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项羽就是要趁着这股气势,一举拿下王离的部队。 此刻的王离早已得到消息,他也算是一代名将,当即便派两万余人马出北营应对陈余部的趁火打劫,自己则带着其余的近十万士卒出南营结成野战方阵,以待项羽的到来。 但王离没有想到的,他等来的却是数万败兵。饿狼一般的楚军驱赶着溃败的秦军向他列好的战阵冲来,那些疯狂的夺路奔逃的秦军士卒竟成为冲击他战阵的第一股巨大力量。 秦军败卒与楚军的互相混杂,使得弓箭手完全失去了作用,盾牌手、长枪或长戟手们也一时不知所措,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将武器指向自己的兄弟。便在这迟疑的片刻时间里,项羽的铁骑已经杀到,开始对秦军展开了又一场屠杀。 当然这场厮杀要比刚刚在巨鹿城南的战斗艰苦得多,因为这毕竟是王离部的主力,是做战经验丰富,已经做好迎战准备的精锐边防军。在最初的混乱之后,不需要王离下令,一大批秦军的低级将领便及时站出来稳定住了局面,并指挥部下士卒投入了这场残酷的战斗。 但是,项氏铁骑显示出了巨大的威力。在这个时代,项氏铁骑已经不再是轻骑兵,而具有了初步重骑兵的特征。在这个以轻骑兵为主的时代,项氏铁骑代表着骑兵的一种新的发展方向。他们那种巨大的冲击力和杀伤力绝不是普通的步兵方阵可以抵御的。以项羽为锋锐的铁骑轻易的将秦军战阵撕得粉碎,似乎没有任何人可以稍稍抵挡住这只战场中噬血狂兽。 九战九败,随着一个接一个方阵的溃散,秦军的抵抗变得越来越微弱。那些见惯了鲜血与死亡的秦军士卒的眼中也显出了恐惧之色,任凭低级将领的不断催促,脚下却情不自禁的向后退去。 眼见着王离部即将全军溃散,胜利就在眼前,便在这时,楚军的后阵突然一阵混乱,负责巡视维护甬道的苏角率数万骑兵杀入了战场,王离的步卒们顿时爆出一片欢叫。 秦军的援兵赶到了。 在这一瞬间,胜利的天平向秦军偏了过去。 楚军已经厮杀了一个多时辰,精力已快耗尽,不过是拼着一腔血勇在勉力杀敌。而苏角所率的骑兵却刚刚投入战斗,气势正盛,一时之间,战场上的形势限入了僵持。 ------------------------------- 关于僵持中的战斗,从巨鹿传来的情报中都描写得很简单,因为那些斥侯不敢太过于靠近战场,只能远距离观察战场的局面。所以他们所能报回来的只是大致的进展。在僵持一段时间后,眼见着楚军士气渐落,项羽果断的率领项氏铁骑改变了攻击方向,不再追杀王离的步卒,而是直奔苏角的骑兵而去。 于是,在巨鹿的战场上,上演了一场轻骑兵与重骑兵的对决。 这场对决的最后胜者是项羽。 苏角所率的骑兵身覆皮甲,以弓箭和短兵刃进行攻击,强调的是速度,而不是强大的冲击力和防护力。但项羽的铁骑已经换上了金属护甲,不但有弓箭和短兵刃,还人人配有近战杀伤力强大的长兵刃。苏角显然并没有注意到这些,有数万骑兵在手,他自然不在意区区八千骑兵的贴身近战。但他显然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当项氏铁骑贴近时,他才发现这些骑兵的杀伤力远远高于他所见过的任何一支骑兵,自己的数万人马在对方的攻击下,竟转瞬之间便雪崩冰散。 他这时曾尝试着拉开与项家军的距离,但是,已经晚了。 项羽一身血色盔甲,下骑乌骓,手持长槊,带着仿如地府死神般的杀气冲至苏角的马前,手起,槊落,近乎无视防御的刺入了苏角的腹部。苏角大叫一声,抱住了槊杆。两马交错间,项羽双臂用力,生生将苏角自马上挑了起来,抖手甩在了地上。苏角犹自挣扎了一下,几匹项氏铁骑交错而过,马蹄踏处,竟将这一员大将踩得肠穿肚烂,终于没了气息。 苏角即死,秦国骑兵立时大乱,人人都没了斗志,只管催马四散奔逃,将刚刚喘过一口气的王离步卒又丢给了士气再次大涨的楚军。 形势已不可逆转,所有的秦军都清楚,远在棘原的章邯根本不可能在一个时辰之内到巨鹿以北,也就是说,他们,不可能再有第二支援军。眼看着项羽所率的魔鬼般的铁骑返身又扑了回来,尽管将领们还在来回催促,已无斗志的秦军却开始了真正的溃散。顺着项氏铁骑刺入的方向向四面溃败,露出了王离的中军近卫部队。 这应该是王离部中最具战斗力的一支队伍,但在项氏铁骑面前,战斗力成了一句笑话,不过短短的一刻时间,王离的千名近卫士卒便在八千项氏铁骑的围杀之下全军覆没,而主帅王离也被项羽生擒。这支纵横塞北,扬威长城内外的秦国最精锐的部队终于彻底的被击垮了。 楚国名将项燕的后代项羽,与秦国名将王翦的后代王离的决战最终以项羽的全面胜利而结束。项羽没有杀王离,而是生擒。对于以马革裹尸为骄傲的武将来说,生擒是比阵亡更大的耻辱。而王离显然将在项羽赐与他的这种奇耻大辱中度过自己的后半生。 战场一片混乱,逃逸者有之,投降者有之,拼命者也有之,但这都只丢给了楚军的步卒去收拾,项羽带着被生擒的王离直奔后军的粮秣存储之处。此刻,粮草才是他最关注的事情。有了粮草,他才可能继续带领着楚军打败另一支盘踞在巨鹿西南的章邯部队。 但项羽赶到那里的时候,只看到冲天的熊熊大火,王离部的所有余粮都已经被人点燃了。秦将涉间也自焚而死,与他所守护的那些粮秣俱化为了一抹劫灰。 很久以后,我才听得从一些参与此战的楚军中传出的小道消息说,当时,项羽已赶到了后军寨前,却见寨中火起,士卒皆已逃逸,唯有秦将涉间则手持长枪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寨门之前,见到项羽到来,大喝了一声,道:“项贼!我料你必来此处劫粮。不过有你涉将军在此,却是休想,老子一把火烧了,也不会留一颗粮与你这贼子。”又冷笑一声,道:“你就算此战胜了又待如何?老子倒要看你十万大军无衣无食,却要怎么与章邯将军一战。今日我等之仇,来日章将军必百倍报之于你,老子纵死在地下,也要睁着眼睛等着看你们将来的死法!” 涉间最后看了捆成粽子一般,被楚军随意丢在一匹马背上的王离一眼,淡淡地道:“王将军,末将先走一步了。”说罢,手引长枪,转身大步向火场走去,竟是自投火海,以身殉难。 一旁的楚军便欲引弓射向他的后心。项羽长槊一挥挡住了那支还未射出的箭。他目视着涉间的身影消失在火海之中,淡淡的道:“让他去吧。”
八六章 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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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持重谨慎也并不总是正确的。 章邯可能永远也不知道,他在巨鹿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在得知王离全军覆灭之后,他没有指挥部队继续向巨鹿进发,攻击刚刚获得一场胜利的楚军,而是选择了收缩后退,退回了棘原的营寨。 此时的楚军已经是强弩之末。纵然人可以继续作战,但马力却已枯竭,项氏铁骑负重远过了一般骑兵,经过近两个时辰的激战后,那些马儿几乎都如同刚被水洗过的一般,连小跑都没了力气。那些骑兵只得跳下马来,拉着马儿慢慢转着*云轩阁*,以缓和一下战斗后的疲劳。 如果这时刻章邯真的有勇气攻击楚军,也许真有一鼓而胜的可能,因为楚军毕竟已经战斗了半天的时间,精力耗尽,而且失去了项氏铁骑这个锋锐,楚军也未必能比秦军强上多少。 但是,章邯却错误的估计了楚军的战斗力,以致失去了这个绝佳的战机。给楚军留下了喘息休整的机会。 项羽令士卒抢救余粮,随即在巨鹿城外安营扎寨。巨鹿城门洞开,赵王歇与赵相张耳步行出城,拜见项羽。臧荼等各路诸侯军原本对楚军并未抱多大希望,适才都紧闭营门,坚守不出,唯作壁上观而已,此刻见项羽所率的楚军所向披靡,竟在半日内便战败了王离的二十万精锐,无不惊骇莫名,也纷纷赶至楚军营内,拜服于路,以大礼迎接得胜而归的楚国上将军项羽。 至此,项羽一战成名,被尊为诸侯上将军,统领各路义军共同伐秦。 ------------------------------- 战报读到这里,厅里一片寂静,过了半晌,刘邦方点头道:“项兄弟这仗果然打得漂亮。”众将这才纷纷地在下面议论了起来。作为武将,他们不能不为项羽的战绩所叹服,但是,作为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他们却又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刘邦回过头问萧何:“老萧,大王还让我们往哪儿走?” 萧何将那幅帛图摊开,道:“还有开封、白马。” 坐在萧何下手的郦食其拱手道:“主公,依小人之见,倒不必再去开封、白马等地纠缠,空耗时日,我军还是径往西去为是。” 刘邦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道:“项兄弟自白马渡河救赵,大王令我等北上击开封、白马,其意便在为项羽兄弟清通粮路,否则一旦章邯扼守漳水两岸,项兄弟的十万大军只怕就要空着肚子跟秦国人干了。”顿了顿,又道:“虽说先入关中为王,但我若因此而自顾西去,岂不是害了项兄弟。” 他虽然素来豪爽好友,但在战略之上实在没有体现过什么天份,此刻突然说出这番颇有远见又有情有义的话,众人都吃了一惊,跟随他已久的老兄弟们都满脸惊异地看着刘邦,而初来乍到的郦食其却不禁动容,俯拜道:“主公仁义,世所罕见,是小人差了。” 刘邦挠挠头,似乎还有点不适应。跟在他身边的人大多喊他三哥,关系远一点的将领多称他侯爷,唯有郦食其坚持称他“主公”。这“主公”二字中的学问大了,隐隐既有尊他为一方诸侯的意思,也有自谦为家臣的味道。刘邦让郦食其改了好几次,他却坚持不肯,便也只得随他。但看刘邦的样子,一听到这两个字似乎身上就痒痒的,过敏反应比较强烈,看来还得有段时间调整。 刘邦既拍了板,萧何也无异意。反正怀王既然事先已有旨意,敷衍一下也是必须的,若真是战而不胜,而不了再折向西去就是,反正如今军中粮草充裕,倒也不在乎耽搁点时间。 三月之后,陈留的新兵终于整训结束。至此,刘邦军中共计有士卒5万余名,比当初自砀县出发时还多了两万人,虽然新兵居多,但胜在气势极盛。5万人马浩浩荡荡拔营起寨,杀往陈留西北的开封,其情景倒也壮观。 开封,战国时期叫大梁。也是一座极其繁盛的名城。城墙高耸,易守难攻。开封之战,纵然周勃率兵身先士卒,几次都冲到了城下,却又都被城头乱矢给射了回来,还受了一点小伤。而手下那些兵卒,终究是没见过血的新兵,初时倒也能奋力冲杀,但略见阻碍,便个个如无头苍蝇般慌不择路,反而影响了后续队伍的攻击。 攻城四、五日,死伤士卒近四、五千,而开封城却仍岿然不动。 无奈之下,刘邦遂又转战白马,恰逢秦将杨雄率两万秦军来战,双方一场好斗,刘邦毕竟人多,而且周勃、樊哙都是猛将,倒是打了个大胜仗。杨雄被迫西撤,刘邦紧追不舍,再次大破杨熊军,逼得杨熊退入了荥阳城中,而刘邦的军队则毫无阻碍的占了白马,休整军队,因为破杨熊得了不少的辎重粮草,便又令人送了一批粮草给了项羽的北征军。 进白马之后,便算完成了对怀王的承诺,往后的日子便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刘邦和萧何、曹参、郦食其等人开始围着那张帛图研究西进的路线。 西进咸阳有两条路,分别是函谷关和武关,当年陈胜王部下的周文和宋留便是分别走的这两条路。周文克函谷关,直逼咸阳,宋留也攻克南阳,兵临武关之下,可惜最后都功亏一匮,被章邯所率的四十万郦山囚徒击溃。前车之辙犹在,函谷关和武关哪个都不是容易啃的,刘邦和萧何他们不得不考虑自己的队伍该选择哪一条道路。 这个选择将决定这支部队将来的命运。 军中从高到低的各级谋士都集于一堂,但说话的却还只有萧何、曹参、郦食其等寥寥几人。这时刘邦军里的谋士还不成气侯,大多也只是帮着管管物资,解释解释军令之类,因此遇到这等大事,都只默然不言。 萧何时不时会抬起眼,瞟瞟混在低级谋士群里的我一眼,也不知是否是在惦记着我那玄之又玄的“观星术”。但关于刘邦西进的事,我只是知道他最终是抢在了项羽之前进了咸阳,最后还愚蠢的囤兵函谷关,惹得项羽勃然大怒,以至演出了一场历史上著名的“鸿门宴”。若问我究竟刘邦之前走的是哪条路,又打了哪些仗,却是一概不清楚。所以见萧何看我,便垂眉不语只做不知。 郦食其想是觉察到了萧何的神色,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来,不禁露出惊异之色。我在军中深居简出,自高阳十里亭一面之后,就未曾与郦食其碰过面。听萧尚禀道,到陈留之后,郦食其便暗地里在军中找一位“吕直公子”,还曾几次过问过他关于我的事,可萧尚并不知道我是什么打算,便只含糊应付过去,其余知道底细的,也觉得不好把刘邦夫人的事到处张扬,便不肯细说。数万大军,我名声不显,郦食其私下查找又哪里找得到,更想不到他要找的人其实就住在陈留的府衙后堂。 堂上的分歧并不大,一番商议下来,大家都觉得还是走函谷为上策。毕竟周文曾在一年多前攻克过此关,可见其防守也并非是无懈可击。至于武关,反倒是至今无人打过,不知深浅,还是不要冒险为是。 刘邦沉吟了一会儿,一掌重重的拍在案几之上:“好,就走函谷关,待进了咸阳,我必替诸位向怀王请功。” 众人俯身喏了一声,都知若先进咸阳,依怀王的意思,刘邦便是关中王,那么他们自然也随风见涨,就算是怀王没有封赏,升官发财也是肯定的。刘邦现在说的这句话,不过是给大伙鼓鼓士气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