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爱用这样的手段,还一点都不带掩饰的:“锦军里边的舞会?不是给汪凯奇庆生的么。”
“郎北,我都不盯你的稍,你却总要看着我。”锦缡一用力把他的西装扯出些褶皱,为了补救又往两边抻抻。他的西装一般都是从英伦定制的,尺寸精确到全身的二十几个部位。他的身材应当是近年都不曾变过,每个季度都会有专人给郎府送来他的成衣。锦缡见过两次,上面标明的尺码都是一样的。
给他系好领结被他拖着到了穿衣镜前边站定。锦缡看得有些呆,尽管她穿着两寸的高跟鞋还是只到了他的耳垂。
郎坤北只扫了一眼,略摆正一下领结,便跟她说:“我倒是希望你也能盯一盯我,总比自己胡思乱想的好。醋坛子,走吧,我与你同去。”
锦缡听得有些傻了。“谁胡思乱想了?谁是醋坛子?是不是……那日你把我灌醉,我说了什么话?”
她问得十足小心翼翼,手捏着裙摆,像是做错事还不敢承认的小学生。
“哼,你诚然是说了不少的话。”郎坤北轻笑一声,心情大好的样子,先下楼去了。
这一路锦缡心神不宁的,生怕郎坤北的出现会引发出不好的状况,那是她尤其不乐意看到的。车子在紫夜门口停下。李子林和陈东文尾随着他们两个进去,穿过转门后,两人分别接过锦缡和郎坤北脱下的大氅。
楼梯在最里边,要上三楼去则必须要穿过一楼正中的舞池,这是公共舞池,灯光较包房里的明亮,几束闪光灯锦上添花,映出觥筹交错的氛围也照得出每一个在池子里飞舞的身影。
紫夜舞场自来便有这般的规矩,进入舞场必先入池一舞。而舞种会不定时地更换,现在乐队奏响的方块舞曲,两排男女在交替着跳着舞步。
锦缡挽上郎坤北的右臂,他贵胄天成气质潇洒,她聘聘婷婷温柔娴静,两人出现在舞池的那一刹竟是打乱了舞曲的节奏,相拥舞蹈的男女或是举杯畅饮的各色人都向他们看来,继而是一阵交头接耳。
锦缡只当看不见,微垂眼帘。郎坤北则要自然许多,是真的无视。他迈开脚步低声说着:抱歉,借过。舞池里的人自动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目送着两人走到尽头的暗处,有人抑不住一声惊呼:“两位大帅?这里该不会是戒严了吧?”
“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呢!见天的来这地儿,偏就今儿见着了两位真神!”一个年轻的记者握着挂在脖子上的相机,激动得不能自已。
待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尽头,谈论声更大了。
林舒倩向夏采依举杯,看着微醺的夏采依眼睛像是充了泪,竟说不出来安慰的话:“还真是金童玉女鹣鲽情深。他那样的人本高高在上攀不得,又得了个这样的媳妇……我劝你是死了心吧,别尽挑着最好的爱,眼光稍微放低一些也不至于……”
夏采依也举杯仰头干了,高脚杯砸在桌面上叮叮作响。她抹两把脸上的胭脂,顿时花了一脸。夏采依冷笑一声:“你不也是同我一样?你们家老三惹谁不好偏惹了她当块宝贝护着的路家!当初她看上的就是路笑安,却把怀桢的心掳了去。现在她还是对那个死人念念不忘,又把二爷夺了去……我夏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我父亲花出去那么些个钱就为了让她松口纳我做个姨太太……姨太太是个什么香饽饽?这她也不肯!且她也就是个司令,是个军阀头子!要不然这种事有她说话的权利?舒倩,我想我这辈子是和你们林家一样,毁在她手里了……”
林宝儒的长女林舒倩摇晃着杯子看里边紫红的液体,抚一抚短发卷,眼中全是疲惫与哀愁:“我们不一样,至少你还能做你的六小姐。而我,林家完了,好在她留下了我们一家的命。我如今只是个风月场上的舞女,还要照顾着家里。将来被哪位老爷看上了,做一房姨太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郎坤北与锦缡的双双出现带来的震动委实不小。今日到宴会上的都是锦军里有头有脸军衔不低的将士官员,都吃惊得无以复加。
他们之中不少人很少能有机会得见锦缡一面,且看着自家统帅如此一副小鸟依人地立在郎坤北身边,让众人看得有些痴了。
牛孟东的副官凑过来对牛孟东说道:“三少,看来私底下得来的消息是准了,郎少帅终是掳获芳心,且看着这锦军八成是离改姓的日子不远了!三少,我看咱还是赶早去敬郎少帅一杯吧,你瞧瞧,不少的人都围上去了呢,这是都急着铺好自己的后路呢。”
牛孟东看着那些蜂拥上去与郎坤北敬酒的人,他抿了一口酒,微微一笑:“急什么,郎少帅可不是几杯酒就能拿下的人物。就算是改朝换代,牛家也是动不得的。”
锦缡笑着撒开郎坤北的手留下他与那一众人周旋。郎坤北今日的态度很温和,话也不多,但是有问必答,答得都十分简明扼要避重就轻,已经融入了官场的交际圈子。
她向汪凯奇走来,同他碰杯。汪凯奇时不时地看向郎坤北那边。并没有与锦缡说什么话,锦缡也没有什么话同他说的,两个人都沉默着。
张乔携着妻子,刘伟业携着未婚妻都向锦缡聚来。锦缡一眼就能看出张乔的妻子马氏是有了身孕的,不过月份不大,她便把想到的统统嘱咐她一遍,马氏感动得要落泪:“司令当真是这世上最优秀的女子,不但人美,更是再没有的好心肠!”
锦缡微微一笑,看看张乔,他也有些动容,不禁低笑自己的失态。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说了那些话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不吐不快,说起来还没完了。
她又问刘伟业,日子定下了没有。刘伟业腼腆地看了一眼未婚妻,他更是不敢直视锦缡的关怀备至,摇了摇头。锦缡也看得出他的内疚,玩笑似的说:“那便定在你官复原职那一日吧,届时正好双喜临门。”
刘伟业闻言都要喜极而泣了,汪凯奇却泼上来一盆冷水:“司令可不要让他久等,这小子猴急着呢!”
撂下这话,汪凯奇端着杯子走向郎坤北,两人都举杯示意却没有碰上,也都抿了一口便罢,锦缡远远看着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心里一个劲的忐忑着。但是告辞离开的时候锦缡看他面色如常,甚至多了些微的笑意,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锦缡没敢喝酒,但是面上通红的,却像是醉了,要靠着郎坤北带着一步步走下楼梯。楼梯上地毯鲜红,彩色的灯光忽闪忽闪的,投下两人的影子一会又不见。
锦缡磨磨蹭蹭地走得慢,走到二楼拐角的时候隐约听到些谈话声,是里边的包房里传出来的,声音不大。锦缡突然停止不走了,竖起食指放在嘟起的唇上,灿烂而娇憨地一笑,嘘着声说:“我们玩一把‘隔墙有耳’好不好?”
郎坤北揉揉她的头发:“怎么还有爱听墙根的毛病?闻着酒味便醉了?”
“你不是也有这个爱好的?”锦缡说完,没理会郎坤北垮掉的面色,耳朵贴上墙面,很认真地听着。
楼道里没有旁人,她贴了半晌,那里边终于再次传出来语声,先是一道压低的男音,继而是掩不住愤怒的另一道男音。“我是打那边回来带来的消息……婚期都近了,听说上官家才露出来这一手……”
“真是过分!要彤玉跟他养在外边的同一日拜堂……彤玉不定该怎样伤心呢!都是一帮混蛋!土匪!”
郎坤北的眉头渐渐拧起来,看着锦缡石化了一般的娇憨神情,眼睛瞪得大大的,手死死抓着墙面,觉得有点可怜似的。
包房的门开了,走出来的人竟是面带愠怒的邱维森和耷拉着一只手的华良。
郎坤北反应快,用一只胳膊抱住了锦缡,示意邱维森把华良带走。华良先也是不肯走,可是邱维森知道些内情,心里暗道不妙,忙用上了蛮力,又有李子林和陈东文赶上来帮忙把人带下去了。
锦缡的眸子渐渐染上红血丝,身子不住地颤着。郎坤北死死抱着她不撒手,两人像相偎的石像。锦缡闭着眼,也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终于恢复了清明。
她碍着他的伤不敢怎样挣扎,但越是这样她便越气自己。
郎坤北放松了些力道,本打算与她说些什么的,却被她借力挣了出去:“你还留着他们在这里……柳华沙是不是也被你养在外边了?郎坤北,我不伺候你了,谁稀罕你找谁去!”
然后锦缡跌跌撞撞地跑下楼绕过舞池里边的人一路往外冲,后边是郎坤北和两位秘书,一跑一追,短短几十分钟,两人之间竟发生了这般翻覆的变化,看得众人是又一阵唏嘘。
锦缡只穿着一件薄礼服跑到外边随便坐上一辆车子就命司机开车。司机自是不会听她的,她便尖着声音吼起来。司机从后车镜里看见郎坤北对他摆手示意,才发动了马达。
郎坤北坐上另一辆,示意陈东文善后。
陈东文领着门口的卫兵进去揪出了几个记者,给每人塞了一袋子大洋,大洋沉甸甸的,哗哗响着。那些记者本还吓得软了腿此时却哭笑不得。陈东文着人搜了身,地上堆了十来台相机,有大有小,很多都是极隐蔽不易被发现的,正适合偷拍或是情报窃取。他冷声训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事不该见报,你们心里得有数!”
郎坤北的车子在锦缡的后边跟着,他以为锦缡是生多大的气都会回去郎家的,却不成想车子一路开到了东城秦府。
秦府大门紧闭着已经没人在外边把守。郎坤北命司机快一些开到锦缡车子前头又挑回头将其拦截下来,随后下了车,锦缡也跟着下了车。
郎坤北看着锦缡在他面前抱着手臂瑟瑟发抖,他又转身回来拿起锦缡的大氅,趁这么一会子的功夫,锦缡已经跑过去敲响了秦府的大门。
郎坤北也没顾什么伤不伤的,走到近前,把大氅往她身上一裹像是扛麻袋一样把她抱回车里,随后坐进去重重关上车门吩咐开车。
锦缡挥起拳头就往他身上砸,嘴里骂他混蛋,气得不行。可是她再气,也只是翻来覆去地骂这两个字,像是怎样也骂不够,不过瘾。郎坤北任她打着,什么话也不说,绷着脸看她。
一进了北殿锦缡就老实下来了。
朔儿正睡着,奶妈也睡下了,她是不能再任着性把他们两个吵醒的。锦缡要去衣帽间换衣服,可是郎坤北没管她先进去了,好长时间都没出来。
锦缡坐在睡房的床上等着,都要等得睡着了也还是没有动静。
她拧了门进去,却被一阵呛鼻的烟味打回来,咳了好半晌。自从与郎坤北在了一处,锦缡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是从没在她跟前吸过烟的,整个北殿里也没有一丝的烟草气味。锦缡都以为他戒掉了,虽然有些时候他的吻里还是会有淡淡的这种味道,有时候他的衣服上也会有这样的味道。
郎坤北光着上身出来,径直下了楼。门缝里飘出烟,锦缡也从那门缝里看见地上散落的洁白衬衫上晕染了一片血迹。她脸上的血色随之退下去,转身下了楼,在隔断后边看见了郎坤北。
郎坤北只是坐着,脸色阴郁,一点也没理会肩上淌出来的血。虽不多,可是锦缡也知道,这刚刚见好的伤相当于前功尽弃了。
锦缡打开黑色的储物柜门,拿出里边的药箱摆在茶几上,又拿出绷带、消毒棉、伤药还有剪刀。她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做这些。之前见着郎坤北不愿意日日请徐医生过来,她便接了手,亲自照料他的伤。
作者有话要说:
☆、陷阱
郎坤北垂头看着她极仔细地擦掉流淌下来的几道血迹,声音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不大,却很有力量:“不是说不伺候我了。”
锦缡动作一停,顿时像一只鼓着气的□□,肩膀一耸一耸的上下起伏。郎坤北能看出来她艰难的犹豫,到底是甩下手里的消毒棉潇洒而头也不回地走掉,还是忍气吞声憋着一肚子火继续为他包扎。
锦缡还是选了第二种。她一边给他处理伤,一边冷着声说:“我会查。郎北,如果真的让我查出什么来,你别怪我手狠。我早就同你说过,就算是那个白小姐也好,还是柳华沙也好,她们之前与你是什么关系,那不关我的事。但是今后,我的眼睛里容不下沙子。”
郎坤北没说话,锦缡自顾自地说着:“你不是说希望我能盯你的稍?自己说出去的话,有朝一日可别后悔。”
郎坤北沉默地看她,她便继续说:“我自问是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也当不起你那般折辱。”
锦缡越说越觉得委屈,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个劲地往出倒那些快要烂在心里的苦水:“你总说我不信你,我不信的那个其实是我自己。况且想一想,我与你生活在了一处,不过是因为有了朔儿。我本是没抱着能与你长久的心态,你也是看得出来。可是自打生下了他以来,就算是那般的仇恨我都能放下了,婆婆也说,夫妻两个要一条心的,我只不想惹了她伤心……都见过狼吃肉的,那不足为奇,真正奇怪的是一匹吃肉的狼突然说他要吃草了,别说草不信,恐怕就是那狼自己也不信!”
锦缡絮絮叨叨地说完了,也缠完了绷带,还是习惯性地在他后肩系了一朵白蝴蝶,锦缡以为他一直都是不知道的。
郎坤北仍支着两腿坐着,锦缡的礼服还没有换下,鬓间又染了汗意。
他上下打量着她说:“张牙舞爪的悍妇,居然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棵草。”
锦缡先抢了浴室用了,裹着睡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她是不欲再帮他洗澡的,然而他伤势复发,若是再不小心抻到或是沾了水……锦缡把脑袋也蒙起来,感觉身旁的位置重重下陷,掀开被子一看,郎坤北竟直挺挺地躺下了,压根不提洗澡这事,看样子也是不打算洗了。
锦缡又把脑袋蒙上,迷迷糊糊地睡不着,感觉郎坤北起身了,然后听到哗哗水声。
她连着叹几声,还是跟了过去。
锦缡也觉得奇怪,这次闹出来的气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弭了。可是问题还没有解决,锦缡派出去的人确实没有查到柳华沙行踪,昨晚之后柳华良也凭空消失了一般。
她不知道是郎坤北做事太过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