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道:“好在只是一个女孩,我还能替你遮掩得过,只是此事决不可再有。”他微叹了一声道:“如今我们自身都难保,夫人试想,若我等也有不测,秀儿和如意又靠谁来照顾呢?” 他知道我抱走了舜儿?我心中一阵乱,回想起当日在秦王宫看守子婴的确实都是他的近身侍从,虽然那些人守在门外,未必听到了子婴和我究竟说了什么,但我抱出了一个孩子还是一眼可知的,那么,刘邦自然也就知道了。由此推断,我其后在咸阳做的那些事情,比如选美女,比如移民自然也逃不过他的眼睛,只是,他却从来不说,直到今日我来见子婴,因为担心我从中做什么手脚,这才露了只言片语。 那个沛县乡下不学无术的刘邦何时变得如此富有心机? 他究竟还知道了什么? 我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妾身知道。妾身只是可怜他也算是一个好人,没做过什么坏事,却落得了这样的下场。而且,当初他对我,也算是手下留情,没有赶尽杀绝。”当初在咸阳子婴府中之事必然瞒不过刘邦的耳目,一困那么多天,谁知道他心里会有什么猜测,索性由我说出来的好,还显得坦然无私。 刘邦微笑了一下,走上前来,伸手揽住了我的肩,道:“我知道你素来心软,看不得人受罪。好了,子婴这事太大,不是你能管得了的,还是回营帐去吧。嗯,我有点饿了,今天有没有炖野鸭子汤……”一边说,一边揽着我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我压下一心乱绪,也微笑道:“炖了,一早就坐在火上呢,待会儿我亲自给你端去……” 第二日一早,刘邦和萧何亲自带兵押送子婴前往鸿门。我换了一边男装,站在营门边角落的阴影里,子婴的目光似乎滑过了我,却没有停留,淡淡地移了开去。刘邦也注意到了我,微微皱了皱眉,但很快就没有再看我,只是低声和萧何说着什么。 我看见萧何手里捧着一只小匣,想了想,才明白那匣里装的应该是玉玺。当初子婴向刘邦请降时奉上了大秦的玺节,如今刘邦将它们和子婴一起送去了鸿门,以取信项羽,表示自己决无染指天下之意。能屈能伸,且坦然无愧,就这点而言,刘邦当真是我见过做得最好的。 目送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心中一片怅然,只觉得脚步沉重,慢慢地走回了自己的营帐,忽然有些懒懒的,伏在榻上一动也不愿动。赵姬也不知我究竟在想什么,屏息立于一边。 “你见过秦王子婴吗?”我问她。 “没有,”赵姬垂首小心冀冀地答道:“秦王他……不太近女色,从来没去过后宫。” 不太近女色的子婴,我心中一阵昏乱,莫非他与扶苏真的有那种难以向外人言道的关系?不过,这些都将永远成为秘密了,再也没有人知道他与扶苏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这么想着,又是一阵悲伤,眼看着子婴赴上死路,我怎么竟然还在想这些事。 说起来,自我十几岁时第一次在兰池边看见子婴和扶苏,他们便像一场最美丽的梦幻一般在我的心里存在。然后,扶苏去了,而今天,我又看着子婴决然赴死,就像看着心中那一场梦幻在我的眼前破灭。剩下的,唯有残酷的现实。 我把脸埋进了榻上的布被之中,让粗糙的布料吸去了眼角的那一滴泪水。 从此之后,再无幻想可言。 --------------------- 昨天请朋友修电脑,也不能白使唤人啊,于是请人吃了顿饭,折腾了一晚,也没码字,也没更新,呵呵,见谅。
一二零章 族灭
这一次刘邦走的时间比较长,两日后才带着萧何回到了灞上。但关于鸿门的消息,审食其却早已替我打听到了。 听说当日子婴白带束颈,手奉降表,跪见项羽。项羽接过降表,略看了看便递给了立于身旁的范增,对子婴道:“始皇、二世为一已之欲屠戮六国,残害天下百姓,致使人神共愤,天灭大秦,你还有何话说?” 子婴俯首于地,道:“始皇、二世所为,非臣之罪,鲁公必要杀子婴以平民愤,子婴亦不敢有所怨。子婴一身,原对国对民无益,弃之亦无可惜,唯愿身死之后,鲁公能善待城内百万生民,让天下的百姓过上太平安乐的日子。”说罢跪伏于地,泪流不止。 项羽沉默了一会儿,看不出有什么表情,然后抬手向立于一旁的英布做了个手势。英布早有准备,带着手下几名亲卫上前提起子婴向帐外便走,不过片刻,便将其系颈勒死。在营外相侯的赢氏族人及文武官员见状俱都伏地大哭,但紧接着便有数百士卒上前,手起刀落,顿饭功夫,将这数千朝官及族人杀个一个不剩。 刘邦与各家诸侯都等在营外,见此惨状,俱都心惊肉跳,个个伏跪于地不敢抬头,唯恐项羽一时杀滑了手,连他们也一并干掉了。 我知道若项羽想就此安定关中,必然要杀子婴。毕竟秦国经营关中多年,朝野不乏忠于秦室之人,若子婴活着,或者秦室王族之中犹有可以扶持之人,保不了有人会借此名义兴兵反抗,虽然项羽倒也不怕,但只要杀了这数千人就可以省了以后的无数麻烦,他当然会选择杀人。 所以子婴的死原是在我的意料之中的。那日当我目送子婴出营之时,就知道他再也不可能活着回来。曾经有过派人救他出逃的念头,后来又放弃了,对子婴来说,生存已经失去了意义,若只有他一人逃脱,而却要看着子女族人身死,只怕只会让他更加生不如死。 只是,我原以为项羽大婚在即会有所忌讳,少开杀戒,怎知他杀起人来依旧毫不心慈手软,数百条性命也不过眨眼功夫便断送了。或许这场婚事在他的心里并不那么重要,也或许,对项羽来说,杀几百人原本就算不上什么大事,倒枉费了我花了那许多心思。刘邦想必也是这么想的吧,因为错估了项羽,所以他的心里可能反要比别人更加惊惧。 赢氏族灭之后,项羽招各家诸侯进帐,酒席之上谈笑自若,仿佛刚刚只是处置了一件小事,而非是杀戮了秦王室数千族人及满朝文武。而诸侯们则都兢兢战战,屏息不敢多语。项羽笑道:“当年我叔父项梁在世之时,曾为我订下虞氏之女为妻,后为伐秦,至今也未迎娶,如今咸阳已下,天下大事已定,项某也要忙一忙自己的私事了。” 各家诸侯齐声恭贺,又奉承项羽公而忘私,当真是世间难得等等,又道鲁公成亲之日必要亲来道贺等等。 范增看了刘邦一眼,微笑道:“听说沛公夫人亦随于军中,这婚庆之事,必是繁琐无比,只怕要请贵夫人来相助一二呢。” 刘邦一惊,忙起身喏喏,只道回营后必送妻子前来帮忙。项羽哈哈一笑,道:“倒也用不着这么急,算算行程,虞姬来此当在十多日后,武安侯过个三五日再送夫人来此也不迟。” 我听审食其说到这里,不禁后悔不迭,干什么出主意把虞姬接来,结果没有救下子婴还把自己坑了进去。项羽的军营,可比不得子婴的公子府,只怕进得容易出来就难如登天啊。左右思量仍是没什么好主意,只得见一步走一步。如今刘项明面上还没有闹僵,我和虞姬也算得是闺中好友,项羽大约不会对我起什么杀心。但也难说,只看项羽大婚之前杀那几千人眼都不眨一下,就知道即使再添一个我,也根本算不了什么。 ------------------------------------ 刘邦回营之后,犹犹豫豫地和我说了这事。我微微苦笑了一下,难道还能说不去吗,如今项羽如此强势,当真是说什么就是什么,只得道:“夫君,既然项将军请我去帮忙,自然得去。再说我和虞姑娘情谊非常,就算项将军不开口,我也得去帮帮虞姑娘啊。” 刘邦微微松了口气,道:“那就好。”沉吟了一下,道:“你把赵姬带去,也有个人贴身侍侯。” 我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这倒用不着,还是把她留在夫君身边吧,那炖鸭汤的法儿我已经教给她了,有她照顾你,我就算身在项羽的军中也能安心些。” “呃……”刘邦神色有些异样,道:“我在军中要什么人照顾,你还是把她带走的好。” 我轻笑了一下,道:“不过说一下就急了。好,你若真不要,我就带走,只别后悔就是。” “你……”刘邦瞪了瞪我:“我在为你操心呢,你倒在乱想什么。”说罢板着脸站起身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既然赴鸿门之事已经成定局,我也只得认了。又过了七八日,便带着赵姬、审食其、萧尚和十几名侍卒乘车到了鸿门项羽的军营。项羽如今是诸侯上将军,和当年在盱台常来我家接虞姬的项将军的身份大不相同,自然不会亲来接我,只派了一名侍卫领我们至营中安置了下来,帐中一切陈设倒还整洁。 又等了两日,项羽固然没见踪影,也不见有别人来知会我们,只见得营中士卒不时抬着箱子进进出出,让审食其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项羽派兵尽搜秦王府库,将所有财物尽皆运至鸿门,犒赏功臣将士。听到这话,我不禁微笑了一下,知道秦王府库里财物看上去虽然不少,其实大部分最值钱的早被刘邦取走了,剩下的也不过是用来应付项羽而已,用来犒赏四十万大军恐怕有些不太够。 回到自己的营帐,却见范增正站在帐前,不禁心头一紧,快走几步,俯身道:“吕雉见过范先生。” 范增捻须笑道:“刘夫人不必多礼,当年在屈老爹家,老夫与夫人也曾相处过数日,大家也算是熟人了。” 我微笑了一下,道:“帐外风寒,请先生入内说话。” 入帐内坐定后,范增先不说来意,笑呵呵地和我拉了拉家常,问问这一路辛苦啊,家里孩子好不好啊之类,倒像个长辈在亲切询问小辈的生活情况。但范增这个长辈说出的每一句话我都不敢轻易作答,非要心里想得两三遍,觉得没问题了才敢说出口。和这个老狐狸说话,若不留十二万个心,可能被卖了还在替他数钱呢。幸好赵姬正巧被我打发去了伙房,若范增掉转枪口突然问赵姬一句话,只怕她不知轻重,随口说漏了什么自己还不知道。 范增闲话了一会儿,忽然笑问道:“老夫听说沛公新收了个姬妾?” “这点小事难得范先生也知道了。”我微笑道:“夫君他一直在军中,虽有我在边上照料,总还有顾不过来的时候,想着如今到了咸阳也该松口气了,就替夫君纳了一房妾室。” “是秦王宫的女子吧。”范增笑道。 “是啊。”赵姬的身份想必是瞒不过他的,我索性点头承认道:“如今夫君好歹也是个将军,那些个庸脂俗粉只怕连我也看不上,后来才在王宫里挑了一个容貌性情都出众的女子,才算配得上夫君的身份。” “刘夫人果然贤惠啊。”范增点头道:“秦王宫美女如云,府库珍宝也堆积如山,刘夫人可看到什么心爱的? 我心头一凛,知道范增东拉西扯到现在才算是问到了核心上。想必是从府库里得来的财物与他们曾设想的差得太远,所以怀疑是刘邦先喝了头啖汤,把没滋没味的渣子留给了他们,这才到我这里来探问,指望从我口中套出一句半句来。
一二一章 天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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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皱起眉,故作不悦道:“进咸阳时我倒是想去府库里看看的,就算不拿,开开眼也是好的。哪知道我夫君进城后便下令将府库查封,连我也不让进去。” 范增看着我,过一会儿方笑道:“是这样啊,确是可惜。” 我知他不信,微笑道:“倒也没什么,夫君说那府库里倒也没什么出奇的东西,听说大秦真正的宝贝都被封进了始皇墓里去了,除非把骊山墓挖开来,否则是看不到的。小女子想挖坟掘墓总伤阴德,便也就算了。”说罢,含笑看着他的脸色变幻不定,心道,我就算告诉你哪里有宝,只怕你也取不得吧。 范增也算是一个老牌儒生,在“德”之一字上,还是比较讲究的。挖人坟墓之事,不仅行径下作,而且记诸史书之上,只怕要被人骂上万万年,我这么明刀明枪的说出来,只怕他反而连提都不会和项羽提。果然,他勉强笑了笑,道:“是啊,确是如此。” 我又含笑道:“可巧范先生至此,小女子还有一点想法欲和先生说说呢?” “刘夫人请讲。” “项将军请小女子来帮着料理成亲之事,小女子自是要尽心竭力。这几天想来想去,像项将军这般的举世无双的大英雄大豪杰,自然得办一个配得上他身份的婚礼,若是在军营中草草成亲,只怕是不妥,难免被天下人笑话,是否可将秦王宫腾出来,在那里大婚岂不是好?” “这……”范增微有些迟疑,他大约还未认真想过项羽大婚之事。对他这把年纪的谋士来说,操心的只是天下大势,至于成亲,那不过是项羽娶了一个女人而已,哪会放在心上。所以我这么一说,他反而愣了一下,道:“这个……待老夫回去与项将军商量商量。” “有劳范先生了。”我微微俯了俯身。 “哪里哪里,是麻烦刘夫人费心了。”范增呵呵笑笑,起身道:“老夫便不多打扰,告辞,告辞。” 范增走后,又是一两日没有人搭理我。我在帐内呆得闷了,便换上一身男装,带着审食其和萧尚在营中东游西逛。很想去探望一下张良,却自知如今身边不知有多少眼睛在看着我,此时去找张良,只怕要给他带来相当多的麻烦。又想去看看韩信长得什么样子,但韩信的活动范围在项羽的中军附近,我也不想往项羽的刀锋上碰。 思来想去,项羽的营中实在没有多少熟人,连找个人探探消息都不行。逛了半天,突然想到可以去看看项伯,他也勉强算是个熟人,而且又是项羽的长辈,只推说和项伯商量项羽的婚事,想必别人也无话可说吧。 让审食其打听了项伯的营帐,便一路而去,走到一半,忽然看到范增与一名将领正立于前方一个营帐的后面低声说话,不禁一阵犹豫,虽然找好了理由,但碰到范增总不是什么好事。便闪身退到一边,等着他们说完走开。可足足等了约一顿饭的功夫,那两人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