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机辗转,十日赦道启
如果溪慕血在这里,不用看表情只听语气便能直接断定:阿秋,你又在骗人。
可惜……
秋玄聆微微偏头,忽而含笑注视身后一棵树。月色浅淡,并不能映照树下阴影。身侧一声闷哼,那是重伤呕血的邪术师寒冰正用力支撑剑锋,竭力试图站起。
片刻后,白发散落肩头,因受重伤脸色如同金纸,邪术师寒冰勉力站起身,一手点胸前数出穴位,以遏制伤势恶化。微喘一口气,他之目光随即缓缓凝视秋玄聆,冷然一句低沉:“……怎有可能!”
秋玄聆那一掌虽特意偏离心脉半分,却已彻底击散寒冰之功体。
如果是散功之人,绝不会有此等能力——多少年来,自认已是摸清眼前之人底细,邪术师寒冰心中波澜骤起,低头猛咳一声,再次咽下喉中血气。
“怎样,是否很是疑惑?”
秋玄聆红衣轻扬,含笑又将目光缓缓注视向邪术师寒冰:“让吾猜猜看,和疏楼西风有过接触之人并非是败血异邪,而该是你……疏楼龙宿一定有同你说起,出身北落儒宗的尘弦玉玄隐所修炼者,非是七情摄生术,而是最正统不过的七情覆生道。”
“一字之差,后果截然不同,修炼七情覆生道之人,终生不能动情,否则修为尽散,从此沦落为普通众生。”
秋玄聆缓缓后退一步,语气轻声又道:“寒冰,你仍是太过重情,若是一开始便用全力,而非是让吾说出那么多话,至少也不至于一招落败……心中,不甘吗?”轻轻靠上阴影中一棵大树,她目光渐渐凝视向天空,不知为何又是一声轻叹。
邪术师寒冰抬手抹去唇边鲜血,紧紧盯视秋玄聆,良久方才低沉又道:“你一直……和疏楼西风有所联系——”
“同门之默契,莫非你背后之人一直以为,身为儒门龙首的疏楼龙宿会帮不知来历的外人,而去陷害有同修之谊的吾么?”
秋玄聆笑容温和,语气:“其实疏楼所言为真,吾所修炼,确实一直是为七情覆生道。”她轻声叹息,柔和目光注视邪术师寒冰的脸:“既知吾之身份,随吾这么多年,你又如何一定以为,吾会对一名人类动情呢?”这句淡然出口,树后似若有枝叶微微一颤。
“你——”邪术师寒冰心中一寒,缓缓吐出一个字:“这个局,你一直是针对吾……”甚至利用傲笑红尘!
“吾修为仍在,你还未醒悟吗?”
秋玄聆含笑不变,轻声又道:“今日吾不杀你,回去见你背后之人,记得替吾多谢他当年照顾之情……”红衣扬袖右手一转,斜插在邪术师寒冰身边的暗色长剑倏然随风被握在她之手中。弹指敲击剑锋,秋玄聆轻叹一声:“好剑。”
她表情不动,手中微微用力,只闻一声裂响,整柄剑赫然被折成两半。
——剑折如断情。
从此之后,自己再也不是邪术师寒冰,自然也不再需要这柄剑。缓缓解下身上黑色斗篷俯身放在脚边,白发垂肩白眉削瘦冷漠男子定定注视秋玄聆之动作,抬手再次轻咳出血丝,不再迟疑,转身踉跄没入夜幕。
月渐西沉,天际已是隐约一道白光,不知不觉,这漫长之夜晚也即将过去。
随手将断剑抛弃在地,秋玄聆抬头再看天空,忽而慢慢道:
“你都听见了……”
“抱歉,第二封信上我多洒了点毒……不过不要紧,日出之后,你便能自由活动。”
“傲叔,我很高兴。”秋玄聆垂下眼眸,轻声低喃,忽而面色一白,无声无息唇角溢出鲜血。
荒地风声,四周光线却越加暗不见人,风缓缓拂过树梢,徒留飒然枝叶响动。
“你可知为何有人一定要杀我?”
秋玄聆慢慢又道,语气很平静:“因为十日后,我会开启通往魔界的通道。”
这句话,一半是真,一半是假。六极天桥之主想要她之性命,更多是出在秋玄聆知晓太多往事,也可以说,和异度魔界通道打开有关。
异度魔界解封,道境玄宗,亦会同时解封。
“……若有一日,我活着,天下苍生得死,你觉得如何?”
“魔界通道打开,我会先毁妙观寺,取得活佛之血,然后由定禅天开始,一步一步解除异度魔界封印。忘了你不知何为异度魔界,可以去问六丑废人,也就是谈无欲……”
“傲叔,若是天下人都认为你该杀了我,你会不会动手?”
“这个答案,吾很想知道。”
秋玄聆含笑声音轻柔,慢慢一句一句道来,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站起身,并未回头,轻叹一句:“十数日相伴,你吾也算是朋友……还记得吾曾对你说过?”
“傲笑红尘,总有一日,你会对吾说,罪无可恕。”
虽然含笑,声音却是冰冷。
……树后无声,大概树后的人,也不知该以怎样之心情来面对她。唇角不断向下滴落鲜血,脸上再次扬起笑容,秋玄聆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直到远离这处荒地,天际迎来泛白之云层,秋玄聆静静抬头看那一线光明,身躯微微晃了晃,压抑很久鲜血从唇角已是滴落成线。
怎能不散功?只是除去儒门修为,还有佛魔二元勉强一用。
“圣师……”身边人影一晃,金发黑斗篷,手捧玉瑶琴,无声无息到来竟是本该重伤卧床的邪术师向日葵,温和一句:
“寒冰麾下之人吾已将之遣散,一剑封禅已被夜重生带回黑暗之间,已派人前去接洽……圣师?”惊见秋玄聆唇边鲜血,金发邪术师神情一沉,上前一步右手瑶琴一转,瞬间将琴靠在秋玄聆之身侧。
玉瑶琴通体沉褐色,五根丝弦如有感应嗡然一震,如玉泛起白芒。
“和夜重生之盟约不改,通知蝴蝶君和公孙月前去救一剑封禅,并设法将朱厌剑送至他之手中。”缓了缓,秋玄聆睁眼微微摇头:“一时片刻,还有最后一件事未做,吾还不会死。”
接触玉瑶琴,出自同源之儒道修为缓缓灌注秋玄聆体内,因妄动功体而导致佛魔双元再次冲突之伤势渐渐被压下。
看着秋玄聆之脸色,向日葵终于不动声色舒了口气。
金发邪术师表情温和,缓缓道:“吾在半路,遇见寒冰。”
“我给了他三次机会杀我,可惜一次他也未曾把握住。”秋玄聆轻声又道,语气轻缓:“寒冰怎样说?”
“自然是告知吾,玄门术教之真相。”向日葵温和声音继续道:“吾便告诉他,就在刚才,吾一直在……”
确实是三次机会。
旧坟之前,秋玄聆假意散功,修为降至最低点这是其一;夜刚开始,傲笑红尘并未回来,向日葵还远在西界,只要拖过一段时间,不用动手佛魔双元暴动的秋某人就得自己爆体而亡。第三次,便是在林中空地,秋玄聆一掌重伤邪术师寒冰,如果那时他并非陷入震惊而是拼死反击,以寒冰之根基便是向日葵也抢之不及。
“哈。”秋玄聆轻声一笑:“论起来,跟随我最久的人,应该是你。”
早在北落儒宗尚在时,向日葵便已跟随秋玄聆学习儒门正法,玄门术教之消息传出,根本就是这位一手执行。
“所以有些事,自然唯有向日葵才知。”金发邪术师温和又道,却是心中一叹,有些事寒冰不知道,但一直跟在秋玄聆身边的他,却是能够全盘了解一些之计划。
非正非邪,只因立场,向日葵注视秋玄聆,不知为何心中隐约生痛:“圣师,你不该告诉傲笑红尘……”唯有亲眼目睹秋玄聆之修为是如何一点一滴消失,才知她之心内,傲笑红尘之地位究竟有何重。向日葵一句低沉,神情已是不忍。
“我想,至少我还有权利选择究竟有个怎样的死法。”秋玄聆含笑不变静静道:“记不记得最开始,我曾对你说的一句话?”
“尘弦,天命之下,万物有道……”
——若要有所改变,必然不惜牺牲。
朝阳初升。
树影缓缓移动,阳光透过枝叶,映照下方沉默之人。傲笑红尘站在树下,背靠树干,一手紧握红尘剑,手指忽动,药效已是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
他神情微沉,慢慢站起身,转到树后,凝视滴落树根上已然干涸的血迹。
‘……十日后,我会开启魔界的通道。’
‘忘了你不知何为异度魔界,可以去问六丑废人,也就是谈无欲……’
若有一日,我活着,而天下苍生得死——
‘傲笑红尘,总有一日,你会对吾说罪无可恕。’
微微闭眼,骤然睁开,傲笑红尘神情已是决然,抬头分辨方向,手中剑诀一起,再不迟疑御剑凌空!
新的一天又起。
北域,清心斋。面对清晨的阳光,溪慕血静静坐在一块大石上,看着天色由暗转明,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走一趟罪恶深渊,成功取回昔日蛊器,昨夜已成功将红叶夫人絮乱之神经做出初步调整,只需再过三日,便能让这位善良的女子完全康复。
邓九五已起身前往琉璃仙境。
虽然便是昨夜同时受到结义兄长地理司身亡之消息,纵然邓九五如何为兄长之死而惊怒,承诺既然应下,也不惧出手金银临时反悔。某种程度上,红叶夫人之性命是掌握在溪慕血手中,而素还真之子素续缘,更是红叶之一半救命恩人。
并不担心琉璃仙境,却为数日前罪恶深渊一行所知之消息,而心中略感沉重。早已预料当年一战,有自己和好友插手,阿兄之际遇比之前世看剧要好上很多,却不料命运轮转,自己要寻之人,竟是再次落入那般境地……溪慕血忽而扬袖,缓缓展开手中一柄异铁所制之折扇,扇面镂空,表面黑中红褐,不知曾经多少人血染出这种颜色。
“翳流……”
一声沉吟,溪慕血缓缓看天,白云苍狗,已是过去多少岁月。
便在这时一封飞书突然而入。
溪慕血微微扬眉,抬手接住书信,展开纸页,便见其中只有短短一句:
‘好友,十日后,赦道启,圆教村——’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娘:被覆盖掉的原文其实已经属于可以保留之内容……可惜,当年歪大纲太狠了,新大纲没有以下几章之位置,叹气。
今日是好友十九之生日,虽然这娃自己也糊涂了,三更以庆贺,钦此~~~~XDD
☆、新年,贺文,乱弹琴
据说,年这个词,来自一种怪物……
据说这种怪物为祸人间,最后被英雄所灭……
又有传说说那种怪物名为“夕”,于是这种怪物的名字有点迷惑,是叫“年”呢,还是“夕”……
“那么,英雄呢?”
“呃……或许,英雄的名字……叫做素还真???”
这是除夕之夜。
这是除夕之夜的几个时辰以前。
有一辆马车疾驰在万家鞭炮声中,马车里坐着一名红发为难挠脸的少年,以及少年怀中小心抱着的一名玉雪可爱的天真女娃娃……
琉璃仙境。
素还真从今日早晨太阳初升起便已坐立不安,直至今日夕阳西下……屈世途满满登登地精心做了一桌子菜,此时正淡定地左右驱赶着苍蝇。
别问我除夕之夜为何还会有苍蝇,因为作者赫然已经脑袋不甚清醒。
好吧,难道木有人认为……琉璃仙境其实永远是春季么?
“素还真呐,你先麦要来回走动了,坐下喝杯茶喝杯茶~~~”屈世途殷勤地送上茶盘:“耶,麦要担心,续缘一定会在太阳落山前到达,来来来,先冷静一下下……”
“哈,好友,素某其实正在万分冷静啊~~~”白发莲华冠,手持浮尘身姿温雅。有着苦境第一闲人的素还真回头轻笑,看似镇定万分地端起茶杯:“麦担心,吾只是……突然想走动一下而已……”谁,信呐?!
琉璃仙境外有马车声戛然而止。
素还真握住茶杯的动作一僵,神情蓦然激动——悬挂有轻纱的屋宇之外突然传来女童嬉笑天真的声音:“阿娘阿娘,这里……就是素阿叔所居住的所在么~~”
“哈,这个称呼不对喔~~~缘夕,你该称呼爷爷才是……来,随为父进入——”接话的却是一个温润淡雅的男音,听在素还真耳中,宛如时隔千年……事实上,也正是如有千年。
琉璃仙境有风轻入。
一名淡蓝衣着温文尔雅的玉簪青年缓步踏入,身边跟着一名青衣白发的娴静少妇。夫妇二人双手牵着一名天真双环幼童,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黑发漩涡眉,眉心一点朱砂印……
时至今日。
素还真却蓦地平静了下来,只有眼眸仍有一丝激动。
“爹亲!”淡蓝服饰的清雅男子面带微笑地上前一步:“新年来到,续缘祝爹亲来年修为更进一步……阿溪,是不是?”他回眸温和地问身边的少妇。
“嗯。”少妇淡淡一句,却是停了停,想了想,然后慢慢道:“爹亲……”
这一句让素还真嘴角猛地一抽,很想说免免免,论资历前辈还是麦要说了——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却将目光转向下方睁大一双好奇眼神的小女童……
素还真面目稍有温和。
他轻轻开口:“续缘……这些年……你,还好么?”
“这些年……你,还好么?”同一时间,琉璃仙境之崖下,黄衣白发白眉人悠然抽起烟杆,慢悠悠地抬眸望向自己身前白衣黑发青年。
淡绿镶边素白轻罗衫,黑发被长长绿色绸带束起……只可惜那张太过年轻的脸,以及尽管眉宇间尽量严肃却总也掩饰不了上翘的嘴角的脸显示——这其实真的不是羽人非獍。更何况,这青年……少年腰侧所别的,不是二胡而是一支洁白无瑕的玉白短笛。
“有劳伯父惦记,您还活得甚好,吾又怎敢离人世而去?”温文儒雅的声音,清浅淡漫的语气,却让人听起来甚是刺耳,这仿照羽人非獍装扮的少年悠然从腰间抽出玉笛……然后悠然地挠了挠脸颊。
看得一桌冒着热气的好菜另一边,黄衣白眉俊雅药者慕少艾忍不住直抽眼角:“吾说你啊你~~动作学习你之阿娘也就罢了……能不能下次来见吾时,稍稍换掉这一身衣裳?哎呀呀,吾老人家这个心脏……”真是,有点承受不住。
饭菜飘香,而崖下却是沉寂。
或许是提到了少年的娘亲,他的神色不由得正经,继而却露出更加灿烂的微笑:“耶~侄儿以为这套装扮应该很和伯父心意……不然当初,又为何甘愿牺牲自己好友之性命去替那人逆天续命……”虽然事实并非这样,但心中怨气,总是会在这大年喜庆之日爆发……
“哈!”慕少艾沉默一瞬,却是轻轻笑了:“所以,这才是你阿娘每年差你来此拜年的原因所在吗……”
“——但你之娘亲可有教导,偷别人的衣物是不对的——”突然又有一个些微恼怒低沉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被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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