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患- 第2部分

　　唐光剑笑着点头。

　　陶大纲补充道：“红包什么的我可以不收，但有的宴会还是推脱不了的，否则什么事都办不成。”

　　唐光剑和孙正海点头表示赞同。　

　　陶大纲一声“再见”便匆匆离开此地往自己坐的那边走去。

　　唐光剑和孙正海重新坐下。在唐光剑的心目中，陶大纲是个好人，他不应该做官，顶多只能做一个学者。陶大纲今天的穿着和唐光剑差不多，浅色的领带系在短袖白色衬杉上，一条深灰色西裤，皮带的扣板在阳光下闪着金光，脚下是一双崭新的黑色休闲皮鞋。

　　说陶大纲不应做官是因为他根本没有什么魄力，处理事情从不果断，总是吞吞吐吐、随随和和。这在老百姓及他手下眼里有平易近人之感，但事过久了就说不出个味道来。这也难怪，陶大纲从小就没读过什么书，后来送到大学深造全凭其老子的面子。陶大纲的老子在战场上是个勇将，可在和平年代怎样努力做事都不成样子，直到离休后才承认是自己的文化低。老爷子从不承认和平时期几十年的工作为人民为祖国造成的损失有多大，只是强调自己曾为新中国的诞生做出了多少多少的贡献。在某些方面，陶大纲还真步了其父的后尘。由于水平的原因，一件很容易办好的事到了他那里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做到。不过有一点陶大纲比他老子好，那就是他做人从不暴跳如雷，也不像他老子那样刚愎自用，认识他的人都有同感。

　　八点四十八分，随着主席台对面鼓号队的音乐奏响，剪彩仪式正式开始。就在这时，孙正海的手机响了。孙正海看看唐光剑，从包里取出手机并按通：“喂……”然后偏头往保镖坐的地方看去。坐在不远处的陈康见孙正海偏过头来，马上抬起左手往这边招。

　　“有什么事，请说。”孙正海说。

　　“‘北国花园’工地老板打电话来，说没石料了。”陈康在电话那端答道。

　　“他不知道剑哥在出席开张典礼？”孙正海问。

　　“我说了，可万老板说他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陈康回答。

　　“我知道了，再见。”孙正海说着关了手机，他侧过身，在唐光剑耳边轻声说道，“剑哥，‘北国花园’石料告急。”

　　唐光剑眉头一皱，脸上露出怒色。少顷，他低声说道：“告诉万老板，说我现在就去海边石场催货。”

　　孙正海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没想到唐光剑会提出要去石场催货，因为这种事实在轮不到他亲自去处理。也许是找个借口溜走吧，孙正海想唐光剑此刻肯定不想呆在这充满虚伪腐败气息的场合中受感官刺激。正要拨“北国花国”工地老板万立平的手机号码，却被唐光剑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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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光剑说：“万老板的电话到车上再打。现在你先打电话给曾大成，和他通通气。”

　　
隐患（4）
孙正海照办了，他拨通了曾大成的手机，却久久未见有人回话，于是皱着眉头看着唐光剑。

　　唐光剑的眉头也皱起来。少顷，他说：“我们现在就去石场。”

　　孙正海点点头，他又拨通陈康的手机，说，“告诉兄弟们，剑哥有急事要马上离开体育馆。”说着伸手向陈康那边做了个“OK”手式。

　　保镖们立即以军人的速度立起身来。唐光剑见了也站起身，他和孙正海缓缓地往刚才进来的那个大门走去。保镖们紧紧跟上，护卫两位出了体育馆。由于此时体育馆的焦点在发言人和那些走私车上，所以唐光剑一行的离场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当唐光剑再次坐到豪华舒适的车里享受冷气时，一下子有种飞的轻松。可巨大的温差又让那被汗珠贴着衣裤的躯体感到不自在，弄得他靠也不是不靠也不是。最后，还是硬着头皮靠在那细软的真皮座椅上，再叫陈康打开音响，悠然地欣赏起细如丝蜜的邓丽君的歌来。

　　唐光剑要去的海边石场在荔城市的东海岸，是铁道部某工程局一个下属单位在这里承包的。当初铁道部的人与荔城市政府签了个协议，由铁道部的工程人员到荔城来开山挖石，荔城方面提供一切方便且不收任何费用，只收回开山整平的土地；而铁路部门的收入就是将这些靠近海边的山体弄成不同型号的石子卖出去，表面上看是个双赢的合作。该石场动工于1992年，可业务方面的事全交给“中国南威集团驻荔城分部”主管，而现任“南威荔城公司”的负责人就是曾大成。

　　该石场和“独立集团”荔城公司的业务关系是在唐光剑的前任彭锦波时拉上的，具体谈判细节唐光剑也不知道什么，只清楚那是一笔交易。因为“南威集团”总负责人的父亲——北京一政要与“独立集团”的老总贺长青有点私交，那老头子曾对贺长青说过有什么事要照顾自己的儿子一把，于是贺长青有项目工程的城市只要有“南威集团”的分部，那么水泥砂石之类的原材料供应非“南威”公司提供莫属。

　　唐光剑的车队在离石场还有两公里的地方就下了水泥公路，取而代之的是很不平整的砂石路。唐光剑一见远方那半空中的尘埃就心里发紧。当好不容易将车停到那排用竹杆织成的现场办公室旁时，三辆“奔驰”轿车的外壳已被一些砂尘履盖而变成了浅灰色。

　　“你去把他们的负责人叫来。”唐光剑对陈康说。

　　陈康点点头，二话没说就下了车。就在开关车门那一刹，少许砂石细末随着阵阵轰鸣的机器声和碎石声飘进了车厢。

　　唐光剑盯着远处忙碌的工人，对孙正海说：“看人家干得多欢。”

　　“是呀。”孙正海感叹道，“香港老板到底治场有方。”

　　“这些香港老板请的全是些民工，没受过什么正规训练。可这些人仍干得井然有序。”唐光剑说，“听说这些人的工资比这边的工人要高出一倍多。”

　　孙正海点点头，正欲说话，见陈康带着一高挑个中年男子往这边走来，也就住了口。

　　陈康打开靠孙正海那边的后门，为了缩短开门时间，减少灰尘侵入，唐光剑下意识地往车门口挪了挪屁股，孙正海趁势向唐光剑那边挪去，留出一个空位来。还未等车里的人开口，那高个男子已钻进轿车并将门关严。

　　“您好，唐老板。”说着那男子伸出手来和唐光剑与孙正海握手，“怎么好意思劳您的大驾呢？”

　　唐光剑一听就火了，他知道自己身边的这名男子是该石场一名管设备的负责人，至于姓名一时忘记了。唐光剑压住火，说：“你们难道硬要我所有的工地都停下来？我们可没有你们那么好的条件，我们得自己养活自己。”

　　那男子一下收住笑容。少顷，又堆起一脸的假笑，他说：“唐老板这话说远了。我们也是自己养活自己，只是设备真的出了问题。”

　　“这不是我们要谈的问题。”唐光剑打断对方的话，“我只知道履行合同，出钱拿货。”

　　那男子频频点头，说：“唐老板言之有理。可第二条线二破（指碾石的破碎机）上的传动伞齿轮确实打坏了。不过我保证今天一定抢修好，明天出石头。”

　　“我就弄不明白了，为什么你们三条生产线就搞不赢旁边香港人的那一条生产线？”孙正海不冷不热地插了一句。

　　那男子这下受到讽刺了，知识分子特有的自尊在他心中猛然升起。他白了孙正海一眼，又将视线转开。停了一会，他才冷冷地说：“他们工人的工资比我们多得多你们怎么不说？”

　　唐光剑回道：“据我所知他们那边每天的平均工作时间和每周工作时间都没有你们多，但他们的产出却比你们大。不服输可不行，那样不便于你们找到自己的不足。”

　　那男子不言语了。唐光剑又说：“刚才你说明天能出石头？”

　　那男子点点头。

　　“那好。”唐光剑看着对方，“我们能不能立个军令状。”

　　那男子的脸上没有表情，他不敢表这个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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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吧，你去把杨总叫来。”唐光剑说。

　　“他今天去市里办事去了。”那男子回答。

　　“那你给他打电话。”唐光剑说。

　　孙正海从包里取出手机交给那男子，那人很快拨通了杨总的手机，只听他说：“喂，杨老板吧，我是肖工。”

　　唐光剑这才想起眼前这名中年男子姓肖，叫肖什么年。

　　“你好。”肖工接着说，“独立集团的唐老板到石场来催货……好，好……”说罢将手机交给唐光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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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患（5）
唐光剑说：“喂，杨老板呀，是老弟呀……我不亲自上门您怎么会上心呢？杨总呀，像我们独立公司这样的信誉单位我想荔城市找不到第二家了吧……知道就好。我们从不欠你们一分钱，有时甚至还交一点预付款……知道就好。OK，就这样了，明天供石。你还有什么话跟肖工说吗？……好，拜拜。”说罢，唐光剑把手机关了。

　　唐光剑把手机交给孙正海，然后对肖工说：“你们杨总说了，明天一定供石料，否则认罚。”

　　肖工点点头，说：“我们一定做到。”

　　孙正海接过话：“我们唐老板每天的事也挺多的，为什么亲自来跑石料，你们应该明白其中的含义。不说别的，你看看这车上的灰尘，还有那路面，稍不留意轮胎就会被尖石扎破。”

　　肖不耐烦了，他轻声对唐光剑说：“唐老板如没别的事，我就去抢修设备了。”

　　唐光剑说：“你去吧，希望明天大家都满意。”

　　肖工连连点头，和唐光剑、孙正海握手告别。

　　“肖工。”唐光剑叫住正准备开门的肖工。

　　肖工回过头。

　　“我也是为了把事情做好。”唐光剑说。

　　肖工点点头。

　　“再见。”唐光剑轻声说道。

　　“再见。”肖工说完打开车门，迅速下车并关好门。

　　唐光剑叫陈康下车通知前一辆车的兄弟开路，目的地为“北国花园”。很快，三辆轿车缓缓绕着石场开了出去。

　　当轿车再次爬上水泥路面时，唐光剑看了看表，已十点多了。“北国花园”离石场有一段较长路程。为了消除路上的无聊，孙正海叫陈康打开轿车上的电视系统，播一张美国影片的LD给唐光剑看。

　　这就是唐光剑的座车，上面配置了世界上最先进的影院系统，这台“奔驰”与其他两台的不同之处也在于此。只要有事出行，不论何时何地，唐光剑的座车永远排在中间。不过唐光剑偶尔出于心理原因会坐在第一辆或第三辆车上，但他的座车与其他车的排序不会因此而改变。

　　唐光剑有个习惯，坐车时总爱坐在左边。因为他喜欢左偏头看东西，而换了向右看就会觉得脖颈吃力，所以从小学到大学再到读研究生，他都喜欢坐在黑板的右边，头偏向左听老师讲课，看电影电视更是如此。有许多次，唐光剑的手下劝他坐到靠右的窗口，并说靠右坐安全一些，万一出车祸，坐左边受伤的概率比坐右边要大得多。唐光剑一笑了之，仍我行我素。

　　车队开到“北国花园”刚好十一点钟。工地一头目见唐老板的车队开进，急忙跑去叫项目经理万立平。万立平得报，不敢怠慢，疾步来到唐光剑的车前。

　　唐光剑已下了车，见万立平点头哈腰的样很反感，还没等他开口，就告诉他说：“砂石明早一定到货。”

　　万立平忙点头，笑着恭维道：“唐老板神通广大。”

　　唐光剑一边走一边说：“这几栋楼必须抓紧，决不能拖整个项目的后腿，否则我就不好为你讲话。”

　　没走几步，一中等个子的年轻人从工地里向唐光剑走过来。唐光剑和来者同时展开笑脸，还是对方先开口：“唐老板今天亲临现场办公呀，自己的工地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唐光剑笑着说：“你曾老板下工地才叫稀罕。”

　　被唐光剑称为曾老板的就是那位“中国南威集团公司荔城分部”的头目曾大成。曾大成是外地人，但现在已是荔城市的一霸。

　　曾大成和唐光剑握手示意，曾大成说：“唐老板不会认为兄弟是来要账的吧？”

　　唐光剑一听，马上回道：“我欠你们‘南威’一分钱吗？”

　　说完，俩人笑了起来，一旁的孙正海和万立平等人也跟着笑。

　　曾大成说：“今天就会欠的。”

　　唐光剑不解地看着曾大成，他在思考曾大成的话意。

　　曾大成笑道：“前两天您说‘北国花园’要水泥。我今天就送来了四百吨。来，唐老板，请过目。”说着就往工地里走去。

　　唐光剑边走边思索：四百吨水泥？按大货卡二十吨一车也得要二十大卡车！于是，他对身边的万立平说：“万老板，这些水泥一定要妥善保管。”

　　万立平点点头，说：“唐老板请放心。”

　　绕过两栋楼，唐光剑还果真看到这小小的平地里停放了几台白色“五十铃”大卡车。一群民工模样的人正井然有序地从车上扛起水泥往一栋刚砌了几层的新房底层走去。此处的太阳光线已被前面一栋未峻工的高楼挡住了，加上工地四周散发一股潮湿的冷气，以至于这里的气温比其他地方低了许多。可那些扛水泥的汉子还是累得气喘嘘嘘、汗流夹背。

　　“我怀疑你把哪家水泥厂给搬来了。”唐光剑边看边调侃。

　　曾大成笑了，却没说话。

　　“这些都是你的人？”唐光剑又问。

　　曾大成摇摇头，说：“是我的人我就不会这么费心了。”

　　唐光剑没听懂，正在思忖，曾大成补充道：“全是些劳改犯。”

　　唐光剑心一动，不言语了。他眼睛盯着那些埋头苦干的汉子。半晌，才对万立平说：“你去，按人头一包‘希尔顿’，一瓶矿泉水，账算到公司上。”

　　万立平应了一声，转身去办，却被曾大成拦住了。曾大成说：“这全是些什么人，还劳您唐大老板破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