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猛地僵在半空。
“你说……什么?”
我难以置信的开口。
“咦?你没有听清吗?”
他完全没有在开玩笑的眼睛望向我,那里面隐着深不见底的杀意,安静而危险:
“是妖狐藏马啊,或者你更愿意叫他南野秀一?”
“啊~对了,说起来之前我不是说过我新学会了一首曲子嘛!结果都没有让你听到咧。”
他毫不在意的再次突然转变了话题,然后拿出笛子来。笛子的做工很好,但是再怎么精巧的东西,时间长了也会变得破旧,细心一点就能看见手握的地方,工匠精细篆刻的花纹已经磨得几乎趋于平滑一片,笛孔的地方也掉了漆,变得又秃又难看。清雅的颜色早就黯淡了下去,整个笛子简直像一根随手捡到的木棍。
“好啦,你每次都吐槽我抠门不换笛子,明明是人家对你的怀念来着(辰:我还没死)……这次就别唠叨了让我完整的表演一次呗。”
朱雀晃了晃手里,我很多年前送给他的那支笛子,然后站起来走到屋中央,调整了一下气息开始吹奏起来。
那是怎样的音乐,又或者有着怎样的曲调表达怎样的心情,我全然没有去注意。
脑中唯一不断放着的,是朱雀不经意的那一句话。
——
因为我实在等不及要杀掉藏马了。
因为我实在等不及要杀掉藏马了。
因为我实在等不及要杀掉藏马了。
因为我实在等不及要杀掉藏马了。
我,实在等不及要,杀掉,藏马了。
带着不容动摇的决心和杀意。
妖气在我的周围环绕着,不断的提醒我刚才那并不是幻想或者错觉——
因为我啊……实在等不及要杀掉藏马了呢。
。
“哎,你觉得怎么样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朱雀已经一曲收尾,他放下笛子抬头问我。
然而我却被好像强迫症一般反复回想的那句话围困,茫然的抬起头。他正向我走过来。
妖气。
脑中再次不受控制的回放。
因为我实在等不及要杀掉藏马了。
浓烈安静的杀意。
忽然间,就感觉四周围忽然时光停止了一般,环绕让人窒息的死寂。眼前猛地出现的,是哥哥没有呼吸,不会笑也不会动的身影。
猛然弥漫全身的绝望的冰冷感。
我的瞳孔强烈的收缩。
“哧”的一声。
声音轻而短。
。
我以为我会恐惧,但是没有。
我以为我会颤抖,但是没有。
。
汩汩的鲜血像粘稠的糖浆浸湿了我的整条手臂,又爬上我黑色的外套,最后还是顺着我的腿回归大地,蔓延成不规则的形状。
我以为那些血液会滚烫的将我灼伤,让我疼痛,然而它们却只是绵绵的温热……和我曾经夺取的无数生命没有丝毫差别。十指掏进的胸膛和曾经见过的所有尸体的一样脆弱不堪,手心破碎的肉块就好像往常熟悉到已经忽略一样粘腻温暖。
抽出手来,习惯性的甩在地上的血迹竟然也和做了千百次一样显出相似的弧度和形状。被推开的尸体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手上却还牢牢的握着那支难看破旧的笛子,明明连生命都没有了啊。我看了一会,抬起还带着少许破碎血肉的右手掩住了脸。喉头很痒,让我几乎无法控制的想要笑。
努力压抑的笑声从指缝间泄露出来,在简陋的墙壁上碰的粉碎。然后笑声渐渐放开,最终在整个黑暗之中肆意的回荡,我一直笑一直笑,笑到最后力量尽失才停下。背靠着一根根的铁栅栏,我捂着肚子拼命喘着气,看见地上不再有任何生命迹象的尸体差点再次笑出声来。
毕竟那是我相交多年的朋友,我以为起码会和我杀掉但从来不曾记住的千万妖魔或者人类有什么不一样……但是没有。
一点都没有。
。
“树,走吧。”
一双手随着我的呼唤撕裂空间,高挑的身影站立在我面前。我仰头微笑,就像每次从魔界被接回的时候一样。温柔的手搭上我的肩膀,被撕裂的空间开始合拢。
再次回到人界,微冷的夜风让我缩了缩肩膀。被血浸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又冷又粘。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滞了一下,但是那感觉消失的太快,让我只是疑惑了摸了摸胸口,却得不到什么结果。
。
我以为我会哭,但是没有。
。
其实……不过如此。
【番外】朱雀
“咳……”
随着轻微的一声咳嗽,嘴角流下一丝血来。
头痛得厉害,好像有千万只毒虫在里面钻爬噬咬。他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先前流进眼睛里面的血让他的视野一片模糊。
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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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眨什么眼啊,想吃就直说啊~”
旁边手里拿着咬了一半的炸肉饼,笑得一脸欠揍的家伙说。她理理头发,红色的发丝在风中散开,发出好闻的香味。
“切……”
他别扭的扭过头去:混蛋,谁像你就想着吃啊!我……我明明是被沙子迷了眼!
“呐呐,不是我说你啊,你看你一副正太样,我又不控正太你□啥啊~再说了,你哪有我和我哥好看啊,哪有我师父好看啊,哪有树好看啊,我早就免疫啦!”
她一副“你根本不行啦”的表情摆摆手,然后旁若无人的掏出一面形状古怪的镜子照了起来,还不时发出“嘿嘿嘿”的诡异笑声。
真是,怎么这怪癖又犯了。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把视线移开。照经验看来,这家伙一旦开始照镜子,短时间内是完全不会理会外界的影响了。
“诶,这个给你,别哭丧着脸,不就是炸肉饼么。”
出乎意料的,手里被塞进那半块热乎乎的炸肉饼,他扭头看她,却发现她又沉浸在了镜子的世界里。
古怪又自恋,这就是他的人类朋友。
他无奈的笑了笑,拿起手里的炸肉饼咬下去。
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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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自觉的笑了笑。感觉头痛似乎减轻了一些。
狭小的监牢有一些冷,他不自觉的环起手臂。不知道灵界到底对他的身体做了什么,原本已经应该消失的妖力又回到了他的身上,然而却变得无比的暴躁和难以控制。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杀戮、杀戮、杀戮。他瞧着空空如也的手,总觉得缺了什么,于是无意识的摸向怀里。
一支竹笛。
他抓住了它,触感绵和温暖。
习惯性的将竹笛摆在唇边,却又犹豫了很久不敢吹响第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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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吹试试?!”
她满脸扭曲的撸了撸袖子,胳膊上从横交错的疤痕更为她添了一份可怕。自己刚抓到的使魔早就被杀气惊得扑棱着翅膀飞得没了影。他无比委屈的捂着脸,像个百般受虐的小媳妇,泪汪汪的45度角纯洁状望天:
“明明是你送人家的笛子……又不让人家吹……”
“我是被你欺骗了!”
对方被他故作柔弱的样子激得杀气暴起:
“你以为你是琴盈酱吗?!你以为你是琴盈酱吗?!其实你的必杀技不是雷电系,是声波系的吧?!啊?!啊?!”
“人家……人家明明只是新学了曲子想让你听……”
他一脸怕怕的样子,往角落里缩了缩。
她无奈状掩面:
“其实我现在觉得你的防御力进步都比你吹笛子的技术进步得快……怎么会这样……”
“因为练习不足嘛~呐,所以你要多听我练习,不要每次都打我啊~”
他一脸天真无邪状看着她,见她没有反应,以为是默认了,于是兴高采烈的拿起笛子:
“那我吹了哦~你要多提意见哦!”
然而,刚刚吹响第一声,就看到一个面目狰狞的红发魔鬼举着折凳向他扑来:
“我的意见就是永远都不要给我吹这鬼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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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自觉的抖了抖,又“扑哧”一声笑出来。
暴走的妖气稍微收敛了一点,他于是握紧了手里的竹笛——似乎可以渐渐平静了。
他忽然想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虽然是个半妖,但是他却一出生就有着与身边妖怪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的强大。明明还很小,甚至经验都严重不足,但是仅凭那一份强大,他就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地盘。
弱小的妖怪们逐渐的向他聚拢起来,臣服于他,听命于他。
但是……没有朋友。
没有可以和他站在平等位置的朋友。
于是他觉得有点百无聊赖。
然后她出现了。
在湛蓝的苍穹之下,脚边纵横无数败者的尸体。她甩着手里的鲜血和碎肉,碧绿的眼睛不起波澜。
不堪一击。
她的表情这么告诉他。
竟然只是一个人类。
他明明听说人类是一种无比弱小的存在,喜欢自欺欺人又胆怯无能。可是她在他的面前完全不同。
强大,潇洒,而且任性。永远不受控于任何势力也不臣服于任何王者,理所当然的无视一切藐视一切,仿佛她天生就该那样。
他觉得很好。
“喂,你是哪来的,这可是我的地盘。”
他笑着引起她的注意。
“想打架?”
她无比嚣张的回望他。
真是太不错了。
然后,果然如他所想,她对什么都不是很在意,这个什么甚至包括他自己。如果不是偶然巧合,一旦离开以后她甚至很久都不会想起来来看他一眼。虽然这个性格他很喜欢,但是……还是有点寂寞吧。所以他强行塞给她珍贵的空间跳跃道具,所以他几次三番差遣自己的使魔去找她——虽然每次她身边那只讨厌的猫咪都给自己可爱的小鸟留下难以愈合的心理阴影。
但是他知道她就是那样的人。
所以后来,当她拿着暗黑镜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是真的差点动了杀意。
面前的这个人,表情虽然如往常冷静,可是浑身的气却在不安,在动摇!他与她认识了这么久,竟然第一次发现她有了“后悔”这种情绪,不,不止那些,还有惊慌失措,犹豫不决,自责,以及……某种莫名的恐惧。
可笑,这是谁?
她明明应该傲视一切,藐视一切,无视一切的。强大而冷漠,从来只爱着自己,只看着自己,从不关心自己以外的一切,从不被任何东西束缚,就像一匹骄傲的孤狼。
竟然在后悔?竟然在恐惧?竟然在动摇?
他觉得面前的人无比的陌生。
孤狼,并不应该被栓狗的锁链所困住。
他是确确实实的动了杀心,对那条囚禁了她的锁链——她的哥哥,妖狐藏马。尽管曾经在魔界叱咤风云,但是现在不是他的对手。再有智慧也好,力量还是决定一切的筹码。
但是估计……她不会允许吧。
不过现在,他用不着顾虑了。
他笑着,按按额头的伤痕,巨大的疼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他还有机会出去,那么现在就先忍下来,为了他一定想要完成的那个目标。
可以的话……其实很想再见她一面呢……
他这么想。
然后她来了。
竟然会对已经舍弃的东西回头,南野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呢?
他只想狠狠嘲笑她。
舍弃了就是舍弃了,并没有再捡回来的道理。选择有时候总是两难的,但是一旦选择,就不应该再伤心后悔。
因为还要前进,所以不应该回头。
“我想你大概需要……恩,你大概需要吧。”大概需要我来推你一把。毕竟在马路中间进退不定,犹豫不决,“这样子很危险的。”
而且他不喜欢这样,所以他改变了主意,杀掉藏马什么的就先放到一边。
因为痛苦,所以虽然嘴上不停的说,但内心却在逃避,所以……
“我已经等不及要杀掉藏马了呢。”
。
所以,就让我来逼你做出选择,即使那个选择的答案我早已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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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是哪来的,这可是我的地盘。”
“……想打架?”
那一刻,他们同样骄傲的目光相触了。
他觉得,真的很好。
告一段落
那之后,在朱雀一战中耗尽灵力而昏迷的幽助也在第三天的下午醒了过来,然后当天下午就回家了。
晚上哥哥给我说这些的时候,正在他的卧室给自己的伤口换最后一次药,拆下来的绷带散乱的丢在地上。我丢了手里的游戏机,起身帮他去收拾那些换下来的绷带和药品。
“还是烧掉吗?”
“……恩。”
哥哥皱着眉头,一点一点将那些莫名其妙的草药涂上伤口,似乎每涂一点就会感到莫大的疼痛一般,他身上的冷汗都快把褪到腰上的衣服浸湿了。我看了一会,还是放下手里的垃圾,几步走过去然后伸手把他推倒在床上。然后,涂药,裹纱布,上绷带包扎,一气呵成——疼的不是我,对方又配合,当然比较快。
“我早就想说你了,要是治伤的话,总有比较不疼的药吧?你干什么每次都把自己搞得那么痛苦,难道你有m的倾向吗?”
看着无力的躺在床上坐也坐不起来的哥哥,我皱着眉头不悦的问道。
“哈……对,治伤的话……自然有很多种类的魔界草药可以使用……但是……起效快速……又不会留下疤痕的……可就少了。……毕竟妈妈过几天就要出院……回家来了。”
他瘫在床上,慢慢的调节呼吸,好像之前听他说过这种办法可以减轻疼痛感。稍微过了几分钟,似乎没有开始那么痛了,他才跟我开玩笑道:
“就当是……锻炼忍耐力嘛。”
我一时没忍住,一巴掌拍到他额头上:
“疼成那样,笑个屁啊!”
然后抓起先前的垃圾夺门而出。
火光劈劈啪啪的在眼前晃动。我盯着那火焰的中心,脑中空空,心中空空——于是就是在发呆了。
“哼,兄妹俩还真是像,都是口不对心的家伙。”
背后,某只不交房租的缺伞香菇揶揄的打断了我的发呆。我头也不回,保持原来的姿势蹲在那,从容不迫的反击道:
“我想大概某个连自己妹妹都找不到的妹控还没资格嘲笑我们吧。”
于是世界清静了……
看着桶里的垃圾差不多烧完,我才揉揉有点发麻的腿站起来,回过身发现飞影还在那风中萧瑟,便不正经的咧了嘴角:
“小飞影你怎么还在啊~刚好,最近天气都变冷了说,乃来温暖一下我冻僵的少女心吧~”
说着伸开手臂便向他抱过去,于是飞影才终于回过神来,如往常一般伸手打开我的胳膊躲了开去,拉下脸来:
“滚开!”
我笑了笑,便放下图谋不轨的双臂,提了已经烧完的垃圾去埋。还没迈步,却看到飞影这厮一脸警戒的瞪着我,似乎在奇怪我为什么不像往常那样继续对他不折不挠的进行骚扰一般。我提了桶走开,过了一会再回来时,看也没看仍然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