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刹那间他眼中杀机雪亮。刚毅凛寒的性格暴露无遗。他冷冷说道:“你先起来!朕知道不是你。可是这宫里恨死了贞儿的人,却有很多。”
他忽然转过脸,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让馥心忍不住一阵阵心悸。忙道:“臣妾不敢起身!更不敢领受这莫须有的罪名!皇上,臣妾作为凤藻宫的主位,但凡有人做下了这蝇营狗苟之事,臣妾亦是难辞其咎!皇上。轻容臣妾上禀!”
楚翊瑄见她面容之中颇有些郑重,于是扶着大腹便便的她站起。一同在床上坐下:“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皇上,适才您也看到了,臣妾正召了全萱漓殿的宫人——适才小顺子送香囊的时候。看到一个面生的小太监在宫中鬼鬼祟祟。臣妾起初以为,是那太监手脚不干净,大约是偷了什么东西!可是。皇上前脚进门,后脚便在臣妾这里搜到了这东西。难不成是巧合吗?”馥心抬起眼睛,毫无惧意地死盯视着楚翊瑄,又道,“臣妾知道宸妃娘娘的轻重,她从来步步紧逼臣妾,臣妾却一直敬重她,从未有过半分不敬之心——这种事情,臣妾是万万不敢做的!臣妾也敢担保,臣妾的萱漓殿也绝对不会有人做下这种事情!”
“那会是谁?”楚翊瑄余怒依旧,“这宫里有的是人,一直把贞儿视为死敌,欲必除之而后快。”
“皇上,您好好想一想,如果真的是有人做下这般巫蛊之术,会放到这般显现的地方吗?”馥心娓娓引到他往深里想,“您想,放在被子下面,又是在您来的时候!这不就是想让您发现吗?如果真的是臣妾宫里的人做的,为什么不能藏藏好呢?”
楚翊瑄一愣之下如梦方醒,可是回过神来他却更加愤怒,厉声道:“好啊!这不仅仅是要诅咒宸妃,还要连朕的爱妃也要一网打尽!到底是什么人做下的事!”
馥心也在疑惑,这人也太过愚蠢,让一个面生的小太监放这东西不说,让人发现了倒也罢了,还要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虽说这个陷害显而易见,可馥心就是想不明白谁会想出来错漏如此之多的计策来!
思索间皇帝已经让苏瑾把小顺子带进来,简单问过事情经过之后,楚翊瑄把整个颐福宫所有的宫人都召集萱漓殿之外。
海兰慧也奉召过来,还来不及梳妆打扮,薄施粉黛的她穿着一条月牙白的宫装,因为阴冷,外套了一件粉色的织锦坎肩。皇帝已经很久没有翻过她的牌子了,两人一个照面,竟有些恍惚的陌生之感。
“臣妾给皇上请安,恭祝吾皇万岁!”海兰慧和贴身的婉釉一同跪地行礼,声音竟有些发颤。
照着规矩,楚翊瑄是要虚扶叩拜的嫔妃,可他脸上很冷,甚至连弯腰探手这么一个动作都不肯,只是懒懒说道:“起来吧。你身子不好,好好在宫中养着便是,何必跟着宫人们过来,没得失了身份!”
海兰慧脸上略露出一份沮丧,低声道:“臣妾……臣妾,心中一直惦记着皇上,只想见您一面而已,如果您不喜欢,臣妾这便告退!”
说着,站起身,便要反身退下,却给馥心拦住:“姐姐这便要走,是嫌妹妹照顾不周吗?皇上您也是,这么久了不见姐姐,竟也不见一点点亲热,竟还要敢姐姐走!姐姐,咱们明儿开始都不理皇上,看他怎么办!”
这话说的又像是赌气又像是挑衅,可楚翊瑄偏偏就生气不起来,只是歪头叹了口气:“以后要选这姐妹同事于朕,可得好好想想了,若偏偏都有琳儿这样一张巧嘴,朕可要受不了了!”他说完这句话,脸上的亲昵登时烟消云散,脸上瞬间结了一片冷冰冰的霜花,“小顺子,整个凤藻宫的宫人都在这里,你给朕好好认认看,到底是哪个太监刚才在萱漓殿鬼鬼祟祟地不干不净!”
小顺子一个躬身,在宫人的队伍中找寻刚才那个鬼鬼祟祟的太监。可是找了一大圈,挨个人都看过了,就是找不到刚才那个小太监。
小顺子脸上不由得直冒冷汗:糟糕!刚才明明看的真真的,是有个眼生的太监在凤藻宫附近转悠,怎么一会儿工夫就没影了?难不成跑掉了?可是他拍胸脯说是自己见着对方一定会认出来……可现在……人跑了……这有怎么办……
可他也不能胡说八道,只得转回身子跪拜在地冲皇帝说道:“皇上,那人溜了……奴才找半天没找到!”
跑了?!馥心暗叫不妙,她怕的就是这个,适才应该趁热打铁,立时把那个太监抓出来!继而抓出这个打算诬陷她的幕后真凶!这下让他跑了,可算是死无对证!
“没用的奴才!”楚翊瑄冷着脸训斥了他几句,脸上已是满面不悦。他吩咐苏瑾,让门外值守的羽林军进来。
“方才从凤藻宫出来的有什么人?都去哪里了?”楚翊瑄冷冷喝着,“皇城就这么大点地方,这么一个人能飞了不成?”
几个羽林军面面相觑,带头的单腿立跪道:“臣请圣安!适才从凤藻宫出来的人不多,有两个太监和一个宫女——宫女是禧小主身边的,那两个太监臣觉得眼生,看他们去的方向,倒像是颐福宫!”
馥心不由得吃了一大口凉气,这是谁!竟这样厉害!打算把他们一网打尽吗?!颐福宫,好狠!哪怕是溜了,回去复命的路上还要绕过她的姐妹,让她们难以避嫌!
馥心觉得这个幕后人物简直太不简单——不可能是宸妃那个草包想出来的!会是谁?元修容?还是身在淑女院的叶儿?!
发愣间楚翊瑄已经下令封锁整个永巷和静街,并传旨宗人府彻查此事。苏瑾把那偶人小心地收了起来,到时候也能算是证据。
“皇上……”馥心愣了许久,才低低地说道,“皇上,您这样大张旗鼓的拿人,说不定那个人会闻风而逃,到时候想抓住他更难了!臣妾看……”
“你不要说了!朕现在怀疑着宫里的任何一个人!”楚翊瑄粗鲁地打断了馥心的话,“这个人,胆敢诅咒宸妃,还敢诬陷朕的爱妃!若给他得逞,岂不是连朕和太皇太后都敢巫蛊刺偶了吗!朕一定要抓出来这个人,把他碎尸万段,看看谁敢在宫中行这等龌蹉之事!”
馥心知道苦劝无用,只得长长叹了口气,一侧的海兰慧全斜跨出一步,跪在皇帝脚下,再三叩拜后说道:“皇上,臣妾要说句话!皇上,您这样拿人,只怕会越扯越大,就像当年汉武帝彻查宫中巫蛊之事,竟诬陷了太子,并牵扯了整个皇宫后廷,前后死伤了数万人!而后历朝历代,都有行这等惑乱之事,却没有一次诅咒成功,却成了后宫诬陷屠戮的最好武器!
“皇上,”海兰慧再次叩拜,哭道,“皇上,求求您不要这么做!宫中死伤已经够多了,请皇上以仁爱之心为重,放过那些无辜的人吧!”L
☆、第045章 血海大梦
馥心和海兰慧看不出来楚翊瑄的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只是那表情依旧刚毅冷厉,叫人压抑到几乎不敢用力喘气。
海兰慧却不为所动,跪在地上继续阐述道:“皇上,巫蛊之术古来有之,中招的,却从来不是这些偶人!而是背后直至的那些人——皇上,如果您不想让亲者痛,仇者快,就不要大张旗鼓的令宗人府彻查此事!”
楚翊瑄眉头已经紧锁到了一起,他半低下眼睑看着一脸凛然的海兰慧,最终眼中的杀气渐渐收敛,犹如已经探头出来的毒蛇,悄然无声地退了回去。许久,他叹息道:“兰慧,朕小看了你!如此引经出搬典的对朕晓之以理,怎么能叫朕不动容?兰慧,你先起来吧。”
海兰慧俯拜再三,才让婉釉扶着自己站起。适才听楚翊瑄说他自己动容,海兰慧多少有些感动,可是想到他这些年一直对自己淡淡的,还格外不公,海兰慧心口还是阵阵生痛。
馥心见她脸上隐约见了几丝哀伤的悲愤,已大概忖度出她的想法。怕她再因其悲愤,说出什么不如耳的话来,忙是悄然拉了一把她的衣袖,让她站到自己身后,低声道:“皇上,姐姐这样说,也是一片苦心。求皇上看在姐姐一片丹心的份上,不要动怒。”
“朕明白兰慧的意思。后宫,可谓之朕的家,家和方能万事兴。朕也知道该怎么做了。”楚翊瑄虽帘栊了杀气,声调和面容还是无比的阴郁,“朕决不允许宫中有这等惑乱之事。朕只要查明此事是谁人做下,定要废其位份,还要诛她九族!”
馥心听这话虽有些胆颤。却是很高兴,所谓君无戏言,他日若查出此事是宸妃她自己做下的,在场所有人便都是见证,她宸妃即便不会被诛九族,也会在皇帝心中失去重要的位置。这样,馥心的目地便达到了!
想到这里。馥心觉得此刻并不能将事情逼得太紧。反倒让做下此事的人心慌意乱,从而狗急跳墙毁灭证据。她上前轻轻扯扯皇帝的衣袖,低声道:“皇上。你看天色渐晚,臣妾跟孩子也有些饿了,再者,叫大家都这样杵在这里。着实有些不体面。还是叫大家各忙各的吧!”
楚翊瑄听了这话,脸上出现几分无可奈何。继而摇头一笑道:“好吧,琳儿既然饿了,咱们先回去。”说着拉着馥心的小手,又冲海兰慧道。“兰慧,你也累了,回去好好歇着。朕隔日再与你说话。”
说罢,他拉起馥心回去萱漓殿。而站在檐角下的苏瑾高声道:“都回去忙活吧,还都杵在这里做什么!”
说罢,众人左右相顾大眼瞪小眼,一片嗡嗡嘤嘤的小声议论之声,随之哄散而去。
红蕊见状,叫了萱漓殿的宫人开始起手准备点心吃食。
楚翊瑄惦记着这刺偶之事,满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馥心见他这样,也就说一些宫里的轻松小事,略作开解之意。
眼见得暮色四合,御膳房传了晚宴。楚翊瑄今儿翻了馥心的牌子,菜肴备得格外精细,加上萱漓殿的小厨房由红蕊主理,上了几道精美可口的点心小吃,令楚翊瑄有了些胃口。
“皇上不是最爱吃红蕊做得韭黄虾仁蒸饺吗?怎么也不见皇上多动几箸?”馥心笑着为他布菜,续道,“皇上不必烦心,臣妾有办法查出这幕后主使。”
楚翊瑄倒是一怔,笑道:“琳儿倒是本事越发大了,究竟有什么法子能查出这幕后主使?”
“冬哥哥,如果你是这个主使,若是宫里炸了锅,第一件想着要做什么?所谓偷来的锣鼓敲不得,琳儿想着这个人一定会千方百计地毁灭证据!”馥心眼光一转,脸上如沐春风的笑意帘栊,又道,“冬哥哥,现在我们要做的,不是靠宗人府,而是靠帝凰!或者是龙雀!”
周遭的宫女同时一愣,满眼莫名其妙。
楚翊瑄暗暗抽了一口凉气,馥心知道帝凰这个组织不奇怪,而龙雀,这是先帝建立的秘密军事组织,朝中知道的大臣都寥寥无几!楚翊瑄极不自然地看着馥心,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是谢明韬与他说的吧……
十三年前,晋国陷落,谢氏王族陷落,最后的血脉七公子谢明韬亦是被俘。当时对于谢家的政策,当时还是燮王的楚凌曦,态度很是明确,男丁十岁以上一律斩首,十岁以下的男子流放极北之地。当时只有八岁的谢明韬宣称自己已满十岁,要求跟父王哥哥们同生共死!
燮王因这个幼童的胆量而震惊,赦免了他的罪过,并将他养在身边——毕竟他也算是自己的眷属,自己的长子楚彦煦娶得便是他的姐姐谢明霜。谢明霜在楚凌曦进军晋国的前夜自杀,留下还在襁褓中的长孙……这一系列事情,不仅让楚彦煦格外痛苦,更让楚凌曦遭到了很大的打击——所以,他赦免了谢明韬的罪,并把他养在身边。
而没想到的是,这个孩子竟胆识过人,几次三番要为父兄报仇,还要杀了他!震惊之余的楚凌曦觉得格外好玩,他将谢明韬圈禁于上清皇城宁和宫整整三年!
三年间,楚翊瑄也不知道自己的祖父做了什么,竟让这个孩子甘愿投身燮朝之下,并亲手组织了大燮第二个杀手组织,龙雀!
谢明韬本人,更是借着“诛杀贪官”的名头,替燮王铲除异己——这位少年亲贵一律以剑晋位。朝中无人可知燮王身边的少年是谁,直到燮王改朝换代做了皇帝,那个阴影中的少年便消失了!
直到楚翊瑄从草原被接回大燮,暗中调查出“十五公子”的存在之后,这位皇长孙一直在着手于为父亲平定所有的不臣之臣!
温顺的楚翊瑄带上了邪魅而残忍的面具,仿佛陷入了一场血海大梦,所有的善念以死,灵魂到身体只有一个念头——杀!
这一梦,便是沿着鲜红的血迹走上了皇座……
楚翊瑄闭上眼睛,将这些不愉快的过往记忆全部驱散,又道:“是谁你跟你说过‘龙雀’的事?一定是舅舅吧?他没有告诉你,他是第一代龙雀的领袖吗?”
馥心知道他会这么说,点头叹息道:“是的。”
“谢明韬也很喜欢你,琳儿。”楚翊瑄抬起手温柔地捏她光洁的下巴,“我的琳儿,人见人爱,是不是?可是你最终只属于朕一个人。身心都属于朕一个人。”
馥心知道他的占有欲再次苏醒,还是点头道:“臣妾是皇上一个人的。”
“都下去吧。”皇帝摆了摆手,让所有贴身侍候的宫人遣下。良久,他缓缓放下筷子,懒懒看着馥心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琳儿。故意卖几个破绽,让皇宫里的人都知道朕在私下彻查此事。那个人一定会偷偷毁灭证据,然后抓这个人是不是?”
馥心点点头道:“皇上真是格外精明!冬哥哥,这偶人看起来简单,却留有很多的证据。首先这个偶人的针脚细密,不是什么人能简简单单做出来的,而且,这上面至少有三十多根针,每一根都很新,显然是一批从内务府领出来的——冬哥哥,内务府领针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决计不会一次性给人领出来那么多,只要您让人彻查内务府的账簿,很快就能知道这个人是谁,从而用琳儿的这个办法逼那个幕后真凶出来,不是很难得事情!”
楚翊瑄哈哈一笑:“咱们琳儿可以做军师了!这样的妙招,可不是一下两下就能想出来的,咱们琳儿竟是这样聪慧机警!”
馥心恬然一笑道:“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