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阳无意识用手指蒋东升掌心蹭了一会,想着要说什么劝慰才好,还没等他想出来,手就被蒋少握地紧紧,整个儿包裹住。
蒋东升酸溜溜地道:“夏阳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妈送一块手表给我,是不是就是想哄我高兴,让我答应这事儿?”
夏阳看了他一眼,挑眉道:“我昨天晚上被绑了一夜,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妈买表是给我们一人一块,但是从没想过我要全戴上,而且还被某人用卑鄙手段绑一起,不让我弄坏。让我求你……”
蒋东升咳了一声,不敢说下去了。
夏阳沉默了一会,又道:“下次别那么冲动了。”
蒋东升身体绷紧了些,有些不安应了一声,“好,我昨天晚上不是故意,我就是想试试,可就是没忍不住。夏阳,我把你弄疼了吧?”
夏阳好气又好笑地踢了他一脚,低声训斥道:“谁跟你说这个了!我是说你对骆先生态度要好一些,好歹也是长辈,你以后不可以长辈家摔家具。那些椅子都是我一把把从外面淘换回来,你砸坏一把就少一把。”
蒋东升不服气,“怎么就是长辈了?我还没认呢!夏阳你怎么先就‘认贼作父’了啊!”
“你不觉得骆启明比较好吗?”夏阳慢悠悠道,“起码他认真学着做一位好父亲,而且他对妈是真心,又有外公身边,他不敢乱来。”
“话是这么说,但是……”
“我也觉得他能照顾好妈,而且他有本事,也有担当。”
“可是……!”
蒋东升一路上回来嘀嘀咕咕说是对骆启明不满,但是夏阳话多少他也听进了耳朵里,跟蒋宏比较起来,骆先生真能算得上一个正人君子,由他照顾苏荷也确实是个不错人选。
蒋东升心里这么想了,但还是有些不服气,留京城这几天里没少跟骆启明较劲儿。有时候两个人一起去付岳老板饭局,见了面也只笑笑就过去了,骆启明是真心笑着试图讨好这个继子,而蒋东升压根就是皮笑肉不笑,心里还憋着一口气呢。
岳老板这次让蒋东升秘密返京是有任务,他从84年就开始搭线一桩买卖终于有了收获,沙特阿拉伯亲王殿下亲自来京谈一笔大生意,数额之大让岳老板这样**湖都隐隐有些兴奋。
骆启明端着酒杯,耐心听岳老板布置,谈判地点选香江,自然是由他来多加照应。
“岩力他们去西非了,你那边人手够不够?要不要再从别队里调几个过来,这次来了几个人,还不错……”岳老板喝了几杯酒,心情不错,跟蒋东升小声商议了几句。
蒋东升摇了摇头,“人多反而容易出问题,我就带两个人过去,有什么情况也好处理。”
岳老板点了点头,赞许道:“可以,我让人给你们准备好东西,这次保密要做好。”
蒋东升应了一声。
岳老板又把目光转移到骆启明身上,含笑举杯示意,道:“这次也多亏了骆先生帮忙,不胜感激。”
骆启明笑温和有礼,跟他碰了碰杯,道:“谢谢,自家人事一定力。”这话说一语双关,倒是让酒桌上几人都笑了。
岳老板对骆启明摆酒宴事儿也略有耳闻,听见他这么说忍不住又多看了他和蒋东升一眼,笑呵呵道:“骆先生心意至诚,一定是个好长辈。”
骆启明谦虚道:“我争取以后当一个好舅舅,如果可以话,当然还希望能做多。”他拿捏不准蒋东升心思,一时还不敢把“好爸爸”这样话挂嘴上,只从心里多念了几遍,叹息了一声。
岳老板和骆启明谈妥了时间,又再三叮嘱了蒋东升一些注意事项,这才放心让他们离开。岳老板临走时蒋东升耳边叮嘱道:“价格随行就市,低就这么多……”他比划了一个手势,含糊道,“高到多少,看你和那些沙特来朋友们友情了,这次来那位小胡子空军司令可是亲自点名要你接手这单生意,看来上次你们合作很愉。”
蒋东升颔首点头,眼睛里都带出了几分光芒,“是,我们合作不错。”
上次和沙特一些弹药生意,中方收益比预期翻了将近七倍,不知道这次他们“友情”见证下能翻多少倍?蒋少忍不住有些兴奋起来,果然宰肥羊什么让人身心愉悦了!
蒋东升出发时间越来越近,这次是笔大生意,加上那些不确定因素回来时间也不能确定下来。蒋东升看着夏阳给他收拾行李,虽然这些东西他未必能带上船,但是光是看着心里就有一股暖洋洋感觉,整颗心脏都是满,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他走过去从后面搂住夏阳,贴着耳朵亲了两下,道:“用不着那么多衣服,够穿就行了。”
夏阳把一副领结和几对袖扣放进去,微微皱眉道:“你不是说要跟外国客人见面?有些人注重礼节,多带些总没错。”
蒋东升笑了下,没反驳他,由着夏阳给他收拾。看了一会,忍不住又道:“夏阳,我不时候你别乱跑,知道么?出门也多带几个人,尤其是去冯医生那……不,这段时间你别去冯医生那里了,你用药膏我给你带回来了,软玉也拿回来几根你看着用,哎哟!”蒋东升捂着胸口,有些诧异道:“你打我干什么?”
夏阳脸色通红,简直恼羞成怒了,“你又去冯叔那里乱要东西!谁要用药膏还有那个、那个东西!”
蒋东升噗嗤一下乐了,腻腻歪歪地搂着夏阳不松开,“好好好,你不用我用成吧?不过说真,你下次要不让我来,我一直想亲手给你弄一回,冯叔不是说抹了药膏进去还要揉开,然后再插玉……”后面话压低了声音说,即便是这样还是挨了夏阳一拐子,这一下却打蒋少忍不住沉声笑起来。
“夏阳,我说真,你这段时间别去找冯叔了。”蒋东升握住他手,揉捏了几下道:“如果遇到岳老板也不要多说话,他要是说有生意找你谈话,你就去找霍明……”
夏阳奇怪看他一眼,道:“找霍明做什么?”
“啊?那个,因为霍明一直想做生意,你也知道,岳老板一些地方很吃得开,所以霍明也想多沾沾光。”蒋东升不敢看夏阳眼睛,有些心虚去给他整理衣领,道:“你就当帮帮霍明,咱们他这里白吃白喝了那么久,帮他一把也是应该。”
夏阳看了他一会,道:“好。”
蒋东升听见他这么说才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有了些笑意。
海棠果熟透时候,蒋东升启程离京,同行还有骆启明。骆先生财大气粗,投资行业里还有空运一块,特批了一架小型飞机直达香江。蒋东升带着两个组员一身黑色西装,随身一人一个黑色金属行李箱,人高马大地占据了对面一排软沙发。
骆启明有心照顾晚辈,自己所能一路上细心打点,只是蒋少上飞机初喊了一声舅舅之外,再没搭理过他一个字。即便是那声舅舅,也是喊杀气腾腾。
骆启做了个无奈手势,道:“或许你该换个称呼,我不介意我们关系亲密一点。”
蒋少这次不止是声音,连眼神都是杀气腾腾了——
☆、205鹏城万里
蒋易安在鹏城涉毒身亡的事儿过去了一段时间;京城里风平浪静的也瞧不出什么端倪;但是蒋东升临走时坚持让夏阳住在霍明那里;夏阳也没有反驳;多住了一段时间。
夏阳那些同学毕业之后也有不少留在了京城;那时候还管分配,艺术系的学生申请出国的也不少,倒是也能偶尔聚一下,交流下消息。
夏阳在鹏城投资的服装交易平台还在建设,最早也得明年夏天才完工;除了偶尔画些稿子交给顾白蕊;也没什么事情要做了。鹏城那边有徐润和夏家几个堂哥负责监工;京城有顾白蕊在身旁帮衬,倒是给夏阳腾出了一段最清闲的日子。
徐润对小老板偷懒不去鹏城监工给出了强烈的谴责;几乎都声泪俱下了,每回电话里都能听到徐润翻来覆去的请示,“数额太大啊,老板之前说要上课,我也没敢拦着,可现在都毕业了!毕业了为什么不亲自来鹏城打理这些……”
顾白蕊除了女装部的经理,还兼任了夏阳的秘书,听见徐润这么说就忍不住替夏阳出口教训道:“那请你来做什么!吃白饭的吗?”
“可是,动不动就几百万的批款我签字手抖……”
早就历练出来的顾经理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道:“出息!”
京城里锦蝶的生意之前遇到一点小小的打击,不过各部门在检查之后,也查不出什么问题,很快又放开了**。夏阳干脆借着这次机会在王府井大街附近多开了几家实体店面,慢慢在京城里把“锦蝶”的牌子做大,同时也把会员的门槛抬高了一截,只接一部分熟客的活计,价格自然也相应的升高了许多。
顾白蕊是个得力的人才,老板一句话,能听出十层的意思,事情办得妥妥当当。她办好这些的同时,也忍不住劝闷头在房间里看书习字的夏阳多出去走动,“小夏,你这才多大,怎么就不喜欢出去走走呢?每天不是闷在房间里自己看书,就是擦那堆古墨……太不像个年轻人啦!”
夏阳愣了下,“那年轻人是怎么样的?”
顾白蕊忍不住笑了,道:“你这么一问,更不像了,现如今小伙子们都喜欢去舞厅吧,前一阵子我还瞧见街上有人搬着个双卡录音机在公园里大跳特跳呢!”
夏阳苦笑着摇头,“那我还是在房间里看书吧,太闹了。”
顾白蕊也觉得那不太适合夏阳,又建议道:“前几天不是还接到几个帖子邀请你去什么诗社吗?我觉得那个不错,地点选的也好,就在离着美院不远的那个古亭那儿,有一大片荷塘,这个季节去瞧最舒服了。”她犹豫了一下,又小心看了夏阳一眼,道:“小夏,蒋家之前出的那事儿错不在你,你别把自己闷起来,想多了又要生病了。”
夏阳愣了下,却一个字也解释不出口。蒋易安的事情太复杂,蒋东升至今不肯告诉他事情到底是怎样发展成死局的,他也只能自己去猜测。蒋东升不说,他也不提,蒋易安的死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个解脱。
但是在外人眼里却不是这么看了,顾白蕊再聪明也无法猜到蒋家嫡亲的这两个孙辈之间的生死过节。她只当夏阳和蒋东升交情匪浅,这会儿自然是担心夏阳钻牛角尖,怕小老板觉得害了蒋少的亲人而自责。哪里知道夏阳只是习惯了一个人独处?
夏阳上一世十六岁考入京师大学,被曾老教导出一身才艺,可还未等施展抱负,就被蒋东升这个流氓瞧上了。蒋少日夜惦记,没等夏阳走出校门就弄到了手,从此更是恨不得锁在房里,关一辈子。
夏阳性子本就有些孤傲,被关的久了,自然越加沉默寡言。虽然日后蒋东升对他不薄,甚至可以说是处处讨好,但是十几年的时间下来,倒是也习惯了自己看书解闷的生活,反倒对外界的需求不是那么大了。
夏阳放下手里的书,有些犹豫的看向书桌上的那些帖子,他不是上一世被锁住的夏阳了,或许出去看看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书桌上的帖子印着一个小小的篆字章,仿古的书柬,瞧着就赏心悦目。顾白蕊见小老板看过来,又把那个请帖向前推了推,笑道:“去吧,蒋少走的时候虽然叮嘱咱们要多注意安全,但是这请帖还是霍少特意给送来的呢,也是怕你闷着。我问过了,都是霍少在京师大学诗社里的同学。”
夏阳手指在请帖上轻轻敲了两下,诗社,真是太久没听见这个称呼了。当年他也是京城诗社的一员,那时候陈书青还是社长,他不爱人多的地方,但是陈书青说他这样不合群,硬是拽着他去了几次,倒是也结交了一些好朋友。
再后来,他遇到了蒋东升,就再也没去过了。
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涌上来,夏阳微微皱眉,叹了口气,道:“我去吧。”
夏夜荷塘边凉风习习,坐在古亭里捧着一杯香茗,同一群年纪相仿的同学们谈古论今,实在是个不错的享受。
夏阳坐在亭子长椅的一角,静静地听他们或讨论或争辩,那些年轻而肆意张扬的生命,带给他一些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有人带了酒来,有酒有诗,便是一个好聚会。
夏阳身边坐着一个年级跟他相仿的同乡,聊了几句也算熟悉了,夏阳人冷冷淡淡的,但耐不住那个小同乡态度热情,一再跟他碰杯。夏阳以茶代酒,对方也笑呵呵的饮了几杯,道:“夏师哥也是建林镇的吗,那真是巧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我们陈社长,他在京师大学可是很有名的呢,跟咱们也是同乡。去年的时候,陈社长公派出国留学,去德国进修了,同届的就他一个人,实在佩服!”
夏阳听的眉头微微一跳,心里莫名有些发慌。
对方小学弟喝的有点醉了,拍着他的肩膀还在那夸耀,仿佛得了这莫大荣誉的是自己而不是同乡的陈社长,“陈师哥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咱们有个同乡会,也是他负责筹办的,每月十号都会有人发帖子请大家一起聚餐呢,夏师哥也来玩啊。对了,陈师哥上个月从德国回来了,没准也能来。”
夏阳坐不下去了,脸色有些发僵,起身放下茶杯道:“很晚了,我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些事,先回去了……”
“各位!抱歉、抱歉,我来晚了!”温和的声音从亭子入口传来,举步进来的是一位身材高挑消瘦的男青年,他脸上架着一副戴旧了的眼镜,嘴角带着一贯的浅笑,十足十的好人脾气。
古亭里的人群立刻都站起来,有人哎呀叫了一声上前去拉扯他,其余人却是在忙着给他腾位置、倒酒水,起哄似的嚷嚷道:“陈师哥来晚了!该罚,该罚!”
有几个女孩子也忍不住笑着打趣道:“社长这几杯酒一定要喝,出国一趟,连跟我们聚会都有时差啦!”
陈书青站在亭子入口,就一连被人灌了三杯酒,脸色微微有些发红,眼睛里却不见醉意,自己倒了一杯又挨个跟大家碰了,笑道:“我要谢谢你们才好,在德国一直喝黑啤酒,还是这五粮液香啊,多罚几杯我也愿意的。”
夏阳站在那躲也没地方躲,只恨不得能从亭子里跳出去。陈书青走了一圈,最后走到他面前,举着杯子想跟他碰一下,却一时愣在了那里,“你,你是……”
夏阳扭头不看他,可又觉得自己这样做太小家子气,半路硬生生梗着脖子转回来,斜着眼睛从他肩膀上看过去,淡淡道:“我是京城画院的夏阳,接了朋友的帖子,一起来跟大家聚聚。”
陈书青举着杯子一动不动,木了一般,站在那半天没开口。旁边的人立刻帮他们再介绍了一遍,笑着道:“陈师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