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
我这就要死亡……了吗?
死亡……是这样的感觉吗?
我竟然发现我似乎在隐隐的期待。
那可真是不错。
伤口又被扯得更加疼痛,一种想要咳嗽的感觉被卡住脖子的手生生阻挡在胸口,只留了浓烈的铁锈味在口中逸散。死亡离我越近,我的心就越发不可思议的宁静,就像等待着我的不是黑暗与冰冷,而只是长久的安眠与回归。
“你在笑什么?”
慢慢收紧手指的藏马看着我,笔直的看着我——那是我和人类的藏马最喜欢的交流方式……曾经。
不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不再直视彼此的眼瞳了呢?是父亲死后吗?还是我认识了仙水?又或者是从朱雀那会开始?可是,我们从一出生开始,不就已经在彼此隐瞒了吗。那么到底是什么时候,我们不再彼此理解呢?
我同样笔直的看着他,依稀间仿佛又回到过去。
妖狐藏马和南野秀一,其实区别也并不是那么明显。
我听见自己沙哑的的声音:
“……想要杀死我吗?”
抿起嘴角,我彬彬有礼的微笑:
“那是我的荣幸。”
艰难的咽下口中的血:
“如果你是如此期望的话……”
“请。”
我平静的闭上眼睛,等待他的手猛然的扣紧。
不知道为什么……这场景总觉得似曾相识。
英雄救美?
但是死亡总是不愿意如约而至。
我疑惑的睁开眼,却正看到藏马扭了头——他的颈上,正架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那刀煞气逼人,寒光环绕,锐利的刀锋就贴在藏马的脖子上,让人觉得似乎只要微微一个不稳就会割出骇人的伤口,让鲜血争先恐后的喷出。但那把刀很稳——既不再前进一毫,也不会退后一分。
“你的另一只手,也不想要了吗?”
藏马漠然的斜视飞影,问道。
“放开她。”
飞影毫不退让。他举着刀死死盯着藏马的脸。
藏马疑惑的歪歪头,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般:
“我想……我放你出来,并不是为了让你这样举着刀对着我的吧?”
他忽然间眯眼,慢吞吞的又说:
“还是说……你要背叛?”
时间似乎凝滞了,一瞬间只剩下我,藏马,和飞影三人。A级的妖魔,飞影对付不了,幽助对付不了,鸦也没什么胜算——毕竟就算声称最强的户愚吕也只是B级上级妖魔。肆意蔓延的妖气和杀气逼得飞影冷汗直流,然而他不退却,一步也不退却。
藏马笑起来:
“真是好笑,你想要和我对抗?就为了这个人类?”
他说着将我拉近,仔细的端详,然后又无趣的扬一下嘴角:
“区区一个人类,到底有什么魅力竟然让你和人类的我都如此维护,甚至还让你不知死活。你被她迷的失去理智了吗,小家伙?这样看来,我可更要除掉她了。”
他说着就准备捏断我的脖子。但是飞影的刀在这同时切下,顿时有鲜明的伤痕出现在藏马毫无瑕疵的身上,一道细细的鲜血顺着刀刃蜿蜒而下——刀锋只是威胁的割入一点就恰到好处的停住了。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放手。”
飞影说。
“别碍事,让开。”
藏马面色不改,只是冷冷的斜过去一眼,便回过来看着我,对飞影的威胁毫无反应。
飞影不退,刀不动。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毫不退缩的飞影身上开始一点点溢出暗黑的妖气。
“我不想啰嗦,这另一只手,你看来是真的不想要了。”
藏马看着飞影,沉默良久,浅色的竖瞳也露出一股安静而冷酷的杀意,身上的食妖植物开始蠢蠢欲动:
“再说最后一次,这件事和你无关,让开。”
“他是你妹妹。”
飞影说,然而藏马毫无反应。
“他是你妹妹!”
飞影加重声音重复着。
大概在他而言妹妹于哥哥而言是用来保护珍稀的存在,不管小打小闹最后总该重归于好,而像这样相杀相残的场面——不能想象,更加不可饶恕。
“所以我说了,这与你无关吧。”
藏马的声音漠然。
我忽然觉得这世界真是有意思,我们从出生就是兄妹,如影随形不分彼此,生活了十六年,可到头来却要被一个一出生就分开连自己的妹妹的面也没有见过直到最近才终于找到却又不能相认的人说教,哈……
“你会后悔的”
飞影重伤未愈,面前又是全力也不一定得胜的A级大妖怪。自知胜算低微,然而他还是决定了要拼。
“你,绝对会后悔的。”
他一字一顿的说。
我看到不只是飞影,连原本耗尽了灵力的幽助也在不远的地方凝集惊人的灵能一声不响的瞄准了藏马,似乎只要藏马下手,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击出灵丸。而幻海婆婆则站在一个微妙的距离观望着局势,不知道想要做什么。一时间藏马似乎成了众矢之的。
。
“……还真是无趣。”
银发的妖狐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微微皱了一下眉,空出来的那只手向我划下,带着熟悉却陌生的妖气。
是什么东西粉碎的声音。
掐着我的手松开,我跌回地面。与此同时,一个人影也无力的向我这边倒下来。柔软的头发,混合的血腥的熟悉花香——是耗尽了所有妖力恢复人形的……藏马。妖气使用超过了可以承受的限度,现在已经陷入了深度的昏迷,气息也弱的不像样子。果然不借助任何外力化身妖狐,是十分危险的事情。我习惯性的想要伸手接住,却又犹豫。
飞影伸手扶住了他,将他靠在我旁边的墙上,然后为危机的解除大大的呼了一口气。
我低头,胸口的冰刺已经被方才妖狐的力量破除的粉碎了一地。
“你要是以后再想找死的话,来找我,我给你的痛快的!”
回过劲来的飞影站到我跟前,揪住我的领子恶狠狠的说。
“哈……”
我笑笑,这家伙一天到晚冷着脸,没想到也有这么不知死活的一面,真是有意思。
。
“接下来由我上场,我要去好好教训一下那群卑鄙的家伙!”
幽助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
“看我给你报仇雪恨!”
“混蛋我还没死……”
我无力的吐槽着。
幽助转过身去,走上台的瞬间,原本对着我时的不羁的气氛顿时转化为了压抑的杀气和怒火。少年人,做人要淡定嘛……好吧算了,我其实也很高兴他会为我这样生气了。
大会的医疗人员走了过来——对面隔屁的画魔和快要隔屁的冻矢也没人去理,我这边倒是来的这么快,想也大概知道是谁在吩咐。长期不依赖任何药物的身体已经习惯了受伤自愈,虽然比不上强化系,不过速度总要比常人快一点,虽然失去了冰凌的血栓作用,血又开始流,不过大概还死不了。
于是我摆摆手:
“还是让我看完比赛吧。”
飞影沉默了一会,抱了收起的剑在我另一边坐下来,算是默许,那些人走远后,飞影才不屑的看看台上:
“这有什么好看,台上那家伙简直弱的不像话。魔界最强忍者也真是水平参差不齐。甚至比那个只会只会把全身画得乱七八遭的画魔更不济……什么战斗妆,看起来就只是故弄玄虚的浓妆艳抹……”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似的,打了一个冷战,然后皱起了眉头。我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不过反正心情莫名其妙的很好,就接过话:
“不过要我看,那个叫做阵的家伙倒是很有意思的。”
我点着台对面抱着头悠闲无比的家伙说:
“看吧,那可是个玩乐至上者,幽助这家伙总是容易被别人影响自己的节奏,一会绝对会一场苦战。”
风……我最近有尝试制造出类似伸缩自如的爱那样的灵力,也许会有一些用处?呵……不知道和他对上会是怎样的局面!
飞影盯了我一会,还是什么也没说继续看比赛去了。不过他的眼神可真诡异……不过嘛,算了。我想,就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终了
“喂,我要睡一会,没什么问题吧。”
失血过多了……睡觉的话,恢复起来是最快的吧,大概。我看看台上和阵打的正欢的幽助,然后眨眨已经模糊的眼睛,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是白色的天花板了。
伤口已经被包扎——我摸摸厚厚的纱布,感觉那些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坐起来环顾,看来是一个独立病房的样子。手好像被什么人抓着,我低头,看到藏马趴在我的床边睡着,头发的杂乱显得他无比的疲惫。我犹豫一下,准备抽出那手,然而他却就在此刻醒来,睡眼朦胧的看着我,却是满满的担忧。发觉我的意图,他猛地攥紧了我的手:
“别走!”
我不作声的看他。
真是奇怪,明明对待外人总是机智过人不留话柄,在语言行为中设下重重陷阱等人去跳的藏马,此时对着我,为什么却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
他似乎有很多话想和我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沉默许久,吐出的却还是那重复的两个字:
“……别走。”
“我们回家,好吗?”
他说,然后就再说不出什么,只是抬起头看着我——笔直的看着我,就像要穿透灵魂。
忽然间就觉得,似乎什么也都……不是很重要了。
我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他的:
“好的……哥哥。”
不管有什么样的矛盾,也一定能冰释的吧。
因为这是我的……哥哥。
。
“看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哥哥的伤势并不重,为了比赛第二天他们先离开了。仙水和树在他们走以后才姗姗来迟。仙水举着果篮踏进病房的那一刻浑身的气氛摆明了就是来嘲笑我的。
“是啊,所以我也不会怨您对我见死不救啦。”
我笑道。
“咦,可是我以为你那时并不想我出现的。”
“……好吧,你总是什么都知道。”
仙水放下果篮,坐到我跟前,现在这一位是洛西。
他说:
“一也有话要说。”
然后顿了一顿,浑身气氛忽然变的异常的狂躁起来。我疑惑的歪头:一也怎么了发那么大脾气,难道有人欠他钱……还没问出来就被人粗暴的拎着领子从病床上提了起来,接着就听到一也的骂声:
“你这个小混蛋到底在搞什么!伪装就伪装你他妈的还想把命也搭进去吗?!老子教你打架可不是为了看你被一个B级的垃圾随便给戳死的!你再这样试试?!你再这样老子就亲手拍死你你信不信!?隐藏实力是你这么隐藏的吗?!”
我被一下子骂懵了:
“……那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自己知道!你敢说你对上那个扔冰块的会躲不开?!你这个可以同时对上十来个B级妖魔的家伙会躲不开?你是不是故意不躲?!”
一也毫不顾忌我是一个病人就拎着我猛晃,搞得我伤口又裂了。我茫然的摇摇头:
“我那个时候是真的没注意啊……”
一也看了我真诚无比的眼睛半晌,最后颓然的把我丢回床上:
“啧!怎么回事,竟然是奈流说的那种情况,那也太糟糕了吧……”
“什么?奈流说了什么?”
“他说……他说……啊!可恶!我不擅长这些啦!奈流,你来!”
一也抓抓头,不耐烦的坐到床边。然后浑身的戾气一瞬间褪去了,抬眼看我的时候,已经是那个温柔平和的奈流了。
他问我:
“你当时在场上真的是没有反应过来,也没有机会躲开那个冻矢的攻击吗?”
我点点头:
“抱歉,大意了……”
奈流的表情严肃起来:
“你是觉得你真的躲不开吗?”
我很奇怪他为什么要一遍遍确认,但还是点点头。
“……我明白了。”
奈流伸手摸摸我的头,气氛变得很奇怪。
我们都沉默着,然后奈流忽然说:
“小辰,你最好还是离开藏马飞影和幽助他们吧。”
我惊异的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但是奈流却完全不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为什么?”
“不然,你一定有一天会死在他们面前。”
树在旁边平静的插话。
“……不,我想他们不太可能对我不利。”
我摇摇头。
“不是说他们,而是你。”
奈流接了话说。
“你大概没有发现,当你和藏马幽助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吧。”
“那是因为我戴着封灵的……”
“不,就不使用任何灵力,你也不会失去所有战斗力吧?我是说你自己的警戒状态。”
他摇摇头:
“全身破绽,毫无防备,不管从走路姿势还是眼神,抑或全身的气……都简直弱小的不像话。用不了B级妖魔,连C级妖魔都能轻易的杀死你。”
“怎么可能!”
我明显不相信——C级妖魔,现在已经是对我全无威胁的级别了,我不愿意它们就甚至连给我造成伤口都办不到。
“看来你是毫无察觉。你不是以前奇怪过,为什么藏马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吗?现在我可以给你答案了。”
他一字一句的说:
“因为你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对自己进行了不可解除的催眠——每当你和藏马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没有灵力,也不曾对付过妖魔的普通人。”
“我可没有那么大本事,连记忆都能扭曲。”
“对,你的意识认为你自己很厉害,”
他顿了顿:
“但是,你的身体不这么以为。所以你自己对这全无察觉。”
他反问我:
“你有在藏马在场的时候,以南野辰的身份战斗过吗?”
……没有。
他又问:
“那么,你现在再好好想想——以你的经验,真的无法察觉冻矢的攻击,也躲不开吗?”
我认真的回忆,然后皱起了眉头。
他说的是对的。
我不应该躲不开,速度型的B级妖魔我也不是没有对付过,而且也并不觉的多么棘手。虽然没有正面对战过A级妖魔,可是我也早已习惯和S级的仙水的战斗。然而当时我却是无比坚定的认为我是没有办法躲开那攻击,而且面对A级的妖狐的妖气压迫的时候身体却在真真切切的感到紧张和僵硬,这不合常理。
“怎么办。”
“最快的方法就是马上放弃南野辰这个身份,离开。”
“如果不呢?”
“如果你想要自己克服的话,比较难,因为你对自己的催眠已经根深蒂固,而且你本人毫无意识。”
奈流似乎早已料到我有此回答,不紧不慢的接着说。
“……如果我向他们说出我的实力呢?”
“……你不再隐瞒了?”
“啊啊……我是有这个打算,因为我忽然觉的,好像瞒着也没什么意思的样子。”
“解除的几率是一半一半。因为我也是第一次遇见你这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