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令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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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令香-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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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中不乏刚毅,的确是令君的字迹。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她曾试着去模仿他的笔迹,可是只得了六七分相似。不知怎么,这一刻,她难过得想要落泪。泪滴悄无声息地洒在花笺上,留下浅浅的泪痕,也晕模糊了荀彧的字。
  不知何时,曹操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身后,这一幕,他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以往在外征战,经常与荀彧书信交流,所以花笺上的字迹,他也是认得出的。
  曹操随即离开,累,太累。
  城门口来送行的人很多,尤其是一些幸进之徒,都赶着来拍曹操的马屁。人群中,夕环一眼瞥见了夕珏,只见她身侧站着长子荀恽、次子荀俣还有幼子荀诜,却唯独少了令君。
  文若,你是在恨我吗?连浮生的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到。夕环努力地仰起脸,试图让眼泪流回到眼里去,随后微微笑着迎上了夕珏的目光。
  “出发。”各路人马准备就绪,曹操便下了命令。夕环只好抱着曹冲,爬上了马车。
  荀彧昨晚喝得有些多,早上不觉起晚了,他很快意识到今天是什么日子,急匆匆地穿上衣服。门前不知是谁好心停了一匹马,荀彧不假思索地就骑了上去,直奔城门。
  荀彧赶到那的时候,行走的队伍只剩下了一个点,不,是句号。过来相送的人群已经渐渐散开,荀彧有些失落。他多想丧失理智地赶上队伍,轻轻地叫着她,和她温柔地道别,然后永世不见。但是也只是想想,以曹操多疑善妒的性格,怕是环儿以后在邺城不好过,最终他还是作罢了。
  袁绍生前极重享受,所以他的府邸自然是富丽堂皇。夜晚的风吹着有些凉,曹操在这里到处乱逛着,以熟悉新的环境。庭院里种满了各式奇花异草,大都他竟不认识。只有花架下的那株蔷薇,白里泛着淡淡的黄,是荼蘼,他认得的。
  “荼蘼花是我的花期。”那个娇俏女子对自己嫣然一笑,便注定了自己一生在劫难逃。
  他有些不自在,为那句死生契阔,为她的眼泪。笃笃的木鱼声隐隐传来,好像有人在低声哭泣,曹操不禁觉得诧异。听说袁夫人信佛,所以家里设有佛堂,可是袁氏家眷早已经另迁别处,那会是谁呢。
  直到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他才不再惊讶,原来是玉柔。里面的人似乎察觉到有人进来,便停止了敲击木鱼,玉柔缓缓回过头来,凄婉一笑。
  “柔儿,你在这里做什么?”曹操见她两鬓微白,眼角也有细细的皱纹,心思不禁柔软起来。
  “我在给父亲和你祈福。”玉柔恭敬地答道。
  “柔儿,上次见你时,还是青春活力,想不到现在你也老了。”曹操感慨道。
  “七个年头了。孟德,你都过了天命之年,我怎能不老呢。”玉柔平静地和他交流着,“这几年,馨香软玉在怀,日子过得不错吧。”
  曹操沉默了,不再接她的话。
  玉柔怕他对自己还有芥蒂,不敢再乱说,正转身准备离开佛堂,不料曹操却开了口:“柔儿,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忘记一个人需要多久?”
  玉柔有些疑惑,不知这问题从何而来,想了想便说道:“感情淡的话,很快就可以忘掉,若是情意深重,可能会久些,甚至终生难忘。”
  终生难忘,曹操一笑置之:“你觉得令君是不是很讨女人喜欢?”
  “啊?”这个问题,更加难以琢磨了,玉柔浅浅一笑:“令君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才华满腹,更难得的是为人正直,堪称君子典范。不过,令君他再好,在我眼里,都不及你。”
作者有话要说:  

  ☆、曾经沧海

  玉柔适时的表达出自己的感情,曹操还是很受用。玉柔心思聪明,很快地便想到曹操为什么会这么问了,那年她写家书,随口提了句令君,造成了多大的祸事。
  “莫非环妹妹以前跟过令君?”玉柔试探性地开了口。
  曹操没有吱声,不知是不是夜色转深,他的脸比先前更暗了些。
  玉柔感觉时机已到,似是无意地说了句:“难怪令君夫人对环妹妹会有那么大的敌意。”
  “此话怎讲。”曹操被她勾起了兴趣。
  “不错,我是从莲心那问了关于环妹妹月信的事,猜想她可能怀有身孕,心里确实不大舒服。正待我心思恍惚,恰巧碰上了来府里接长倩的荀夫人,她似乎听到我与莲心的讲话,便说有一味牛漆可以赠给我。府里的用药,华先生都是记录在案的,因为牛漆出自外人手中,所以你自然是查不出的。”
  “那纵火呢?”
  “孟德仔细想想便知,是子文,子建还有长倩啊。其实小孩子确实无辜,不过是故意叫了些人,搅乱局面,好让环妹妹受伤流产。”
  “当日问你,你怎么不实话实说。”曹操带着几分埋怨。
  “令君贤明在外,又是你依靠的左膀右臂,怎能给他抹黑。至于荀夫人,从某种程度上说,确实是帮了我,我不能狼心狗肺供她出来,何况我也有错,索性一人扛起来。”
  “柔儿,你为我考虑了这么多,我还那样对你,真是惭愧。”曹操语气柔和了不少。
  “如果当初你不怀疑到我身上,我也不会说出来的,到底是被嫉妒蒙上了双眼,毁了自己。”玉柔喟然长叹,随即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我憋在了心里许久。”
  “孟德还记得环妹妹手上以前带过的珊瑚珠串吗?”
  曹操点点头,血色的手串,与环儿白皙的手腕缠绕,光彩夺目。
  “她曾经求我帮她,说不想与你有瓜葛,于是我赠给了她这个手串,一个含有麝香的手串。麝香能够避孕,孟德是知道的吧。”
  怎么不知道,华佗说过的。当初我问她为何服食麝香,她只说为了容貌身材,原来竟是欺骗。难怪她得专房之宠,还是久久没有喜讯。
  “孟德,我跟了你多年,早已把你当成我的亲人。我知道你宠爱她,可是一直以来都是你单方面的付出,我实在不忍你一腔热情付诸东流。”玉柔拍了下他的肩膀,轻叹道:“有些话很重,但是我不得不说。女人但凡认定了一个男人,这辈子谁都抵不上他了。所以,孟德,放手吧,我更希望你开心。”
  曹操哑然失声,他一直以为这世上的感情最后都会败给年岁,败给距离,原来也有例外。
  风越来越大,曹操搂过玉柔,低声说道:“夜色已深,我们去休息吧。”玉柔眼底笑意渐浓,她挽住曹操的胳膊,宣示着不可剥夺的主权。
  后来,府里的女人越来越多,仿佛开不败的花朵。环夫人,连同着曾经无可比拟的恩宠,也渐渐淡去,再无人知晓。
  这样的结局,夕环想必早已猜到,所以她才会如此云淡风轻。也好,远离了争斗、猜疑、纠结,现在她正可以好好权衡这两个男人在自己心中的位置。
  直到那日,夕环看见早已长成的冲儿正捧着竹简,说出一句“兵者,国之大事也”,岁月一下子就温柔了起来。那会,她靠在令君的怀里,读得正是《孙子兵法》的第一篇始计篇。午后的阳光,洒在了曹冲棱角分明的脸上,夕环逆着光,看得不是很真切。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她忽然好想念令君读书时的模样。
  这里很安静,没有人再来打扰她,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心里想着一个人,一个千里之外的人。原来,你,一直在我身边,从未离开。
  郭嘉正好过来,看夕环提起笔写着什么,不禁探头去张望。桌上放了一摞白纸,满满地都写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不经意间看来,还以为是令君所写。郭嘉莞尔一笑:“夫人,你怎会写这句话?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曾经听谁说过。”
  “只是在一张花笺上看到的,忽然有些羡慕,所以才提笔写下。”夕环满意地看着桌上的字,悄然搁下笔。
  “我想起来了,令君说过。”郭嘉拍着脑袋,“他在玉兰盒内放过一张花笺,当时他还很难过,一时紧张,把你送给他的东西遗落在府里。想不到几经波折,居然又辗转回到了你手里。”
  夕环嫣然巧笑,每天以这种方式与令君相处,竟一点不觉得空虚。“奉孝,听说你要随军征讨辽东了,你身体一直不好,这次可以不去吗?”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郭嘉长叹一声,不禁为她担忧起来:“夫人,主公现在这般冷落你,你以后该怎么办啊。”
  “我现在很好,你不要操心。”夕环抬头看了眼郭嘉,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心下戚然,柔声说道:“倒是你,常年奔波在外,一直咳嗽不断。辽东那里天寒地冻,路途遥远,贫瘠不堪,你这一去,会很伤身体啊。”
  郭嘉心里莫名地暖了许多,不舍的情意渐渐升起。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径直塞到夕环手中。
  信封有些温热,是他怀里的温度,夕环不解地看着他。
  郭嘉迎面撞上了她的目光,清澈见底,仿佛能看到她心里去。郭嘉神秘一笑,声音有些颤抖,“等我辽东归来,你再打开看好不好?”
  “好,我听你的。”夕环只得放开他握住的手,小心将信收起来。
  “夫人,我走了,你要保重。”郭嘉笑着和她道别,不知怎么,眼角竟然不争气地流出泪水。
  “嗯,早日凯旋。”夕环一笑,目送他离开。
  郭嘉很努力地去记住她的笑脸,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
  金堆玉砌的宫墙根本掩盖不住冬日里的落寞与萧瑟,自从曹操举家迁往邺城,这里就一天比一天冷清。荀彧一如往常,按时给天子做侍讲,快结束时,刘协望着殿外光秃秃的树干,感慨万千:“贵妃已经走了十年了。”
  荀彧一愣,“陛下对贵妃情深意重,娘娘泉下有知,一定会很欣慰。”
  “是朕无能,守不住这个天下,守不住臣子,连自己的女人都守不住。”刘协无力地感慨道。
  “陛下不要自责,今日朝中人员减少,群臣竞相投奔到冀州,与微臣有莫大的关系。曹公发现环夫人曾经是臣的妻子,他心有不甘,想刻意让我们分开,所以选择去了邺城。说到底,是臣愧对陛下。”荀彧坦言相告。
  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情油然而生:“令君也不容易啊,可是朕一点都不知道你的旧事。”
  “陛下,那会你还没有登基,自然不知。环夫人原是中书令唐衡的养女,你还能想起吗?”荀彧向他提示道。
  朕刚过九岁,只听宫里人说,她虽是宦官养女,难能可贵的是不与唐衡同流合污,反而胸怀天下,关心百姓疾苦。
  “难道是我害了琳儿吗?”刘协声音开始颤抖。
  “陛下怎会这么说?”
  “当日令君侍讲,琳儿与环夫人躲在窗外,朕心虚环夫人会向曹操告状,于是先下手为强,下了衣带诏要国丈诛杀此贼。”刘协的眼里布满血丝,看着让人心疼。
  “要是朕信任环夫人的为人,相信她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或许,琳儿就不会死了,朕的孩子也不会死了。”刘协喃喃自语。
  “陛下,逝者已矣,别再自责了。”荀彧终于知道衣带诏的始末,不禁暗自唏嘘。
作者有话要说:  

  ☆、生死无常

  忽然,一名宫女走进御书房内,阻断了他们的谈话,她对刘协请示道:“启禀陛下,令君府上来人,说有急事,请令君大人回去。”荀彧心下疑惑,刘协也示意他退下。
  刚从殿内出来,荀彧便看到管家在一边翘首张望,看来真的是很急。荀彧走到他身边,管家就抱歉地作揖道:“对不起,老爷。原不该打扰你和陛下的谈话,只是怕夫人等不了了,所以老奴擅自求宫女通传,让老爷赶紧回府。”
  “夫人她怎么了?”荀彧随口问了下。
  “夫人今天刚生下小公子,可是产后血崩,流了很多血。大夫说夫人体内积了太多的牛漆,血可能止不住了。”管家的声音有些急。
  “牛漆,那是什么?”荀彧越发好奇,但是还是疾步奔回府里。
  屋子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刚出生的孩子还在哇哇大哭,特别地烦人。夕珏脸色苍白,连嘴角都没有一丝血色,三个儿子都跪在床前,泣不成声。
  “长倩。”夕珏弱弱地唤道。
  荀恽立马抹了抹眼泪,坐到她床边,话语里带着几分哭腔:“娘,长倩在这。”
  “我儿。”夕珏眼角流下了泪水,当初若不是这个儿子,她哪有相伴令君左右的机会。她摩挲着荀恽的脸,那张越来越像荀彧的脸,久久不愿放开,然后才呢喃道:“长倩,娘等不来你爹了。现在,娘说一句,你帮娘写着。”
  “娘,你要撑住啊。”夕珏的一席话,又勾起了长倩的眼泪。
  “快…”夕珏声音越来越弱,如蚊子般哼哼着。
  “荀君如面。”夕珏摇了摇头,长倩只好乖乖地去提笔写下她的每一句话。
  “妾闻善恶轮回,终有分明。妾今命薄,无常来催。”夕珏顿了顿,似乎在等长倩写完。
  “忍叹光阴,匆匆一过,与君共处已十余七载矣。”荀恽一边抹泪,一边写下。
  夕珏弱弱地张开嘴巴,有些颤抖:“私以为,荆钗布衣,常伴君侧,亦一世之幸也。”慢慢地,眼角的泪水滑至嘴角,涩涩的,“惜哉,君之所系,琴瑟佳人,终妾一生,未得君心。”
  “娘。”荀恽含含糊糊地叫着。
  “妾尝怀恨,几害仓舒,牛漆一事,祸及己身。”夕珏目光空洞,无力地看着屋顶。
  “仓舒,是环夫人所生的仓舒?”荀恽不解地问道。
  夕珏轻轻地点了点头,又说道:“尘世苦短,君生别离。”她本有些不舍,等了半天,荀彧还是没有回来,心里登时充满恨意:“奈何桥边,饮尽孟汤,若有来世,不复见也。”
  “妾遗恽、俣、诜及幼子,望君善之。妾,唐氏绝笔。”夕珏说完,手臂不觉耷拉下来,无力地闭上了双眼,终于不用再费劲心机去讨他欢心。
  “老爷回来了。”管家还未等荀彧进门,便开始嚷嚷着,原想着能够激发夫人的生存意念,却发现已经不需要了。
  荀彧进来时,三个孩子正嗷嗷大哭,此情此景,他更是难过。他走到夕珏的床边,摸了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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