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等待着她的答案,而她,那个“是”字明明就在嘴边了,但是,迎上他那深邃的黑眸,她却是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笑,那抹笑却是疏离无比。
“我告诉她,报导的事是记者自己寻到线索瞎辩的。”
听他这么一说,她的心不由得燃起了希望。
“阿聿……”
然而,他的下一句话却将她拽至了地狱。
“我这么说,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她。”
他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楚,分毫没有给予她一丝的奢想。
“我宁可这个世界在她眼里是黑白分明的,也不愿被沾上半分的污垢。有些残酷的真相,她无须知道,我会在之前就完全消除,这是我护她的心,只因为当初我曾经承诺过她,这一生,护她周全。你在裴家的时日不短,以后你跟她还会经常见面,我也不希望她跟你之间存有芥蒂。而你,伊可韵,这一回,我放过你,但我要你必须答应我,以后不许再去找她麻烦。”
她的心,在一瞬间坠入了谷底,她怎么都想不到,他竟会说出这么的一些。
“为什么?苏凉就这么好吗?她值得你这么护她?”
他面容不改,眼底的坚定却不容质疑。
“我只在乎一个苏凉,其他人,我不在乎。”
她连连后退几步,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滑落。她无法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她只知道,他的话,远远比他的对待还要来得残忍,以前,她起码还能找借口安慰自己,可是现在,她还有什么借口?还能怎样自欺欺人?
都不能了,他逼着她必须面对现实,面对……他不再属于她的现实。
她嘴唇抖动,声音支离破碎。
“你忘了吗?你忘了我们的过去了吗?阿聿,曾经……曾经我们是那么相爱,你都忘记了吗?”
她的话,打开了记忆的年轮,那些他以为忘不了的一幕幕,在这一秒犹如走马灯似的回放在眼前。
面前的这个女人,还有那些刻骨铭心。
他阖了阖眼,面靥上满是自嘲。
“你有什么资格提起过去?伊可韵,那些曾经,我没有忘记,我没有忘记当初是你首先放开的。”
她的身子猛地一颤,原想借着那段过去提醒他,没想,却也勾起了那段不愉快。
即便她再怎么努力,就如同他所说的,当初,是她先放开手的,是她先说不要的。
如今,她又有什么资格回过头来挽回?她又有什么资格从苏
凉的手里把他给抢回来?
可是,她该怎样告诉他,当初的自己,是鬼迷心窍?他不会知道,放开手以后,她到底有多痛,到底有多后悔。
以前的她,自卑而懦弱,这个男人,曾经是那样地爱着她,爱得不顾一切,是她,是她觉得配不上他,是她说出了那句“对不起”,
一直以来,她都将他推至门外,那些曾经,也就随着时间的推迟慢慢变成了两人间不可触及的禁忌。
不能提,不能说,惟恐谈及,心殇如初。
她想要看着他幸福,看着他的身边站着与他足以匹配的女子,可是,等到他的身边当真站了一个苏凉,她又后悔了,后悔放开手,后悔把他推给别的女人。
伊可韵用手捂住嘴,她知道此刻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是她怕,她怕自己一旦说了,他会更加无情地打碎她的梦,即使,他明明知道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存在在她的心里,不曾离去。
他站在那,冷眼看着她的泪靥,没有打算抚去她的眼泪。
他向来都是分明的,当时爱她,他会全心全意地爱;而如今,他不爱她,也就不再回头。
他争取过,挽留过,旧时她的意志坚定,他便也死绝了心。
遇见苏凉,是他的重新开始。
“阿聿,对不起……”
她低声地喃着,娇小的身子不住地颤抖。
他斜睨了一眼,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眼泪,已然无法让他平静的心湖泛起一丝的涟漪。
是因为,有了另一个人的进驻吗?
他抬起脚,越过她想要离开,却料不到,她竟抓住了他的手。
她的脸庞带泪,眼底尽是哀求。
“不要走……如果、如果我说我依然爱着你,你会回过头来看看我吗?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我以为自己配不上你,你应该与别人站在一起,只要这样你才会是幸福的。那时候我真的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在我后悔了……我没有办法忍受你的身边有别人,我真的受不了……阿聿,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这一次,我不会再惧怕,不会再逃避了。我爱你,我爱你啊!”
她以为,她的话能够感动他,毕竟,他和她曾经是那么地相爱,然,他却狠心地甩开了她的手。
“回不了头了,这辈子,我的妻子只会是苏凉。”
她不死心,仍想留住他。
“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他望着她,那眼里的冷让她感觉透骨的寒。
“你不是什么都没有,你还有小奕,小奕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他是你的儿子。”
她像疯了一样,眼泪布满了面靥。
“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你又怎么会不知道?阿聿,你明明知道当年我并不想把小奕生下来的,他是我的噩梦!他是我的噩梦啊!如果不是有你,我根本就迈不过那道坎,根本就无法接受小奕!甚至直到现在,我偶尔还会想起那晚的事!阿聿,我真的很怕!我不能没有你!”
然而,她都这么说了,面前的男人却丝毫没有反应。
他的怜惜,他的悲愤,早就在时间的年轮里被消耗得一干二净了。
“不管怎么样,小奕他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当年的事,我知道你一直都没有办法放下,可你难道想要执着一辈子么?可韵,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应该学会忘记,学会放下。”
“我们,会一直都是好朋友,往后你若有什么事,我也必定会出手相助。但是,再多的,你不要贪图了,就像是我们的过去,那些曾经说过的话,说了就收不回来了。而我们,也回不到过去。念在你我的旧情,报导的事我盖下来,以后,不要碰苏凉,她是我最后的底线,你若不顾及,我也保证不了自己是否会对你做出些什么。”
这是他最后的仁至义尽,也是他给予她的最后的怜悯。
再多的,他给不起,也不想给。
就像是有些事,他知道那尺度在哪里,他没有必要为了一个无关重要的人,而让苏凉伤心。
他越过她,拉开门健步走了出去。
他甚至连回头都没有,就像是他的无情一样。
伊可韵杵在那,终于忍不住顺着桌子滑落在地面上,那个方向,她再也找不到他的背影,就像是……她感觉再也抓不住他。
他和她,终究成了往事,再也无法回去的往事。
这就是她最不肯面对的局面,她日夜都想逃避的残忍。
她在想,是不是没有了苏凉,她和裴聿之间才能重来?
这个想法徒升脑海的时候,她几乎在一瞬间就认定了,若不是出现了一个苏凉,裴聿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过去有多爱她,她是知道的,如果没有苏凉,那么,裴聿就只会是她一个人的,不管她什么时候回头,不管她曾经怎样伤害他,
他依然是她的!
她攥紧了拳头,慢慢地站起身来,余光一扫,瞥见了桌子上那还没来得及关机的电脑。
她一步一步地走近,嘴角的笑显得疯狂。
她相信,只要苏凉消失了,那么,裴聿就会回到她的身边了!
☆、你爱阿聿吗?
翌日,果然如裴聿所言,苏凉在各大杂志报纸上看见了那则道歉公告。那字里行间写出了那名记者的悔意,还慎重地把整件事情都交代了一遍。
当她拿着报纸看着那大篇幅的文字,面容有些沉着。
对面,男人将涂好果酱的面包递给她,她放下报纸接过,形如嚼蜡地吃了起来。
“等下你要回公司?糌”
听见他的话,她抬眸瞥了他一眼。
今早她下楼前已然换好了衣服,只需一眼便能看出她是打算等会儿出门的,男人的眉宇紧锁,而她自然也是听出了他话中的不赞同,但是这一些并不能阻挡住她的脚步。
她虽跟欧阳曦说过这几天会呆在家里,可那毕竟只是安慰大哥的话,先不说报导的事暂时压了下来,她实在无法放下公司的事。
她不愿拖延半分,她怕会被有心人士逮到了机会楮。
“最近工程正是关键时候,我想回去看看。”
此话一出,他便轻斥。
“工程有你的安全重要么?虽然道歉公告出来了,但是这事之前就传开了,不能一时之间就能彻底解决的。”
苏凉没有告诉他,关于这件事,她没有打消追查的念头。她不是不相信裴聿,而是不相信他给予的那个答案。
“我今天只会在工地跟公司之间来回,不会去其他地方,更何况有Tina陪着,不会出什么事的。”
说起来,她还真的得跟Tina道谢。若不是有她给她打掩护,恐怕她当真没有办法赶去画廊。也不知道,之后Tina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想到这,她就不禁有些担心。
裴聿还想说些什么,正巧在这个时候,伊可韵带着小奕下楼,苏凉斜睨了她一眼,而后站起身来。
见到这个女人,她就憋了一肚子的气,若是再同桌吃早餐,她怕自己会消化不良。
“我先出门了。”
丢下这句话,她也不等裴聿回应,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饭厅。
裴聿看着她离开,面容有些凝重。
意外的,伊可韵并没有像以往那样与他打招呼,而是静默地把儿子抱坐在椅子上,那低垂的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隐隐带着几分碜人的阴冷。
苏凉回了展耀,见到Tina平安无事,心里的重石也就放了下来,随后,两人共坐一台车子去了工地,仔细察看了工程的进度,处理掉一些小问题才终于回了公司。
虽说报导的事裴聿已经解决了,但她还是吩咐了Tina暗地里去查,Tina有些不明所以,答应后出去忙碌了。
她坐在办公室内,简单地用过午饭,又花了几个小时把工作料理好,跟Tina说了一声,搭着电梯离开了公司。
她开着车拐向了舅舅所居住的住宅区,这些天她一直忙碌着,只有偶尔拨个电/话给舅妈询问近况,说起来,她已经有好长一段日子没亲自前往了。
去了以后才知道,欧阳曦果真没有将公司的困境告知舅舅,而舅舅所得到的消息仅仅只是从报纸上看到的那一些。他也曾追问过欧阳曦,而欧阳曦给出的答案与她之前听见的是没有丝毫的区别。
欧阳曦是真的不愿让年迈的双亲担心,苏凉自然亦是如此,见舅舅追问,便也简单地搪塞了过去。
只是这一趟她才知道,二哥欧阳曜已经许久没有回家了。大哥和二哥都分别有属于自己的住所,周末才过来的情况的经常见到的。但从舅舅的嘴里得知,欧阳曜最近都以忙碌为由居住在外,有时候会打一两通的电/话,但说不过几分钟就挂了。
近来,苏凉也看到了二哥的报道,无非就是一些招花惹草的花边新闻。
苏凉始终没有将那日在酒吧街见到的一幕告诉任何人,然而,当时的不安却仍是存在在她的心里,怎么都挥之不去。
从欧阳宅出来,刚巧要经过泠宅。她的车速不由得慢了下来,泠于晨告诉她,他要跟许莘结婚了,因为许莘怀了他的孩子,他不得不娶她。而如今,泠宅上下结灯挂彩,到处可见一片喜气。虽然她并不知道确凿的日期究竟是什么时候,但看到这情景,估计也是最近了。
他没告诉她,大概是不愿她以那样的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吧?她也不强求些什么,只是看到那片喜气,她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三年前。
曾经,她以为自己会嫁给泠于晨,做他的新娘,与他携手一生。而如今,她的身边站了别的男人,而他,也即将牵起另一个女人的手。
物是人非。
她收回目光,将油门踩下。
回到家的时候,因为时间还早,裴聿不在。她推门走进,在玄关处换好鞋,抬头就见到了那抹身影。
伊可韵站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睡不好,她的脸色略带几分憔悴。
她并不关心这些,对她来说,伊可韵的事她不想管,她甚至连打招呼都没有,直接就抬步越
tang过她。
没想,她才刚踏上二楼,伊可韵的声音就从后头传了过来。
“等一下。”
苏凉的脚步微顿,她扭过头,一脸冷漠地瞅着她。
伊可韵没有踏上二楼的平台,而是站在楼梯的台阶上,双眸轻抬,目不转睛地对上她的眼。
“你爱阿聿吗?”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她和她的身份就摆在那,在她看来,伊可韵根本就没有资格问出这样的问题。
苏凉根本就不想回答。
“我爱不爱他,与你无关。”
她刚想转身,却因为她接下来的话而顿住了动作。
“你不爱他。”
伊可韵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面靥上的神色是极为认真。她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我说了,我爱不爱他,与你无关。”
岂料,她丝毫不将她的冷硬放在眼里。
“你根本就不爱他,如果你爱他,你就不会老是摆着这副姿态。你以为你出身名门,就能让阿聿跟在你的后头对你讨好奉承么?他是你的丈夫,你应该侍侯好他,应该以他为天。”
这样的话,让她想起了裴聿的母亲罗颐柳。
当她走进裴家,罗颐柳也是说了同样的话。她说,她嫁给了裴聿,就该好好侍侯他,甚至是以他为天,必须把工作室给关了,全心全意呆在家里。
那样的生活,不是她苏凉想要的,所以,她当时毫不犹豫地拒绝,只因为她认为,身为女人,就该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这样才会不显得那么卑微。
依附男人,这种事情她做不出来,也不屑去做。而她说出那一番话的时候,自然也是知道自己在无形之中得罪了自己的婆婆。
而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