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令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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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令香-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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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放了他,居然是纵虎归山。
  荀彧心里沮丧、失落,只能遮遮掩掩地敷衍着叔父和何进,却又不失时机地多灌了自己几杯酒。
  这杯中之物,真是能解千愁。“所谓的汉室国祚、所谓的黎民百姓,这一刻都可以放下,让我自私地为自己醉上一回。”荀彧自嘲道。
  “文若,你总算回来了。”夕环看到荀彧踉踉跄跄地走进屋里,赶忙去扶了他。一股冲鼻的酒味,向夕环扑面袭来。她颇费力气地把荀彧拉到床上,替他脱下了满身酒味的衣物。“文若,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向来都不会喝醉酒的啊。”夕环轻轻地在他滚烫的额头上敷了块湿手帕,关切地问道。
  荀彧醉意朦胧,夕环苍白的脸庞在他眼前变成了无数个,他想伸手去触摸,却总是摸不到,他心里莫名地疼起来,喃喃道:“环儿,对不起,让你为我担忧了。如果世间没有两全其美之事,那么环儿愿意与我一同回颍川老家吗?我们过着男耕女织,鸳鸯比目的生活,再也不问世事。”荀彧除了郁郁不得其志之外,也对黑暗的官场产生了一丝不满,情至深处,喝了一晚上的酒居然化作眼泪,缓缓流出。
  那一刻,荀彧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屈原投江时的情景,那个披头散发的男子在汨罗江畔痛声疾呼:“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三闾大夫一身经世治国之才,却不被楚怀王所用,最后郁郁而终,葬身鱼腹。
  大抵怀才不遇,失意之人的心情都相似,此刻荀彧竟有与屈原惺惺相惜之感:“如果这里没有我施展才华的机会,我又何必留在此地。”荀彧借着酒劲,把心内的苦处都说出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夕环从未见他如此伤心难过,眼泪也不自觉地随着荀彧的泪水一起流出,夕环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说道:“自从我嫁给文若的那日起,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文若能够开心快乐,我们夫妻也能长厢厮守,恩爱白头。文若想去哪里,环儿定会誓死相随。”
  伊人红泪,鹣鲽情深,荀彧忍不住起身亲吻她满脸的泪水,心疼地说道:“是我太无能,不能给我最爱的女人幸福快乐,只能让她陪我吃苦受罪,为我担惊受怕。”
  “不,不是这样的。”夕环泪眼婆娑,“文若,不要如此自责。如果京城容不下我们,我们离开这就是了。天下之大,怎会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呢。”
  “枉费别人称赞我有王佐之才,这天下苍生,此生我就辜负了。”荀彧细语呢喃,不觉沉沉睡去。
  原来上苍是公平的,尽管眼前的这个男人,瑰姿奇表、超凡脱俗,出生书香世家、经纶满腹,又有治国之才,却是生逢乱世、朝政灰暗,远大抱负转眼变成过眼云烟。“文若,你要振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夕环爱怜地抚摸上这一世百看不厌的容颜。
  窗外一轮圆月逐渐东沉,天空泛起一丝鱼肚白,馨香袅袅的书房里仍然红烛高照,替人垂泪。荀彧酒意全无,神色黯然地坐在书桌前,提笔疾书:“微臣身体染恙,恐有负陛下所托,特辞去守宫令一职。乞求陛下恩准微臣还乡养病。臣不甚感激涕零,愿陛下早日涤荡尘埃,肃清宇内,大汉江山再现中兴。”
  荀彧写完这份辞呈,仿佛用尽了毕生力气,只得瘫软在椅子上。酷暑过去的清晨,竟然有丝丝寒意,让他心内不觉一颤。这个折子递交之后,他的满腔抱负,他的治世之才,也都随风而去。别了,洛阳。别了,大汉。
  他的落寞,他的忧伤,夕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又无能为力,只能默默地在旁替他研磨墨汁。
  “文若,你真的想好了要辞官归隐吗?如果此次离开洛阳,以后回来的机会就会更加渺茫。你可要三思而后行啊。”夕环知道她的丈夫并不是贪恋权利,迷恋仕途的人,他只是需要一个舞台,一个能让他充分发挥才干的舞台。
  “能有环儿红袖添香在旁,荀彧此生便再无遗憾。”他看着眼前温婉柔顺的女子,愁苦的心情稍有缓和。
  “文若,虽说你我夫妻感情深厚,但是环儿不想夫君一生碌碌无为,陪我遁隐世外。你需要洛阳,需要官职,因为你有凌云壮志需要去实现。汉室的复兴需要你,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需要你。环儿希望夫君能够振作起来,我们还是会有机会的。”夕环懂他的苦闷,懂他的壮志难酬。
  蓦然,漫天的纸屑飞舞如蝶。“文若,我自然需要你陪我一世安稳。可是,环儿知道远离了江山社稷,陪我处江湖之远,你也不会开心。所以,你不能轻言放弃。”夕环到底撕掉了荀彧费心费力写好的奏折。
作者有话要说:  

  ☆、多事之秋

  案台上高挂的红烛在风中颤抖的摇曳着,微弱的火光把人影拉得颀长,让这夜色显得格外鬼魅。
  “这封信麻烦本初帮我转交给西凉军阀董仲颖,现在宦官残害忠良、干预朝政比以往更甚。可惜我虽有兵权却不能无故调兵遣将,所以只有让外地军阀进京勤王,如此才能铲除阉党,还大汉江山一方净土。”何进在屋内来来回回踱步,神色凝重地说道。
  “可是,微臣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到时候该如何安置这些西凉军阀呢。”袁绍谨慎地问道。
  “不管那么多了,先把宦官都杀掉再说。无非给西凉士兵升官封爵,赏赐些金银财宝。”何进淡淡的说着。
  “臣担心引狼入室,杀几个宦官不需要大费周章,如果引来万千外将,万一他们有不臣之心,到时候就真比阉党更恐怖。”幽暗的火光照得屋内忽明忽暗,映在袁绍白皙的脸上,恍如幽灵一般。
  “应该不至于吧,他们替大汉镇守边关百年,忠心可嘉。本初应该做到用人不疑,如此狐疑不决,岂非耽误大事。”何进严肃地教育道。袁绍只得谦逊地低下头,不敢再多说一句。
  忽然,微弱乏力的烛光映出一道窗外一闪而过的身影,“是谁?”何进警觉地叫道。随即一个太监出现在屋内,卑微地向他行礼道:“奴才参见大将军,太后娘娘有懿旨,请大将军速度入宫商量大事。”说罢,便出示了太后的信物。
  何进斜看了一眼,嗤之以鼻,冷笑道:“既是太后旨意,又何必在外鬼鬼祟祟,不通报进来。你先退下吧,本将军稍后收拾好便进宫。”那小太监唯唯诺诺地退出内室,嘴角不禁一笑,这何进果然是榆木脑袋,这么轻易地就骗过了他。
  “大将军,这太监来得诡异,况且深更半夜,太后能有什么事情找你。只怕是找借口引你入宫,他们图谋不轨,趁机作乱啊。”袁绍满心担忧地劝说道。
  “哼,不过就是一些身体残缺的阉人,他们能把我怎么样。本初是太过谨慎了,你还是好好地把我的亲笔信送到董仲颖那里,早日杀了宦官,我也就可以安枕无忧了。”何进丝毫未把袁绍的劝告放在心上。
  天气渐凉,红藕香残,极目之处已是层林尽染,叠翠流金。荀彧身着一袭白色长袍,只身伏在河畔的栏杆上,对着无休无止的流水默默发呆。
  “可叹流水尚且能够追随它的内心,向着明确的目标奔去,而自己竟然连水都不如。”荀彧心内一阵愁闷,这种愁闷不知道是何时产生的,已经纠缠了自己很久,如梦魇一般怎么都逃脱不了。
  秋风吹过,丝丝凉意,荀彧不由打了个寒噤。夕环看他面带忧郁神色黯然,单薄的衣服在风中飘飘乱舞,便体贴地来到他身边,极其小心地替他披上外衣。“环儿。”荀彧轻声唤道。夕环本欲转身离去,还他一片清静,却在他的呼唤声中停止了脚步。
  “文若。”夕环从后面抱住了他,他的一筹莫展,他的壮志难酬,夕环无能为力,只能静静地靠在他宽广的背上。她希望以此给这个无助的男人一丝温暖,一丝慰籍。
  “文若,心里有何不畅尽管向环儿说来,别一个人憋在心里,那样伤了身体,环儿会很心疼。”夕环的眼角不自觉的流出泪水,滴在了荀彧披着的外衣上。
  “环儿,你真好。”荀彧转身把她拥入怀中,就这样互相取暖,一起度过这漫长的秋冬,只是大汉朝的秋冬显得太过漫长,漫长到他们两互相扶持都不能挨过。
  “真是多事之秋啊,让环儿为我担忧了。其实,我只是在烦闷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不瞒环儿,我现在又有退怯归隐之意了,尤其是在何将军离世之后,这种念头就越来越强烈。”荀彧缓缓道来。
  夕环蓦地一愣:“何将军不是好端端的吗?怎么会无故离世了呢?难道是忽然之间得了急病吗?”
  荀彧摇头轻叹:“环儿猜错了,何将军乃是习武的将领,他向来身强体健,怎会无端染恙。他是被别人谋杀了。”
  “何将军位高权重,他可是当今皇帝的亲舅舅,太后娘娘的亲哥哥,他自己又手握兵权,谁有天大的胆子敢谋杀他啊。”夕环的眼里写满惊讶。
  “自然是有人敢的,就是那祸国殃民的十常侍。他们狗急跳墙,阉党以太后之名骗取何将军进宫,他刚入宫门便被太监乱刀砍杀了。何将军带入宫中的几个随从也一并被杀,鲜血溅满了宫墙,惨不忍睹。”荀彧愤怒的说着,夕环都能感受到他的颤抖。
  “太后肯定不会就此罢休的,是不是太后想杀了他们替何将军报仇?”夕环不无天真地问道。
  “没有,他们告诉太后说是何将军意欲谋反、取而代之,他们谋杀将军一事绸缪的天衣无缝、证据确凿,太后万般无奈,最终只是厚葬了何将军,并没有惩罚阉党。”荀彧凄然说道。
  “他们怎么如此肆无忌惮,连皇亲贵胄都敢谋杀,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做的。依此看来,大汉江山危矣。普天之下,难道就没有人能够杀掉这些祸国殃民的罪人吗?”夕环义愤填膺道。
  “哎,看来难了。皇帝年幼,太后奢靡、昏聩,朝政任由宦官摆布,谋取私欲。之前何将军大权在握,尚不能清除奸佞,以后也是机会渺茫。可惜我荀彧一介文人书生,不能带兵打仗,不然就可以为国除害。现在就如案上鱼肉,任人宰割,没有半点还手之力。我真的累了,不想在这黑暗的京城呆下去了。到底还是公达阅历丰富、心思通透,能够认清形势,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荀彧感慨道。
  “既然文若如此想法,环儿也不强迫你留在这等待时机了。我们一起离开洛阳,以后寄情山水,静待河清海晏之时。不过,环儿始终相信世间会有与文若一般心怀天下的将领,他们定能驱除阉党,到时候我们再回来实现凌云壮志,也为时未晚。”夕环安静地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凉凉秋意,也许这对她而言已经足够了。
  “好,就依环儿所言。之前心情愁闷,总觉得还有何将军可以依靠,宦官不至于猖獗太过,现在将军一死,我对这京师再无半点留恋。以后就安心的回家种地。”
  荀彧想到此处,不由莞尔一笑。“只是,六叔现在忽然抱病在身,我还不忍即刻就走。父亲去世的早,六叔待我情谊深厚,视如己出。我想在他身边略尽孝道,等他身体康复,我们再离开这儿。”荀彧脸上雾霾渐散,轻轻地吻了妻子的额头。
  夕环看荀彧明媚的双眸恢复了以往的神采,便紧紧地靠在他怀里,“那就让环儿和文若一道去服侍六叔,他老人家身体早日康复,我们也好早日离开。”
  秋叶在风中零乱飘摇仿若漫天春花,不经意间落在夕环的身上,夕阳的余晖给大地洒上了一抹嫣红,显得怀中的女子越发光彩夺目,荀彧爱怜地看着怀里的娇妻,此生大抵如是。
  可是内心到底还是有些难以释怀,面对混乱复杂的局面,似乎这辈子他的满腔抱负也随着秋风一起散去。“环儿,终究是对的,我放不下这里,却又无计可施。只能等那位胸怀天下的将领早日出现,不要苦了芸芸众生。”荀彧心里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如此

  “老爷身体怎么样,好点了没有?”荀彧还未进六叔家门,便急着向守在门口的小厮问道。那小厮恭敬地领着荀彧夫妻二人穿过一片朱红色木栏长廊,长廊两边栽种的丹桂正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芳香,小厮边走边说道:“回少爷的话,老爷不仅身体不见好,脾气也古怪了很多。他把自己一个人闷在房间里,对谁都爱搭不理。”
  “老爷,少爷和少夫人来看望您了。”小厮带领他们进入六叔的内室,满屋子刺鼻的药味瞬间淹没了他们刚进来时身上沾染的桂花香气。只见灰暗的房间里,白发苍苍的荀爽吃力地从床上爬起来,语气虚弱的说道:“你们夫妻俩来得正好,叔父正想见你们一面。”
  荀彧见叔父身体孱弱,脸色憔悴,鬓边的白发也平添了几许,宽慰道:“叔父,既然您老人家身体抱恙,就该多出去透透气。别把自己一人闷在屋子里,这样心情愈发抑郁,不利于康复啊。”
  “文若,叔父的病根是心病,如果心结不解,即便吃了诸多药方,也无济于事。”荀爽无奈地摇了摇头,“文若,你去厨房帮我把丫头们熬的枇杷露给端过来,我待会要喝。”
  夕环本欲随荀彧一道去端药来,却听见六叔颤颤巍巍的说道:“环儿先留下来,叔父有话对你说,让文若一人去就足够了。”荀彧抚摸着夕环的手,低声道:“环儿就在此陪着叔父,等我回来。放心,不会有事的。”
  夕环没记错的话,这是叔父第一次主动要求和她聊天,以往见面只是单纯的寒暄,并没有深入了解,一丝不安渐渐涌上心头。
  夕环轻轻地来到六叔床边,拿了个软垫子给他垫上,恭敬地说道:“叔父,有什么话尽管对环儿说来。”荀爽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难怪文若说你千般好,今日见你,果然是端庄贤淑,不愧是我们荀家的儿媳。也不枉当初文若苦苦央求我答允了这门婚事。”
  “环儿可曾知道,当初我极力反对你们在一起,大部分的原因归结于你是宦官之女。不是我自抬身价,颍川荀氏乃是当今名门望族,我的父亲人称“神君”,所生八子被称为“八龙”。文若怎么都该娶上与之相配的官家小姐,但是他只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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