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生心中,假期永远都是短暂的。
新学期来临,各年级学生纷纷回巢。德姆斯特朗如同一盆被龙粪掩盖的叫咬藤,吱吱叫唤着骚动起来。
德姆斯特朗不像霍格沃茨那样采用学院制,它的教学模式就像它名字体现的那样——德姆斯特朗专科学校。所谓术业有专攻,这间“臭名昭著”的学校正是这么倡导的。
学校当然有必修课,这是肯定的。黑魔法是必修之一,这也是肯定的。
海姆达尔认为自己没必要过早接触这些,现阶段他连看教材都成问题。于是很实际的询问师兄们除了学习语言还能做什么时,贝尔尼克给出这样的答案:“你可以先去看看各个选修课教室,据说当年八岁的斯诺表兄就是这么做的。”
德姆斯特朗的每个选修课都有自己固定的教室。
在这间学校,除了研习黑魔法,发掘自身的兴趣爱好也是主流。历史上,德姆斯特朗确实出过不少大名鼎鼎的黑巫师,其中包括一直位列黑名单前列的传奇魔法师——盖勒特?格林德沃,他的故事至今为人们津津乐道。但是人们忽略了它的另一面,德姆斯特朗专科学校同样培养出了大批涉及各个领域的领头羊。政府官员、帚柄设计师、成衣制造商、作家、神奇动物饲养员、魔药学专家、享誉国际的魁地奇球员等等不胜枚举。
只注意想注意的,忽略注意以外的,人们总是这么做。
手里拿着贝尔尼克写给他的英德对照的选修教室名称,海姆达尔在研究室走廊上东张西望、走马观花,经过了一间又一间或门庭若市或门可罗雀的房间。
飞天扫帚研究室、黑魔法生物研究室、魔法伤病研究室、魔法植物研究室、魔杖研究室等等主流的。还有一些生僻的,比如魔药瓶子研究室、奖牌勋章研究室、巫师棋设计研究室等等。
他甚至还看到马人研究室——房门紧锁,门板上的纹饰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英国魔法部的神奇动物管理控制司设有该办公室,据说马人办公室没有职员,形同虚设。假设你被调入马人办公室,说明你将要被魔法部开除。
他最终停在'实验研究室'门前。
拧开门把手,老旧的门板嘎吱一声开启,里面黑洞洞的悄无声息。
“你好——”
黑暗的房间沉默以对。
我只是看看,看看而已——这么想着,他拽大开门的角度,并探进半个身体。
“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不会擅自跑进去。”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得海姆达尔尖叫起来,他迅速回身,发现是那天在食堂碰见的不速之客。
说话者缓缓上下打量他,眉毛微扬,黑眼睛里带着审视。
海姆达尔不太喜欢这人的眼神,作为陌生人来说太露骨了。
“026的小动物怎么跑这儿来了?德姆斯特朗可不是你捉迷藏的地方。”
海姆达尔点头致敬,然后转身继续朝里打量。
身后人可能不太欣赏他的举动,从鼻腔内挤出一声冷哼。
“依据自然界的法则,拥有好奇心的小动物都活不长,那三位正直的同伴没有警告过你吗?”
海姆达尔再度转身,掏出一个小本,翻开后对着上面的词儿结结巴巴念了句,“请问这里面的人呢?”
那人惊讶地瞪着他。
海姆达尔觉得他现在的表情比刚才盛气凌人的模样顺眼多了。
“你不会说德语?”
聪明的家伙,居然一瞬间就改换了英语,而不是别的什么。
“是的,先生。”
“他们从哪儿把你找来的?”
“他们?”
“克鲁姆,或者奥维尔。”
“没有人找我来,准确点说是德姆斯特朗吸引我来的。”
那人的表情出现一丝困惑,“你的介绍人让你自己来?”
“你是说我父亲?”
那人的表情更古怪了,眼里滑过一丝轻蔑,“介绍人是你父亲?”
海姆达尔忽然明白他们可能谈论的不是一件事,决定加快进度。
“先生,您知道实验研究室里的同学上哪儿去了吗?”
也许他的直截了当让对方很不愉快,片刻的沉默后,深黑眼眸中的不屑显而易见。
好吧,不屑就不屑吧。管他想到了什么,海姆达尔只想要他的答案,干脆把不耐烦写在了脸上。
他的不加掩饰触怒了对方,过了好一会儿,黑眸主人才绷紧下颚说:“这会儿他一定在北塔。”搁下这句话,赶在自制崩溃前,转身离开了。
海姆达尔在迟疑地待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想:北塔往哪儿走?
很有气氛的地方,终于给自己找到了,海姆达尔迎着风雪泪流满面。
转出研究室长廊后一路走来,中途他拉住好几个学生,连说带比划,手舞足蹈就跟跳大神似的,终于让对方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也终于弄清楚了方向,过程之艰辛想想就是一脸泪。离开城堡时自作聪明的给自己施了一个防水咒,结果适得其反,这个咒语增加了堆积在身上的负担,因为雪碰到身体之后不再融化。
破破烂烂的墙壁被厚厚的积雪掩埋,群山飞舞,一片皆白。大雪中能见度不高,好在脚下的道路十分清晰,或许被施了魔法,为了不让学生们迷路。
一发现北塔的门近在眼前,他急吼吼冲进去。
里面的构造与东塔类似,不过是危楼版本的。
巨大的麻花身首分节,上部极其危险地悬在半空,下半段歪斜地插在地上。塔顶失去魔法屏障裸露出糟糕的砖石。因为离得较远看不太清,只能模糊的看到上方塌陷的几个透天破洞,屋外的雪花穿过洞眼扬扬洒洒地飞下。
里面的温度和外面相差无几,能见度不高。
拍去雪花后发现衣服并未潮湿,这让海姆达尔好受了许多。也许应该随便找个房间点上壁炉……正这么想着,眼角晃过一道黑影。他转身的同时抽出魔杖施了一个荧光闪烁。白色的光照在倒塌的楼梯旁,一块石头上蜷缩着一团黑色,它上下起伏微微颤动,看起来十分虚弱。
海姆达尔眯起眼,啥玩意儿?
砰的一声巨响,三楼的一面墙壁炸开一个洞,从里面飞出一把飞天扫帚。嘈杂的嚷骂从墙洞内传出。接着,洞口出现几个穿着德姆斯特朗冬季校服的学生,一个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他们只顾着指责别人或互相叫骂,没一个理会那把失控的扫帚。
可能他们知道除非飞天扫帚自己学会空中180度回旋,不然危害不到他们。
问题是这会危害到下面的他。
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行进速度惊人的扫帚,自保的念头迫使海姆达尔抬起手腕挥动魔杖,一声“粉身碎骨”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后果可想而知,势不可挡的凶器转眼变成粉末,稀里哗啦的散落在地。
一声尖锐的怒吼响起。
上方洞口边的学生接二连三发出尖叫,一个个惊慌失措地瞪着那堆“尘埃”,叽里呱啦各式语种轮番登场。
海姆达尔意识到自己干了件非常不妙的事,紧接着手掌上一疼,他嗷的一声惨叫,痛苦的大力甩手。
那只已经被海姆达尔忘到脑后去的虚弱黑东西莫名其妙地发难,趁他不备狠狠咬了他一口。他把手掌举到眼前,发现掌外侧淌出了血丝,两排细小的咬痕清晰可见。
正打算教训那只该死的畜生,三楼的学生已经行动迅捷地来到下面,并气势汹汹地朝他逼来。
“该死的谁让你这么做的?!”一个又胖又壮的男生大声咆哮,愤怒的潮红遍布整张扁圆的脸,苍白的大鼻子看上去像插进西瓜瓤里的蒜头。“那是我们辛苦了几个月的成果,现在全没了,都给你这小混蛋炸成烂泥了!你要为此付出代价!不然休想我们会放过你!”
在一群高年级的凶神恶煞面前,渺小的海姆达尔被挤在当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怎么不说话?吓傻了?”胖男生皱起眉头,当他看到对方低头掏出一本小册子翻看时,被彻底激怒了。
“小瘪三,我要让你知道厉害。”他陡然抽出魔杖,身旁的同学试图阻止,但为时已晚。
胖男生张嘴就是邪恶的黑魔法,“魔鬼火——”
幸运的是,他的念咒速度不够娴熟清晰。
海姆达尔迅速刺出魔杖,“无声无息”一经奏效,他又瞄准对方的手腕,“除你武器”,胖男生的魔杖飞了出去。还没完。这一次,他把魔杖对准了胖子的眉心,大蒜鼻头下那张肥厚的嘴唇剧烈蠕动。海姆达尔赶在胖子的同伴对他展开攻击前,念出最后一个魔咒。
出乎所有人意料,那是一个快乐咒。
胖男生一个劲的扯动嘴角,强烈的喜悦从内心爆发并席卷全身,所有不悦愤怒等负面情绪在那一刻烟消云散。他不能自已喜笑颜开,两排明晃晃的大白牙让他的同伴啼笑皆非。
那样子十足像一个傻冒。
海姆达尔收起魔杖,快速权衡了一下,决定识相的立在原地,等候发落。
正当所有人重新蠢蠢欲动,有人拨开人群站出来阻止了他们。
那人的穿着与周围的正式校服们截然不同,一身还算标准的魁地奇赛用长袍,脸上挂着硕大的护目镜。他透过镜片打量海姆达尔,然后伸手扯下护目镜,继续他的审视行为。
海姆达尔抬头与他对视,脑中出现了模糊的想法,觉得这人与那群孔武有力不是一伙的。
“预备生?”
这句他听懂了,这两天背的单词之一。
“是的,先生。”预备生不配发校服,必须等正式入学以后才有,他现在穿着自己的衣服,大概对方是从这上面看出来的。
这人瞄了眼海姆达尔手里的东西,露出一抹笑,那笑容十分温暖。
“我当初也这么做,效果并不理想。”他说。“暂时忘了英语吧,不然永远摆脱不掉它。”
海姆达尔听到那口纯正的伦敦腔不由得笑了起来,内牛的想他现在居然觉得英文听上去特别亲切,这对上辈子的自己来说多不可思议。
“我实在是没辙了。”海姆达尔小声说。“用英语标注让我很有安全感。”
那人又笑了。
此人显然不能算英俊,眼睛宽大、鼻梁太狭挺,身板跟其他同年级学生比起来略显瘦削,但是他的笑容很吸引人,精神饱满神采奕奕,尤其是那双亮晶晶的淡褐色眼睛,透出一股温文的学识气息。
“我是班森,艾文?班森。”
海姆达尔握住他伸出的手,“海姆达尔?斯图鲁松。”
“喔!或许这就是天意!”班森瞪大眼说。
什么意思?
胖男生的咆哮再度袭来,这会儿醒过味来了。
“不要像个女人一样尖叫。”艾文?班森慢条斯理的说。“第一,你们的扫帚没有全军覆没,上次你们一共送来了两把,刚才那是其中之一;第二,这个男孩是'实验研究室'的新——”他停下看着海姆达尔,“你来北塔做什么?有选修教室了吗?”
“我选了'实验研究室',我来这儿也是为了'实验研究室'。”
“正确的选择!”班森赞许地点头,再度转向胖男生。“他将是实验研究室的新成员,我不许你动他。”
胖子的脸胀成一只红通通的球,他心有不甘的嘟囔:“我们的飞天扫帚……”
“这个学期,'实验研究室'将为'飞天扫帚研究室'提供无偿服务,某些可能涉及的额外实验操作也将酌情减免费用。”
“这可是你说的!”
“当然。”
“到时候不能反悔。”
“不会。”
海姆达尔不知道班森对那红脸胖子说了什么,那群人突然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仿佛每个人都中了遗忘咒,他们“手牵手”兴高采烈地扬长而去。
“事情解决了?”海姆达尔惊讶的问。
“对小气又急功近利的'飞天扫帚研究室'来说,这点小恩小惠足够打发他们了。”
“你真了不起。三两句话就把他们撵跑了,他们离开时还那么高兴。”海姆达尔真心称赞。
“谢谢。”班森的笑容有些腼腆。“我们'实验研究室'每天都要和不同的学生打交道,时间长了自然就掌握他们的脾性。你也能做到。”
海姆达尔点点头,他当然希望自己也能那样。
班森掏出一块陈旧的怀表看了看,海姆达尔注意到褪色的表盘上镂有线条繁琐的三角纹饰,看上去分量十足,非常有价值。
班森塞回怀表,“我们回研究室吧,反正膀大腰圆们也离开了,正好忙里偷闲喝杯茶。”
海姆达尔没有反对。
离开前,他的手掌已经不再往外渗血,他甚至忘了这件事。
德姆斯特朗的实验研究室本来名不见经传,在同类中默默无闻。几十年前,一名学生加入了它,之后就大大出名了。因为它的发扬者后来被整个欧洲大陆视同瘟疫,名字更是上了各方挞伐的黑巫师名单前列——研究室最终没有被取缔,或许师生们发现它的存在极为重要。
那位发扬者就是极富传奇色彩的著名黑巫师盖勒特?格林德沃。可惜格林德沃没能顺利毕业,他被赶出来了。当时的德姆斯特朗忍受够了肆无忌惮的实验,以及乱七八糟的恐怖课题,把这位天赋极高且才华横溢的巫师踢出了校园。
“也就是说格林德沃辍学了?”
“没错。”班森递给他一杯加了伏特加的红茶,并热情地鼓励他尝尝。“如果格林德沃在试验黑魔法的闲暇,为学校多争取几块奖章、几个荣誉证书什么的,学校也不会让他卷铺盖走人。”
海姆达尔感觉呛人的辣味从喉管一直延伸到了胃里,俄国人酷爱烈酒,这种刺激不是所有人都能受得住的。说来也怪,虽然酒精浓度极高,却不会有劣质的灼烧感,触口清冽,咽下后满嘴余香,齿间缭绕着淡淡的松香味儿。
海姆达尔一边琢磨自个儿的味蕾,一边说:“你刚才在北塔说的‘天意’又是怎么回事?我和格林德沃没什么关联吧?”
“你和发扬者有没有关系我不清楚,你是一个斯图鲁松,那就够了。”
“斯图鲁松怎么了?”
“上任'实验研究室'室长毕业以后,我刚就读四年级时接下了室长职务,在此之前研究室被空置了八年。这八年里没有人加入'实验研究室',各个研究室只能自己试验自己的东西。据说那段时间的研究成果非常稀少,试验的成功率也大大低于从前的平均水平。”
海姆达尔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没能听出与斯图鲁松家的关联性。
班森喝了口红茶,然后拉开一面遮盖住整堵墙的暗红色布幔,墙壁上布满了各种颜色的签名。
“你可以看到实验研究室开创者的名字。还有,我的上任叫斯诺?斯图鲁松。”
横跨在正中央的名字有两个,一个是盖勒特?格林德沃张狂巨大的签名;另一个的线条因为年代久远稍显模糊:约尔夫?思维恩?斯图鲁松。各式签名零星散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