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栏杆,始终垂着眼皮,看着地面跟萧勇说道:“你放心,我不会乱来,我来之前跟梓明哥哥通报过,他同意我才来的。”
董如一直瞧着她,她对她是很复杂的感觉,有害怕有仰慕,又有嫉妒,还有很多说不清楚的感觉在内,但是此刻看着她这幅摸样,她却是心里没来由地一疼,只觉得是什么样地情感,能在瞬时之间,就能让一个正直青春貌美的少女,一下子变作了苍老的时光垃圾。
鬼使神差地,她对着萧勇点点头说道:“萧大哥,我没事的,你还是出去吧。”
萧勇先是没听,转头看了一眼江雪瑶,见她确实没有任何举动,便是点点头,转身走出了凉亭,但却没走远,只站在能看见董如的地方看着她,只要有异动,他能在第一时间赶过去。
萧勇走了,亭子里就剩下她们两个人,董如一下子就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脑海里很空,仿佛她跟这个郡主没什么可说的话题,便是闭了口站在一旁瞧着她。
而江雪瑶这个时候却是抬了头,睁着那双木然的眼眸瞧着她,神情却是寂寞的,这种表情只让董如心下揪住,很是有一种难言的感觉。
外面天气良好,亭子里却是感觉寂寞如秋。
就这么被瞧了半晌,江雪瑶忽然轻轻地说道:“我还没生出来的时候,爹就战死沙场,娘怀着我要去追寻他,可在自刎的时候生下了我,而后,她就不管我自刎殉情了。从我满月开始,我就是万人之上的第一个异姓郡主,别人都说我受万人朝拜,可只有我知道,我的这种荣耀是我爹娘的死给我的。”
她轻慢慢地说着,双眼灰败地看着地面,声音轻的好像听不见,又好像她只说给自己听:“从我懂事开始,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梓明哥哥,那个时候他正在受鞭笞之苦,可是我看他竟然笑了起来,将那些疼痛不屑一顾,当时不懂,长大后才明白,不论任何时候,就是将死他也是那样笑的,并不是对我。”
“后来,我被下旨赐婚了。”她说着,抬起眼皮静静望着董如,将她那张红润的小脸瞧在眼里,她这双眼睛无论何时都是澄澈灵动的,心下一伤,便是垂下眼皮不想再看,轻轻说道:“我很高兴,是真的高兴,因为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抚平他心里的那些创伤了,我憧憬着用我自己的力量让他以后不那么笑,可是,你却嫁给了他,我和他认识十年,却抵不过你们在一起的一年时间。”
董如听着,心下却是揪住,原来他们这么早就认识了,她感到胸口难受,江雪瑶说的话很多她都不知道,而且她让她有一种自卑,却很坏的错觉,就好像她才是那个破坏了他们之间婚约的后来者,这种感觉很艰涩难言,像一把钝刀,扎不疼人,却堵在心口让她喘不过气。
“你今年多大了?”江雪瑶问她,身体无力,便是又向着栏杆靠了靠,望着她那张脸,眼神木然下去。
从第一眼见到她开始,她的心里就疯狂了,这个女人在她眼里很不同,见惯了往男人身上贴的狐媚女子,她忽然跃入眼帘,就像是一弯清泉,清澈秀雅,却又透着青山绿水间的真实美,没有一般女子身上的土气,也没有富贵人家身上天生的贵气和看谁都鄙夷的丑陋嘴脸,不像她,一身的刁钻蛮横之气。
不自觉地,从第一眼开始,连她的心里都不由地想到,她其实很配梓明哥哥,尽管她不愿这么想,可是脑海里只要一出现这个女人的样貌,她就会自卑艳羡,不得不承认他们其实很般配。
董如稍稍愣怔,不明白她为何这样问,但想起自己的年岁,还是回道:“十七岁。”
她这么一说,江雪瑶一下子便是抬起头来望着她,神色绝望悲戚,喘了口气缓和了一下,却是慢慢地笑了开来,声音酸涩粗噶,仿若夜枭在悲啼,又仿佛在笑她自己又好像在笑命运。
笑够了她却是说道:“原来我竟是比你小一岁啊,我一直以为我比你大呢。”
——年华如歌,青葱烂漫,可我却觉得人生孤苦,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她在心里这么疲惫地说了句,便是沉寂下来,眼眸也是垂了下去无神散乱地望着别处。
微风吹过来,带着深冬的寒气,吹得凉亭上方挂着的珠帘叮咚作响,却没有人说话,寒风带过来的空气也好像木然绝望,在无声地叹息。
董如穿得厚,倒是不冷,可是她见江雪瑶只穿着一身的清茶色薄料子衣衫,风吹过来,寒风刺骨,刮得她的脸蛋都是生疼,江雪瑶却是身子一动不动地靠在栏杆上,仿若无力,又好像没了感觉的木偶,完全不在意。
她心下不忍,但又不想张口,这个女人她终究还是害怕的,又听了这么多她说的话,只觉得自己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其实接口又能挽回什么呢,她前来这里跟她说这些也是无用,圣旨还在,只要皇上不同意,她就还是那个卫夫人。
董如心里苦涩忧愁,想起那她那句:只要你在京城,我和梓明哥哥的婚约还在,你就是那个永远无法被皇室和卫家承认的妾!一个卑贱,被人看不起的妾!心里便是酸涩难言,她伤心,她又何尝不是一个伤心人。
“其实我是羡慕你的。”静了好一阵子,江雪瑶忽然笑了笑,很是和善。
董如听得一愣,还没反应呢,便见她站起身来,扶着栏杆慢慢走了下去,临走的时候,忽然回过头来,平静地望了她半晌,忽然轻声说道:“他夜里很少睡觉,有失眠症,你好好照顾吧。”
说完,便是走下了凉亭,远远瞧去,竟然步履蹒跚,身子也在风中摇晃不已,就连路过萧勇的时候,她竟然也是木然擦肩而过。
董如站在亭子里远远瞧着,直到她看不见了却是还没回过神来,站了半晌,她忽然低下头去默默地看着她坐过的那个地方沉默了一会儿,便是自己走进了屋子,关上门再没出来。
一旁的萧勇虽然疑惑,但见她安全,便也是走了开去,又是隐到暗处看护了起来。
☆、第八十六章:一往而深
出了卫府,江雪瑶便像那幽灵似的,脚步虚浮着挪回了府邸。
郡主府的侍卫丫鬟早在前些时候便被她遣散了,此刻她一个人走在诺达的郡主府,倒真像那野鬼一般,一路飘荡着回了自己的卧房。卧房门走之前她是特意关好的,而现在却是开着的,正中央一条白绫徐徐垂下,随着门外吹进来的寒风轻轻飘荡着。
她看着大开的房门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还有谁在这个时候打开她的卧房。她的眼神扫到那条白绫时,却是毫不在意的。眼皮一垂,就想抬脚进去,却在这个时候,从屋子里头冲出来一个老人,却是她的奶娘。
奶娘满脸的担忧神色,却在见到她伊始,脸上的神情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染上了心痛责备。上前一把拉住她,把她拉到屋里那条白绫跟前,手指着极为难过地问道:“这是什么?你把它早早绑好是要干什么?我若不是担心你又折身回来看看,往后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心痛地问着,老眼里的泪水却是在打转儿,指着那条白绫手也是颤抖着。这个她看着长大的人儿,打从心里便是将她当做自己的亲闺女看待,而今却是要为了一个不要她的男人寻死。
她难过地望着她,现下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没有生气,仿佛一离开那个男人,人就好像没了依托,就这么几天的时间,她已是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小小的身子看起来瘦弱可怜。
奶娘心中又是替她难过又是无力地生气,他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就好像一根肋骨从自己身上硬生生取下,无法在安上,所以就一死了之?
江雪瑶却是无视奶娘又是沉痛又是感伤的神色,一个人默默地低着头走动那条白绫底下站好,抬起头看了看,轻声回道:“这是一条用来上吊的绳子。”
听了她的话,奶娘胸口气得剧烈起伏,呼吸都跟着急喘,她还有心思回话,她还有这个功夫说这些。
一下子走上前去一把将她掰过来,神色一厉就想骂醒她,可是在见到她的那双眼睛时,她却是喉咙干涩,到了嗓子眼的话却是怎么也无法说出口了,怔怔地望着她那一双没有生气,毫无聚焦的眼睛,奶娘跟着心口剧痛,忽然抱着她呜呜大哭起来。
好端端的一个人儿,就这么被一个男人硬生生毁了,以前她是多么的开朗,虽然性子被宠惯坏了有些无法无天,可是无论何时,这双眼睛总是清粼粼的,哪像现在,就像是一个死人般浑浊灰败。
“我的可怜的瑶儿啊…真是福薄,爹娘死得早,好不容易盼了个好姻缘,没想到到头来却是这副田地。”奶娘心疼地抱着她哭道,心里却是自责不已,恨不得替她受这份罪。
如果不是她出了个馊主意,江雪瑶也不会沦落到这个下场,都是她太过自以为是,妄想着中书令大人能念着旧情,会对江雪瑶心软。可是没想到,他为了那个来自乡下的女人,竟然执念到了这个地步,除了她,心肠硬的能不顾别的女人是死是活。
她正哭着,后背一只手颤颤升起来却是在她后背上轻拍了拍,接着江雪瑶轻幽幽地说道:“奶娘,不要哭,哭没用。”
奶娘一怔,赶紧望着她,却见她正也看着自己,神色却是平静。她望的心痛,抹了把眼泪说道:“都怪我,我私心里想着你和大人认识这么久,就算你使用些计谋,他念在你们往日的情分上,也不会计较,却不想倒是害了你。”
江雪瑶缓缓摇头,给她把眼泪擦干净,说道:“不怪你,在我心里你就是我亲娘,你做任何事都是为我好。”顿了顿,她低下头去,声音也是低沉了下去:“我今天去见他的夫人了,和她说话,我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喜欢她了,我比不上。”
“是那个狐媚子!”奶娘一听,便是明白她说的那个夫人是谁,当下一张老脸立刻阴沉下来,显然很是讨厌董如,厉声说道:“如果不是她,大人不会这么对你。你还去见她干什么?”
江雪瑶摇摇头,很是疲惫,闭上了眼睛将头靠在奶娘肩上轻声道:“我去告诉她梓明哥哥是承受着很大压力在保护着她的,可是我到走的时候都没有说出来,却跟她说了一大堆没用的。”
奶娘听着,却是又心疼的流下泪来,紧紧抱着她,心里却是苦闷,这真是孽缘啊,说道:“他都不要你了,不顾圣旨和你的名节,你还这么帮着他,替他着想去见那个让你看见就心痛的女人。”
江雪瑶却是摇头闷闷地说道:“我控制不了,那个女人我无所谓,可是对梓明哥哥…如今别人都在说他是悔婚在前,藐视皇恩,为了一个女人背上了很多诟病,我不愿意他这样。”
“唉…傻孩子,那你也不应该寻死啊。”奶娘叹了口气,又是将她抱紧了些,好声好气地劝她:“你们江家就你这么一个,你死了你怎么去地下见你爹娘?”怀里的江雪瑶一听,眼眸动了动,却是将头埋得更深了。
奶娘又是说道:“听话,你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这几天就好好休养,我照顾你,一切伤心事都不如好好活着。”
江雪瑶像是没听见一般,将头埋在奶娘的胸口,过了很长时间,她才身子一动,轻微点了点头,说道:“我只是一时想不开,以后不会了。”
听她这么一说,奶娘悬着的一颗心才真正放回了肚子里,将她扶着喂了几口清粥,便是让她躺好休息,自己去将那白绫取下来扔掉,然后又是望了一眼已经睡着的江雪瑶,暗地里叹了口气,眼眸闪过一丝犹豫,想着到底该不该前去,可是一看躺在那里的江雪瑶,她便是神色一定,在不犹豫,转身将门带上,然后出了府,一路向着宫门口走去,看方向,却是通往宫门和卫府回家的必经之路。
今日下朝很晚,江南四城连年天灾**不断,又有蛮夷来犯,朝野震动,前段日子将夏行之夏侯爷派过去安抚民众,可是不起作用,今日皇帝便是将内阁首辅和中书令两个人留下来商讨对策。
就这样,江雪瑶的奶娘便是等在宫门口一等就是很长时间,直到大人们下朝,她也是没见到那个想见的人,反而招来其他人的异样眼光。
过不多久,身旁就传来繁杂的悄声议论,无非是些:“皇上不同意,中书令大人便是坚持抗旨和皇上对着来。”“永平郡主性子刁蛮,要我我也不娶。”“大人为了那个民间的女人还真是敢藐视皇权啊。”“让大人沉迷如此?却是红颜祸水啊。”诸如此类的纷杂言论,什么难听的话都有,听得她心底一股火气涌上来,着实替郡主抱屈。
她做什么了,当初这圣旨还不是皇上下的,到现在,却是她们家的郡主名声不保,被人这样说三道四。一切都是那个女人惹出来的祸事,若没有她,今日又哪来这么多是是非非,奶娘一想起这些,便是对董如恨得牙痒痒,说她是红颜祸水还真是一点都没错。
承受着那些人的眼光也言论,等着他们都走远,奶娘才脸色凄惶地直起身子,又是站到了一边继续等,今日她非要等到人不可,有些话堵得她难受,不吐不快。
一直到了快下午的时候,中书令和首辅大人才一前一后的从御书房出来。
苏流钰和卫七郎一出来便是分开了,两个人俱是神情悠然,不同的是一个像水一样灵秀,一个沉默却是带着不可忽视的光芒,对望一眼,互不相让,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各自分开走了开去。
走到了宫门口,便看见了等候在一边,江雪瑶的奶娘。
他眉头一皱,奶娘看见了,赶忙走上前来,跪倒一拜,行了个大礼,便是声音悲戚地说道:“大人,您去见见我家郡主吧,老奴求您了。”
她神情悲痛,想起江雪瑶为了他就要寻死,心里便是难过,说出来的便是自带了三分对他的怨愤。
这声音听得卫七郎更是眉头蹙起,如今因着董如在卫府,所以府里大到那些个以前的夫人姨娘小到下人,所有人员全部被他安排的天衣无缝,如果没有他本人同意,别人休想进门去骚扰董如。
他今早收到下人的通报,说是江雪瑶要去见董如,让他同意,还将鞭子给了他以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