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自己紧紧抱起来,团成一个小团,缩在墙角,头埋在颈项间,低声呢喃:“七郎,我一定等你来救我,你一定会来的……”
此时的董家,早已哭声一片,董家二老一早起床,却没看见董如出来,去寻的时候便发现房梁破了一个大洞,董母一下子就吓得将要晕过去。二老还以为董如被土匪劫持了去,慌忙去报了官。
刘县城知道后,一面命人假装四处搜寻救援,一面安抚董家二老。
可距离董如失踪已经过去了一天的时间,刘县城还没有将人找到,二老心底的绝望之色慢慢扩大,再加上镇子里的百姓都已知晓,此时正围着董家议论纷纷,都说都到这个时辰了,董如还没被救回来,想是就算没死也被糟蹋了,名声不保。
☆、第三十二章:相知
而刘县城却早在昨天夜里,那两个官兵死后不出一个时辰,他便收到消息,当即神色大变,不敢怠慢,连夜飞鸽传书飞往邺城,此时,想来卫七郎已经收到消息,正往江林镇这边赶回来。
苗于飞再次进来的时候,见董如还是他临走时候的原来模样,米粥早已冰凉,动都没动过。
他神色没多大变化,见董如不吃也是漠然相看。
站在床边看着她半响,突然说道:“想不到小小乡下还有你这等不同寻常的女子,到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没吓晕过去,硬撑着。”
董如没说话,只是身体紧绷,防备着他。
苗于飞也不着脑,神色不变,但眼里的凶戾之气突然淡化了许多,看着她身子一动,突然坐到了床边上,吓得董如身子一缩,还以为他要干什么,猛然抬起头来,神情竟然不惧生死的看着他,大有他敢对她不轨,她就咬舌自尽的气势。
苗于飞感受到女子的变化,心底一惊,对这弱女子倒是有些刮目相看,虽然怕他,但不畏生死。
神情放松,端起床边上的粥碗,说道:“想不到还是个烈性子。不过……”他说着,胳膊抬起,突然发力,电光火石间就将董如拉到了自己跟前,同时钳住她的头,撬开嘴巴,将米粥强行灌了进去,说道:“要吃饱了肚子你才能对我有用。”
冰凉的米粥下肚,呛得董如脸色涨红,猛然咳嗽起来,苗于飞就这样看着她也没有帮忙的意思,不过米粥下肚,虽然冰凉,却缓解了董如饥饿难耐的胃部,浑身也有了一丝力气。
苗于飞放开她,董如赶快远离他,不过也是抬起头看着他,喘息了半晌方将咳嗽压下,问他:“你抓我来要干什么?”
苗于飞有些惊讶,挑高浓眉,居高临下地问道:“你不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与我有何相干?我不认识你,你就是个土匪!”董如摇头,瞪着他说道。
她被不明不白地抓到这里,从小到大都是安安稳稳,从没有惹到过什么人,除了土匪,她实在想不到别的地方去了。
而苗于飞听了却是神情一愣,接着面庞浮上淡淡自嘲苦涩,说道:“对,我就是土匪,抓你过来是要你相公来救你交赎金的,不然就杀了你撕票。”
“我相公会来救我的,就算他不来,我也不会让你得逞!”董如一手护着肚子,一手紧紧护着衣领,咬咬牙说道。
董如说着心情逐渐平静下来,脸色也不再是先前那样陷入深深的绝望,而是一派坦然安详。她早已打定主意,若是相公救自己不及,那她是不会苟活于世的。清白受辱,唯有一死可表,只愿来世再和卫七郎续夫妻之缘。
只是她这举动看在苗于飞眼里却是跟弱者螳臂当车没什么区别,他想干什么董如一个弱女子是绝然阻挡不了的。
当下冷漠一笑,说道:“我对你没兴趣,我只对钱有兴趣。”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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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天过去了,董如还是没有消息,董父蹲在门槛上不说话,只将自己埋在阴影里,董母却是眼泪没停过,只一个劲不住地向着家门口张望,期盼着能有奇迹出现,自己女儿能完好无损地回来,董云依偎在母亲旁边也是这样张望着。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一阵喧哗,二老俱是惊喜地站起身来向着门口望去,只见是女婿卫七郎身形晃动,在外面人们异样的眼神中,大步跨进了家门。
他眼神此刻泛着暗沉,隐隐的,那深处还有不为人知的血红凶狠之气,一张脸阴沉下来,进了门看到董家二老还有董云都安全健在,心底稍稍放心。
也没说话,直接去了他和董如住的西屋,径直走到里屋床跟前,蹲下身将厚厚的幔帐掀开,露出了底下的床壁,伸手随即一拍,床壁顿时被他拍得四分五裂,露出了里面一个暗格。
暗格露出的时候,他脸色有些稍微的迟疑,嘴唇紧抿,但想到董如,他眼底凶戾之气更重,微闭了闭眼,不为人知地叹了口气,随即毫不迟疑地伸手进去,拿出了一张弓出来。
此弓通体黑色曲柳木制造,箭篓里插满了同样颜色的箭羽,无论外形还是线条,都透出一股霸道张狂的气势,两端各绑有一条红穗,弓弦紧绷有力,弹性极佳。
他将弓拿在手里,背上箭篓,直起身来眼眸一转间看到了董如平常坐的那张凳子,那凳套上面还绣着一幅鸳鸯图,他抿着唇看了半响,突然一转头走出了屋。
董家二老待他出来,立刻迎上去,董母已经泣不成声,只有董父走上前去说道:“七郎啊,阿如已经……”他说着,语气颤抖却在也说不出来了,只叹了一口气。
“爹娘放心,我会将她救回来的。”卫七郎说着,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董父,紧接着便转身背着弓出了门。
董父却震在了那里,方才卫七郎看他的时候,他才发现那眼神全不似平日里的宁和,反而一派深沉的平静,漆黑的眸子里什么都没有,看着竟让人在内心深处有种嗜血的错觉。
镇子口隐蔽地方早已候着一个中年人,身穿七品县令官服,正弓着身子低垂着脑袋候在一边。
身后师爷看到从镇子里大踏步走来的那道人影时,伸手捅了捅县令的胳膊,低声道:“老爷,那位大人来了。”
刘县令听见身子竟然一抖,双腿也抖如筛糖,但还是三步走上前,一弯身,直挺挺跪在了那人将要去的地方,身后的师爷也是如此,跟着刘县令一起下跪。
卫七郎走上前来,看到跪着的两人,停步冷眼向着他们扫来。
刘县令头都不敢抬,只身子弓的更低,更谦恭,跪走上来,到了卫七郎脚边,叩头如捣蒜,嘴里一叠声请罪:“大人,下官办事不力,致使夫人遭歹人劫持,请您降罪。”
“刘县令,可查到人去了哪个方向?”卫七郎念及妻子心切,已无心和刘县令周旋下去,直接了当地问道。
刘县令赶忙回道:“回大人,下官前夜收到报告,便连夜派遣人手盘查那些人的踪迹,终于不负所托,让下官查到他们去了离此地只有五十里地的山谷,东流谷。”
他刚说完,头顶脚步声就已响起,不出片刻,已是走得远了。
过了很久,刘县城才将早已弯曲的腰直起来,脸上已是冷汗如雨,但还是跪在那里,抬眼望去,那人已走得远了,只剩一个小点。
身后师爷也跟着跪着,上前试探道:“老爷,我们该怎么办?这次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出来,赔上你我也是不够砍得。”
刘县城叹了口气,不知所措,脑子里乱成一团,“你问我,我问谁去?你说也真是的,谁能想到这样的大人物会来我们这偏僻地方,这下可好,出了事,就算是上头的青州首府也不敢管,只希望那位夫人能平安无事,不然我们就等着脑袋搬家吧。”
师爷也是一叹,默然无语。
而此时,距离江林镇百里之外的一片戈壁小道旁,停着一辆由四匹健壮的高头大马拉着的豪华马车,帘子将马车内部遮挡得严严实实,看不到一丝内部的情景,而马车四周有一队轻装护卫,手持锋利兵刃将马车团团护在中央。
风声呼啸,戈壁上的狂沙被吹起,漫天蔽日,而那些护卫却是身姿笔挺,神情肃穆,迎着狂风丝毫不动,就连那马车帘子在这样的狂风里,也是没有被吹起丝毫,还是将马车内部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马儿停步的长嘶,从马背上翻身而下一道矫健的身影。
那身影全身蒙在黑衣里,只露出一双黑而小的眼睛,从中精光四射。
他走到马车跟前一丈远的地方,单膝跪倒,头伏地,沉声说道:“启禀殿下,中书令势力已大不如前,属下已获悉确切消息,殿下,您可以动手了。”
马车内部寂静无声,跪在地上的人影也不说话,神情恭敬,丝毫不慌,好像知道马车的主人会有这样反应似得。
过了好一阵子,传来一个年轻的男声,那声音如叮咚流水,又如青翠竹叶发出的轻微沙沙声响,从马车内部轻缓的徐徐传出。
“你在苗于飞手底下多久了?江晋。”
男子一惊,眼底迅速掠过一丝谨慎,迟疑了半晌方才答道:“回殿下,属下听命于殿下,潜入苗于飞身边也有三年之久了。”
“时间既如此之久,中书令势力大不如前,原因为何,你可有查到?”马车里的人声音依旧清浅如水,好似没有波澜的一湾池塘。
江晋却冷汗泠泠而下,心底已经惊慌的不知所措,全然没有了以往的镇定气度。
只有跟着这位主子的人才晓得,这声音的主人其实有多么的冷硬残忍,看似平静实则狠戾。
暗地里咽了口吐沫,江晋为保命,眼珠急转,片刻间就想到该怎么回答,只是他的头伏的更低,神情更加恭敬,隐隐看去,身子在狂风中还有些颤抖。
☆、第三十三章:蔷薇七省
“回殿下,中书令乃楚国掌管七省的最高权力中心,而七省又分为七个正五品州郡,这七个州郡皆由一个正二品中书令统一掌管,虽然位居朝堂第二,但手中权力之大,足以和内阁首辅比肩。楚国国都杨淮城别名蔷薇城,是以,此中书令又被称为蔷薇令。中书七省权力集中,皆由一人掌管,而此人在三年前突然消失,不知所踪,正是因此原因,中书七省势力已大不如前。殿下您深谋远虑,命属下潜入苗于飞内部探听消息,只因苗于飞出自中书七省之一最大的一省,卫家!”【备注】马车里的人又没声音了,也不知是认同了江晋的说法,还是另有他想。
江晋说了这么多,额头的冷汗还是不止,狂风呼啸中他深切地感受到从前方,那一丈远的地方,传来的排山倒海的压力,简直要撕裂他。
“……回去吧,既然消失,就总有出现的时候,这么一个小镇子,朝堂祸乱,殃及旁人,他身为七省之主,就算此时隐世不出,为了别人,他总会出现的,本殿下有的是时间,就等着他。”
马车里的人说完,便没了声息,护在马车四周的护卫恰在此时收到命令,统一转身,步伐整齐地护着那一辆马车向着戈壁小道的尽头慢慢走去,像来时一样,无声中透着肃杀,在狂风呼啸中慢慢走远。
江晋恭敬地跪在地上,额头冷汗如雨,直到望着那辆豪华的马车驶出自己的视线,他才呼出了一口浊气,心脏咚咚跳个不停,手抚上胸口缓解紧张,又站了一会,才翻身上了马背,调转马头狂奔而去。
东流谷后方是一片翠竹林,竹林青翠欲滴,微风吹来,竹叶发出清脆好听的沙沙声响,就连空气中都好像带着清新的叶香。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放我下来!”董如的声音有些虚弱,但还是冲扛着她走的人骂道。
她在这里呆了多久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过了很久很久,都没有人前来营救她,直到今日,这个劫持了她的男子又一次进得门来,不由分说,就过来抓她,还以为这人要对她来强的。
她一惊慌,脑海里一片空白,眼前瞬间闪过相公卫七郎的面容,眼眸涌上热泪,瞅准一处墙壁,就要撞死自己为保清白,可是她还没撞上呢,就又被这人抓住,紧接着扛起来就被带到了这里。
苗于飞听着这女人喊叫,声音虚弱没力,皱了皱眉没说话,只大步走向了竹林深处。
一路走到了深处,直到看见前方那个人影时,苗于飞脸上神色也渐渐开始变得凶戾,只是他整个人看上去却又有些莫名的狂热,脸上肌肉隐约颤抖,浑身气息混乱之极。
他紧紧盯着前方那一道人影,那一道看上去,站在那里就好像一尊上古破天而来,煞神的人影,眼中凶光大盛,身上那股狂热之气也更浓。
那个人拿着一张弓,成抬臂射箭的姿势正冷冷扫视着他,这样冷漠不羁的神情,却给人一种仰望,被俯视之感。
“给你留了封信,而你没回却烧掉,当时我还不确定是不是你,而今见到真人,没想到真是你……”苗于飞冲着他说话,都好像在极力压抑浑身的怒气,铜铃大的眼睛瞪着他,丝毫不惧。
董如被朝后扛着,看不到前面的情景,但听着苗于飞说话,显然前方正有个人。
难道是七郎来了,他来救自己了?
霎时间,董如浑身都感觉温暖起来,眼里也有了光彩,一股力量冥冥中油然而生,紧接着身心一松,一直以来惶恐不安的内心终于放下,让她有一瞬间的晕眩,但她还是撑住了。
奈何她看不到,焦急之色溢满眼眸,同时又染上愤恨之色,双手不断拍打苗于飞结实的后背,口里娇声骂道:“放我下来……”
没想到这次苗于飞真的将她放下了,董如顾不上疑惑,在他放下来的同时,便赶忙转身看过去。
“七郎!”
前方那道身影挺拔欣长,面容逆着光,虽然看不清楚,但董如致死也不会忘记,那是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朝思暮想,聊以慰藉,思念至深的相公,卫七郎。
这些天一直伪装的坚强在这一瞬间轰然崩塌,霎时流下泪来,混合着脸蛋上先前干固的泪水,一起流进嘴里,只让她觉得苦涩异常,连日来的担惊受怕,惊慌失措,差点丧命,清白不保,在这一刻,终于得以释放。
几乎是本能地,她脚下移动,朝着卫七郎的方向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