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了大祸的那把剪刀,也顺势飞出窗口,在大街上摔得粉碎。
“现在,我可以开始留我的长发了。”碧姬轻笑,眼底是淡淡的蓝色。
“明天早上你若是醒来,看见镜中的自己是这副德性,一定会想哭,到时候,我的胸膛可不借给你靠。”
“世界上的男人又不只你一个,不要紧,我可以上楼向瑞凡去借,他不像你,这么小器!”
碧姬的话竟然使得西蒙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预见一场好戏。“瑞凡的胸膛?明天你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碧姬一肚子的狐疑。
是不是人在异乡时特别容易感到寂寞?是不是人在感到寂寞的时候特别容易陷入爱里?
无论这答案是有解抑或是无解都无所谓,反正瑞凡现在脑袋、眼底只充盈着蕾秋迷人的倩影。她的巧笑、她的低语,轻易地将他的三魂七魄都给勾引去。
在蕾秋的面前,瑞凡再也不是才情纵横的新锐剧作家,现在若丢给他一支笔,怕他不但写不出只字片语,还极有可能会像一只顽皮狗似的叼着笔在她面前摇尾摆首的傻笑滴口水。
“听说你从未离开西岸。上个月,我们蓝格争取你的剧本上演时才邀过你,当时你婉转拒绝了,现在,怎么突然之间想来纽约?”蕾秋用指尖弹着玻璃杯,发出清脆声响。
瑞凡的视线却完全落在杯沿上她留下的蔻丹唇印。好美的形状,现在他只全心全意地臆测着她柔软娇唇的滋味,对于她的发问半点不用心。
“瑞凡?”蕾秋的娇颜突然凑上前来,吓得瑞凡差点跌下椅子。
“对不起。”
他总算回神了,暗自担忧她早把他痴凝着她的入迷蠢样净收眼底。这下完了。她肯定认为他是个轻浮的傻瓜蛋,说不定现在正打算掀桌子走人呢,这可不得了。
“你不大专心耶!想什么?该不会是女朋友吧?”她开口取笑他,好像一点也不介意他在与她对话时,灵魂竟然半途开溜的失态行为。
他急着澄清:“女朋友?我没有女朋友。”
她闻言,右手极度慵懒托腮,上身稍微前倾,V领下的雪白肌肤一览无遗,微启娇唇低问:“那……男朋友呢?”
瑞凡不禁倒退椅脚两步,一方面防止自己当场喷鼻血造成二度失态,另一方面则是被她直接探人隐私的问题吓到。什么呀!他没女朋友就该有一个男朋友吗?难不成他长得就是一副欠人来爱的模样吗?
瑞凡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家对着镜子仔细端详容貌一番,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的性倾向遭人正面质疑了。
“我不是同性恋。”他苦笑,算不清今年度这是第几次说这句话了。
他的这句宣言像一把利剪,切断她上身的线头,她突然浑身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双肩颤抖小声说道:“对不起,问了这么一个失礼的问题。”
瑞凡不明白蕾秋为何一下子变得如此沮丧,他当然没遗漏她藏在手臂下的半只眼眸隐约有泪。
她哭了,为什么?
“蕾秋,你不要紧吧?”她难道这么希望他爱男人呀?瑞凡心底有一百个不懂。
她按着额角,缓缓昂起脸抬起眼睑,两扇长睫毛上还挂着未风干的泪珠。“不碍事,我偶尔会这么发作,吓着你了,不好意思。”
“真巧,我偶尔也会这样发作,好加速排除昨晚喝过头的啤酒。”
她唇线上扬,显示他的俏皮话至少有那么一丁点作用。
“很开心认识你,瑞凡,欢迎你到纽约来。”蕾秋临走前将话含在唇角,再凑到他耳边轻声吐露,旋即转身离去,只留下一抹淡淡幽香,与瑞凡一同驻足在纽约初秋的街头。
第三章
完全不去理会台湾那边可能因为他们兄妹俩的行踪成谜而天下大乱的严重后果,夏瑞凡和夏畔宁一个楼上一个楼下的落入纽约的一级贫民窟里,悠悠哉哉的准备展开全新的生活。
It's a brand-new start。畔宁在日记的第一页写下这个句子。
她摇着笔杆,神情愉悦的写着字,飞扬的字句一下子填满了空白的书页。她顺手翻到下一页,握在手上的笔却再也捉不住了,直直落在地板上。
“为什么?”她的眼泪没控制的落了下来,像夏日午后的一阵雨,那样毫不保留的挥洒。
扉页上一帧小小的相片贴纸是惹得畔宁伤心落泪的祸首。从前她与他,笑得那样甜。
原来他们曾经将手紧紧牵着,如此把握、如此笃定,想该是一生不离不弃,万万料想不到,要松开紧握的手,竟是这样轻而易举。原来世间的距离,远远胜过他们的真心约定。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够资格和你在一起。”
自那一日起,他再也不肯正眼凝视她,连最终说再见的时刻,他依然没有抬起脸来,否则他将会知道她预备将一生的泪水都在这一刻哭尽,失去了他,她再也不懂得笑了。
“我不懂,难道我是谁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我还是我,你的畔宁,那个坐在你的摩托车后座吓得紧紧搂住你的腰直尖叫的胆小鬼,那个把你的报告拿来折纸飞机玩害你差点被炒鱿鱼的捣蛋鬼,那个趁你睡着之后偷偷将你的头发剃得乱七八糟还自以为贤慧的傻瓜蛋,那个被你载到山顶上头一次见识满天星星美景而感动得一塌糊涂想都不想就点头答应你的求婚的……”
“不要说了!”他坚决打断她回忆美好往事。“一切都过去了,你我都把彼此彻底忘了吧!我们……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四个字就将一切带过,畔宁怎么也无法接受,她心中暗自规划未来甜蜜的蓝图,再也没有落实的一天了。
她的眼泪止不住,可是他却看不见,他不会再看她一眼,枉顾他们爱的深浅。
“我想……我该把婚戒还给你吧?还有你屋子的钥匙,我放在那里的一些CD和书,也该拿走。”畔宁不明白自己已是如此柔肠寸断,怎还有力气站在这里心平气和与他谈论著这样的琐事。
“找个我不在的时间,你把东西搬一搬吧!”
“那……就这样了。”她随口订了一个时间。
“嗯,就这样。”
想不到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结束时却是这样虎头蛇尾,令人伤心。
“啊啊,一大早有热水可以冲澡真是一件幸福至极的事。”碧姬浑身湿漉漉地由对门公共浴室走了进来,沿路滴着水也丝毫不在意,只罩了一件短T恤,和全裸没什么两样。
她大剌剌地把水往畔宁的身上洒:“下雨了,下雨了,哈哈哈……”
哀伤的情绪完全被碧姬打断,畔宁幽幽阖上日记,告诫自己再也不许掉眼泪了,她来纽约不就是为了学习去过没有他的日子吗?她要当真把他忘了,她不要作爱情里单方面被遗忘的可怜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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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对爱情往往没有女人来得坚定,为了前途而舍弃一段爱恋,是多数事业有成的男子年少懵懂时必经的一条道路。畔宁现在懂得这条铁则了,她不再痴心妄想爱情胜于一切,更不再奢望会有一个人真心爱着她,无论她的身份是不是叱咤东亚商场的夏氏集团千金。
大小姐。她的他竟然这样称谓她,简直令她寒心。
枉顾畔宁的低眉叹息,碧姬恣意甩着身上的水滴殃及畔宁,害她一下子湿了整头整身。
“过瘾,过瘾!”碧姬玩累了,径自跑到厨房拿出一大瓶冰水,咕噜咕噜灌个饱,一抬眼看见畔宁。“咦?你怎么全湿了?好端端坐在窗边也会有事,外面又没下雨,真是奇怪。”
还问呢,也不晓得是谁闯的祸。畔宁不由得嘴边嘀嘀咕咕。
“你在碎碎念些什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洗个澡吧!”
“不必了,我昨晚才洗过。”才说完,一口水便直直喷在她脸上,让畔宁眼睛都睁不开。
碧姬忙用T恤抹她的脸:“对不起,一口水梗在喉咙里,不吐出来的话,我肯定翘辫子。”畔宁挥开她的手,自己抹掉眼皮上的水珠,此举意外让她察觉眼下的酸涩疼痛。天啊!一定是刚才痛哭的后遗症,她的眼睛肯定红肿得不像话,莫非碧姬看见了?
“我看这下子你不去洗澡都不行了,不然整天下来脸上都还有我的味道耶!多脏。”碧姬一面说一面将畔宁推往浴室去,随手扔了几件衣物、毛巾给她,然后便把浴室的门由外头紧紧扣住。
“开门!碧姬,放我出去!”
“你好好洗,慢慢洗,把所有晦气、不愉快都洗掉,我才放你出来。”
听到碧姬这句话,畔宁整个人垮下来,她停下敲门的动作,不再试图反抗了。原来,她的每一滴眼泪,碧姬都看到了。
扭开莲蓬头,让粒粒饱满的水珠落在她脸上,畔宁闭上眼睛,不再多想。
然后,她听见碧姬的音响开始流泄出现代乐大师李格第的匈牙利摇滚,那一颗颗充满未来感的音符毫不客气地填住她的耳朵,不留一丁点空隙。
虽然这样的机械音乐极度不协调,却意外地使她在沉浸哀痛多时之后,这一刻里,竟然感到解脱。
这感觉一如前卫纽约给她的,一种违和的安慰。
来纽约之后,瑞凡从来没像昨晚一样睡得这么香甜过,他缓缓睁开眼睛,却一点都不想起床。
昨晚他闲散地慢慢踱步回家,一路上满脑子都在回味着蕾秋甜美笑脸的残像,还有她迷人的幽香。整个夜晚,他孤独抱着软绵绵的大枕头在梦里与她幽会,他们亲吻、热恋,然而到了最后,她却落下令人不解的眼泪……
瑞凡于是醒了过来,除了她的泪水之外,昨夜的一切都美好得令人不敢相信,真希望永远都不要醒来。
美好的早晨,他差点要错觉以为自己已经逃过大哥的终极追捕令,而安然回到洛杉矶的家中了。
直到那骇人的不协调音符冲过屋顶刺进他的耳膜,他才蓦然惊醒。哎,他原来还在纽约,楼下还住着他的头号克星——那个泼辣古怪的碧姬。
听听这是什么东东?他知道是李格第,可是他实在搞不懂现代乐,至少他认为一大早就接收这样的节奏太有助于神经衰竭了。
“有一天我一定要有一台自己的音响。”瑞凡不情愿地起床,一面穿衣服一面喃喃许下这个很没前途的心愿。
他打开冰箱吹着冷气发呆,既然里面没摆东西那干啥还给它插电呢,真是头壳坏去。
没办法,今天还是到碧姬那里去开伙吧!
瑞凡抓抓头,拎起桌上的剪刀,决定厚着脸皮到楼下施舍一点吃的。
瑞凡摸着鼻子下楼去,心想,幸好碧姬目前似乎没有固定的爱人,否则他就很难像这样常常进出她的屋子分享她的厨房了。
所幸她现在心里只有西蒙,短期之内,应该不会有别的男人贸然出现阻断他在她那里包饭的好事。
他当然不会做菜,每次都是碧姬一手包办,三两下就有得吃,瑞凡乐得在一旁纳凉。
“看不出来你是个会进厨房的女人。”头一次碧姬做了一道色香味美的千层面,香气扑鼻惹得瑞凡口水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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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话不是毫无根据,毕竟她每天都涂上光鲜亮丽指甲油的十只玉指,看起来一点都不适合去握菜刀、捏面团,比较可能拿来勾引男人,成果一定十分斐然。
碧姬不说话,光瞪大眼直盯着十根手指头发愣。
“你不快点来吃会冷掉哟!怎么了?该不会你一个不小心把手指头都给切下去加料了吧?”“如果我说……里面真的有一些特别的料不小心加了下去,那这盘千层面你还吃不吃?”碧姬笑得暗藏玄机。
瑞凡早已穷凶恶极得猛吞掉一大碟的面,正预备吞第二碟呢,看见碧姬的笑脸,他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你……到底放了什么在里面?”他还塞在嘴里的半口面进退两难,一不留神便吞了下去。碧姬把十指摊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我有七根蓝色假指甲全不见了,还有四个玩具戒指也不翼而飞了,你说它们都到哪里去了?”
瑞凡盯着她指上残存的三根假指甲,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液。哇!这是哪一个厂牌出品的假指甲,每一根少说也有四公分长,更别提那上头还钻了洞好挂上一些闪亮亮的假钻石。
光想到自己有可能已经把这些可怕的塑胶制品吃下肚子去,瑞凡真恨不得立刻冲进厨房捉出一把最利的刀,学日本人切腹自杀算了。
碧姬把一大碟的千层面从盘顶翻到盘底,把整块面都给掀了,还是只找到五根假指甲和三枚玩具戒指。
这样的结果让瑞凡差点没捧着肚子在地上滚来滚去,幸好碧姬当机立断。“快!我送你去医院。”以为她的良心还没给狗啃光呢,居然好心送他到医院,但是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她哪里是为了他的肚子着想,她是挂念她那些美丽璀灿的蓝色假指甲。
“咦?你们在玩整人游戏吗?居然把假指甲吃进肚子。”夜里还上班的医生,感觉就是怪怪的;像是哪一条神经被接错,只被允许在太阳下山后才露脸。
不顾瑞凡一脸痛苦欲绝,医生一面专注听着碧姬哭丧着脸倾诉她那些特别订作的漂亮假指甲全进了瑞凡的肚子,一面舔着七彩棒棒糖。
“噢!你真不幸,愿神保佑你的假指甲。”说着,这个蒙古大夫居然随手签了一张单子,还吩咐护士进来待命。
“你……要干嘛?”若不是胃开始感到前所未有的剧痛,瑞凡早就拔腿跑出这家神经病院了。
真不晓得不幸的到底是谁,好像他活该吃下那些指甲、戒指,跟她一点干系都没有似的。早知道会有这种下场,他就不该贪她一顿饭,搞得自己现在面临被开膛剖肚的重大危机。
“你笨头呀!还问,当然是要动手术切开你的肚子,把我的漂亮宝贝拿出来呀!”碧姬对着瑞凡的笨脑袋敲了一记。
不会真要在他的肚皮上动刀子吧?只为了那些廉价的塑胶制品。
瑞凡认真地瞅着碧姬:“你在开玩笑吧?”
碧姬瞪大杏眼弹着指甲:“我像是在开玩笑吗?你如果不把我的宝贝吐出来,我就跟你没完没了,你休想独吞它们!”
瑞凡嘲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