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马随着他前进的步伐很随便的后退躲避着——在他看来对手已无还手之力,胜负已定——于是他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对画魔的劝阻上面。却完全没有发现那些血已经在他的身上画下了封魔之印。
啧……仁慈……吗?
藏马不是残忍着名的妖狐吗?为什么这种时候却要在战场上如此执着于避免争斗,避免伤亡,避免见血呢?如果是善良,那未免也太过愚蠢……真是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这是曾经纵横魔界的妖狐藏马吗?如果是他这副样子,用不着对上鸦,我完全就可以在5分钟之内利用他的莫名其妙的同情和不下杀手的坏习惯将他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真是……好笑极了。
我看到的根本就不是妖狐藏马。
我看到的,明明就只是一个被道德的条条框框所束缚的同情心泛滥的16岁人类少年。
画魔的血飞出舞台,溅在我的脸上,诡异的妖气自动的蜿蜒爬行起来,想要在我的脸上结印,我于是抬手面无表情的将它擦去。
。
画魔四肢尽断的横死台上。工作人员上来拖走那还算整齐的尸体的时候,血在台上拖延出长长的痕迹。然后踩着牺牲的画魔的血,对方的二将,冻矢,表情肃穆的走上台来,甚至等不及裁判喊开始,他的手中就凝聚出了无数的冰弹:
“画魔,了不起。你用生命做代价换来的优势,我一定会毫不浪费的利用的。”
裁判叫出开始的瞬间,万弹齐发,目标全部指向了无法使用妖气,行动也被严重限制的藏马。真是谨慎的家伙,不敢接近而使用远程攻击试探,可惜他这种攻击杀伤力实在太小了,而且精准不足,很难对对手产生什么致命伤。
很快藏马行动的限制解除,虽然无法使用妖气,但是很快,他找到了对方攻击的节奏,冻矢的冰弹已经越来越难以打到他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冻矢变得急躁起来——我想,大概画魔的封印快要失效了吧。他的攻击越来越凌厉——不过,还不足以对藏马造成致命威胁。
在拖延时间么?
我掩起不自觉微笑的唇,看台上藏马冷静机敏的和冻矢始终保持着距离,反而急于求胜的冻矢却变得破绽百出起来,甚至连防守也不再顾及,一心想要在短时间以内置对手于死地。局势,正在不只不觉间慢慢扭转着。冻矢再一次使出冰弹,仍然只是轻伤了藏马。
也许再过一分钟?或者是两分钟?
胜负大概就会在冻矢接近藏马的那一瞬间分出了。
……不过,似乎有点奇怪。
我看着台上——不知道为什么,当藏马站在台上的某一个方位的时候,他的行动就会变得犹豫并且迟滞起来。原本能够闪开的攻击也被他硬接了下去,仔细看去……似乎他身上比较重的伤,都是在这类方位受的。
是为什么呢?难道那个位置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我正思索,看到冻矢的冰锥射来——而藏马却正站在这个十分不利的方位。我心中一紧,果不其然看到他的脚步再次猛地一顿。
冰锥打穿骨头的声音传来。
我抬眼看去,正好看到藏马背对着我,右肩贯穿了一根细长的冰凌,浸满了鲜血。冻矢正站在他的对面,被藏马微微摇晃的身躯挡住了大半——我们此刻的位置,正好连成一道笔直的线。
他……
我忽然捂住嘴,不敢去说出那已经完全明了的答案。
好像忽然间都完完全全了解了——他为什么不想去战斗,为什么不愿意杀死那些对手,为什么总是那么想要避免于让双方受伤。……以及,为什么总是在这个位置受伤。
但是,我却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是喜是怒。
心里莫名的惊恐。
我在害怕。一看见藏马那些行为,那些曾经理所当然的被我接受的行为,一看见他一如往常望着我的眼睛,我就几乎克制不住的,想要逃开。
远远的逃开——直到他再不会注意我再不会关心我再不会提起我。我一直觉得这样,就很好。这样我不会就近乎神经一般不断的回想他死亡的景象,就像是得了强迫症;就不会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不会在他不在我的身边的时候无比不安,不会监视他几乎到变态的地步。
我惧怕再提起我们的关系。
我叫他——藏马。
就是藏马!只是藏马而已!
。
猛然惊觉的抬头,正看到冻矢浅色的冰瞳死死的盯着我:
“原来是这样。”
他说着,举起右手,空气中开始凝聚大量的寒气,最终,一枚锋利而巨大的冰锥在上方成型,周围还环绕着无数细碎的冰刺。
我听见飞影焦急的大吼的声音,扭过头去看到他想要冲过来却被结界阻隔。更远的地方,幽助正好像看到了什么准备跑过来。
结界阻隔了飞影的声音,我歪着头,看口型实在不是我的长项——似乎是……叫我闪开?于是我后知后觉的本能扭回头正想看去台上——刺骨的寒气迎面扑来,裹挟着锋利的冰凌。
我甚至只来得及听到什么东西被撕裂的声音,就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带的向后,最后,狠狠的撞在了墙上。
那些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摔得七荤八素。甩甩头想要从地上站起来,却感觉到浑身的力量似乎都被什么抽去。伸手扶着墙,我一次次使力,却无论如和直不起身。脚下一滑,我就再次跌倒在地上。
低头看去——那滑倒我的,是一大滩的血。
我的胸口,插着一支锋利的冰刃。
啊……原来脚下那些……都是我自己的血呢。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很想笑,但是一吸气,就有冰冷的剧痛从肺部蔓延开来。我被呛得忍不住咳嗽起来,便又是吐出一口血——完全没有正常的温度,是骇人的冰凉。
我抬起手,摸索着胸口的伤——不止这一个,还有不知道多少小的冰刺没进了我的皮肉,扎进了我的肺里。不过所幸,没有一个切实的伤到心脏。血已经被低温冻结,很快那些伤口就不再汩汩的流血。以最大的冰锥造成的伤为中心,寒气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开始如同虫子一样顺着我的血管向四肢游动攀爬。伤口的疼痛已经麻木,血管却因为无法适应内部侵入的寒冷而开始剧烈的收缩痉挛,疼痛从内部铺天盖地的卷来。
我抓住刺在胸口的冰棱,试图将其□,但是那东西就好像长在了我的身上一般,纹丝不动。
啧……真是麻烦。
我放下已经被寒气侵蚀的僵硬的手臂。那被刺得千疮百孔的肺就像是破烂的皮袋子,随着我的呼吸发出低沉粗重的声音。
“别白费力气了,灌注了我妖气的诅咒之锚只有我能将其取下。除我之外的人将无法破坏,融化,或者拔出。被诅咒之锚抓住的家伙,体温和生命会不断被吸食之至死亡。”
冻矢在台上俯视着我,然后他将目光转向面前的藏马:
“和你长得一样,你们是双胞胎吗?看来你好像很看重他的样子,不过如果你再拖延时间,他可就会死了。”
他竖起两根手指:
“以他的情况,最多还能支持两分钟,所以你自己决定是在这两分钟内分出胜负,还是继续拖延时间等到画魔的封印解除。顺便说一声,画魔的封印要解除,还需要5分钟……不过那时,大概那个孩子就会变成真正的冰雕了。”
然而藏马却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
他只是扭头看着我这边,明明被寒气一点点冻结的是我,但他却承受了我的伤害一样一动也不动,似乎脸表情都被冻结。
幽助已经跑到我的身边,满脸杀气的盯着冻矢:
“这就是你们的做法吗?”
“忍者从来不会讲究手段。”
冻矢既不愤怒也不羞愧,就像一个工具,他的眼睛里面看不出什么感情。
我摆摆手,叫幽助闭嘴。本来大会规则就没有规定不可攻击台下人员,我之前就钻这个空子钻的无比的嚣张——大概是我前面开路有了不受惩罚的先例,现在别的家伙才敢于肆无忌惮的照模学样。
自作孽,就是活该我来着。
我自嘲的笑笑,牵动伤口,又是一口混着冰渣和碎肉的血吐出来。低温似乎让我的大脑也变得迟钝了,我呆滞半晌伸出手去——幽助早已等在那里的双手握住了我的手腕,灼热的灵力化成的高温让我稍微清醒了一些,不过看幽助那副冷汗乱飚的样子——貌似灵波动攻击以外的使用方法对他是个大难题。
“去去……去,边上待着去……咳!我还死不了……咳……”
“混账你有点危机感好不好?!你这家伙我就没见你啥时候像个正常人!你死了怎么办!”
幽助破天荒吼了我,倒是把我给吼愣了——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大脾气啦……我郁结的嘟囔道:
“死了你刚好给我报仇嘛……你现在把灵力都用完了一会不是连报仇的力气也没有了么……”
我说着说着,默默的扭过头避开了幽助要杀人的目光。
少年人,生活如此美好,何必如此暴躁……
杀意
周围的声音很嘈杂,好像有数千只蚊子在耳边嗡嗡的叫嚷。我的头昏昏沉沉,台上藏马仍然是一动不动。幽助的灵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着,由一开始的源源不断到后来的一股一股断断续续,看样子是快不行了。
冻矢等不下去,伸直了胳膊,冰片鱼鳞一样覆上他的手臂,迅速集结成锋利的长剑:
“我可没有时间给你犹豫了!如果你不出手,我就这样一击解决掉你!喝!”
他冲上去,向着藏马的头顶劈下。
那一瞬间,场上爆发出了难以言喻的妖气。冻矢的妖气和新爆发出的妖气相冲撞,碎裂的冰粒四射,台上一时间扬起了浓厚的冰雾。冰雾退下去的时候,场内响起来观众们此起彼伏讶异的惊叫声。
我隐约看到一个灰白色的身影,但那身高体型无论如何不是南野秀一。他背对着我,银色的长发一丝丝扬起,又落下。冻矢的冰箭正砍在他的手臂上,却停在表面无论如何无法割进一丝一毫。尽管他爆发出了全身的妖气,却仍然还是被湮没吞噬了所有的妖气——级别差的太远了,这是C级上位妖怪和A级妖怪的对比。
“哼,就是这样吗?”
银发的妖狐不屑的一挥手,冻矢的冰剑立即碎尽。本能让他退却,但决心不允许,于是冻矢咬着牙忍着对面实力悬殊巨大的对手的妖气,凝出了冰弹。
“笑话。”
妖狐甩手,一根带刺的荆棘鞭在空中随意的挥舞两下,只听得噼啪的破碎之声,再看地上,已经扑了密密一层粉碎的冰渣——空中再没有悬浮的冰弹,几千发指甲大小的冰弹,全部命中。
又挥一鞭,立时看到冻矢的四肢溅出鲜血——他几乎没什么挣扎的倒下了。
“冻矢倒地!”
裁判开始计数。
当然冻矢不可能再爬起。
“为什么不杀了……我。”
他伏在地上,眼中是不甘和不解。
“惹我发怒的罪孽深重,但是……你以为真的是你把我唤出来的吗?”
妖狐已经转身,却又挑了眉眼回头,嘲笑的说。
“你只是垃圾。”
大概,在A级的妖狐藏马面前,冻矢不是赛场上的对手,他只是河边的沙粒,是趴在地上的蝼蚁,弱小到几乎懒于注意,所以便连踩一脚也不屑于。
胜利的妖狐走下比武台,直走到飞影那里,然后停下。上下打量了一下结界的咒文,优雅的妖狐皱着眉头,觉得破解这东西简直有辱他的智商似的:
“你要在这个小孩子玩意的结界里呆多久。”
随着他伸手在结界表面划下,结界散出波纹一样的光,便应声而碎。没有咒文,没有密匙,也没有任何专业的法器,纯粹以妖力击破——破解封印咒语一向是妖狐藏马的拿手好戏。
“啧。”
飞影理亏的嘟囔了一声,便慢慢走出了结界。
藏马没有再看,转了身向我这边走过来。
他的瞳孔里面带着笑,然而那绝对毫无善意。
我知道了……他的目标不是冻矢,也不是任何其他人——是我。
A级……不是我可以轻松应付的妖魔。
我看着他越来越近,徒劳的想要闪避,却动也动不了,幽助还抓着我的手,但他的灵力却几乎枯竭,完全不能帮上忙。
“幽助,走开。”
我挥了挥手,沉重的粗气在喉间喘息,掩盖了恐惧的颤抖。
随着他的走近,心跳声越来越大。
咚咚。
咚咚,咚咚。
跳动牵拽撕扯着被冻结的脆弱肌肉,每一下都带来尖利的抽痛。然而我毫不理会——甚至我是乐于有痛觉的,那样我就不会觉到灵魂已被他带有杀意的眼神割得鲜血淋漓。
“我允许自己有无伤大雅的小爱好,但是无法控制的变数,是不是不要比较好。”
他最终是站在了我的面前,毫无感情的俯视着我。光线从他的发件透射下来,我微微的眯起眼睛。一只冰凉的手攀上了我的脖子,细长的手指抚弄我垂在颈边的碎发。
。
影虫,次元一闪,时间牢笼……
我有十个以上可以瞬发的技能来改变当前的状况。和仙水无止尽的战斗养成了接近即是挑衅,接触便是战斗开始的本能。我的手已经触上了戒指,我以为战斗会一触即发,而流血将不可避免。
可是随着那只手接触到我皮肤的瞬间,我却发觉我忽然间平静了。
对方的敌意不减,而杀意仍盛,刺骨的妖气随着他的手环绕我的脖颈,从指尖接触的地方传来丝丝的凉意甚至要盖过冻矢的冰锥,让我浑身不由自主的战栗。
我想我大概会伤会死,我想我这是第一次直面A级妖魔。
但是我没有战意。
这很奇怪,不过我没有兴趣去探究。
随着他的手指慢慢收紧,异常强烈的绝望感和愉悦感同时在身上不可抑制的蔓延着,它们重叠交织,混合成一种无法言喻,却让我深深迷恋而沉醉的感情。我盯着妖狐晶莹而冰冷的瞳,那里面倒映着我沾满血污的脸,和微微勾起的嘴角。
那只手扣着我的脖子将我提起。我的背后靠着墙,穿透了身体的冰刃在墙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重力和姿势的改变牵动了我的伤口,原本早就麻木的剧痛纷纷苏醒争先恐后的袭来——但是不够,它们还不够掩埋我身上绝望的愉悦感。
我蹬一下已经离地的双脚,想缓解一下被卡住脖子而得到的窒息感,但是没有用。缺氧让我的耳朵嗡嗡的响,我张大嘴努力的呼吸,听到的只是自己的肺叶无力的漏气声还有心脏绝望的挣扎。
死亡……
我这就要死亡……了吗?
死亡……是这样的感觉吗?
我竟然发现我似乎在隐隐的期待。
那可真是不错。
伤口又被扯得更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