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过才重遇,他已熟络得似乎我们从未分别过一样,当然也不会顾及周遭的人投来的讶异的目光,神色自如在大街上翩然穿梭。可是,我真的不想与他们有任何牵扯,尤其是……不要想,不要再想了!
兴许是见我满脸不愿,他才苦涩的说,“我当真这么的惹人嫌?如今,是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闻言,我的心倏地收紧,马上顿住了脚步,不经意的抬头对上他的幽暗的黑瞳,那里闪过了一丝苦楚,和煦温暖的阳光照涟涟的在他身上,可是却他的周遭却冰冷得难以言语。
他却变脸似的笑睨着我,眼眸里重新散发出自信的光彩,“哎呀,我家昭昭就是这么容易心软,这还是跟从前一样的呢。”
我圆睁着眼怒视着他,气自己轻易的让他的一番话唬了去,他是什么身份,难道还会过得苦吗?我真是瞎操心了!听他老是说从前从前的,我的气不打一处来,明明那些都是过去了的事,有什么好再提起的?
我一边腹诽一边在心里抱怨,这人市究竟是在哪里,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到?也许老天真的听到了我的祷告,终于在前方的不远处看见了那方牌匾,而且那里的人还不少呢。
就在这时,我在人市的牌匾前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偏巧他也瞧见了我,先是朝我灿烂的笑了下,然后一看见我站在身旁的人,笑容随即敛了起来,疾步走上来,一伸手拉过我就要走。
结果这下子我是被一人拉向一边,形成了人肉拉锯战。好痛,肌肉拉扯的痛般般传来,难道他们以为我是弹簧吗?我可不能伸缩自如!
长秀双眸狠狠的瞪着玉奴,冷着脸说,“你还不快放手?你没见到小玥吃痛了吗?”
“你放手才是!要是你抓疼了昭昭,本王为你是问!”玉奴毫不示弱的瞥向玉奴,眸是浓浓的鄙色,凌厉的让人心惊。
“昭昭?”而长秀似乎不把他放在眼里,唇角一扬,嗤笑他道,“没想到你的箭法不好是因没眼力劲啊,她明明就是小玥,哪里是什么昭昭?你赶快放手,不然我可就不客气了!”
“小玥?”玉奴疑惑朝我看来,而后再偏过头看向长秀,见他那一脸挑衅的冷样儿,便眯起眼睛,气势凌烈的说,“哦?本王倒要看看你如何不客气?”
“哼!若你用身份来压我,我自然是没有办法,可若真是比功夫,我绝对不会输给你的!”长秀似笑非笑的说道。
我讶异的看着他,他原是知道玉奴是什么身份的?那他怎么敢这么公然的驳他的面子?是不要命了吗?皇家人的威仪体面,哪里容得别人轻视的?
谁知玉奴竟然也跟他耗上了,不耐的说,“好啊!那现下谁都别管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你尽管放马过来,难道我还怕你不成?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好哇,这可是你说的!”
说着的同时他们都松开了我的手,随意的捋起袖子,然后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两人就开始扭抱成一团,狠厉的厮打起来。长秀先是一拳抡到了玉奴的脸,霎时让他俊挺的鼻子激出了血痕。而他也不逊分毫,反手就给了长秀腹部重重的一捶,两人是货真价实的干起架来了。而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竟是没有一个要劝架的。
我的怒气“腾”的一下迅速往上飙升,严厉的喊道,“好了,你们都给我停手!快停手!别打了!这成什么样子?”一个是皇子,一个的哥哥替皇家办事,这样的两人打架,传出去可怎么得了?
可惜,根本没有人理会我。于是我就走上前去想将他们拉开,谁知他们好像上辈子就已经结下了深仇大恨似的,不听不顾,打得红了眼,青筋爆现,更是无意中把我挥开,我一个不留神就跌坐在了一旁,看他们像两只年轻好胜的小兽一样厮打着。玉奴虽然比长秀年岁要大些,可是也没占上风,他们两人相持之下,竟是打成了平手,不过一会儿,两人脸上都挂了彩。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唯有放手一搏,整个人往他们中间冲进去,长秀一见了是我,愣了一下,随即生生的吃了一拳,嘴角即刻淤青出血了。
这时,两个人终于消停了下来。我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继而冷冷的看着站在我跟前的长秀。只见他可怜兮兮的瞅着我,当我看他的时候,更是指着嘴角的伤痕,装出更加可怜的样子撒娇的喊着,“小玥……”
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上前一步,想拿出帕子替他拭一下伤口,才想起了方才已给玉奴用了,只好拾起衣袖的一角,替他轻轻的擦起来,血渍弄干净了,却是肿了一片。
一见我抿着唇不悦的看着他,他立即舔着脸笑起来。我没注意道他的眼光甚至是越过我,一脸的得意的望向后方。我稍稍的用力摁了下他的伤口,他便咋咋呼呼的叫喊了起来,我这才放轻了力道,低低的出声斥责他说,“你总是这么莽撞!不过是芝麻绿豆大的事,你跟别人较什么劲?”
不过我还没等到长秀脸红脖子粗的反驳,就听得一直站在我身后的人讶异的问,“你原是会说话了?”只轻顿了顿,又苦涩的喃喃,“别人?什么时候我在你的眼中竟成了别人了?”话音刚落,轻狂的大笑不绝于耳。
顿时让我的心头重重一震,这笑声在我耳里听起来,却是比黄连还要苦。
'36. 心字已成灰'
玉奴的笑渐不闻,声也渐消,一抹道不尽的悲凉在寂寞的空气中蔓延开来,触动了我心底里最柔软的那根丝弦。
当我忍不住想转身的时候,长秀一把挽住我的手臂,明亮的大眼里带着一丝丝我看不懂的惊慌,我定定的凝视着他,轻轻的挣了挣。而他只是嘴张嘴合,却没有再说话,终归还是放了手。
接着我回过头,看见玉奴的脸颊上也带着微肿的青紫,鼻子里还不停的流出血水。不过他似乎没感觉到痛楚,那好看的唇紧紧抿着,本来奕奕有神的眼眸此时暗淡无光,正一眨不眨的瞅着我,似乎蕴含了说不出口的千言万语。
就像从前一样,我不由自主的伸手到他跟前想替他拭去血痕,可是这回他没乖乖的等着我,而是负气的偏过头轻哼了一声,自己用袖子胡来的乱抹一通,纯色的锦袍上顷刻间染上了点点红梅。
长秀在我身后冷声的说着,“哼!拽什么拽?好心没好报!小玥,咱别理他!我肚子有些饿了,不如先去吃饭吧!”说着他就不由分说的推着我往前走。此时,周围看好戏的人见已经无趣,也就渐渐的散去。
于是我没再看玉奴,只是故作好奇的问着长秀,“嗯,我听说这附近有家馆子不错的……”
长秀弯起了笑弧,即刻表现得兴致盎然的,“你说的是醉福楼是不是?那里的菜色确不错!走走走,我带你去尝尝!”
我微微点头,顿了顿脚步,就由着他拉我走了。我想,身后的人,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醉福楼,弦歌迢迢,觥筹交错。
甫一进门,我便能猜到,这里定是达官显贵,富家子弟的聚首之所,目之所及,都是些穿着锦衣玉袍的公子哥儿,见不到一个平头百姓的身影。我侧头轻睨了一眼长秀,见他只是翘首盼顾,在寻找有无空位,想必是很熟悉这个地方。我暗叹一声,看来只短短的两个月,他已适应了邑宁繁华似锦的生活了。
那里头眼尖的伙计一见了长秀,马上露出了世故的笑容,笑眯眯的讨好着说,“高公子!好久不见你来了,快请往这边来!”
长秀也客气朝他笑了笑,随口问了一句,“楼上还有位子吗?”
“这……”店小二难为的说着,“公子来的不巧,这会子楼上都满座了……哎呀,其实在这里也不错,还亮堂一些,等小的给你匀个好点的位置行不?”
长秀正想说些什么,一把低醇的声音从我们身后缓缓的传来,略带着些冷意,“那本王的位子也都让给别人了?”
那伙计定睛一看,立刻吓得哆嗦着身子,结结巴巴的回道,“勇王殿下……小的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您的位子一直都留着呢!怎么会给别人?”接着他又被长秀狠狠一瞪,似乎里外难做人,于是艰难的开口说,“那各位是在一起用膳么?”
“是。”玉奴淡淡的说。
“不是!”长秀气急败坏的说。
玉奴只是笑了笑,丝毫不理睬长秀的别扭,只俯下身在我耳边说道,“这楼下总是人来人往的,怕你坐得不自在,不如还是到楼上去,怎么样?”
我往四周看了看,的确是客满盈庭,于是轻轻颔首应承,这时却发现手心忽然被捏得生疼,我稍稍的蹙起了眉峰,狠狠的瞪了一眼罪魁祸首,一脸不服输的他才呐呐松开手,不情不愿的跟着我们上楼。
天家面子果然是不同凡响,才刚一掀了菜牌,不一会儿,精致美味的佳肴就已经摆满一桌,色、香、味俱佳,令人食指大动。只是,三人都没有动筷,尴尬的面面相觑。我叹了叹气,率先执起筷子先吃了起来,这样,坐在我身旁的两人这才被动的应和着。
极为尴尬的一顿,两个人面无表情,别扭的不发一言,而我就像个磨心的。
在我闷声的埋头吃饭的时候,碗里忽然多了一抹紫红,于是我讶异的抬眼,只见玉奴笑着说,“你先尝尝这道‘紫陌芙蓉’,是他们的镇店之菜,很不错的。”
紫陌芙蓉?我仔细一看,应该就是用茄子为主料的一道素材,可惜了呢,我根本不喜欢吃茄子,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吃?对不起自己。不吃?那会抹了玉奴的面子。
就在我犯难的时候,长秀讥诮弯起了唇,幽幽开口,“呵呵,我还以为你跟小玥有多熟呢,竟然连她不喜欢茄子的味儿都不知道!”他说着就从我碗里把茄子夹了过去,大大的一口吞了,得意加上挑衅的看着玉奴。
玉奴的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怔忡的看着我,喃喃道,“是真的吗?我都不知道,原来你不喜欢吃这个……”
“不要紧的,毕竟从前我们都没机会同桌而食,不知道也不出奇。”我连忙安抚他道,继而回头狠狠的瞪了眼长秀,问,“我听说你不是被你哥哥送去书院进学了,那今日怎么得空出来?”敬为说那书院似乎管理得很严,轻易不让弟子出门的。
“这……”长秀似没料到我有这么一问,愣了愣,才迟疑的道,“我,我知道你早已到了京城,所以就跟师傅告了假想来看你。结果我跑去了御影山庄,他们又说你去了西市,于是我就等在这儿了……”
“真的?”我见他说话吞吞吐吐的,便有些狐疑的看着他,他居然不好意思看我了,这小子该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而玉奴则是一丝得意的浅笑漾在嘴边,若有所思的样子。
长秀没再说话,只轻咳了两声就埋头吃了起来。
不过没过多久,就有闻得急匆匆的脚步声从楼道里传来,接着就听见急促的敲门声,一个年轻的声音在门外大喊,“二少爷!二少爷!您在里面吗?”
二少爷?我左看看右看看,一时还会意不过来,这里谁是二少爷?
长秀倏然变脸,“噔”一下猛踢开椅子站起来,先尴尬的看了我一眼,随即快步走了出去。门开了以后,又紧紧的闭上了。
我只隐约听见——
“二少爷,我快顶不住了,樊师傅说午后就要来查阅课业,这下怎么办?”
“啊……怎么突然这样?我暂时还离不开,不如你先回去再帮我顶一阵子!”
“不成不成!那我肯定会被师傅打死的,二少爷行行好,赶快回去吧……”
“……那你先等着,我去去就来!”
接着,长秀又重新的走了进来,满眼忐忑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对我说,“小玥……我……”可说了半天还是吐不出半句话来。
而门外的人又在焦急的催促着,“二少爷……”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快快的说,“小玥,我有些事得先走了……你别担心,我很快就来看你的!还有,记住帮我跟先生说一声,我会去拜访他的!”他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我匆匆的问了句,“长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没来得及回答,就已经被那人急急忙忙的拉走了。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玉奴带着得意的笑容跟我说,“昭昭,紫微书院的樊师傅是从来不准人告假的,他啊,这下麻烦大了。”
“这……”我愕然的瞅着他,敢情……长秀这小子是偷偷的跑出来的?我在心里哀吼一声,他真的是太胡来了!
玉奴放下筷子,侧着身目光灼灼的看着我,眼底里有着浓浓的疑问,“听他方才说……你现下是住在御影山庄?你怎么会在那里?”
我敛下眼,慢吞吞的回答,“嗯,不过只是暂时借住的,很快就会搬走的。”我突然不敢与他对视,似乎几年不见,他的天真已然消逝,灼人的眼眸里是让人看不透的深沉,不再只是跟我抱怨,哭诉的小男孩了。
由重新见面的那一刻到现在,他说的问的都是关于我的事,而他的,则只字不提,是不愿说,还是不能说?他似乎将自己隐藏起来了呢。
“你……”“你……”
我们都异口同声的问,却又同时的打住。
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问我,“你什么时候会开口说话的?不是说找了很多大夫都治不好的吗?”
我愕然的望着他,这事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自然而然的,我想起了那双深沉如海的黑亮星眸,心底里的寒气又“噌”一下冒了出来,只呐呐的说,“嗯,是早两年好的。”至于是怎么好的,我无法说出来。
“我那时突然要离开柔阳,走得急,没有跟你说一声,你不会怪我吧?”他又问。
走得急?我挑挑眉,细细想了想,好像也是,那段时间似乎是萧世乾密谋出兵的阶段,要保护妻儿先行撤离也是正常的。
于是我轻缓的应了声,“嗯,不会。”答得很简单,或者说,我是根本不知道接什么话才好。
他笑容里染上了苦涩,“大家这么长的日子不见,似乎生疏了呢……我不是没有回去找过你的,可是你已经不在那里了。后来听说你投靠了东郡的亲戚,可等我去的时候,又没能见着,没想到……你竟是来了邑宁。”
闻言,我心跳加快,搁在腿伤的手猛的抓紧裙裾,拼命压抑住自己的紧张,问,“你,去了东郡?你怎么知道我在东郡的?”
“嗯,二哥告诉我的,还跟我一起去的,进城以后,可他说他也没找到你。你怎么了?”他坦荡的看着我。
“没事。没事。”我苦笑着。
果真是无所不能的明王萧泽天!呵呵,我在柔阳的时候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