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宠爱……曾经,都是曾经,曾经他是她最敬重的爹爹,她也以为她是他最疼爱的人。那么,到底是谁欺骗了她?
“那我问您最后一样,笑安回国的前一天,去找怀桢的那个人,是不是您?”
锦澜城背过双手仍旧说了一个字,是。
锦缡笑得残忍而放肆。她从没想过她也会这般地大笑,笑道胸腔都要震裂,也震得身后的胸膛轻轻颤抖。
“爹爹是不是骗了他,骗他说只要他杀了笑安就会把我嫁给他……不然不会的,我怎么也不肯相信怀桢会杀了笑安……他是为笑安死过的啊,他们是那样好的兄弟,可是怀桢也不会想到,你居然会骗他!我使你失去了所爱之人,你便要将同样的痛苦施于我身,更残忍的是,你还要来一招借刀杀人!我害死了笑安和怀桢两个人啊!我和奕奕有什么不同!她临终前,对我说,姐,我恨你。我也恨郎乾南。可是我若要活着就必须得依附于你们二者其一……如今你给我限定的路却只有郎坤北……我还不如奕奕,至少,只要她肯,我便会带她走的,我会给她留条生路的……”
静默了一会,锦缡又说起来:“我也不过是在后悔,十四岁的时候,做事不够干净,没能狠下心杀死柳青霖,还劳母亲和季家动手,脏了她的手,也坑了季家。当初有求于人的事你全然不记得,不会报恩只会报仇!”
锦澜城本该是暴怒的,锦缡也明明看到了他眼中的挣扎和涌起的狠历。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轩然大波都归于沉寂。他只是说:“霖儿当时还怀有身孕,是你母亲糊涂,受了季家的怂恿,起了妒忌之心,害死了她。缡儿,这件事我不怪你。”
“杀人偿命,所以爹爹杀了娘……对么?爹爹伤她伤的还不够么?看着她这样悲哀得活着岂不是更好?死了不是最好的解脱么,娘解脱了,她终于解脱了……多好,能解脱,多好。”
锦缡的身子软了下去,郎坤北感觉到了她的异常,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他轻声问她:“我们回去。”
锦缡晃了晃头,她还是不明白的,她还要问的。“那爹爹能不能告诉我,既然不恨我,为何要害了怀桢和笑安呢?”
郎坤北很急着离开似的,他忽然说:“因为从一开始,你就注定要嫁给我的。因为你是锦家的女儿,所以你必须嫁进郎家。”
锦缡忽然不说话了。起风了,锦缡忽然很冷。她闭上双眼任风刀割着,她想往郎坤北的怀里钻一钻。因为她好像只剩下这一个怀抱了。只剩这一个了。
锦澜城皱眉默了一会,他叹了一声,像是在为着谁伤悲。
他终于说:“缡儿,我早知道咱们父女终会走到今天一步。当初我棋差一招,害得你奶奶身陷囹圄而我却不能脱身救她。你大伯与你堂哥都是我杀的,我已经为你奶奶报了仇。我与季家的恩怨,这与你无关。而对于你母亲,也请你相信,她的死与华良和华沙无关,所有的罪孽都是我一人造下。逝者已逝,可是生者还当珍重。而爹爹愧对的,也不止你奶奶,你娘还有你。之前的二十年我给了你太多的宠爱,如今你已经有了归宿,并且你也容不下华良和华沙,所以作为父亲,我也不得不与你说一句抱歉。我也是他们的父亲,我会用我的余生弥补对他们的亏欠。而对于你,缡儿,如果你还愿意认我这个爹爹,自然是好。如果你非要逼着我做选择,那么我不得不放弃你。”
之后锦缡被关进了北殿。北殿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可儿陪着她,没有郎坤北,没有朔儿。
强撑着回去之后没多久,锦缡便开始呕血。可儿吓得大哭,拍打着门窗,可是都被封得严实。许是她闹出的动静大,没过多久果真来了医生和护士,照着西医的法子看了半晌,怀疑是一种传染疾病,名为结核。
医生建议锦缡立即入院,锦缡烧得迷迷糊糊的,什么也说不出,只是感觉嘴里的血腥味让她无比的恶心,恶心到反胃。但是肚子里边空空荡荡的,她便一直干呕着,呕出的却都是血。
可儿吓得都要站不住,医生也被她恶化的病情吓得变了脸色,急急忙忙出去请示。
她感觉到北殿封死的门敞开,有沉重而迅捷的脚步声传来,是军靴敲击地板的声音。她还听到医生紧张的话语,断断续续的“少帅……疑是结核……传染的……不可靠近……”
她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说了句什么,她只是觉得熟悉,却怎样也辨认不出是谁……随后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很结实很僵硬,僵硬到紧张的怀抱。
作者有话要说:
☆、失势
她蜷缩在这个怀抱里寻求着温暖的热度,一丝一毫都不愿放过。她和这个怀抱一起颠簸了许久,然后就突然消失了……她想伸手去抓,却没有一点力气。但是很快,她的手被握住,握得很紧很紧。可是她不觉得难受。
再然后她感觉有明亮的灯光打在脸上,像是生朔儿的那天,眼前一片黑红。直到彻底没有了意识。在这之前,她手上的温度一直不曾消减。
锦缡在医院住了好多天,这些天的时间里没少了扎针输液。只是依旧没有成效。她在压得很低且很好听的的德语交谈声中醒过来,醒来时便看见了郎坤北和一个蓄着花白胡子穿着白大褂身形矮胖的德国人。
可儿眼睛肿的老高,本来一双杏眼变成了一条细缝,乐着朝她扑过来:“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么?”
锦缡想说话,可是嗓子根本发不出来声,可儿只顾着问她话,着起急来真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丫头。郎坤北瞥到桌子上的茶壶,斟了一杯递给可儿。可儿才恍然大悟的,接过来喂给她。
那个德国人盯着她看了半晌,转过头继续和郎坤北说起话来。锦缡也看着他,对于他们之间的谈话锦缡是一句也听不懂的,但是不知道那个德国人又看了她一眼然后跟郎坤北说了句什么,只见郎坤北略怔忪,笑了一下,笑得很苍凉,然后没有再说什么。
郎坤北和德国人都站在她的病床旁边,待她喝完水,郎坤北给她引见说:“这位是德国著名的内科医生,库尔特博士。”
锦缡说不出话来,也不会讲德语,于是只对他点点头。库尔特博士也同她点下头算是回礼。郎坤北并没有再将她介绍给库尔特,看样子他是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库尔特出去的时候郎坤北也一起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李子林领着王妈和可儿给她收拾着东西准备出院,可儿止不住地兴奋着:“小姐,你知不知道那天可给我吓坏了!徐医生说你是得了什么结核……呸呸呸!真的把姑爷吓了一大跳呢,徐医生要他回避说是怕传染……得了这病是没有治得好的,姑爷硬是把你抱了一路送来医院,郎夫人说他他都没听呢。”
锦缡就着她的手穿衣服,听完这话愣了两秒然后一把推开她,看向她的眼神都带上了紧张:“那还不……快离我远些!”
“小姐听我说完嘛!眼看着小姐神志不清昏睡了两天,姑爷就急了,当晚乘飞机飞去了德国,第二天晚上就带着这个什么……库……库尔特博士回来。到底是人家的医术厉害呢,给小姐做了仔细的检查结果说是误诊了!我就说嘛,我们小姐福大命大哪里就会得了那种病呢?”
锦缡看她笑得欢快,是云开雨霁一般的明朗,也想对她笑一笑,但是连笑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她发现,有的时候微笑是这样一件费力且艰难的事情。
锦缡随着李子林等人默默地回到北殿,并没有从郎府的大门进去,而是直接沿着街道前行,从北殿的大门进去的。
北殿与郎府本就不是在同一个院子里,而就像是邻居,比肩而立的两套院落,只不过一套古朴曲折,而另一套简单明了,除了北殿这一栋楼,就是花园树海,郁郁葱葱色彩缤纷。从三楼睡房的窗子望下去,那真是一个自由而神秘的王国。
怀着朔儿时她就想着,待朔儿学走路的时候,她便要领着他穿越一丛丛鲜花,绕过一株株大树,带着他听清晨的鸟鸣,在夏日的午后睡在树荫下,晚上趁着月光捉蛐蛐……
而此时的北殿,没有朔儿,没有鸟鸣没有蛐蛐,连花也落了。转眼间,又是一年秋。整日里除了有郎中过来给她请脉吃药,没有一个人出入北殿,陪在她身边的也只有可儿一个。她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被禁足了。或者说是囚禁。她环顾北殿一周,自己是就要老死在这个地方了么?
世事无常冷暖自知。有谁想过盛极一时荣宠一身的锦大小姐,锦家传人,锦军总司令,有朝一日会被锦家遗弃。
一时之间整个宁夏都笼罩在一种异常紧绷冷肃的氛围之中。
而所有人也都不曾想过,锦大小姐这个身份,也换人了。锦家二老爷的一对私生儿女已经更名正身昭告天下。锦澜城再度回归政坛,做的第一件事,是为他的女儿华沙庆贺二十三岁生辰。请柬发遍了宁夏。
秦彤玉捏着手里的那张红色请柬气得直抖。她一把甩了出去,仍那张薄薄的请柬像叶子一样打着旋落在地上。
彤玉觉得不解气,又对着请柬啐了几口:“他们给爹和哥哥派帖子也就算了,做什么还单单地给我派来一张?这是生怕我不去捧场呢!”
秦夫人也愁眉不展的,“我总还不肯相信这是真的。锦二爷当初多疼阿缡呢,就差没给她摘星星摘月亮了!可怜天下父母心,你没有为人父母,所以还不能体会。而我不信,我说什么都不会信。”
秦伯唐走过去捡起了那张帖子,他看着彤玉的脸色,心知再交还给她也必定还是要被她扔掉的,干脆就搁在了桌子上。自己妹妹的脾性他还不知道么,况且这还是与阿缡有关的事……彤玉自打听了那样的消息,已经哭了好半晌不见晴天了。
秦伯唐缓声道:“玉儿也莫要只顾着生气,还应当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的。短短一年光景,锦家两度易主两度改朝换代。而这一次却是牵连到了郎家,从此以后阿缡就只有郎家二少奶奶一个身份。只是……”秦伯唐顿一顿,他看着母亲和彤玉的脸色是更加不好了,他还是说了下去:“在阿缡失去了所有的庇佑之后,不知道郎家是否还愿意接纳她,承认她。彤玉,既然锦二爷请你,你还是有必要去一趟的,郎坤北也一定会去,我们不妨去看一看,做到心中有数,也好早作打算。”
秦彤玉二话没说,一把抓起了那张请柬,紧紧攥着。只是她有些摸不着头脑,茫然地问秦伯唐,已然变了腔调:“早作打算?哥哥,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连郎家也抛弃了她,那可怎么办啊!”
秦伯唐摇摇头:“如果真的这样,我们能做到的太少了,但是也总要帮阿缡想一想今后的出路。不过我想应该不会那样的,毕竟阿缡是朔儿的生母……”
彤玉霍地站起身,似乎正是秦伯唐的这句话刺激到了她,她捂着嘴却堵不住那一声惊呼:“生母……难道他们还要把阿缡的孩子也夺走么?!”
秦夫人长叹了一声过去抱住了彤玉:“你先别急嘛,你这个急性子呦,先坐下来好好听你哥哥说。依我看,郎家不会这样做的。”
秦彤玉怔怔的,被秦夫人按着肩膀坐回了椅中。
秦伯唐点头:“彤玉,这只是最坏的打算,但是郎家,尤其郎坤北,他未必会这样做的。首先一点,当初他们两个结婚的时候郎坤北闹出来那么大的动静,那场婚礼的盛况可谓空前绝后,他也曾亲口说过要爱护阿缡。尤其现在,虽然最让人们唏嘘感叹的是阿缡的身世际遇,但是更受关注的,被舆论推向风口浪尖的却是他郎坤北。他断不会在这个时候打自己的脸,做出背信弃义之事落人口实。”
彤玉紧紧抓着胸口,听哥哥这样说着,她的心终于能平静一些。
秦伯唐继续说道:“现在全国上下无不在关注着,本来是郎少帅夫人的司令宝座却被岳丈夺回,锦家与郎家的关系尤为紧张。这一紧张就容易打仗,而一打仗则连累的就是无辜百姓就是你我。所以就连我,心里边也在期盼着锦郎两家的关系能够和睦如初甚至更加牢靠。而显然若是真的打仗锦系一定不会是郎系的对手,最期盼这样的状况的,自然就是锦二爷。怕就怕锦二爷有心思再度促成锦郎联姻,借机将这个新认回来的女儿嫁给郎坤北。那阿缡的处境就更加艰难了。”
彤玉刚放下的心,坠落了。
而此时此刻的秦府大厅里,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一个人的存在。似乎总是那样,只要她不出声,便不会有人发现她的存在。何氏一直默默地坐在椅子上,默默地品茶听着。
何氏忽然开口,说:“不会的。郎二少爷不会娶锦家的这个新小姐的。伯唐怎么忘了,这个华沙与华良都是被郎老爷收养的,他们与郎二少爷一起长大,若是二少爷有心娶她,便是早就娶了。”
“嗯。”秦夫人也点头:“我想锦二爷应当也不会这样做的。再怎样狠心,也不能对自己的子女狠到这种地步。手心手背都是肉,况且那些年阿缡那样讨喜,他对阿缡的宠爱也不会是假的。他不会这样做的。”
“可是,这些事,有谁说的准呢?我们别在这瞎猜了,娘,我去梳妆,晚上的宴会我得参加。小湘也会去的,我得问问小湘阿缡的处境,看能不能见阿缡一面……我真怕阿缡会死掉……娘,这要是换成是我,我早就活不了了!”秦彤玉拎着裙摆,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何氏放下了茶杯,拿手帕拭一拭嘴角,对秦夫人和秦伯唐说:“娘,伯唐,我去看一看玉儿。”
秦夫人点头,她也站起了身:“走吧,我也一同过去。悦儿午睡这会子也该醒了。”
今天这样的场合何氏并没有来,秦彤玉挽着秦伯唐的胳膊进了锦宅。舞会是在前厅办的,而秦彤玉却是并不习惯在前厅停留。阿缡的小白楼才是她们这三个闺中密友的小小欢乐窝。
但凡是歌舞宴会,氛围都是欢乐而旖旎的。彤玉就没参加过这样凝重到让人窒息的舞会!乐队的舞曲倒是奏的欢快,舞池里边跳舞的人们却都是各怀心事。交杯换盏的人们也只是静静地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