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还有件庆幸的事情,四年前菊白失踪,原本大家都已经对她生还不抱希望,谁知道在一年前明月香全家出去逛街,竟然在街上遇见了卖针线的菊白还有她丈夫,双方泪洒相认之后才知道,菊白被人砍伤之后掉落陷阱,后又被现在的丈夫所救,这些年她一直在找寻明月香的消息,如今意外相遇,到也是皆大欢喜。
只是,之后菊白坚持想要回府,可菊白的丈夫哪怕是个猎户也是个良民,并非贱籍,加上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两人眼中有情,明月香不愿菊白错失良人,干脆给她脱籍又赠了钱财,让她安安心心跟着丈夫好好过日子。
躺在床上,明月香越想越觉着暖语许给锦鲤实在是太亏了,她转头掐了丈夫一把道:“我后悔了!”
秦蛟早就习惯妻子的小脾气,抱着她如同哄女儿一般哄道:“你都已经应下,暖语会不高兴的。”
“可我见她并不像欢喜锦鲤,定是锦鲤狡诈拿什么骗她。”明月香怎么想都觉着不妥,爬起来就想找暖语谈谈。
秦蛟轻笑,自然的圈住妻子让她躺在自己怀中才道:“暖语不傻,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所有身边的丫头中,就数暖语最忠心,暖语想要的也不过是继续在她跟前伺候,可若是暖语也跟袖双一般嫁到外头,那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但若是找府里的人嫁,那就只有锦鲤有这个资格,更何况锦鲤长得比暖语还漂亮。
“便宜那小子了!”明月香嘟囔一句,窝进了秦蛟的怀里。
回到秦府,无论是宫中朝臣都想着见一见秦蛟,于是无数的帖子送上了门,就连舒太后也给明月香下了帖子,只可惜秦蛟与明月香只是暂时路过宣地,他们还有圣上的差事没有办完,自然不能各个都见。
衡量之下,秦蛟只见了曾经的一些好友,眼下随着卫家衰败,秦家离开,邵家已经因为宣地之战的英勇表现成为了宣地新的顶梁柱,邵时也成了除了秦蛟外,第二个年轻将军。
“阿蛟准备待多久?”邵时一脸络腮胡子,原本略带儒雅的气质全都没有了,反而粗犷野性,瞧着比原先更加难训。
“半个月后就要走了。”秦蛟一直不会喝酒,明月香也讨厌男人身上的酒味,所以他以茶代酒敬了邵时一杯。
“玉大哥,江河你都要带走?”邵时挑眉,心情有些低落的说道,当年这么多人就他秦蛟没有带走,虽然私下也有联络,但终归觉着自己被丢下了。他知道这其中有他和妹妹讨厌明月香的缘故,但更多的是邵家的根一直都在宣地,就算秦蛟肯带他走,他也不可能离开宣地。
“我还要带走鹏程。”秦蛟吃了口菜说道。
邵时不愿,企图劝道:“卫家还在,鹏程不如留在宣地。”
“卫家在宣地太多伤心事,如今老夫人也不在了,卫家的女眷们也在天牢里吃尽了苦头,鹏程的意思是还不如跟着我一起走,到也离开伤心地。”秦蛟其实也是希望卫鹏程可以走的,这个已经不算是少年的男人,也该担当起他作为家主的责任了。
不想因为这事儿与秦蛟撕破脸,邵时准备还是私下与卫鹏程好好说说,但是看着秦蛟悠闲的模样,他心里还是有火气的,便故意道:“你如今也是要去新城当侯爷的人了,身边怎么可以只有一个女子?那皇帝陛下没说再赏你几位美人?”
“阿时!你妹妹已经嫁给瘦子了!”秦蛟抬头哭笑不得的说道,既然你妹妹已经嫁人了又何苦再来调侃他?
邵时冷哼一声,一杯酒灌进肚子,他想说才不是因为书晴,可酒落到肚子里他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阿时,娶妻并不需要娶个助力,只有两情相悦真正有了感情才能相扶到老。别被权势迷住了眼睛……”秦蛟临走前只留下这么一句,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邵时站在门口,似乎站了许久之后,才晃了晃身子转身进了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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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香是一早进的宫,她原先并不想带阿元,但是舒太后找人来宣特别提到了阿元,明月香无奈只好将阿元带上,如今他们还在宣地自然不能不给王室面子。
时隔四年,明月香再一次踏入王宫,在她的印象里这里似乎从来没有变过,只是如今越发的压抑,也让她越发的不喜。阿元年纪还小,看什么都很新鲜,但因着入宫之前母亲特别叮嘱过,他也只敢用余光瞧着这座“大宅院”里看起来令人惊叹的建筑群。
进了正殿,明月香低着头只看见一条橙色的裙摆还有一片紫色小小的衣衫。
“给王上、太后请安。”明月香干脆利落的带着阿元在舒太后面前跪了下来。
舒简看着地上那个几年来仿佛没有一丝变化的美丽女人,思绪好像很容易就飘到了从前,那时候自己只是个喜欢遨游书海的女子,而她是国都众多女子私下羡慕的对象,后来自己心里装上了秦蛟,也与她的关系再不如以前。现在,自己是国都女子最艳羡的女人,而她竟然要与秦蛟走到外头更加宽广的世界去了。
转眼看了看那个与明月香肖似的男孩子,又摸了摸自己的孩子,舒简觉着她这辈子恐怕都比不过明月香了,心口原本憋着的气也随之散去,她想让明月香看到自己如今的高贵,可她自己却已经先一步羡慕起明月香的自由。
“起来吧。”
明月香偷偷吐了口气,还好这位舒太后没折腾她们母子。
“夫人不必拘谨,你我都是旧识,我如今居住深宫,原本相熟的朋友也已经极难见着。我听说前阵子凝眉与静萱去了你府上,她们可好?”舒简真是太寂寞了,当年走到这一步完全就是逼不得已,若不是为了舒家为了孩子她到宁可在公子瑞的后院做个年轻的寡妇,也好过身在这囚笼里,一日慢过一日,苦苦的熬。
齐静萱已经有了个儿子,徐凝眉刚成婚不久还是个新鲜的小媳妇,但明月香看的出来,这两人在后院里过的都不错,齐静萱后院里虽然有两个姨娘,但自齐静萱成亲后宫大少就很少去姨娘那里,如今有了儿子地位越发稳固,而徐凝眉的丈夫魏文光从小见着嫡母与姨娘斗来斗去极为厌烦,所以干脆后院空空如也,只有徐凝眉一个,就算葛氏在啰嗦他也不为所动,反正他也是记在嫡母名下的。
“她们两人气色很好,静萱的儿子要比我家阿元还高,瞧着到像他父亲。”明月香捡着轻松的与舒简说了,不过因为静萱的儿子实在太过顽皮,明月香也不由带出几分笑意。
舒简静静的听着,想象着三人多年未见,相聚时欢笑落泪还有叹息,这些似乎就在她的眼前却的确与她无关,她已经是宣地高高在上的太后,她们见她都要下跪又哪里还有曾经相交时的情绪外露?
“秦将军……可好?”舒简看似只是客气,也唯有她自己知道心中多么紧张。
明月香眸子里平静无波,躬身道:“托太后的福,我家夫君如今身体康健,到是不错。”
舒简还问得更多,她想知道秦蛟之前有没有受伤,日后去了新城还会不会回来,但是她是太后她什么都不能问,只能象征性的点点头道:“将军为宣地付出颇多,宣地百姓都感念将军的恩德,若是以后在外有什么难处,别忘了宣地也曾是将军的故乡。”
明月香连忙称是,这番话无论是真心还是敲打,对他们都没有影响,宣地与赵地日后恐怕关系会越渐复杂,离开宣地对于借兵平叛的秦蛟来说,那是再合适不过了。虽然赵陌的意思更多是需要秦蛟镇守在新城盯着宣,夏二地以及番邦,但明月香依旧感激他愿意给他们一个自由的环境,安静的生活。
人也见了,该传达的也传达了,舒简赐了一些金银头面还有些玉器古玩,礼物不薄但也不至于看起来像是王室以财压人。明月香自从舒简暴露她对秦蛟的心思,两人就没什么话说,所以在得到赏赐后便干脆的行礼离去,竟与普通命妇没什么不同。
“娘,您不是说这位夫人与您曾经相熟么?”小小的宣王奇怪的问道,刚刚不过几句话根本看不出亲密。
“也只是相熟罢了。”舒简牵着宣王的手往里走,窈窕的身子比原先更加消瘦,但也多了份曾经没有的尊贵。
“娘,刚刚那个就是男孩子?”宣王扬起清秀的小脸,小声说道。
舒简看了看四周无人才低下头道:“是,秦彦是男孩。”
“可他比阿英还漂亮。”宣王不满的嘟起嘴。
舒简叹了口气,缓缓蹲下道:“阿英就是男孩,所以不用与旁的男孩比漂亮,阿英是宣王,只用考虑如何做一位好君王便可以了。”
“娘!”宣王扑进舒简的怀里,撒起娇来。
舒简搂住孩子娇小的身躯,这就是宣地的希望,也是她与太王太后最后的希望,哪怕宣王其实是个女孩。
明月香坐上马车,觉着有些疲倦,她搂着阿元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然而等到快到东角门的时候,她突然睁开眼道:“在东角门木锯巷停一停。”
外头车夫立刻应声,一行人拐了弯去了东角门。
东角门是国都贫民的集中地,不少外地人口,所以明月香根本不敢带着阿元,她让车夫先将阿元送回府里,一会儿再来接她,自己则带着几个武功高强的护卫按照明悦蓉给的地址找了过去。
看着破旧的木门,明月香有些犹豫,她觉着兴许明青宛是不愿意看见她的,毕竟她的丈夫杀了孔永嘉,也几乎毁了明青宛的一切。
吱呀……
木门传来极其难听的摩擦声,明月香就站在台阶下,台阶上则出现一位布衣荆钗的女子正挎着个破旧的篮子。
两人相视,明月香却不认识她。
“你找谁?”那是个中年的妇人,头发花白。
明月香往里头看了看道:“里头可有位明家姑娘?”
“没有啊,里头那小娘子姓米。”
明月香一顿,明青宛竟然连姓氏都不要了。
“大娘也是住在这里?”
那妇人点点头道:“我就住在巷子口,你们这是?”
“我是她亲戚,前阵子听说她病了,便过来看看。”明月香知道自己的衣着打扮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是个贫民的亲戚,但好在那妇人并没有多说什么,便离开了。
明月香走进小院,小院里空荡荡的,东西摆放的不多,院子里只有一间木屋还有一间柴房,土灶砌在院子的角落上头只歪歪扭扭搭了个茅草棚。
明月香只看了眼便推了里头唯一那扇门,屋里一股子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呛得明月香差点没夺门而出。
“六姐?”屋子里暗暗的,只能看见一张桌子和一张床。
“谁?”等了好一会儿屋里才传来虚弱的声音,明月香差点没听出来。
明月香适应了里头的昏暗,慢慢走到床边,靠近床头除了一张小几什么都没有,床上的被子微微隆起,明明是夏天床上的人却盖着厚厚的棉被。
“我是九娘。”明月香只看了明青宛一眼便转过头去,她瘦的太厉害了,若不是太熟悉她,恐怕根本认不出来。
“你是来嘲笑我的?”明青宛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嘲弄。
明月香脾气也不好,这么多年给秦蛟惯的更是火爆,更何况她本来就与明青宛不对付,她冷笑一声道:“我没那工夫,若不是三姐说起,我也想不起来看你。”
“早知道你是什么人!”明青宛羞恼道:“要不是你们,我会变成现在这样?你还有脸来看我?”
“当初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否则嫁给孔永嘉的就会是十一娘!”明月香说完就有些后悔,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她不该提了。
明青宛明显也愣了一下,随后脸上便没有了表情,好半天也不说话,眸子里隐隐闪过一丝痛楚。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你为什么不回明家,若是回去,会比这里好的多。”在明月香心里,明青宛是个能伸能缩为了目的不折手段的女子,虽然孔永嘉死了,可是明青宛还年轻,她还有野心,宣地又不是不许改嫁,明青宛为了她的野心完全可以再找一个嫁了。
“你走吧,以后也别来了,让她们也别来了,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明青宛也不回答,转过身背对里面,却开始不停的咳嗽。
明月香见她这样,心也软了,看见旁边有温水,便给她倒了一杯:“你若是不回明家,那就给你找个大夫看看。”
“九娘……我最不想得到的便是你的怜悯,否则会让我觉着自己太可怜了!”明青宛凉凉的声音飘了过来。
明月香想,若是此时换了自己,恐怕也是这么想的。
尴尬的安静,明月香也知道自己帮不了明青宛什么,便想着将一些东西留下,过几天找个大夫过来看看。
可没等明月香开口,明青宛却问道:“赵公子……现在可好?”
明月香眨眨眼,想了半天才想起,她说的就是如今的皇帝赵陌:“很好,我好多年没见过他了,听我夫君说他最近很忙,好像皇后今年年初怀孕了。”
明青宛忽然想起家中除了娘的嫁妆,她留下唯一关于明府的东西,那是一本书,并不是什么孤本但是却是她的珍藏,上面不但有她的批注还有那个少年留给她一生难忘的字迹。兴许这对那个少年来说只不过是偶尔留笔,但对她来说,那却是她少女时曾经酸涩的心动。
如今没有孔家,没有她想要高高在上的心,唯独只剩下一副破败的身子还有那些不想回忆的记忆……兴许这样很好,她累了,总该歇歇了。
“你又何必……我也不劝你了,很快我也要离开宣地,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千万别再倔强的忍着,哪怕你想要找我报仇也要先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明家……永远都是咱们家!”明月香说完,将东西放下就带着人走了。
等到再也听不见脚步声,明青宛窝在被子里,眼泪顺着眼角流下。若是……若是能重来一次,她一定会好好给自己找个夫婿,哪怕不是赵陌,那也可以是某个商家,以她的本事指不定现在已经是夫妻和睦儿女绕膝,五娘与十一娘说不定也不会死了。
权利二字终究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欠人心亏,若有来世,她定会将这业债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