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也没有接话,厅内气氛有些微妙。
凌真才入江湖不久,看到那人进来时的表情只是觉得有些怪异,但不明究竟,也就不太在意。又见那人说的可怜,一片爱子之心溢于言表,抬手轻轻拍拍明日的肩膀示意。
明日也回首看了看她。刚才石步天进来时候的表情,明日心中颇有不喜。但见他后来对凌真态度恭敬,且凌真颇有意愿想要帮他,若是一口拒绝,怕是凌真不喜。
对了凌真微微一笑,示意她稍安勿躁,才转过身来对石步天道:“我赛华佗有三不救,这规矩是绝不能坏的。”
石步天见明日的口气颇有商量的余地,急忙点头道:“老夫绝不敢坏了公子的规矩,但不知先生的三不救,是哪三不救?”
明日沉下声来到:“不死不救,为恶好色者不救,看不顺眼不救。”
石步天想到前些日子手下的冒犯,脸色有些不好看。
凌真听到这三不救的名头,心下微微有些宽慰,能理出这三不救,明日终归也不会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又看看石步天,有心帮他,便笑道:“我怎么没有听过这三不救的名头?为恶好色者不救?”
明日见凌真提起这事,觉得她另有所指,但看她神情又无变化,还是缓了缓口气,对凌真说道:“以前来求的人多了,总有些鱼目混珠的。”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
石步天见明日口气缓和,也避重就轻,不提起前些日子的事情。道:“犬子虽然顽劣,但也不算大恶之人。再说我枫林山庄以保镖起家,虽不算首善,平日里乐善好施,也不甘人后。”
明日听了点点头,但也没有说话。
凌真又道:“这样的天气,老人家为了令郎,辛苦奔波,也真是不易。”
石步天听得凌真的话,犹如醍醐灌顶,又急切的到:“请公子看在他是我唯一的血脉份上,同情我这做父亲的,救犬子一命吧!”说着,就要跪下。
凌真连忙示意易山将人扶起来,又拉了拉明日的衣袖。
明日听着凌真的提点,颇有些无奈。但是那人的一片慈父之心,确实也是自己不能忽视的。想到自己的身世,颇有感慨道:“别人敬的是忠臣孝子,唯我独敬慈父!”
转眼看了看凌真表情愉悦,心头也笑笑了。面上仍不放松,道:“我可以救他。不过话说在前头,”他顿了顿说:“将来令郎为非作歹,坏了规矩,我一定会把他的命收回来。到时候,石庄主莫怪。”
“这是当然,老夫谨记约定。”石步天顿了顿,点头称是。
明日垂下眼睑,点了点头,满意的道了声:“恩。”让枫林山庄带来的家丁将石东升抬到药房去。
明日平日给他人看病和给凌真诊脉不同,多不与人有过多肢体接触。一番悬丝诊脉之后,也不多言,抽出一包银针,随手一抛,竟都扎在各处要穴之上。再辅以内力调息,一炷香的时间后,只见那病患便幽幽转醒。
待到明日用内力吸出银针,石步天迫不及待的上前,一把扶住他,喜不自禁。
此时明日写下一个方子,让易山交给石步天,道:“令郎现今转醒,但并非无碍,这副药你每日让他煎服三次,半月之后,应该就能下床走动。期间不可练武,半年后方可断药。”
石东升听到明日的声音陌生,问:“爹,这是什么地方啊?”
石步天扶着石东升半坐起来,说道:“先别说这些,快谢谢救命恩人吧!”
石东升半坐着,听到石步天的话,看向明日,见明日看起来比自己还小上一两岁,有些不满道:“爹……”
明日也不想多和这些人牵扯,截住他的话头,说了声不必了,转头不在理会他。
凌真在一旁见那人无理,倒是隐约觉得明日有先见之明,这人恐怕不是什么好货色。不禁也转过头冷哼了声。
石东升听见这声冷哼,微微转头看了看凌真,眼中突现惊艳之色,直直盯着凌真。明日和凌真转头并未见着,倒是易山看见那不怀好意的眼神,侧了个身,挡在凌真和石东升之间。
明日见易山动作,才转头来看,见得石东升不顾易山阻止,居然还在张望。声音冷了冷,道:“但是,石庄主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老夫绝不敢忘。”石步天扯了扯石东升让他回神,口中恭敬道。
“请回吧!”易山没好气的回答道。
石步天连忙向站在院子里的家丁喊道:“快送上诊金!快送上诊金!”
“今日救令公子的诊金,就是你的一片慈爱之心。请回吧!”明日感慨于石步天为孩子所做的一切,见石东升不在张望,也不再深究。扬扬手,不耐的送客。
石步天连连道谢,让家丁抬着石东升离开。
易山见那几人离开,不满的到:“爷,这个人怎么……”
明日扬了扬手,阻止易山继续说下去,不想让凌真听到这些。
凌真明日最后一句话,才回过头来。见易山愤愤不平,不明所以,但也没有多问。微笑着对明日说道:“慈父之心,可抵白银三千?看来你也不是自己说的那般铁石心肠嘛。”
“若我的父亲有他一半的回护,于我也已是无价之宝了。”明日听得凌真的问话,微微黯然。
凌真见明日黯然,也想起自己提的不是时候,不再提其他,默默将手放在明日的肩膀上。
明日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温度,几乎就要像小时候一样将头倚在凌真给予支撑的手臂上。可是在侧头的瞬间,一阵淡淡的清香从身侧的少女身上传来,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味道。
明日转过头,出神的盯着在放在肩膀上的芊芊素手,小巧素白。他突然觉得,原来姐姐给予的手掌,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强壮有力。但却是自己年少时光中为数不多的支撑,让自己这一路走来,都不能忘记。
作者有话要说: 把石东升的情节延后放在这里了,设定的是因为一场另外的类似变故,明日已经认识欧阳盈盈了,也见过玉竹夫人了。后面会提到,和原来和剧情有些出入,请各位看官见谅~~~~~~~~求收藏,求长评~~~~~~~~~~~
☆、戏作画憨态娇俏 论雪顿风土人情
那日之后,凌真再没有再寻找机会规劝明日。总觉得明日也许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种不顾礼义廉耻,乘机要挟的小人,只是年少不羁,在心爱之人面前不知道如何表达。是以最后选了种最下乘的法子。他现在对此事闭口不谈,也只是心中羞涩,又怕那人不原谅他。
凌真想了想,觉得虽然上官燕对司马长风与众不同,但司马长风毕竟不是她的良配。而明日自小也和上官燕见过,勉强也算的上青梅竹马,又师门相当,正是门当户对。
现下上官燕也许必不甘心,但天长日久,以明日的细心体贴,她总会发现明日的好来。只要打破明日的不好意思开口,事情就会有转机。
于是这些日子,凌真总是不经意间提起上官燕。不是说说自己和她在沙漠之甍的相处情形,就是询问明日这些年里和上官燕少得可怜的相见。甚至比寻问明日这些年的过往还要仔细。
明日见凌真不再提起那夜的话头,倒是真正的松了口气。那夜于他,越久,就越不想去想起。既是不想面对凌真的不相信,更加觉得尴尬。自己居然当着她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这种感觉每每想起都让明日觉得恨不得时光倒回!可是说了便是说了,既然抹不去,就只有避开不提。
过得几日后,明日才察觉出不对。凌真居然常常在自己耳边提起上官燕,还仔细询问她的过往,有时竟然比问起自己都要仔细!明日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倒是像个孩子被夺了心爱的玩具般。常常是凌真问了好几句,明日才懒洋洋的答上一句。
到了后来,只要凌真提起这个话题,明日就总是找着各式的理由避而不见。但是过了一会儿,又如无其事的出现在凌真身边,一脸泰然的聊起其他的事情来。
这些举动在凌真眼里,更是坐实了明日的羞涩不善言辞。想了想,觉得两人这样常年不见面,也难以发展出什么。诗书里不都写着日久生情吗?便想着去寻找上官燕来,长期相处,也能有些进益。
俗世灵气稀薄,凌真的伤势这些日子在明日的精心调理下,也只恢复了些精神。这种程度,在明日眼中,连起色都不算。他哪里会随便让她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和事情离开,便信誓旦旦的说会请上官燕过来做客。
又过了几日,在凌真询问上官燕去向时,明日推脱道:“女神龙身怀重任,江湖琐事缠身,哪里有闲情逸致来我这里做客?倒是来寻求援助的可能多些。”
凌真听了,想要开口反驳,倒是明日主动又说:“等到上官燕俗事了了,再请她来玩耍几日,到时候她心无旁骛,不是更好吗?”
凌真听了,也只有作罢。见明日态度不甚热诚,闷闷不乐。坐在一旁,身着半倚在扶手上,歪着头,呆呆的看他作画。
明日在一旁看了,心中暗自好笑。她平日里清清淡淡的模样居多,就算是浅浅微笑,也总有些不在俗世的疏离。虽然对人情世故知之甚少,但就算内心感情如何波动,也少于表露。难得自己自幼跟在她身边,方能看出一二。更是少见她如此稚气的神情。
想也不想,另寻了张生宣,挥手泼墨,稀疏几笔,一个身着男装的妙龄佳人跃然纸上。虽然是着男装,但只看一眼便知,但凡男儿也不会做出那歪头靠椅的女儿姿态。再细看那身姿体态,样貌神情,正是凌真。不同于以往的出尘神色,别有一派娇憨的韵味。
一幅画成,抬头来看凌真。又觉她有些闷闷的,心想,她到欧阳别院已近一月,这里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子本就很少,能说得上话的更是没有。自己一个男子,再怎么尽心,也总有些事情不能言谈。
想到这里,明日心中有些不耐。又思及前几日她总是提及在出了山洞的一路风光,周边小镇的风土人情,想是她觉得闷了。此时明日若是知道,凌真想提的不是那一路风光,而是一路相伴而行的佳人,只怕会更加不耐。
明日笑着,端起书案上的一盏花露,运功轻轻一抛,滴水不漏的送到她面前的小茶几上。凌真这才从发呆中回过神来。
见凌真顺手端起花露,送入口中。他才悠悠的道:“明天我们下山,去前面的小镇置办些东西?”
“什么东西没有了?”凌真懒懒的问。她一向远离人群,对这些本就不在意。再加上如今她一副心思全在如何将明日和上官燕凑成一对,对这些更是没有兴致。
“东西倒是齐全的,只是你要留在这里多日,总要置办些衣物吧?”明日看着她兴趣缺缺的样子,又说。
“我一向穿你的衣物,也没有什么不妥啊?”凌真毫不在意,低着头,玩弄茶盏。
明日看着凌真身上的着装,突然脸上一红,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再看向凌真表情,见她并没有注意他,才凝了凝神色,说道:“你终归是女子,总是要穿女子的衣物才是。”
这话声音说的有些轻,凌真听得不甚清楚,便抬头来看他。见他面色有些微红,再看看外面的日头,站起身来,走到案前,挡住阳光。
“你方才说什么?”凌真看着他问道。
明日眼睛看向别处,喃喃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凌真顺着明日的眼神一看,只见桌面上一幅人物的白描,正是自己。明明是个少女的模样,却又偏偏身着男装,倒是有些不伦不类。
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道:“随便拿些侍女的衣物给我,不就行了?”
“那些衣物多数粗重,且颜色均为艳俗。”明日顿了顿,肯定道:“你不会喜欢的。”
凌真听了明日肯定的语气,也不说什么,点头表示相信。于她来说,穿什么都区别不大,但既然明日如此肯定,她也不用拂了他的意思。
“明儿恰巧是七月初四,西边游牧七月初的雪顿节开始不久,谐泼浴佛的仪式兴许会传到这附近了。”明日见凌真还是不太感兴趣,又提起了别的。
凌真听得雪顿节,倒有了几分兴趣。以前凌莫羽也曾和司马逸等谈起过这些边疆一带的风俗,凌真当时便有几分向往。如今有了机会,虽然心里还有其他的事情,但也许不妨碍去瞧瞧?
“就算见不着那仪式,这边的七月初,大家为了凑凑这雪顿节的热闹,入夜了也会有花灯会,流光溢彩,美丽非凡。姐姐不想去看看?”明日见凌真有了兴趣,又说道。
明日自从和凌真相认,很少再叫凌真姐姐。虽然心里敬重,但是当着凌真那张看起来比自己还小了6、7岁的脸庞,总觉得这声“姐姐”叫起来显得格外诡异。是以常常都含糊着,用你我相称。只有在明日不自觉带点微微撒娇的口气时,才会自然的唤出“姐姐”这个称呼。
凌真听得明日如此唤她,也是欣喜。平日里虽然能感觉明日的尊重,但这句姐姐常常难以听见。虽然能够明白缘由,也会觉得颇为遗憾,时不时私下也感叹明日总是长大了,到底很年幼时候不同。
今日听他这样的语气,自然点头应允。复而又问:“那何不今日前往?”
“这几日过节,那镇上人员混杂,总要先让人下去安排一二。”明日听得凌真的问话,微笑着摇头。那语气,又有点调侃,又似有无奈。
凌真听得,也觉得自己问得有些不通世故,便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伸手抽出明日先前画的许多其它画作,装作不在意的点评起来。
翌日清晨,等凌真练习了每日必修的呼吸吐纳,喝了易山端上来的药,和明日一起用过朝食,便和明日、易山下了山,向着前面一百里开外的镇上而去。
马车上,凌真又问起雪顿节传到这里后的形势变化,夜里的花灯节来历内容。她倒是知道雪顿节是藏传佛教重要的节日之一,谐泼浴佛,供奉雪奶。这里离藏地有些距离,流传过来,也不知道有何变化。也只听过正月十五的花灯节,并不知道雪顿节的夜晚也会有花灯会。
明日一一作答,其间还穿插些其他的风土人情。凌真有时说些自己的见解,有时又奇异其他不同的民俗。
两人虽然分隔多年,但明日毕竟是凌真一手教导的,很多想法不谋而合,见解都颇为相似。就算是小有不同,倒也能很快得到共识,若是实在有异,两人也只是各抒己见,求同存异,并无争执。两人志趣相投、相谈甚欢。
一时间凌真清越的声音和明日琅琅的笑蔓延在车厢内,飘洒一路。
马车前驾车的易山听得明日的笑声,也分外为明日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