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那以后我们一起去吧。”薛宁看着他喝完红茶,端着空杯子离开。走廊里静悄悄的,枫叶在她脚下飘落。薛宁走了几步停下来,叶琛在远处的廊柱下站在,仿佛已经等了很久。薛宁停下来,和他相隔着几米的距离。
“你觉得他很可怜吗?”他的脸色不喜不悲,也没有质问。
薛宁道,“我应该照顾他。”
“不是你想照顾他吗?薛宁,你还喜欢他吧?”
薛宁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原本我已经忘记了,可是现在又想起来。在我十六岁那年,和合发生过一场大地震。我和叶瑄被压在下面,那个时候,我以为我快要死了,他一直和我讲故事。后来,我们得救了。他为了保护我被钢条扎穿了腿。然后,我就在医院里照顾他,那是我第一次学*汤。叶琛,你明白了吗?”
他变得莫名沉默。
“就是这样的意思。我也不清楚,时间可以冲淡很多事情,但是现在我发现,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忘记。再无情无义的人,总也得记得一玷温暖的事情吧。你们是兄弟,不管再怎么仇视对方,也不能一辈子都翻着脸吧?”
“我没想过和他争什么,是他一直针对我。”叶琛冷笑了一声,直接勾起她的下巴,他的眼神在枫树的阴影里晦暗,暗藏汹涌,“而且,你知道他做过什么吗?你以为他还是你熟识的那个人吗?当年我养父和你养父本来可以相安无事的,但是局势为什么又变成那样,你想过吗?他那个人,外表清清冷冷,对什么都不在乎,狠毒起来比谁都狠毒。你离他这么近,小心玩火*。”
“你有证据吗?”
“证据?你可以自己去问他啊。你以为他是什么人?他就是一只毒蝎子,只在你面前装。当年你舅舅和你妈妈死了,谁说不是意外?没准就是他动的手,这次的车祸也是。他对自己都那么狠,更不要说对别人了。”
叶琛转身就走,不带走一点云彩。
他向来都这么直接,但是,薛宁却不愿意相信。虽然她不愿意相信,却仍然半信半疑。吃晚饭的时候,她还魂不守舍的,不小心烫到了嘴唇。
她搁了汤勺,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怎么了?”叶瑄问她。
“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和我有关吗?”他笑了笑。
薛宁看了他一眼,嘴唇翕动,欲言又止,终究是没有问出口。这个疑问就像一颗种子,在她心里慢慢发芽,但是,她仍然没有办法问出口。叶琛直来直往,谁又能保证他没有判断失误呢?他和叶瑄早有龃龉。如果她贸然问他,难道不会伤害到叶瑄?
薛宁觉得自己还是什么都不说地好。
叶瑄和以前一样,他不吃肉,只吃素菜。用他的话说,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是出家人,在过去的五年里,他是一位调香师,为了保持嗅觉的灵敏度,他从来不吃荤菜。久而久之,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哪怕他现在不吃这些了。
薛宁学习做各种素菜,不过,味道还是不怎么样。叶瑄每次都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吃下去,总让她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等这座城市的八棱海棠再一次盛开的时,她推着他的轮椅下了山,走到了就近的公园里。公园的广场上有座大型的喷水池,他们在喷水池边合影,叶平之和从巴黎回来的叶锦之给他们拍照。
这对兄妹非常相像,脾性却南辕北辙。
叶锦之是个活泼的女孩,她跳来跳去,和远处的孩子们一起喂鸽子,放彩球。她教他们在一个个五颜六色的彩球上画上笑脸,最后放向湛蓝的天空。
薛宁在碧蓝色的天空下张开双臂转了几个圈,掬起池里的水泼开。
水柱里折射出一道道彩虹。
第47章 欺骗(1)
欺骗(1)
夏秋交接其实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像流水终究会从高地流向低地一样,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时光从指缝里溜走,多少会产生一点奇妙的叹惋心理。
很长一段时间里;薛宁都在学习照顾叶瑄;她在很努力地找曾经那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事实上;空缺了很多年以后再去追寻,已经很难找到那种曾经的沧海的感觉了。她想把他当做最亲近的人;这件在很多年一起非常容易的事情现在做起来却无比艰难。
比如;以前她拼命吃肉不愿意吃素菜的时候,叶瑄会夹一点青菜给她;告诉她要营养均衡。她一般都会把菜重新退回他的碗里,低头默默地啃她的肉骨头或者蹄髈。现在,她只会默默地吃下去。
人有时候非常奇怪,越是熟识的人就越不客气了。
午后的长廊里,薛宁推着叶瑄在长廊里散步。
他们走地很慢,四周安静地只有脚步和轮椅发出的轻微声响。其实,薛宁并不习惯推着他这样走,她更希望他们是并肩走在一起的。这样,他就会比她高出一个头,让她倍有安全感。薛宁对叶瑄的感情是从逗弄的欣喜到依赖的一种过渡,这种不知不觉中的变化很多年以前她就明白了,只是意会,而不能言传。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迷惑而茫然。就像她骤然失去了所有的光环,又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一样。人生有很多变故,有些发生在瞬息之间,有些却是潜移默化的。前者震撼,却能让人切身感受,有时候,这种强烈更容易让人接受。相比于前者,后者温和很多,然而你,这样慢慢的柔情有时更像一把刀,更加断人心肠,难以觉察。
这个午后,她对他说,声音放地很轻。
叶瑄,以后我们一起去京都看樱花好吗?我一直都想去看来着。
他说好。
薛宁又笑着说道,我还想去看艺妓,听说她们都是很优雅很有挤艺的艺术家。
叶瑄点头,都是从小培养的富贵人家的女孩。他说,一户人家要培养一名艺妓得付出极大的财富,以前她们在艺年间绝不出嫁,也不是一般人可以见到的。
薛宁蹲下来,头搁在他的肩膀上。初秋了,山上气温低,他已经穿上了高领的驼羊绒衫,枣红色的围巾很衬托他洁白的皮肤,像山顶的阳春白雪。有那么一段时间,薛宁一直盯着他脖颈间露出的肌肤看,你是不是经常做保养啊。
叶瑄问她,为什么这么问?
薛宁说,不然怎么比我还白,还要细致。她说话的时候,指尖就轻轻地戳在那个地方,有串电流般的触感瞬间连通了手指和心脏的部位,暖暖的,酥酥的,让人的心不断在胸腔里跳动,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跳动都清晰可闻。
这一刻,薛宁是尴尬的。
她没有去看叶瑄的神色,推着他离开了这个长廊。院子里的枫叶已经开始降落,叶瑄往头顶浓荫蔽日的地方望了一眼,不经意地说,“让你每天这么陪着我,很无聊吧?”
“你不要多想。”
“我还没那么脆弱。”叶瑄笑了笑,提出让她去奥兰上班。薛宁推辞,他却说,“其实你很想去,整天把你关在这儿和我在一起有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就去吧。”
叶瑄让她去奥兰,薛宁没想到的是,安排的居然是设计部副总监的位置。
更加戏剧化的是,手下的三个调香师就是乔、周芸和宋真真。再一次见面,难免尴尬。薛宁却像没事人一样,一个人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乔做自己的事情,周芸和宋真真对视一眼,目光复杂。
“我原本以为她是有些手段,没想到这么有‘本事’。”周芸说出这句话,心思复杂。
宋真真随意敷衍了几句,心里也五味杂陈。
薛宁拥有了自己的办公室,不过,这一天她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傍晚的时候,她见到了一位故人。比起那时候,莫婵一样长成一位美丽动人的时尚女郎,白色的斜肩裙,微卷的波浪长发,看上去优雅又得体。
“很高兴见到你,薛宁,我是莫婵。”她上来和她抱了一下。
薛宁觉得很不适应,倒也没有表现出多么夸张的神色。连着几天下来,她在这个部位上,却没有接到任何的单子。闲暇时,莫婵歉意地对她说,她是新到公司,会比较手生,最近的订单也少,正是出于淡季。
薛宁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不过也没有点破。大家你笑一笑,我笑一笑,心知肚明也就过去了。
这天晚上,她刚进别墅就听到了一阵欢声笑语。年轻女人的笑声清越动人,仿佛要把人的心都融化了。
偌大的客厅里,莫婵俨然成了主角。叶瑾华分明很喜欢她,一边和她说笑,一边和照看叶瑄。只要寥寥几句话,莫婵就能把她逗地开怀大笑。她就像她的亲生女儿一样,叶瑾华的慈爱都写在脸上。或许,那才是她心目中的儿媳。
“回来了。”叶瑄是最先看到她的。
“嗯。”薛宁对他笑了笑,和叶瑾华、莫婵打了招呼,到了他身边,蹲下来给他按一按膝盖,“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按时吃药啊?”
他很认真地点头。
“真的?”她像个长辈一样问道,显然带着一点质疑,像小时候妈妈问孩子有有没有真的吃药一样。
“真的,比珍珠还真。”叶瑄信誓旦旦地保证。
他过分认真的表情落在莫婵眼里,说不出的不舒服。她没有见过这样的叶瑄,那让她觉得陌生。他从来不和外面的女孩子来往,总是一个人。很多时候,莫婵觉得他就是属于她的,他对她微笑,却从来对外面的女孩子不假辞色。有时候,就是需要这么一种比较。原本她以为自己是独特的,现在一比较,有个人其实比她更受这位叶家嫡系继承人的喜爱。
她喜欢叶瑄,但是,她也喜欢站在他身边的光环,哪怕是在背后被无数人羡慕咒骂的。现在有个人抢走了她的位置,莫婵心里很不舒服。
这些日子,她在奥兰打压薛宁,或多或少也出于这种心理。
叶瑾华讨厌薛宁,她一直都知道,但是,叶瑄的态度却不得不让她深思了。
第48章 欺骗(2)
欺骗(2)
“你最喜欢什么?”
夏日的午后;薛宁仰躺在泳池边,抬头望着蓝天和白云。她不回头,但知道他在看她。她笑呵呵的;“叶瑄;说实话哦。”
“……我不知道。”
“你不老实。”薛宁伸了个懒腰;头枕在胳膊下,“我最喜欢这样的天气;天空是蓝蓝的;什么也不用去想。其实一辈子这样也挺好的,能每天晒个太阳;日子就过得很好了。”
“这话不像你说的。”
“怎么不像?”她撑起身,拉了条毛巾裹住肩膀,“叶瑄,你要说什么?”
他在她两米外的地方,坐在轮椅里,这样的天气,衬衫还是一丝不苟。薛宁想帮他解开两颗扣子,他都不让,不知道在逃避什么。薛宁拉着毛巾蹲到他面前,逆光里,仰头看他。
“你呢,你最喜欢什么?说实话。”
“你。”他眨一眨眼睛。
“那你最讨厌什么?”薛宁想刁难他。
“你。”他的嘴角有笑意。
“……”
她已经很少吃瘪了,叶瑄笑,不再看她莫测的表情。
“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他问她。
薛宁想了想:“现在的话,我最希望你能站起来。”
他转过头:“然后走掉。”
“……”
“那我倒希望,我永远都不能站起来了。”
“……”
“你们说什么?”过来的是莫婵,这份静默的尴尬终于打破。薛宁看到她端着一杯牛奶,冲她点点头,薛宁回礼,把牛奶放进叶瑄手里:“你喝点。”
叶瑄接着,递给薛宁。
莫婵看她,薛宁笑了笑解释:“他早上不喝牛奶,等过会儿吧,我会让他喝的。”
“……谢谢。”
薛宁看着她走的,对叶瑄说:“她还是很讨厌我。”
叶瑄闭上眼睛假寐,她的手覆盖在他胳膊上时才睁开眼睛。他说:“你在乎她讨厌你吗?我都不在乎。”
薛宁点点头:“如果我对她使用一些非常手段的话……”
叶瑄看着她。
薛宁失笑,手压了压他的肩膀:“我开玩笑的。”
叶瑄是一个调香师,他信赖自己非比寻常的嗅觉和感知力。很久以前,他用这些来感知活着的意义,探寻释迦牟尼是否真的存在。
薛宁就像一朵带刺的蔷薇,她在爱你刺你前总会试探你一下。
三天后叶平之慌慌张张地把消息告诉他,说莫婵出了意外,躺在医院里,不能出席后天的会议了。叶瑄想了想之后告诉他,让薛宁代替莫婵。
薛宁来看他已经是回忆结束后一天午后。
她推着他的轮椅在花园里闲荡,阳光洒下来,铺在鹅卵石地面上,枝叶间,林荫里,脚下的树叶被车轮碾过,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这个李叔又偷懒了。”薛宁笑着说。
“他这个礼拜放假。”
“是这样?”
“正是如此。”叶瑄转头看她,“你这些天这么忙,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真奇怪,我为什么要知道?”
“因为你以后……也会住在这里啊。”他说,目光望向更远的地方。
薛宁不知该如何应答,叶瑄和她商量了一下奥兰下个秋季的巴黎会展,由她主持,却遭到叶瑾华的反对。
叶瑄喝着汤,后来和她单独到房间谈了会儿。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这个贵妇人出来后脸色铁青,死死瞪着薛宁,但是不管怎么样,她是答应了。
薛宁有时也想问他到底和她说了什么,叶瑄却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她。
见到叶琛是在两个礼拜之后,他从巴黎回来。
他们在夜晚坐在台阶上。
他喝一罐啤酒,胡乱说着些话,仿佛回到从前,不可回去的从前。
他说:“他骗你,你不知道吗?”
“他骗我什么?”薛宁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叶瑄。
“他根本就没瘸,他腿好了!”他把一份病历单扔给他,“早在一个礼拜前他就可以行走了。他骗你留在他身边!”
薛宁都没看那份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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