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相距不远,属下又再三观察……那确是君美人。”
刘骜放下茶盏,白瓷与桌面相碰,响了极轻的一声。
之前只是猜测,没想到,果然是她。
刘骜知道刘康两次偷入后宫,却不知他并非只入过两次,只是他记得,有一次他来与他议事时身上带了那枚玉佩,而后来在离开与出宫门的那段时间里边却有个时间差。据他所知,那玉佩是刘康生母定陶太后所赠,他从不离身,可之后,他却再未见到那玉佩。
刘骜并不是生性多疑之人,可关于这件事,他总觉得可疑,没想到,还是真的。
微微抬手,那侍卫接了示意便退下,独留刘骜一人在这建章宫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要说毫无感觉也不可能,毕竟在名义上,那是他的女人,可真要说有所感觉,在他心底,却是喜较之怒更大。刘康一向事无遗漏又颇具能力,刘骜一向忌惮他,但身边能用的也只有他。这般矛盾一直都在,可他毫无办法,如今发现这样事情,刘骜这般喜的,自然是他抓住了刘康的把柄,以后真要有些什么,他也可以以此牵制。
而君泱么……
说到底不过一个女子,唯一的不同,也只是像她。
可说替身也不够资格,他身边既是已有卫婕妤,还要一个像她的做什么?纵是偶时看看舒心,但她终是不能让他待她珍之重之,将她看做独一无二。
如果真要说除了与卫婕妤像似之外,她还有哪里不同……刘骜想,那大概就是,在这事情上边,她还有些利用价值吧。
059试探(1)
安处殿内,琴声悠悠,女子浅笑相奏,男子闭眸静听,倒是一片和乐光景。
君泱并不知道刘骜心底所想,亦不知他今日前来的目的,只是深宫无聊,心底烦闷,他能过来看一看她,她的心底总是开心的。因为这样,她便能相信,也许他的心底也有她一些地方,而这样相信着,在这呆着,她的心里会好受些。
一曲奏毕,刘骜睁开眼睛,望向淡静抚琴的君泱。
君泱对上他的视线,微微笑笑,“皇上醒了?”
“孤未曾睡着。”
说着,刘骜起身,行至君泱身侧,眸色似是有些波动,终了,还是归于平静。君泱刚要站起身来,却被他一按坐在座上,还没来得及想些什么,却忽然感觉身后一暖,再回过神来,晃觉这竟是便被他圈在了怀内的姿势。
君泱面色一红,刘骜却是在她身后,微皱了眉。
“你在冚城长至十五岁,那边地远,与皇城相差甚大,也不比这边规矩严谨,听说新奇事物也多,想来少时你该是过得有趣……”
提及家乡,君泱又不由念及父亲,思绪上涌,一下子脸上血色也褪了些。徒然回身,却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了,情之所至,其实她也知道身处后宫不得议政,于是再开口之际又踌躇起来。
刘骜见她似是有话要说,微眯了眯眼,“想到什么,但说无妨。”
君泱低眼,略作纠结,“这些东西或许无理,在说话之前,君泱想先求皇上宽恕。”
“哦?”刘骜略微有些诧异,偏了头去看她,“你既知道无理还要说,想必很是急切。可你不说,孤便不知道何事,孤不知道何事,便分不清此事轻重,也难说宽恕与否。”
话及至此,刘骜也不再说下去,只等着君泱开口。他不知她想说的和自己所想是不是一回事。若是,那他想的东西或许更好开口,而若不是,那他也实在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君泱略作思索,终是开口,“家父一案,不知皇上怎看?”
刘骜一愣,原来她是想问这个。
“你是来求情的?”
“君泱不敢,只是此事多有蹊跷……”
刘骜旋身挥手,背对君泱,“君郡守一事该当如何,孤自有定义,美人却是不必忧心了。”
说完,或许自觉这话说得有些冷厉,如此便套不出旁的话来,于是刘骜顿了顿,“君郡守谪守冚城多年,便是冚城地偏也能治得井然有序,他的为人,孤自是知道。他既是你父亲,此事与你也算有些旁的牵扯,可到底也是政事,美人却是忧得太远了。”
君泱一惊,刚要跪下,却不防刘骜又忽然笑开,毫无介怀似的。
“被这件事打了个岔,差点都要忘记想问你的事情。如今孤有些乏了,也不多说别的,直接便问了你,你答个是或不是便可。”说着一顿,刘骜负手而立,君泱看去,便觉得他的背影在这摇曳的烛光里便显得很是孤寂。
060试探(2)
君泱虽不知何事,还是恭顺着轻应了声,随后,只片刻,便听到刘骜的声音轻轻传来。
“孤问你,长至十五,如今入宫,你可有过想将之置于心上的人?”
君泱一愣,不知他是为何竟拿这来问她。心底一惊,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也许什么都不为,只是意外……这真是个意外极了的意外。
她不答,他便等着,可等了一会儿,转过身来,却只见她满脸意外的看着他。他心底一动,想的是,怕是让他猜对了,旋即将君泱此刻的意外理解成了被发现的之后的惊愣。
刘骜轻轻勾唇,那声音似是带了几分蛊惑意味,诱着她说出个什么答案。君泱一直觉得,其实他笑起来很是好看,清和温润,丝毫不似那不近人情的天子。尤其此刻,她不知他所想何事,只能看见面上的东西,更觉得那笑是好的。
然后,她对他说,“有。”
她说,“及至如今,君泱自是有喜欢的人……”
至此,他一挥手,不让她再说下去。
上前几步捏了她的下巴,他的面上带了笑意,只是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很好。”
刘骜闻言,手上不觉失了几分力度。明明是他想要的答案,可不知怎的,听到这句话,他的心底还是有些不舒服。不过,也许只是男人的惯常反应,毕竟嘛,不论怎样,她是他的宫妃,若能心知她的背叛而毫无反应那才叫奇怪。
她一滞,心想他是误会了,想再开口,却只觉得下巴被捏得生疼,无力言语。
刘骜看她满眼慌乱,笑得愈加开心,“如此甚好,美人无需多言。”
说罢,转身离去,没有再说些什么。
或许是这情况来得太突然,叫人毫无准备,君泱也不由得呆愣原地,半天找不回反应。
及至今日,我当然有喜欢的人,这是她对他说的。而没有说完的那两个字,他不让她说,于是他也不会知道。他不知道,她原想说的是这样……我当然有喜欢的人,是你。
若是少一些误会,若是他能信她几分,或者,若是那时他不那么一门心思想着自己的打算,能让她将话说完……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永不会有如果,这个词本只是因些遗憾而被造出来的,若那些遗憾真能解了,这个词也就失去了意义。所以,如果这个词的本身就代表着不可能,而在什么事情上用了这个词,那么,说话的人早也知道答案了。
之所以要感叹一番,不过心有不甘,自欺欺人。
建章宫内,刘骜靠着软榻,审阅着近日落下的折子。
其实呈上来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别的早被暗暗处理了。只是那些人面上尊他为帝,日日上奏,他也乐得与他们一起做戏,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总归改变不了什么,还不如如此,大家都轻松些,也算皆大欢喜。
看着,正看到关于夏狩的事宜,不过是皇家每年例行的狩猎,算不得什么要紧事。
只是,看了那关于今年报备此事的折子,刘骜却像忽然想到什么,眼底微波,一闪而过。
061无端的花儿(1)
自那日刘骜离去,君泱的心底总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偏偏又不能与谁说,难受得紧。
他来的时候,她心底紧张惶恐,他不来,她更是紧张惶恐,生怕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他不开心,他便再不会来了。这两天她也忍不住想,那是她的夫君,若是寻常人家,说错了什么,解释一番便好,可偏偏他们不是寻常人家,君心难测,于是很多东西也都容易变得复杂。其实,明明不需要这么复杂的。
又过了几日,宫里又准备起来,说是夏狩的日子要到了,这夏狩虽是皇家趣事,但不到品阶的后宫女眷也是去不得的,君泱虽然知道去的是离皇城不远的近郊,但总归是又有些日子要见不到他。那些,心底那些奇奇怪怪的小情绪,又要什么时候才说得清呢?
却正是伤神之际,一个宫人奉了旨意来安处殿传话,君泱听得只觉得有些懵,大意不记得了,但那旨意传完她却晃过神来,打赏了那宫人,那宫人领了赏,自然也是说了些吉利话,这才离去。那宫人的意思是,此次夏狩,除去那些品阶居高的妃嫔之外,皇上独独点的只是一个安处殿与之同去,是天大的荣宠。
荣宠?君泱倒没想什么荣宠不荣宠的,只是想到他记得她便觉得心底一甜。也是,可能真是自己想得太多,他没过来可能只是一时繁忙而已,只要她这么傻,什么都往心底去。
“美人前几日还闷闷不乐,任凭我们再怎么劝也不见笑意,如今那旨意一来,美人却是前些日子的模样都不见了,笑意都到了眼底下……”
现下没有别人,君泱作势要打温晚,温晚却是反应快速的往温采背后一躲,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惹得君泱一笑,“如今我心情好,便不再与你计较。”
温采一笑,“听见没,你个不懂说话的,这次得亏美人心情好,不然啊……”
君泱佯装怒意,“怎么现在连你也这样说话?真是越来越没规矩。”
于是温晚温采也做了个惊慌的样子打饶,这般情景,也让君泱想起以前在家中的时候,好像一下子又更轻松了些。
此时她只觉得这不过普通的情爱而已,她的那些心思,也只是爱恋之中普通小女子的心思。只偏偏多了一点不同,那人是皇上,因了这一点,于是一切都不再那么普通。
彼时再做回想,却发现,这一点的不一样足够盖过所有,而那时的小心思……真是可笑。
这时候的安处殿是一片平和,但别处却不尽然……譬如,宣明殿。
夏翾伊端着茶盏随意拿了杯盖拨了拨浮茶,茶香散开,悠然淡静,只需闻这茶香便知道这该是极好的茶叶。可她却是浅浅抿了一口便放下,想了想,不平似的,望向一旁修着花枝的马婕妤。
可她还没开口,马婕妤却是悠然先她一句,“便是真有脾性,也不该表露出来。怎么说也在这地方呆了这么久,教过你的情不外露,怎么,是过了太长时间,都忘了么?”
062无端的花儿(2)
夏翾伊轻咬下唇,“可那君泱如今左右不过美人,这宫里的美人有多少个,连许美人都不得的恩宠,她怎么却能跟去,这怎么能不叫人不解。”
“哦?”马婕妤修剪花枝的手一停,“怎么,你也说了这后宫里边的美人不知有多少个,怎的就单单觉得许美人是特别的?因为皇后?”
夏翾伊一愣,似是不解。
马婕妤睥了她一眼,随即继续摆弄那花,只是眼底依稀略过几分不快。
“你可知道,这后宫里边,不论身家后台,总归都是皇上的女人。既是这样,便无谓其它,争的只是那一人的宠,一人的心……当然,其余的,并不是真的不重要,只是有些事情,你知道便知道,但那些却是不可以摆在明面上来说。你这张嘴啊,可仔细着些,别哪日又说了不该说的。”
夏翾伊微微低眉,“翾伊知道了。”
马婕妤摆弄了那花好一阵儿,“听说那君美人善琴,偶时也会清歌一曲,虽不知她歌艺如何,但平素听她说话,倒真是有一副好嗓子,而琴技更不必谈,太后寿宴那日,大家都是听到了的。”
“曲艺歌琴,还不都是些……”
马婕妤投去极轻巧的一眼,却是将夏翾伊那些剩下的话都扼在了她的嗓子里,“才与你说的话,你便不记得了?”
夏翾伊微微低眼,随即又笑笑,“也只有在姐姐这儿才会这样,这些东西,在外边是万万不敢说的。”
马婕妤似乎没有理会她这句话,只是端详着眼前花儿,“老天也不是公平的,你没听说吗?太医说她身子虚弱,就像上次,不过一个落水都能闭门几日不出……怎么今日总提她了?对了,你瞧,这花儿怎么样?”
既是马婕妤开的口,便是心底再怎么不舒爽,夏翾伊自然也不好再接着君泱的地方说下去。于是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百合,说来,寻常所见的百合也不过白色或淡粉的,再不然就是黄色或橙色,香气多属淡雅。但这一簇花,却是一朵花上具了几种颜色,且花香馥郁,极美极艳,叫人一看便知道这不是寻常花儿。
看了一会儿,于是夏翾伊灿然一笑,“这宫里,就属姐姐这儿的花最好看,比花房那些的珍惜品相都还要好,却不知是怎么养出的。”
马婕妤微微勾唇,不动声色的擦了擦打理过那花叶的手,“在这呆着,左右闲闲无事,就喜欢摆弄些个花花草草,要说怎么样的么……我倒也没什么心得。只是喜欢这东西省事,不像宠物麻烦……没想到,一养,便养了那么多,那么久。”
说罢,马婕妤抬眼看了看外边,“哟,天都黑了,我这儿也该要用膳了,却不知妹妹……”
夏翾伊闻言,也随着望了眼窗外,微做惊讶,“天色竟都暗了,我也是,一和姐姐说起话来总是不晓得停……那我也就不打扰姐姐了。”
说着,夏翾伊做了个礼,马婕妤淡淡应了,摆摆手,唤她退下。
063君太守?相助者是谁
等到夏翾伊的影子消失在殿外,马婕妤冷冷哼了声,“蠢东西,真是连话都不会说,这样的性子,若不是还能用,真是不知道她怎么能活这么久。”
说着,又剪下一片叶,这才凉凉开口唤了宫人。
将剪子放在桌上,马婕妤拿着绣帕轻扇了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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