟一个人在此枯坐了一个多时辰。
“瞧不出来这个小丫头还有这一手,居然小小年纪就能办出一个著名的戏班子,这戏儿演的不错,曲儿也唱的不错。”怪老头比良拎起桌上已经冷却的茶壶,直接对着壶嘴咕噜噜地就灌了几口,好像没有追究他时间超出的意思。
“师父,你怎么知道这是她的戏班子?”丁澈讶然地问,随即恍然大悟,愤而指责道,“师父,你跟踪我?”
比良嗤鼻道:“笨徒弟要去挨揍,做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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