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的。他的情全都给了柳青霜柳青霖姐妹,其余的女子,便是为他死了他也未必肯愿意多瞧一眼。我娘是,你也是。我也向来是钦佩你的,只是看着你为了这样一段永远见不得光的感情,把自己的青春,自己的全部都赔了进去。也觉得惋惜。”
邓清露愣一会,霎时间泪如雨下。“什么都瞒不过大小姐……司令曾说过,大小姐简直是老夫人的翻版,也是随了太太不少,却一点都不像他。大小姐只以为他恨你,却不知道他也是怜惜你这个女儿的……天下的父母哪有那般狠心的……”
锦缡静静地听她说完,一直没有睁开眼。“便是这样的时刻你也是为他想着的。不过清露,要是你,你会原谅么?我不会。他不再是我的父亲,不过你放心,我自然不会杀他。你也收收心思,从今以后开始新的生活吧。我真的舍不得失去你这样的好帮手。”
邓清露坐在坚硬的椅子上哭了许久,被放出密牢的时候向里边凝望着,但是什么也没看见。她转身下了石阶。
锦缡身边的副官只剩了张乔,依汪凯奇的意思是留不得刘伟业了。但是锦缡不允,忠于旧主也没什么错,那些忠于锦澜城的人她都不会杀,只是很多不能再用了。
刘伟业也是一路陪她走过来的人,她心里不忍,只是降了他的级,命他从秘书做起。她身边副官的位置,仍旧给他留着。
迅速处理完一件件应接不暇的事务,她打开怀表看着,已经是下午五点钟,她忙收拾收拾回了西城郎府。
锦缡先从郎府大门进的和庸堂。
她颇意外的是郎坤北和朔儿也在。郎元山看她一眼,等着她唤父亲,然后点下头,微笑着逗弄怀里的郎朔。
郎元山看朔儿见了她便要往她怀里钻,便将朔儿送过去。锦缡扑打着一身寒气,拍拍手接下郎朔,拿脸贴贴他潮红的脸蛋,滚烫的。但是朔儿并不哭闹,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心里不自然地急起来。
郎坤北一直没同她吱声,看着朔儿眼里也有几分焦虑。阮月华过来探探朔儿的额头,又摸摸他鬓间的汗意,松了口气,对着锦缡说:“朔儿自晌午起就发了热,这会吃过药发了汗没什么事了。”
锦缡心里边一紧,嘴唇又贴上他的额角,湿乎乎的,看着他没往日的精神头,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心疼。她不住地责怪自己的任性,不该硬要带着他去看雪的。
回去的路上郎坤北要接过朔儿她不允,朔儿透过被子跟她咿咿呀呀的,她便轻声慢语地回应他,说的也是旁人不懂的话语。
锦缡本还心疼着他娇嫩的口舌就要尝受浓稠凄苦的药汁,回了北殿算是明白了怎样一回事。奶妈自己服了药然后喂给他奶水,这便是朔儿吃的药了。只是他终究还是不舒服,哭了好半晌不肯睡觉。锦缡抱着他上下楼地逛,怎样也没能哄着他止住哭。
锦缡真是恨不能跟他一起好好哭一通。她苦着一张脸,比哭还要难看许多。
可儿在她身旁想方设法地逗他笑,可是鬼脸做得腮帮子都要酸掉,朔儿真的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她。可儿垂头丧气,求助的眼神不时瞟向郎坤北。可是郎坤北就是在隔断后边坐着,对于朔儿痛苦的哭声仿佛充耳不闻。
锦缡看着朔儿哭得气噎,终于是狠不下心来,将朔儿抱进了隔断,塞到郎坤北怀里。锦缡拿着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他的脸,看着他在郎坤北怀里渐渐平静下来,心里止不住的委屈憋闷。
郎坤北托着朔儿的双脚颠着他的小身体,手掌覆在他的后背,都要整个包围住。锦缡也不明白,他也不曾说什么话,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方式,可是为什么他能给朔儿的安全感而自己却给不了?
锦缡一直坐立难安的,脸红得像熟透了的桃子,都要滴出汁液来,自己却浑然不知。
王妈端来姜汤的时候锦缡不禁微讶。“大小姐看看,自己不是同小少爷一个样了?”
锦缡嗅着姜汤的味道更是皱了眉,摸摸自己的脸竟是滚烫的。王妈不说的时候她还没有在意,这下更觉得浑身由内往外的冷。北殿里在冬季也是极暖和的,可是她都披了一件棉袍仍旧止不住的恶寒。浑身也都在隐隐作痛。
她没再犹豫,接过姜汤一饮而尽。可是姜的辛辣又刺激了她的喉咙,她又急急忙忙跑去卫生间里将喝进去的汤都呕了出来,那样的辛辣呛得她咳嗽不止。
她还在卫生间里咳着,听到有下楼的声音,知道是郎坤北,她忙起身跟了下去。
郎坤北已经穿好了大衣,正要往外走。天已经黑得沉了,上边还有乌云盖着,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锦缡掩住嘴叫住他。“郎北,你是要出去么?”
郎坤北没有回头,略停顿脚步说是。
锦缡低低地哦一声,知道他至少今夜是不打算回来了。郎坤北耐着性子等她很久都没有等来她接下来的话,继续迈着步子,向北殿外边的黑夜里走去。
锦缡一直扶着旋梯站立,等王妈重新熬好了姜汤给她送来,她才动一动僵直的身体。
朔儿从来都被养得极好,没两天伤寒已经大好了,倒是锦缡一直红着鼻头,怕再传染给他不敢接近他。
郎朔爬得很快,讨好地对她笑,捉到她的手指就往嘴里塞。他已经长出一颗小小的牙齿了,见了什么都要去吃一吃。
郎坤北也是很担心朔儿,每日都回来陪他玩一两个小时,再出去。
阮月华这次没有再插手他们两个的事,锦缡知道,她在郎家,已经不是前一阵子单纯的媳妇了,而是又罩上了一件复杂的外套。这种复杂只会拉远她与郎家的牵绊和距离。
锦缡这些日子总是精神恍惚的,她觉得自己是陷进了一个温柔与狠历并存,光明与黑暗同在的泥潭。她有太多的顾虑,有太多的两难抉择。她又开始了失眠,每天里头疼得厉害,这样的煎熬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锦缡看着她的朔儿,看着看着就出了神。虽然她也是看不出来什么的,可是总能透过朔儿的脸看到另一张面孔。另一张已经是对着她冷冰冰甚至不愿意再多看她一眼的面孔。
待朔儿好全了,锦缡也终于能放下心来。尽管郎坤北还是与她僵着,她也不得不打算趁着他回来看朔儿的时间里跟他说些事。不是什么大事,但是锦缡想,总还是应当同他知会一声的。
许也是看到了朔儿痊愈他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锦缡等了两日,整整两日他都没回来一趟。她亲了亲朔儿的小嘴,对他轻声说着:“朔儿乖,妈妈很快就会回来,朔儿要等妈妈回来,不要哭好不好?”
朔儿吮着手指,自顾自地玩着也不去看她。
锦缡穿好了衣裳先去了和庸堂见阮月华。因天气愈发寒冷,她是不敢抱着朔儿出去了。阮月华这两日颇不顺气的,那日郎坤北强硬的态度摆明了是不让她插手他和锦缡的事情,她也只能干着急生闷气。且郎湘也一直在极力与她争取下南洋的事,郎乾南又是她心头一块病,眼见着这些日子精神也不大好。
锦缡见着她心里不住地泛酸,多日以来不曾消减的内疚忧虑更像要把她吞了一样。阮月华眉头上拧出川字不曾舒缓一刻,见锦缡打扮得利落大方,便知道她又是要出去了。
侍女宝薇在给她按摩头部,是缓解头痛的。锦缡看得出来她的手法不是很娴熟,便去一边的盆架子上净了手。
锦缡净过手过来替下宝薇,替阮月华仔细地捋好头发,指尖轻缓地探寻她头部的几大穴位。锦缡手劲控制得很好,温柔而不软绵,几种手法交替按摩,看着她眉心渐渐有了松动,应当是蛮享受的。
阮月华觉得这是一种奇特的感受。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曾为她做这样的事。她的儿媳此时展现给她的又是最温柔细心的一面。阮月华心中想的颇多,但有一点是逐渐清晰了的,为什么这个女子总是能左右她儿子的情绪,让他一次又一次失控。
她的坤北,不再是那个波澜不惊清冷自持的男儿了啊。
阮月华觉得自己沉浸在这种享受之中太久了,开口对她说:“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
锦缡手上一顿,又继续给她按揉起来。“婆婆……我的确是有一些事,恐怕得离开几日。但是我会尽快回来。”
阮月华半晌没吱声。锦缡的心悬着,恍然发觉按错了两道穴位忙又改正过来。然后她听婆婆说:“也许等你到了我这天就会明白,儿女都是孽啊。”
锦缡手一抖,转到她身前蹲下,拉着她的手,竟然一时间语塞。
阮月华低低叹息:“你虽不叫我母亲,但我能感受到,你心里是把我当成了母亲的。”
锦缡略一愣,点头。
阮月华坐起身,往里边让一让,拉着她坐下。“你走的那两年里,逸云总会陷入回忆,与我絮絮叨叨地讲她的缡儿。她说你在她面前就是这个样子,总像一只可怜的小猫,但一离了她就会变成一只野性难驯的小豹子。可是她一管你,你就又变成了可怜的猫儿,让她怎么也狠不下心。”
她看见锦缡狠狠闭了眼睛,便拿着手帕去给她擦拭,可是却没有泪水。“阿缡,我是你的婆婆,是北儿的母亲,很多话都不是我能同你说的,可是我想,若是逸云还在,她也是会这样教导你的。”
锦缡喉间梗着东西,半晌才说出一句话:“婆婆尽管责骂我……都是我不好……”
“不。”阮月华很坚定地摇头。屋子里点了安神舒缓的香,可是此刻她却没了一点困意。“我只是想着,若是你能拿出在你母亲甚至我面前半分的温柔给北儿,你们两个都肯放下骄傲,低一些姿态,你们也不至如此。我不知道你想过没有,北儿为什么坚持要娶你。”
锦缡很意外她会这样问。对于这个问题她心里是有一个答案的,可是她不能说出来,也不想承认真的是这样。她垂着眸子没有作答。
阮月华又是一叹。“我们郎家百年基业,雄踞中国东北、西北两大方位,自问当今实力是别的军阀没法比的。我只说,阿缡,若是他单奔着你的锦系去的,那么恐怕他早已得手了。”
锦缡在飞机上坐得更加头晕眼花,整整六个小时的飞行,她脑子里全都是阮月华的话。
她向下俯瞰着变得渺小的山川土地河流,觉得人更加是渺小得不值一提。阮月华对她说,郎坤北是郎军的主心骨,也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只要他们两个好好的,便是朔儿也会笑得更多哭得更少,若是他们两个僵着,便是连带着他们治下的北方大地也是冻结的。
阮月华还说,夫妻两个是要同心的。各自领着一股势力,若是时时防范对方,固守自己的领地不容彼此越雷池一步,那么便是爱得再深,也没有意义。夫妻两个最重要的便是彼此信任,这样的婚姻才不会是悲哀的折磨人的。
飞机抵达江北荆州的时候来接机的暗寞向她转达了一个消息,很快谭洛民也拍了电报过来,上官若风与秦彤玉的婚旨已经见了报,日子定在腊月初五,彤玉是连个春节都不能在宁夏过了。锦缡回头望向北方的天空,又望向了最南端的天,小湘要离开北方飞向南方,彤玉也要飞去了。而她恐怕是要一辈子固守在原地了。其实守着北方的这一片天地,也没什么不好。
这一趟来江北没有什么严峻的事务要处理,暗寞做事一向很有成效。但是她还必须得出面,正式授予岑志昂上将军军衔。
郎上洋下了学没有回家,直接领着郎溶一道去了秦府。秦家上下都在忙着,虽然婚期还远,但是他们一家子是都不敢松懈的。
上官若风与上官铭夫妇都在秦家,自是由秦彤玉作陪。彤玉听着佣人过来告诉她说郎家四少爷和五小姐找她,她抬头看一眼上官若风。
上官若风人如其名,清俊高雅得不似人间来,他与郎坤北的行事做派很不同,总是喜欢着一身白底云纹长袍。然而仔细一比较起来,从做派到为人,他和郎坤北真是两个极端。郎坤北要多冷峻有多冷峻,他是要多热络有多热络。
不过笑着的脸,总是比冷着的脸更有吸引力,也更容易诱人上当。上官若风也看着彤玉,她红着脸垂下头,站起来道一声失陪走了出去。
出了屋子胸腔里吸进满满的冷冽的空气,人一下子精神不少。她一径低着头走,险些撞上一堵白墙。上官若风倚在廊柱上,笑得和煦:“走路要小心些,玉儿。”
他一声玉儿唤地彤玉一个激灵,瞥见远处郎上洋和郎溶两个已经过来了,忙低着头对上官若风说:“借过。”
上官若风一直抱着手臂看着她。
郎上洋没耽搁太久,递给她一封信,然后告辞离去了。
秦彤玉把信掖在袖子里,转回身看见上官若风仍在看着她。她都数不清与上官若风在一处的时候一天要丢掉几次魂。
秦彤玉还是不敢往他面上瞧,同他并肩行着。上官若风向她这边贴近一些,不满地道:“玉儿不厚道。”
秦彤玉站住,往他脸上扫一眼又转回头。
上官若风的手轻轻搭在她肩上,带着她往前走:“玉儿是我的未婚妻子,却要收下别的男子的信件。”
秦彤玉嗅到一丝醋味,小声地嘟囔着:“才不是……四少爷他才多大……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上官若风带着继续往前走,听着彤玉语无伦次的辩解,笑够了才对她说:“玉儿,若是有什么难事,不要忘了还有我在。”
秦彤玉一愣,失神地喃喃道:“阿缡是不是出了门了……”
上官若风面上的笑一敛:“阿缡?那倒是个奇女子。不过我很同情郎兄,娶妻还是要娶我们玉儿这般的淑女为好。”
秦彤玉连着打了几个冷战,回头看他笑得促狭,想动手,还是忍住了。
锦缡看着空降到江北荆州的郎湘,惊讶不已。她认出护送她来的不是北方的人,听着口音竟像是广东人。那些人训练有素,纪律严明,锦缡猜想必是上官家的暗卫特工了。其实也不难猜到,小湘能寻求帮助的人也只有她和彤玉。而这个时候,刚好是上官若风在宁夏秦家谈着婚事。
这个上官若风还真是热心。热心到不似他平日里的作风。那真是唯恐天下不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