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不也是么?”
针对一词,实为惩罚,谁让有人做错了事。疏楼龙宿紫扇掩唇,琥珀眸光却是微微一冷,继而含笑又道:“此乃吾儒门内务。”
“剑子,汝,不必忧心……”
血堡。
秋玄聆再次站直身躯,抬头望向茶理王,声音似平静不变,唯有目光一时深沉。
她缓缓道:“你之伤势,如何?”
“和西蒙交手三招,暂时死不了。”茶理王很豪爽地一挥手,继而叹气:“只是小四被人带走,经此一战血堡名存实亡,恐怕吾已无办法……”
“睡莲是怎么死的?”秋玄聆轻声又问。
茶理王微微一滞,换成悲戚语气:“伊是为了救吾,而被西蒙手下咬伤……”
“然后呢?”秋玄聆缓缓再道。
配合那双再无笑意的暗红眼眸,一时之间,竟是让人微觉压力!
茶理王沉默了会,叹道:“她不愿变作嗜血者,自杀了……”
有风,自空荡荡的宫殿吹起,一时微寒。
“真傻……”秋玄聆口中一声微叹,轻轻闭了下眼,然后骤然转向茶理王,一瞬已是来到王座旁边。
“你你你——阿秋你要做啥……”茶理王浑身寒毛一竖,刹那想要运起血能避让。然而一柄玉笛已然抵住他之心口,秋玄聆面上再次带笑,笑意却让人由骨中发冷:“吾么,自然是要……报仇啊——”
“说吧。”
秋玄聆微笑着,玉笛渐渐逼紧:“你,想要怎样的遗言?”
“呜呜呜……你当真要——”顶着血堡教父的脸做哀泣流泪的表情,茶理王丝毫顾不上此刻自己究竟有多损形象,稍停片刻,见秋玄聆之表情丝毫不动。
血堡教父茶理王垂头丧气地道:“吾只有一个牵挂……就是我那个笨儿子——”
“呜呜呜,自吾死后邪术师你要帮吾照看他……不然吾做鬼也不会放过……啊——啊——啊——”
玉笛倏然向前,茶理王三声惨痛呼唤:“吾……之英俊形象啊~~~~~~”
就见白玉笛上渐渐凝出一滴鲜红血珠,由血堡教父之心口处牵引而出……风吹过,王座上的伟岸身躯忽然化作轻烟消散在空气中,就在同一时刻,轻烟散去中那宽大的王座之上赫然现出一个蜷成一团的矮小身影。
三两根稀拉头发,满口干瘪牙,茶理王。
“呜呜呜邪术师你下手真狠……”茶理王眼泪汪汪,齿口漏风含糊不清地悲痛捧脸。麦啦!吾不要啦!吾不要变回原样啦!
秋玄聆转瞬人已回归棺木旁边,白玉笛一抖一滴血珠已飞入她之眉心消失不见,“血能消耗太多,再过一时三刻,恐怕你便要变为吾之同族。”秋玄聆淡淡一句,格外柔和弯唇一笑:“会从此听命与吾哦~~~~”
茶理王瞬间噤声。
大殿继而寂静。秋玄聆白玉笛一旋,归于右手,再次低头注视棺木中长眠之人,缓缓又一声叹:
“睡莲。”她慢慢开口:“跟随我……你悔否?”
——暗夜之中,幽灵间壁——
忽然从天而降咻然一声锐响,不明巨物砰地在酒馆门口砸出好大一阵灰尘!幸亏这一日,老板娘苏安正为不现身很久的四分之三而烦恼,故而也未有心思来做生意,不然砸到的恐怕就是门口的客人了。
“吾说,幽灵间壁终于不卖酒,改卖人口了?”
照例过来套情报,白衣白发看似冷酷其实性情洒脱的半分之间忽然脸皮抽搐,一进门便看见地上五花大绑地蠕动着一个人……或者说是嗜血者,一张大大的胶贴封住了半边脸,只有一双圆溜溜的小黑眼珠子拼命地眨呀眨。
苏安手里拿着一张纸,脸色看起来很是纠结:“四分之三……”
噗!
半分之间闻言差点喷,正好奇蹲下身拿手戳弄着地上灰蒙蒙一团,瞬间一脸惊悚地后退,差点没用力过度扭了自己的手指。
“我刚刚听到了什么?”
拿小指掏掏耳朵,半分之间脸色竭力保持镇定:“千万麦告诉我,地上这个一脸皱纹的老头就是你给我介绍的另一位搭档四分之三——”
喂,大姐头,这不好笑啊~~
茶理王:呜呜呜呜~~~
……红衣彪悍大姐头苏安神色更纠结了。
“不,我只是在说这张包裹单。”语气同样尽量冷静,苏安竭力地让脸色不要太扭曲,抬手缓缓递过手里的龙飞凤舞字迹的纸张——
包裹单!
签收人:四分之三。
货物:……你爹……(其实,这真的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吧?)
“大姐头。”
“嗯?”
“你确定推荐给我的那个搭档,当真不是这副衰模样吗……”半分之间深深沉默半晌,想起子肖父之故事,忽然有种想要替某人泪流成河的感觉。
不提幽灵间壁老板娘苏安噎个半死后愈加嘴角抽搐的古怪脸——
……喂,这世上还有种过程叫做基因突变。
暗夜无声。
秋玄聆隐身立于酒馆外一处树梢上,红衣随同树枝一起风中飘荡。待确认被投递的货物,只活的茶理王,已被成功签收,当即转身再而遁走……失去大部分嗜血之能,血堡已不再是安全之地,最适当的便是大包公爹送给未来之儿媳。
嗯,这句话似乎有点怪。
“好友……”
夜色中,耳边风声啸然。秋玄聆远离幽灵间壁,表情已是渐渐淡去:“接下来,汝要是有所感应……可千万麦要担忧呐——”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娘:铭记圣影剑踪……话说到这里,昔日的分卷基本全消除了。
秋:撒花!
溪:撒花!
☆、酒能乱性,魔氛由此起
夕阳,山风,酒香。
一口灼辣的液体入喉,咽下的动作很缓很慢,不像是仔细品味,倒更似在让身体细心地吸收消化……秋玄聆轻笑一声,咽下口中烈酒,左手白玉笛忽而一震,已是于掌心彻底随风消散。
天空暗蓝。
这荒山野岭,连风也带上肃杀!
酒,穿肠。
将热力遍布全身,微醉的感觉麻痹了神经,放松不去抵抗落入肚中那种燃烧和炙热,心中逐渐升起久违的肆意——
但这不是重点。
因为只有在这样的状态下,一会儿的行动才不会造成更大的痛苦,酒能活血,麻醉效果更佳。
秋玄聆含笑面容不变,眼神微带迷蒙,心中却是清醒得很。酒能使人醉,能让人暴露本受压抑之心性,也能让人彻底放开束缚,从而做出内心或许原本不愿做的事。
“……酒能乱性,茶能醒神,可惜此刻,吾却不愿再清醒。”秋玄聆迎风晃动酒坛,轻叹一声道:“多少年,未曾再饮酒!”如火焰般的液体,能让身心沸腾。
仰头再灌一口。
——身躯终于有些负荷不住地微微一晃,顺从心意地让酒坛自手心滑落,砰地一声撞在地上碎成几瓣……
酒液,溅湿了衣袍一角。
突然天际一道红芒闪过,却是有人匆匆御剑而来,傲笑红尘剑回入鞘,语气焦急地朝前奔出几步:“秋玄聆!”人未至声先到,待上前几步严肃表情仔细打量完某秋全身发现无一伤痕,傲笑红尘内心终于松一口气。
再然后,他的脸就彻底黑了。
……那眼前山石之上正坐着一个醉眼朦胧的秋玄聆。
……那只秋玄聆身后还堆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空酒坛。
满境酒香。
傲笑红尘深吸一口气,瞬间有点想要拔剑砍过去的欲望。“秋玄聆!”语气咬牙再唤,声音已是无限趋近严厉,脸皮隐隐有些抽动,傲笑红尘(_╯)#的表情:“……吾记得你之飞书上,是说在和嗜血者交战——”吓得他几乎是刚回蒿棘居接到信就马上化光,结果这女人现在在作甚……
喝、酒、么?!
“哟,你来得太早。”秋玄聆淡然抬手做招财猫状:“信上我漏了三个字,应该是,‘一会儿’要和嗜血者开战……”
山风缓。
傲笑红尘一脸严肃心中忽然无力,脸上表情依旧很黑很沉,一边大步走过去,一把夺过某人手中半坛烈酒,居高临下地沉默无语满身低气压地站在那个不知死活还在微笑的某人身前很久很久。
“出了什么事?”傲笑红尘终于成功压抑下想拍人的欲望,缓缓沉声开口。
虽然听起来冷硬又严肃,但的确是在担忧和关心。
秋玄聆仰头微笑不语。
傲笑红尘语气更加生硬:“到底喝了多少酒——你……”
——独自一人在此地喝酒,你到底有没有拿自己的安全当做一回事!!!!
于是心中再次升起怒气,傲叔沉着脸继续教训:“如今中原本就不平静,你可知若是当着遇见嗜血者又如何?玉扇玄隐,你何时才能学会不任性——”一激动,老称呼又冒出来了。
“玉扇玄隐……我是……尘弦玉玄隐!”
秋玄聆忽而一声轻笑,似有自嘲:“我是秋玄聆,也并非是玉玄隐,傲笑红尘,你可曾有真正分辨出眼前之人……”似乎有点醉,眼前晃悠悠貌似两只皱眉版本傲笑红尘。
此时夜幕降临,天际唯有一道红霞悬在暗蓝的空中。
傲笑红尘眉头皱得更深:“你醉了。”他开始认真思索怎样将这个女人打包带回去,一会夜深露重,会着凉的吧……还有绝对需要醒酒汤!
连霞光也在暗夜中隐去。
“吾醉了?或许……”秋玄聆含笑注视傲笑红尘,又叹:“清醒得太久,却是容易忘记本质……”
“傲笑红尘,吾有没有说过,要对你说一次真话?”
——夜空寂静——
秋玄聆语气疑惑,眼神认真。
她醉了……似乎总容易认真……
傲笑红尘怔了怔,“不是一次!”他眉头紧皱,开口反驳,语气依然严肃。
“嗯~~那便是两次好了。”
秋玄聆抬手揉眉心,酒意开始发作,因解除封印而自骨髓里升起的疼痛也渐渐再也感受不到:“……傲笑红尘,我想要你……”她醉意朦胧地喃喃道。
山风吹过。
傲笑红尘耐心等待这一句后续。
秋玄聆却闭上嘴,凝视他的眼,用坚定的声音认真又道:“傲笑红尘,吾,要你!”一句真言,轰地如雷劈下。
无言。
傲笑红尘一时半会并未回神。
然后突然就像是一脸被雷劈了似地僵硬了——傲笑红尘木然地僵硬当地,刚刚的那句话,他,他脸色黑到彻底:“秋玄聆,你是在说真的?!”
秋玄聆正很认真很诚恳地仰头望向他的脸。
傲笑红尘深深深吸气再次升起一种想要抓人过来揍一顿的想法。这应该是自己意会错误,这应该不会是真话……
“吾是说真的。”秋玄聆眨眼缓缓又道:“吾想要你……傲笑红尘——”
冷场。
——夜幕静谧,山风很凉。
僵硬了又一会儿。
“秋玄聆你喝醉了……”
傲笑红尘艰难地终于开始动作了,表情很纠结脸色很阴沉地上前一步,目光带着深深复杂地低头注视秋玄聆的双眼,然后慎重而严肃地将自己的双手缓缓按住她的肩膀——
“秋玄聆,你……怎可——如此不知珍惜自己……”傲笑红尘深吸气,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往外蹦,差点加上一句虽然吾会负责……
“你喝醉了!”
傲笑红尘自觉剩下的话连自己也无法顺利说下去,黑着脸准备不再犹豫:“同吾回去!!!”
——不能再放任这只下去了……
秋玄聆抬头认真道:“可是吾不想在房间,吾,想在这里。”
在这里做甚?
傲笑红尘咬牙切齿加重手中力道:“秋、玄、聆!”
……傲叔似乎生气了……秋玄聆隐隐约约,终于清醒了点……
“胡闹!”
面前几乎就是想要拂袖的声音,傲笑红尘之心绪已经随着一句一句的话凌乱成麻,只能黑着脸纠结眉头咬牙切齿继续沉声道:“秋玄聆你心中究竟在想什么!纵然如此也不可在野外……随吾回房间!!!”
一口气说完。
傲笑红尘浑身忽然一僵,刚刚似乎说了什么不太对劲的话。
静默。
——这气氛有点……?
秋玄聆的酒忽然就醒了一大半!
回忆刚刚之对话……
静。
秋玄聆继续勉强维持认真无辜的表情。
“抱歉。”
她神情不变开口:“我是说,我想要你的剑……”
从前有个人,他有一把剑,他非常珍爱那把剑,对待剑就如同自己的兄弟一般,情深意重如胶似漆同生共死形影不离……以上种种也无法形容那种深奥的感情——
后来,他深情地将剑取了和自己一样的名字!
他叫傲笑红尘;它叫傲笑红尘。
……这真的不是吐糟你信吗……
“夜深了。”
“嗯…”
“刚刚吾喝了一些酒。”
“嗯…”
“现在好像清醒了点,借你的剑一用。”
“嗯…”
“顺走闍城去报仇?”
“嗯…”
“那很好,一起走吧——”
“嗯…”
~咻~
条件反射木然状态下的傲笑红尘毫无反抗地被拉走了。
化光。
秋玄聆自觉脸皮比较厚,很淡定地拽着傲叔的胳膊,一路顺风走人。
于是两道光华自虚空落定,黑漆漆的夜色中,两人并肩站立在光秃秃断崖之上,头顶是阴沉沉风惨惨的天空,被乌云笼罩的地界常年不见天日的阴暗潮湿。
邪气!
断崖对面,赫然正是闍城,带着深沉的黑暗气息。
闍城——
傲笑红尘微一皱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到了何处:“秋玄聆……”
秋玄聆十分顺手地抬手卸下他背上长剑,呛地一声红尘剑出鞘,扔掉剑柄,轻弹剑锋:“手感不错,可惜吾不擅剑。”
叮。
曲指再弹,森然剑声。
时间稍稍回转。
就在傲笑红尘荒山野岭急急而奔,刚刚落地还未开口之那一瞬,消散了很久很久的白玉笛终于微微有了反应……北域一处看似普通的雪峰之巅,山洞中忽然发生异变。
九峰莲潃。
一具盘腿而坐的骷髅骨架,几乎看不见的玉白光芒自心口肋骨中缓缓透出,在空中凝结成虚幻白玉笛身,继而一道玄奥法印猛然自蒲团下炸开,瞬间散开虚无。
微微之灵气,由风中急速掠过,传来某种讯息。
“嗯?”
不知名的山坳,黑发红衣手摇羽扇的僧人突然面色一凝翻身坐起,缓缓由怀中取出一块碎玉,其中已然正逐渐浮现符印。他凝眸沉思了好一会儿,方才神色莫名地低声喃喃:“……已解了么?”
眉梢一敛,一丝凌厉之意。
“一念成佛,一念为魔……师兄,你果然还是看错,此人怕是根本便无悔悟之心。”随着一声无奈的叹息,红衣僧人将羽扇插回颈后,转手从腰间摸出一壶酒:“这样一来,倒也不必再担心会有变数……吾之决心,也该有决断了!”僧人语气平静,仰头看天,慢慢小酌一口。
萧然蓝阁。
几乎就和雪峰山洞骷髅身上的光芒亮起之同时,溪慕血突然感觉心内不安,翻身由床上坐起,抬头注视窗外。
不知为何,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