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若风在宁夏秦家谈着婚事。
这个上官若风还真是热心。热心到不似他平日里的作风。那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呢。
郎湘一路风尘仆仆,经过乔装打扮掩盖了原本的貌美姿色,也能看得出这一路行来是不易的。只是在这之前郎湘并没有同锦缡打一声招呼,且想到婆婆和郎坤北的样子,锦缡心里还是有些戚戚然。
荆州不似北方,在这样冷寒的天气里即便是官邸也没有很好的取暖设施,屋子里已经燃了几个火炉,锦缡和郎湘还是冷得很。
锦缡知她此行意已决,以后再见是说不定什么时候了。她和郎湘两个偎在一处烤火盆,听她为难而坚定地说着:“阿缡,我知道这样会陷你于不义,让你与二哥甚至郎家的关系更为艰难。但是阿缡,我只有这一次机会……我一直没等到他的信,急得我都要……我便四下里托人打听,打听了快一个月,得知他在刚到那边的时候病了的。阿缡,我不是怪你,可你是有他的行踪的,你为何都不告诉我一声呢……”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
锦缡被她说得心里难受,擦一把她的泪水,手上湿了一片,很快被炉火烤干,没有了踪迹。“小湘,他是不愿让你知道的。”
郎湘半晌哽咽着没说出话来。锦缡心情很沉重,最后一次问她:“你是真的决定了的,那我便安排下去,命我最厉害的特工队长亲自送你前去,为了不惹人耳目,我会另派一队人暗中保护你,而贴身护着你的,将只有暗寞一人。”
她看着郎湘点头,阿缡知道她要说的话,便顾自接下去:“婆婆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劝她。婆婆心性坚韧,相信她应也能过的了这一关……至于你二哥,”
锦缡顿了一顿,她着实也是想不出来应对的法子,却不得不去安慰郎湘:“我求一求他,要他不再追究……”
“阿缡!”郎湘抱紧了她,哭得更汹涌:“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只有这一次机会了,你不在,二哥对我看得不那么严了……他一开始是不会想到我竟能厚着脸皮翻出上官若风这张牌……我是真的等不下去了……阿缡,我爱他!我真的很想他……”
锦缡轻拍着她的背:“我明白……小湘,到了那边要照顾好自己,我把嘉瑞交给你了,也把你交给嘉瑞了。你们两个都要好好的……朔儿可能会不记得他的舅舅,但是他会想念整日陪着他的三姑。如果可以一定要记得每年回来看看我们。就算嘉瑞不肯,你也要硬把他拽回来。他那个人皮子紧,千万不能事事依着他。身边要备好药品,那边酷热,水土不服是难免的……”
锦缡这样一说,郎湘哭得更是稀里哗啦。锦缡知道小湘心里的两难抉择不会比她的容易,小湘的勇敢,一直是令她自惭形秽的。“小湘,你真的很勇敢,勇敢的女子到最后都会获得幸福。诚然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可是你配得上嘉瑞的爱,配得上幸福。”
“阿缡,”郎湘擦擦鼻子,“你越来越像我二嫂了。阿缡,你也是爱我二哥的对不对?”
锦缡僵住了神情,怔怔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郎湘又擦擦眼角的泪花:“我还记得佳玲对咱们几个说过,每个女孩都会疯狂一次的,为了一个男子而疯魔。然后不管结果如何,是都不会再有力气为了第二个人这样了。阿缡,那个让你为之疯狂的人是笑安,你也是不肯再打开自己的心接纳我二哥的。可是我总觉得不对劲,我二哥有那样的能耐让你即便是死了的心都能为了他再活过来。你说是不是?阿缡。”
郎湘煞有介事地看着她。锦缡想要躲避,却被她端正了脸。“阿缡,你瞒不了我的。”
锦缡尴尬地一笑,起身下了床。“你便好好疯狂吧,傻丫头。”
郎湘跟着她下去:“不好意思了?你不要不敢承认嘛,你们两个孩子都生了,注定牵绊一生。有情总比无情好。你不陪我一起睡了么?”
锦缡命人撤了熏香的炉子,这样的气味固然安神,也是闻着难受的。她下去喝了些茶水又回到床上,“嗯,睡吧,小湘。”
郎湘见着她有点低落,凑过去搂住她的腰:“让我感受一下我二哥搂着你睡觉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锦缡恨恨地敲她一下,也轻轻抱住她。
暗寞与郎湘一行选择的铁路。他们离开了一整天,传来的都是顺利通关的好消息。与此同时锦缡在江北的事情处理完就要回宁夏去。
然而在她刚刚要动身回去的前一刻,去接头的特工竟然与荆州方面断了联络。锦缡推迟一下行程,着人去接应。
派出去的人果然没有再带来好消息。暗寞一行至韶关一带受到狙击。但传来的消息也不尽是全坏的,比如郎湘毫发无损,暗处跟随保护的特别行动队队员也大多受伤但无人员折损。
但是对方只擒了暗寞与郎湘回去,据队员描述,暗寞身中一枪,伤在腹部,伤势不容乐观。
锦缡的心禁不住地冒着凉意。
暗寞可谓是她手底下最得力的助手,也是纵横间谍界的王牌间谍头目,他手下的间谍组织更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暗寞作为第一杀手也绝非自封,他从未在任务中失过手,要想取谁性命更是如探囊取物百万军中直取上将首级。
并且间谍界的一道不成文的规矩便是,一旦任务失手被捕,则当即吞弹自杀。
锦缡心里止不住地担忧,她知道就算对方不难为他,他怕是也活不了了。
再往下一查,果然消息传回,那些人是郎军的特工组织。并且郎坤北亲自参与了此次行动。
锦缡简直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当即起飞回去宁夏。
郎坤北刚刚从西城医院回来,脚还没落地就看见了锦缡的车子风风火火地开来。两队车子分别停在北殿大门的两侧,锦缡着急忙慌地下了车,郎坤北的车门也被李子林打开,他不紧不慢地迈出一条腿,继而是另一条。他的大衣没有系扣子,露出里边淡蓝色的衬衫和褐色格子马夹。
锦缡走近了往他脸上瞧,他的脸色和唇色都有些发白,那双幽深的眸子则更加漆黑深邃。她抽一抽鼻尖,似乎嗅到了什么气味……她不自觉地伸出手紧一紧他的衣襟,想要帮他扣上纽扣。
郎坤北拿下了她的手。
锦缡默默跟在他后边进了北殿,朔儿还在睡着,她悄悄地亲他的脸蛋,然后问奶妈朔儿有没有找她。奶妈说是有的,不过老爷和夫人都一直陪着他,他也没有怎样哭。锦缡低低地应一声,看着那扇通向书房的门。她由那扇门进到郎坤北的书房,他还在披着大衣,俯身在案上写着什么。
锦缡手紧紧扒着门,迟疑了许久还是走了过去。
她在郎坤北身后站定。“郎北,我得去见一见暗寞。”
郎坤北继续写着东西,他写得很快,自来水笔落在纸上勾勒出唰唰的声音。锦缡听着那声音呆呆立着,觉得他是不会理她了。
她悄悄揉一揉心口。可儿有一次同她说,八成她是随了母亲的心口疼的病,她也开始相信这样的说法了。
郎坤北笔下流淌出苍劲不羁铁画银钩的字迹,写好了折叠两下装进信封又揣进大衣的口袋里才转回身看一眼锦缡。锦缡眼睛还盯着那大衣口袋,他肯亲笔写的信件自是与拍电报不同的,应该是寄给很重要的人吧。
“走吧。”
郎坤北走在前头,锦缡在他后边亦步亦趋地跟着。出了北殿大门他将信封递给一直候着的田晨,田晨接过信就要回到车里,郎坤北在后边又补了一句:“要亲手交到上校手里。”
郎坤北没有看锦缡,但锦缡明白这话是说给她听的,脸上不禁红了一阵,再一回想,也是这样一回事了。她曾见过几次郎乾南寄过来的亲笔书函。他们兄弟的感情一向是很好的。除了,她在他们兄弟之间乱搅合的那一阵。锦缡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不是人。可是她不敢回想。因为一回想起来她总是恨不得掐死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曾几何时她心中最坚定的信念,最坚持的念想和做法,在今日看来,竟都是那般的可笑,更可气!
锦缡坐在他旁边一直没敢出声,倒是郎坤北,说出了一句貌似安慰她实则更加让她胆寒的话:“你放心,尽管他有一百种死法,只要我有一种不让他死的法子他就死不了。”
锦缡终于抬起头打量他的面色,问:“什么法子?”
“威胁。”他转眼看着锦缡,“不见到你平安,他是不会死的。”
郎坤北把暗寞囚在衙门大牢里,不是何等机密的密牢,也没有派很多兵把守。大牢里光线不足,终年阴暗潮湿,锦缡走进来不禁益发觉得寒冷。她又瞟一眼郎坤北,他的大衣还是敞着怀。
暗寞十几年的间谍生涯里边自是什么样的苦头都吃过,过的是刀尖上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按理说仅仅牢房的冷寒之气并不能奈他何,但是锦缡借着走廊里微弱的灯光打量他,心里止不住地焦虑急迫。
暗寞躺在木板床上,勉强支撑起身子。锦缡隔着铁栅栏看着他,他穿着一身黑衣,腹部破烂了一块,但是看不见血色,因为红的血渗进黑的衣,便也一并变成了黑色。牢里有着浓重的血腥气。她仔细一回想,似乎在郎坤北身上也嗅到了这样的气味。
她忽然心里边一颤,忙又看向郎坤北:“你没有什么事吧?”
郎坤北没言声。锦缡不安地扭过头。
暗寞对她笑一笑。恐怕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这般狼狈过,还是在她的面前狼狈。他手腕微微一转,尽量平缓着语调:“对不起……我不能再守护大小姐了。”
锦缡看到他手上的动作,一把抓住牢门,透过栅栏向里边喊道:“胡杨!”
她的声音清脆而嘹亮,震得身后的郎坤北微微拧了剑眉,也震得暗寞停了手。
暗寞抑制不了自己的颤腔:“大小姐还记得?”
锦缡紧张地看着他,连着点几下头。
暗寞一下子放松了身体仰躺回去。抻到了腹部的伤口,他忍不住闷哼一声,随后笑起来。锦缡没有听见他的笑声,也看不见他的笑颜,但是从他说出的话里,锦缡听得出他是在笑着的。
“那年在甘肃,我护着大小姐东躲西藏逃过锦澜明的追杀……可是误闯进了戈壁。那里没有水,找不到绿洲。大小姐却一点也不怕,还说,暗寞是个让人听着难受的名字,问我的真名叫什么。我四处望着,还真给我看到了,金色的胡杨树,我说那就是我的名字。”
锦缡知道他看不见,但也还是点头。
暗寞的声音平静而低柔,但是掩不住的,是他狠命压下的痛苦。“大小姐问我,我们会不会死……”
那个时候,风卷着沙,一阵又一阵,沙子打在她稚嫩的脸上,她也不知道躲避。她只是望着沙漠边际的夕阳,日头红得那般耀眼……可是很快夜晚就会到来,沙漠的夜晚,金秋的时节,也不知道那骤然降低的温度会不会把他们冻死。
她担心的不是风暴,不是流沙,她只是怕冷。
然而暗寞总是会做出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来。那个时候她就觉得,做一名特工真好,无论情况多危险,无论条件多恶劣,他们都会能人所不能。就算在死亡面前,他们也总有超乎常人的耐力与能力。她想,那便是一生与死神为友的结果吧。死神教会了他们很多。
他们已经没有子弹了,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御寒的棉衣。她看着暗寞从靴底抽出了一把匕首,挑了一株枯死的胡杨,几下跃上去,砍下了枯干的枝桠。钻木取火,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然而他们终于是成功了。
那火燃得那样旺,噼里啪啦燃烧着的都是胡杨。暗寞看着那跳跃的火焰之下,燃烧的仿佛是他自己。可即便如此,哪怕能给她一点温暖,都是值得的了……
他说胡杨千年不死,千年不倒,千年不朽。就算我死了,也要保住大小姐。
她也呆呆地望着烈火,那般干燥的沙漠里再燃上火,是更干燥了。她的唇裂出了口子,她很贪婪似的吞下自己的血,轻声说:千年不死,千年不倒,千年不朽,那不是石头么……
暗寞一怔,而后笑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笑过了,他笑得有些刻板,有些僵硬,就连说出的笑话,都一点也不好笑。他说就算是块石头也能蹦出个孙猴子,替他把大小姐送回家。
锦缡听着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弱,甚至要听不见了。她接下他的话,替他说完:“我又不是取经的和尚,我不要那猴子……”
静默了许久,暗寞终于在昏厥之前,对锦缡说:“那好,胡杨……不死……”
郎坤北听着他们的话脸色由白转青,大衣甩得猎猎作响,大步流星走出了大牢。
锦缡跟在他后面:“郎北,必须得马上把他送进医院,子弹还没取出,伤口会感染的!郎北……”
郎坤北停住脚步,锦缡的鼻子撞上他的后背,疼得她都要直不起腰。
郎坤北冷哼一声:“四处留情,锦缡你真够可以的!”
“郎北!我想,我护胡杨的心应当与你护柳华沙的心是一样的……郎北,你能不能不要……不要说这样的话来伤害我?你心里就会好受了么?”
两人在狭窄的走廊里站着,牢房里都是空着的,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会带来回音,还会有吱吱的耗子叫声,鼻尖充盈着霉味,锦缡又是害怕又是恶心。
但是郎坤北立着不动,她也只好一起待在这里。“我知道你心里有火,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都要把我逼疯了……郎北,我们不要这样了……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好不好?”
郎坤北爬上心头的火气又一次被一种奇异的力量熄灭了。他看出锦缡的脸色也不好,领着她进了官邸。
官邸里边没有佣人伺候,这也是他一贯的脾气,不喜欢人打扰干脆跟前不放着佣人。
锦缡过去帮他把大衣脱下,他有些别扭,又拿下了她的手。锦缡只管看着自己无处安放的手像要看得痴了。郎坤北是看得出来的,她是没了泪水哭不出来,要不然真的会一下子涌出满满的泪水。他握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到沙发前,又按着她坐下。郎坤北转到她对面坐下,身子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