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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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沧-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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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也说过,她是他唯一的女儿,也是他唯一的徒弟,他终此一生,只有一个女儿,也应当只有一个徒弟。

师傅分明是这么说的。

这所谓的铁则,在九岁那年,随着风的到来被打破了。蜉沧恍然记起,即便是装作毫不在意,即便已经无数遍在心里自我催眠般地默念、以至于自己几乎也忘记了——再怎么遮掩也无可否认,她是不甘心的。

这颗就算是懵懂无知的年幼的心——它的跳动是充满了不甘的。

明明我才是师傅的第一个徒弟。为什么继承师傅的人不是我。为什么今天站出来的不是我。为什么只能缩手缩脚被保护在后面。为什么面临险境的时候逃跑是我的第一顺位选择。

为什么。凭什么。

为什么师出同门——我却不能和你一起成为师傅和师母用五年等待的蜕变和骄傲?

凭什么师出同门——我却不能站在你的身边?

这样子,好像不公平吧。

蜉沧真正意义上的成长起始于此——年轻所特有的狂气和野心瞬间膨胀起来。不甘于平淡,不甘于弱小,不甘于只能被保护或者逃跑。

你在我便在,你替我抵挡了风雨,我又怎么能瑟缩着狼狈远去。


风所使用的那招奥义光芒过于耀目,几乎灼痛了蜉沧的眼睛,她疼得眼泪都流不下来。

她有一种预感,不仅仅是十四年的安稳生活走到了头——风和她差距太大了,这必然会导致——

他也要离开她了。

这段年少不知愁的时光,也必将走到尽头。

 



上穷碧落下黄泉 两处茫茫皆不见
第15章 琵琶行
风出师了。

蜉沧的预感没有出现半点偏颇——他真的要离开了。

本人的勤奋刻苦与惊人天赋,再加上师傅的倾囊相授,五年的时间,少年完成了一次完美的蜕变——如果不是师傅提起的话,蜉沧也差点忘记,风已经二十一岁了。而她第一次在后山竹林里见到他的时候,她还只是个九岁的小娃娃呢。

“小子,趁着年轻,赶紧出去闯闯吧,这么个小地方,是不可能束缚你的。我这一把老骨头,也教不了你太多——以后,路还得靠自己摸索着走呦。”

“谨遵师傅教诲。”

一字一句飘入耳朵,清清楚楚,痛心刻骨。蜉沧背着手站在廊下,稍稍抬头,眸底一片柔和温驯的蔚蓝——她忽然觉得框在四合院里的这方天空,真是太小了,小到容不下一份年少轻狂的野心,小到容不下一刻安静成长的时光,甚至容不下一个小姑娘平淡无味的、或许可以称之为“喜欢”的心情。

老旧的桃木雕花门扉从里面被推开,朝暾如洪,从缺口灌入,水磨色方砖的地面上蜿蜒着金色的溪流。风怔了怔,一时无言。晨光中,身着白色练功服的少女回过头来,颊侧的碎发轻轻扬起。檐下古老的风铃低吟浅唱,悱恻缠绵。

就如一段尘埃中翩跹飞舞的年华。

他看见小姑娘露出了瘦金字体般隽秀的笑容,宛如滴落在宣纸上的清水,洇化开去,了无踪迹。

“师兄,你要走了吗?”她的眼神清澈明净。

“嗯。要走了。”风迟疑了一下,仍然做出了如是回答。

蜉沧闻言点点头,别过脸看向另一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再说话,不知在思索些什么。气氛陷入尴尬的沉默。屏住呼吸,时间从身侧缓缓流过的声响清晰得仿佛砂时计里漏下的细沙倏然变成了百年沉淀的紫色石英重重砸在地上。

“蜉沧……”

“师兄。”蜉沧打断了风,她转回目光,直视着风——可是风却产生了一种有一层不明物质阻隔在彼此之间、无论如何,他都望不进她的眼底的错觉。她明明在微笑,但笑容本身却好像是无尽悲伤堆砌起来的伪装。

蜉沧走上前去,张开双臂——抱住了风。

一切戛然而止。岁月蔚然成风。

小姑娘也在成长——不知不觉中。她十四岁了,长高了,也变得更加清秀漂亮了。在风的意识里,蜉沧的“成长”这个概念从未如此鲜明,鲜明得足以扎疼他的眼睛。

竹林溪涧边徜徉的笛声。沸水下翻滚的苍青的茶叶。黏连着几星泥土和草叶的嫩笋。发丝间寂寞舞姿般的桃红色发带。

色彩明亮的画面自眼中一闪而过,一点点苏醒的宛如困兽般日渐温和的记忆,好似钱塘江染着恓惶暮色的潮水涨满心间,将惶然失措和迷茫无助尽数湮没。

他不禁困惑,这份感情到底是什么。

风一直把蜉沧当做妹妹来呵护和疼爱,他的爱意和师傅、师母对蜉沧的爱是一样的——应当是一样的才对,直到这个拥抱为止,都应当是一样的才对。

只是在刚刚的那个瞬间,他突然发现,蜉沧也在长大。依赖着他,信任着他,敬重着他的小姑娘,正在无所知觉之中,成长为不能仅仅“只把她当成小孩子来爱护”的一个存在了。

那么——这样的成长,这样的存在,又意味着什么呢?

他明白有许多被他无意中忽视的东西正不可阻挡地横在了他的眼前,逼他去面对——对于蜉沧而言也是同样。

只是他们,谁都没有选择多少去做些什么。至少,风很愧疚,因为他除了“嗯。要走了。”之外,就说不出别的来了。

而这个拥抱对于蜉沧来说,已经是她所能做出的最大的努力了。并非为了撒娇,也并非为了挽留。鼻息里溢满填充在衣褶里的皂香,这个味道她非常熟悉,熟悉到铭心刻骨,几乎可以随着心泵的搏动蒸腾成透明的液体夺眶而出。

她想通过这个拥抱表达的心情,也许并不是喜欢,并不是不舍,更不是恳求停留。而风正是因为察觉到了这份矛盾,才犹豫着迟迟没有给予回应。

蜉沧,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然而,令风感到失望的是,蜉沧终究未能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她退开一步,颔首之后转身就走:“时间到了,我去给师母煎药。”

风直到离开那座生活了五年的四合院,都没能再见上蜉沧一面。

就此别过,不留终结。

 



第16章 未央歌‖附人设‖
我想要传达给你的,你到最后也没能收到。

不过没有关系。因为终有一天,我会站在你的面前,亲自说给你听。

无论何地,纵使深有万丈,横亘千里,只要你唤我的名字,我就会踏碎荆棘,去到你在的地方。


阳光宛如砖末般粗粝,又如泉水般冰凉,指尖落在粗糙结实的木桩上,断口划痕里暴露出缠曲交错的纤维纹理,微微泛白,渗析出尘土似的干枯腥味。指腹顺着直杆慢慢下滑,停在支杆处,紧紧握住。蜉沧闭上眼睛,双腿分开。松开手,双掌浑合,收拢在腰间,深深呼吸,猝然前移一步,腕节翻转——

喀啦——

支杆应声而落——从根处被凌厉的掌风硬生生切裂,断面整齐光滑,好似杰出的工匠用金刚钻头切割过的玻璃。

内心叫嚣着的不甘,啜泣着的不舍,尽数洇化成温凉的液体顺着脸廓慢慢流下,仿若飞鸟掠过天空所留下的蜿蜒的透明的伤口。少女轻勾嘴角,混合着剔透的泪光,笑靥倔强但又莫名的怆凉。

该长大了呢。

我会追上你的脚步,不管这是多大代价的成长。

她又想起了风离开的时候,漫天辉煌冶艳的霞光,映照着鲜红飘飞的袍服,仿佛篆刻在瞳孔底部血淋淋的悲痛。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倾尽生命,再也无法听见。从那一刻起,记忆里的一切都被年华碾成了一摊米白色的齑粉,埋葬在深不见底的渊渟。

“稍微……等我一下吧,师兄。

“只要你不走得太快,我想我一定能追上的。”

蜉沧转过身,背向而走,渐行渐远。

暂时的退后,暂时的分别,都不要紧,我会努力的,我可以追上的,所以——请记得我,请等着我。

我还想再听听你叫我的名字。

蜉沧低下头,握在手中的碧色短笛的尾部,已经刻上了凌厉而饱满的字体——风。而刻着她名字的那一支,在昨天拥抱的时候,悄悄调换了,如今正挂在远去之人的腰间——承载了她全部的思眷和信念。

据说,流水一去是决不回来了,但有时也会化作一两片云遥望故乡。希望你眼中最为柔软的地方,能偶尔浮现出与我有关的影子。哪怕只是一支系着绯红流苏的短笛。哪怕只是盛装在青瓷杯里沏好的冻顶乌龙。

蜉沧在被劈裂了支杆的练功桩前站了很久,一怔不怔。天色微阴,一双手按住她的双肩,回首,入目的是师母慈爱的脸庞。她轻轻揽着蜉沧,心疼地揉着小姑娘的发顶,自喉口溢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自家女儿心里想的什么,做娘的当然再清楚不过。然而有些既定事实,并非一时半会儿就能轻易改变得了的。

需要积淀,需要酝酿,需要成熟,需要——或许是漫无尽头的等待。

“蜉沧……”

“是的,师母。”

“哭出来吧。”

“不了。”

蜉沧仰起脸,泪迹已干,宛似枯水期的河床,光投照在斑驳的暗影上,疏忽一下子雀跃过去了。仿若春风的笑痕取而代之,明亮而坚强。

“我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追上师兄——不,风的脚步,要变得更强才行。

“哭,没有用,所以——没有时间哭了,也不会再哭了。”

候鸟用整个季节的养蓄换取一次长远的迁徙;昙花用整个生命的精粹换取一次辉煌的绽放;这个世界用整个纪元的沉淀换取一次恢弘磅礴的天翻地覆。

而我,选择倾尽一切,遵守与你同在永不离开的誓言。


师傅是个言出必行的人。风是他唯一授予绝学的徒弟,出师之后,他就一副无债一身轻的样子,任蜉沧百般恳求,也不松口再教她什么。可是,一口女孩子就该过平淡生活的论调却再也不能轻轻松松把蜉沧忽悠过去了。

“迟早有一天我会离开这个四合院,到那个时候,师傅也依然如此执着吗?师傅有自信保护我一辈子吗?还是说,师傅早就做好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算?”

“哎嘿嘿嘿蜉沧,我以前怎么没见你嘴皮子这么利索?”师傅眯了眯眼,一手捉着蜉沧的后领就把她提了起来,“啊……你变重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蜉沧翻了个白眼,“变重是应当的,我已经十四岁了,师傅。”

“是吗,二七了呀……”师傅若有所思地喃喃,尔后松开了蜉沧,故作悲凉地叹气,“哎哟真是女大不中留,算了,你想如何就如何,但我是不会教你的。”

蜉沧急了:“师傅!你不教我还有谁能教我!”

“啧啧,小孩子就是没眼力见儿——你师母不是站在那了吗?”

“……诶?可是……”

师母不是腿脚不好而且不懂武的吗?

“呵呵,当年能跟着我闯天下的女人,你以为会一点本事都没有的么?小丫头没见识,好好学着点吧!”

 



第17章 洛神赋
“那么……恭敬不如从命了。”

——其实我早看你不爽了,小鬼。

顶着他的面孔摆出那种拽得天下地下飞的走的,要么你儿孙辈要么欠你三百贯钱的唯我独尊样——真是不可原谅。

“哇啊啊啊蜉沧!别和云雀学长打起来啊!”沢田纲吉被猛地一推,毫无防备地接连踉跄好几步,退到了墙边,扶住桌子勉强站稳。

“怎么,有什么打不得的吗?他又不是我儿子……就算是我儿子也没什么打不得的。”蜉沧不满地轻声咕哝,旋即一仰身,浮萍拐攫破空气贴面扫来,明明没有被碰到,鼻尖还是产生了些微的麻痹感。

“你在说什么啦……”沢田纲吉在心里哀嚎着:会没命的啊啊啊啊!!

“咬杀你。”云雀恭弥稍稍敛起眉锋,低声吐出了在小小的并盛町几乎等同于橙色灾难警报的词句。

“云雀君,你可以换一个登得了大雅之堂的动词吗?”

蜉沧用臂弯卡住云雀的拐子,同时后撤一步,甚至不顾自己高度膝盖以上的开衩旗袍,扭身撩起腿就是一记高段踢。

若是把关注点放在我走光这件事上,那就是你自降身价了,云雀君。

不可思议地,云雀恭弥似乎从蜉沧的目光中读出了这一层意思,没有选择硬接,而是用力抽回了钢拐,屈膝一跃,拉开距离。

“嘶……”蜉沧摸了摸臂弯上被蹭出的两道显眼的红痕,冲沢田纲吉昂了昂下巴,“沢田君。”

“呃、在!”处于战斗圈外,正试图削弱自己存在感的少年毫无预兆突然被点名了。

“你左手边柜台底部右边数起第三个抽屉,里面有一支收缩晾衣杆,请把它递给我,谢谢。”

“……哈?”沢田纲吉一时没反应过来。

“稍微给我适可而止一点,草食动物。”

不满于对手在干架过程中还腾挪出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云雀感到自己被挑衅了。略一沉腰,降低重心,一眨眼已蹿至面前,抡起拐子直扑中路。

蜉沧咬咬牙,避开凌厉的拐风,脚下一蹬倒向地面,贴地滑出半米,迅速起身,她抬高了嗓门:“请快一点,沢田君!”

“好、好的!”沢田纲吉手忙脚乱在柜台里一阵乱翻,终于坑出了一支一米多长的不锈钢晾衣杆——所以说为什么柜台里会着放晾衣杆这种东西啊,不是太奇怪了吗?!

他的内心像踩了刹车也挨不住惯性向前冲的高速动车组一般无法遏制地吐槽——这很煞风景,所以他忍住了没嘶嚎出来。沢田纲吉挥动细弱的胳膊,用力把晾衣杆抛了出去:“接着!”

蜉沧伸手一捞,轻笑道:“收到。”

接着顺势“刷”地横杆——

锵——

金属相碰的清脆响声拖曳着阵阵嗡嗡的余鸣,晾衣杆死死抵住了浮萍拐。蜉沧卯足劲手腕一翻,挥开了钢拐,姿势由蹲变站。

蜉沧按住杆节,扳着杆子一拧一推,咔——杆子伸长到两米左右。长杆握在手中,自如地掂了几下,双手轮换,翻出漂亮潇洒的枪花,蜉沧鲜见地露出了张扬意味的笑容:“啊啊,不可以太小看长辈的,云雀君——我可是从你这个年纪起,就开始练枪了呢。”

——拿晾衣杆当枪耍真的没有问题?

沢田纲吉觉得自己的常识一瞬间死成了灰。

有了助力武器在手,战局显然不再是云雀恭弥一手遮天翻云覆雨的压倒性掌控局面,而是展现出了微妙的僵持和不分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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