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我不懂,但是我明白,老爷担心的就是这个。”
“那,少奶奶肯交出兵权,或者禅位么?”
“你也瞧见的,她比刚嫁过来的时候不一样了些。”
宝薇连连点头:“单说她对二少爷的态度上便是不一样了,”宝薇不好意思地笑笑:“从前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表面恭顺实则最有主意了。如今则更像个小媳妇了,二少爷还能给她气受呢。”
阮月华挪挪身子,宝薇与她躺在了一处。“可不是,早些年她就是对我敬而远之的,还因董奕奕那事不惜和我撕破脸面。她啊,是越疏远越恭敬,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也说不准她是怕我还是怕坤北……单瞧着今晚,一把就把我按住了,那劲大的呦……她是才把我当娘了啊。
“不过她越是这样,我越不忍心逼着她,也张不开嘴和人家说起禅位的事……不厚道,这样做不厚道。连人带孩子的嫁过来了,谁也没说拿整个锦系当嫁妆。我也生怕对不起逸云……自打她死了,我没一夜好眠的,我哪知道老爷当年收留的那两个狼崽子是来找逸云和老太君报仇的呢?
“阿缡以为我不知道是她放走的小湘,其实我怎么就不知道。我理解她的心,自己最贴心的姐妹,便是自己的处境多难,也要帮忙的……逸云把阿缡交给了我,坤北也根本离不开她,朔儿又还那样小……就算老爷怨我太纵着她,我也只有挺着了。”
阮月华伸手把床头灯关了,内间里黑了下来,只有外间的两盏电灯还在亮着,幽幽的灯光从门缝子里传来。整个屋子里安静极了。阮月华的呼吸渐渐平稳,只是宝薇看得见,她的眉间一直不见舒缓。
宝薇躺正了身子,轻轻一叹:“夫人最是与别家的主母不同。夫人的心肠最善也最软,但凡受了苦楚磨难,却总要逼着自己坚强……”
那一日郎元山在北殿发作的一通当真是平地惊雷一样。可儿与锦缡说起时还不住地害怕呢。锦缡听得心底直发沉,却也被她的话逗乐了:“我说姑爷板着脸时怎么像阎王一样骇人呢,原来是随了老爷的!合着那才是真阎王!”
锦缡如何不明白郎元山的用意。那晚婆婆说让她立规矩的话虽是随口说说,但她却放在了心上。每日早间在北殿用过了早餐送走了郎坤北又哄着朔儿不哭闹,她便要麻利地赶去上房侍奉公婆茶水,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再赶去衙门。
阮月华瞧着她近来气色颇憔悴,心知她奔忙辛苦劳心劳力,便着了人每日送去温补养身的汤药给她。
可儿给她准备了些早点,可是锦缡只瞧了一眼,便怎样都没有胃口了。她往餐厅里一坐就是半晌。郎坤北已经走了有一会了,是她帮着他穿衣洗漱刮胡子,又送了他出去的。
她现在刮胡子的技术要好多了,都没有把他的脸弄花。可是郎坤北也瞧出来一些,锦缡今早格外疲懒,模样倦倦的怏怏的,脸色也不怎么好。他本是要带着锦缡去看一看医生的,奈何她说什么都不允,硬是把他给推走了。
锦缡只说:“你要是非要陪着我去医院也不是不可以,到了医院我可要按着你打针的!”
结果郎坤北瞥了她一眼,就走了。他走之前还说:“我瞧着你这几天不大对劲,你还是得抽空去医院看一看。”
锦缡本来想要说没事的,郎坤北没给她机会说:“今晚回来我要知道结果。”
锦缡想,她是真得去一趟医院了。
锦缡又不得不给汪凯奇打过电话去,又把事情往下交代了一番。锦缡现在都要开始恐惧打电话了,她估计汪凯奇也要恐惧接电话了。诚然她没有必要绞尽脑汁地想着请假的说辞,但是那种深深地歉疚感让她很是不好受。她现在越来越不是一个称职的统帅了。
锦缡出门的时候有些意外的,她本以为郎坤北走了也就得了,没成想还把李子林给她留下了。李子林站在车边笑盈盈地与她打招呼:“早啊锦司令,我们少爷指派我把你送去医院,您请上车吧!”
锦缡裹紧了大裘,她走得慢,但是也没犹豫,直接钻进了他的车子里边。“他还有说别的么?”
“没有,他就让我把你送医院,然后我就可以功成身退了。”李子林说。“去东城还是就在西城?”
锦缡说:“去东城。”
李子林笑起来:“您可真是乐意折腾我。西城的医院就在前边那条街上呢,还非要多绕半个城出来。”
“李秘书知道就好。”锦缡抱着大裘对襟上的一溜绒毛,暖呼呼的,她也有些困了。“正好顺道送我去东城衙门。”
李子林又笑笑,“我看你这样可不像有什么病,也不知道少爷什么开始这么婆婆妈妈的了。”李子林说完话回头看她,他的笑容凝固了,这怎么又睡着了?
车子到了东城,锦缡睡了一路。李子林把她给叫醒了。“锦司令,锦缡,你醒醒,到地方了。”
锦缡睡眼惺忪的,她还有些发懵,开了车门就要下去。李子林没让:“外边风大,仔细伤了风。你先精神精神再下去。我说你没事吧?怎么还跟去年那回似的啊,正说着话呢,你这说睡就睡了。”
锦缡没怎么听懂:“去年那回?”
李子林点头:“就是接你去马庄那回。我看你这毛病是该好好看一看了,你是不是到了冬天就特爱犯困啊?还有啊,你这脸色怎么这么差?我还是先不走了,等你看完了医生我直接把你送北殿去吧,你这个样子怎么去衙门工作?”
李子林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也不知道他的哪一句话触到了锦缡心里的弦,她的神经为之一震。
锦缡下了车,她事先让张乔与医院里打过招呼了,这里特别设立的卫生官员已经在等着接待她了。
锦缡突然又不想去看病了。她心里边终于明白过来,她这哪里是病呢?她还真是个粗心大意的,连郎北都要比她细心!
卫生官员引着她从医院的走廊里走了一圈,终是没忍住问锦缡:“司令您看,您是要指定哪位医生来为您看诊?咱们医院比较资深的比如像刘医生,张医生和邓医生,他们都是留洋学医归来的,司令大可放心……”
锦缡走了一圈又回到了中厅。锦缡听到了有小孩的哭声。她现在对这样的声音尤为敏感,她仔细听着,这哭声是与朔儿不同的,应当比朔儿大一些,好像是个女孩子……
锦缡循着那声音的来源找过去,直到走到了一间寻常的诊室。诊室的门没有关,只挡着厚厚的棉被门帘。她再仔细听着,那孩子的哭声尤为激烈,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与酷刑一样。锦缡听着那声音恨不得立即就冲进去解救那个小孩……她就真的进去了。
锦缡的到来并没有影响到那孩子的哭嚎,却是影响到了哪孩子的父亲母亲还有姑姑。彤玉抱着悦儿,她分不开身。而彤玉旁边,何氏已经在抹眼泪了,根本不敢看悦儿。锦缡也才注意到,悦儿被彤玉和秦伯唐抱着,露出了小半边的屁股,在打针呢。
秦伯唐的面色也不好,一看就是心疼悦儿呢。他不得不分神向锦缡笑笑:“阿缡怎么也来医院了?”
“秦大哥,嫂嫂,我来……其实也没什么事。”
给悦儿注射的针很小,很快也就打完了。护士一边给悦儿吃着糖球,一边用消毒棉压住了悦儿的屁股。悦儿还在哭着呢,锦缡不由自主地走过去,从秦伯唐和彤玉的手里接过了悦儿。
悦儿认得锦缡,看见锦缡过来像是看到了救星,扑进了她的怀里就不撒手,小脸伏在锦缡的肩头,那模样委屈极了。悦儿忽然把脸调转到了另一边,不再对着秦伯唐和彤玉,她说:“爸爸……姑姑,坏人……是坏人……”
锦缡听着她这话,简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彤玉撇撇嘴:“谁没事往这地方跑?我们是来给悦儿打天花疫苗来了,你呢?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病了?”
悦儿起了脾气,她现在看爸爸和姑姑都十分不顺眼,听见彤玉说话,她就哭得更大声了:“姑姑是坏银……不许坏银说话……”
秦伯唐缓声道:“悦儿不得胡闹。”
悦儿是惧怕她爸爸的,她的哭声又低了下来,趴在锦缡的耳边悄悄地说:“爸爸也是坏银……悦儿不喜欢爸爸……”
锦缡抱着她走到何氏身边,她劝着何氏:“嫂嫂不必太伤心,悦儿哭一会应也就好了。”她又问悦儿:“那妈妈呢?悦儿喜不喜欢妈妈?”
悦儿这才注意到还有妈妈在旁边的。她两只胖乎乎的小手大大地张开,向妈妈扑奔过去:“悦儿要妈妈……”锦缡把悦儿交给了何氏。
锦缡好像明白了一个道理,谁不强迫她打针谁才是好人。小孩子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单纯。
悦儿很喜欢吃护士的糖球,锦缡又管护士要了一些,她喂给了悦儿一颗,把另外几颗塞到了悦儿的衣裳兜里。“悦儿乖,一次只吃一颗好不好?要不然糖球吃多了,小孩子就会变丑了哦。”
悦儿瞪着水汪汪的眼睛问她:“朔儿吃糖嘛?”
锦缡吃惊于这个小孩子还记得朔儿的。她好像才见过朔儿一次,是被她姑姑抱去北殿的。
锦缡突然问悦儿:“那悦儿觉得,朔儿漂亮不漂亮?”
悦儿很用力地点头:“漂亮!”
锦缡乐得不行,她捂着嘴偷笑着,然后哄着悦儿说:“朔儿就从来不吃糖的。”
糖球在悦儿的嘴里咕噜咕噜转着,悦儿的小嘴嘟起来,小眉毛也拧在了一处,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思想斗争,悦儿把兜里的糖球都拿出来了,小手一攥,紧紧攥住了其中的一颗,然后把另外的几颗都交到了锦缡的手里,很豪迈地说:“悦儿也不吃糖了!就吃一颗!”
锦缡摆弄着手里的几颗糖球,她还在笑着。彤玉很无奈地看着她:“真服了你了,从小孩子那里骗糖球吃!”
锦缡很宝贝地数着那几颗圆滚滚的球,上边的糖纸真好看,画的是白胖的小娃娃。可是那娃娃没有朔儿好看。“我要拿回去给朔儿吃。”
彤玉揪揪她的耳朵。两个人并排在走廊里走着,走到了尽头,索性对着窗口站下。
锦缡问彤玉:“悦儿这么小就要打疫苗了。不过天花啊,那真是可怕呢……小孩子很难挨过天花这一关呢。我回去与郎北商量一下,也该给朔儿打天花疫苗的。”
彤玉冷笑:“我劝你还是算了吧,朔儿才半岁,再大一些打也无妨。你没看我嫂子哭成那样,你还当给你孩子打针疼的不是你你就不难受了?”
锦缡是在犹豫的。她还是决定要给朔儿早一些打疫苗的。“那就让郎北抱着他,我不看。让朔儿挨一针受些惊吓,也总比面对天花的威胁好。”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着什么!你就是想着等二少爷按着朔儿打了针,你好冲上去当好人对吧!”彤玉眨着她的火眼金睛,掐着腰审问她。
锦缡自然嘴硬:“我是朔儿的妈妈,自然要为他考虑。”
彤玉忽然又问锦缡:“你还没说呢,好端端的来这里干嘛啊?”
锦缡绷着没说。她越是这样彤玉越是着急的,又着急又好奇,她急得掐锦缡的脸:“哎呦你倒是说啊!阿缡你要是再这样我可不理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折枝
锦缡眉眼弯弯地看着彤玉,彤玉是看得出来的,那双大眼睛里边盛着满满的喜悦和甜蜜。彤玉绝对没有看错那是甜蜜!“骗了小孩子的糖,还没吃呢就给你甜成这样!哎呦……甜得都腻人!阿缡我可受不了你这样的眼神了,你尽管拿这眼神去看郎坤北去吧,他受用!你就只管这么看着他,保管你要什么他给你什么。”
锦缡一点点笑开,面上像是绽开了一朵沾着蜜的花儿。她羞答答地抓着彤玉的手,忸怩着不知该怎样说出口。
彤玉肉麻得不行,简直头皮都在发麻!她把阿缡的手巴拉下去了,退后了半步,不无鄙视地指着阿缡的脸说:“你自个照镜子瞧瞧,可是又回到当初你怀着朔儿时候的模样了!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一怀了孕就变个人似的……”
彤玉突然不说话了。她的嘴巴张得极大,下巴都要掉下来。然后她猛地向前迈半步:“阿缡你不会是……不会是……”
锦缡还在笑着,两腮飞上了彩霞。她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彤玉哭笑不得:“阿缡我可真怕了你了!从现在开始,我可要躲你躲得远远的,要多远有多远!阿缡郎坤北知道这事么?”
锦缡很天真烂漫地问彤玉:“知道什么呀?”
“阿缡你别跟我装嫩……都是孩子他妈了,还装什么豆蔻少女?我看啊,照着你这速度生下去,郎坤北也不用招新兵了,他儿子就能凑出来一支郎家军!”
锦缡扯着彤玉的手指轻轻摇晃着,她说:“不要儿子,要悦儿那样的女儿。”
彤玉往外边推她了:“这事还得你和郎坤北你们两个商量着来,到底是生男孩是生女除了他谁也说了不算!”
锦缡对着彤玉又是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郎北也喜欢女儿的,我知道。同样,我们都很爱很爱朔儿。”
彤玉好一会儿没说话,两个人走着,眼见着快要走到车子旁边了,也快要分开了,彤玉忽然正色说:“阿缡,要我看,你这司令还是别当了,就着这个机会你把锦系交给郎坤北来管,然后你就安心在家养胎带孩子得了。这样的生活诚然会注定索然无味,会没有什么意义,但是阿缡,我现在的心性就与以前大不相同了。或许不到了一定的阶段不会明白,家庭对于一个女人的重要性。
尤其,你嫁给的人是你的所爱。”
锦缡眨眨眼,她停住了脚步,在很认真地听着。
彤玉又说:“你的男人还是个极不同的。你不知道当初在你养病那段……他跟我说,说你这辈子要是想脱离他,非死不能。当时我听着很激动,心里边的愤怒是无法言喻的。可是过后了一想,也不是不可以把他的这句话理解为一个承诺。换一种说法,不就是他要与你携手一生么。本来是一句最动人的情话,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就变了味道。但是不论那味道如何,它都是经得起品味的,就像是咖啡,喝进嘴里是苦的,可是那苦之下是更浓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