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玉今早来时也正好赶上季逸云骂了锦缡。彤玉有些心酸:“你不必同我们多心。虽那两个是小湘的哥哥,但她是个帮理不帮亲的。还有啊,婶婶说的都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不过依我看,婶婶虽是骂了你,不过她也并不反对你这样做的。谁都知道,大少爷可不是你的良婿。”
锦缡捉住了彤玉的手,她笑一笑:“我知道……不过你说,一会我在婚礼上露了面,会不会被阮伯母当街痛骂一顿?”
彤玉噗嗤笑出来:“我看没准儿!你就等着请罪吧。不过这都还好说,阿缡,你得尽量躲着二少爷一些,就算被他逮着了你也得说些软和话……哎呀,你听见没?我一提郎坤北你就吓得蔫了啊?”
锦缡无所谓地一笑:“谁怕他?他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秦彤玉不说话了,只看着锦缡笑,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可真没准把你扒了皮吃进肚子里呢!”
锦缡捶了彤玉一下,捶得很用力。
两人闲话着一路乘车到了郎府。车子刚在郎府正门门口停下,忽然赶过来一个身着喜色褂子的小丫头,她贼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着,不让锦缡的司机停车,硬是胡乱比划着,一路引着车子来到了郎府的偏门。
锦缡自然也是示意司机这样做的了。方才郎府的正门口人潮汹涌的,怕是连停车的地方都没有,大门也很难进得去。
“那不是小湘的侍女琪娟么?这丫头一定是受了小湘指使的,咱们便去偏门吧,小湘可能等在那里。”
郎府东侧门停着的车子并不算太多,至少还是能挤出来一个停车位的。车子刚停下,锦缡就看见一身桃红色礼服的小湘跑过来了。
彤玉下了车,特地往郎湘的脚上一看:“呦,这鞋子少说也有个三寸高吧?你还是真能跑,也不怕崴着!”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这可是我们小湘的风姿呢。”锦缡一直是面上带笑的,笑得很喜庆。
彤玉撇嘴:“风姿?疯子还差不多!”
郎湘不乐意了:“哎呀彤玉,你又挖苦我!我可是好心呢,里边那么热闹事情那么多我都没管,就一直在小门里守着等你们呢。阿缡啊,要我说,反正也不是你结婚,今儿这场合多你不多少你不少的,盖头一蒙谁也不知道那新娘子是谁,还都当做是你呢。你要是这么进去了,还不把这婚礼给搅了?再不你这就回去吧……”
“哪有这样的道理?合着你是堵着门不让我进呢?你看我像是来捣乱的么?”锦缡抱起了手臂,一副气不公的架势。
彤玉这回不笑了:“我也劝了你半晌了,再不你真别来了,看再有来无回的……”
郎湘像是被彤玉这话刺激到了,忙堵住了彤玉的嘴,着急地啐了几口。“你这乌鸦嘴……”郎湘又啐了几口。不过她看锦缡仍在抱着胳膊看她们两个,满脸的不在意,还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也知道她是铁了心要来参加这场婚礼了。
“那好吧,你来便来,我也不能硬把你往出推不是?不过我跟你说啊,我可是不能叫你走正门进去的,刚才我二哥在那来着。正门离前厅近,你说你要是倒了霉碰着他了……呸呸呸!好歹今儿我和彤玉得帮你看着,我大哥压根没跟家里说这事,我们家里人都只当那新娘子是你呢!我也是从你那知道那新娘子变成了奕奕的。好歹把今儿这日子蒙混过去,明儿一早我二哥就要回去蒙古了,他这一走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你们也就相安无事了。”
锦缡也没管什么正门侧门的,抬腿就走了进去。今日的高跟鞋格外高一些,礼服也隆重一些,她走得更是大大方方,气场十足,惹得同样气质高贵的两个女孩一左一右或是一前一后,跟团伙盗窃的贼似的帮着锦缡盯梢放哨。
郎府上下都在有条不紊地忙着,尽管忙却并不乱。
然而阮月华从今早起来就感觉身体颇不舒适,各种礼节、细节按理说都得由她这个主母督办的,但是她只管往大厅里头一坐,由六妹高太太替她照看着。
阮月华的侍女宝薇也一直陪在阮月华跟前,不时地打发掉前来问询事务的佣人们:“夫人身子不舒服,这事只管问高太太就好。”
宝薇打发了人,又绞着手里的帕子回了阮月华的身边。身边进进出出的既有宾客又有佣人,她压低了声问阮月华:“夫人你看……新娘子就要进来了,这样合适么?老爷会不高兴的……”
阮月华抬胳膊看着自己穿着这身绛红色衣裳,只觉得头更加疼了。
阮月华没说话,宝薇有些紧张。“老爷听闻您身子不适还特意派了医生过来,这恐怕行不通的,夫人……”
宝薇正说着,只见汹涌的人潮都朝这大厅挤来了。打头的就是难得换了一身喜庆衣裳的郎元山,他后边是被大伙簇拥着的新郎新娘。
喜婆还在尖着嗓子喊话,而郎元山咚咚的手杖声也近了……
郎元山在阮月华身边的大椅上坐下,看了一眼阮月华的脸色,问道:“你还撑得住么?不行的话就先下去歇着吧,过后再叫新人给你磕头也不算失礼。”
阮月华也听得出来,郎元山这是不高兴了。
她的心一横,道:“我没事,不就是磕个头拜个天地的工夫么,我还是能支撑的。”
郎元山的眼神在阮月华的脸上逡巡了两周。阮月华敛了目,苍白的嘴唇有些颤抖似的,眉心也不经意地蹙了起来……郎元山的眸色转深,闪过了一丝了然的光芒。他忽然开口:“来人,送夫人下去休息。”
“月华这是怎么了?怎的脸色这样差?”季逸云赶在新娘子和新郎前边走了过来,伸手探了阮月华的额头,指尖触到的是冰凉滑腻的冷汗。她忙又看向面露愠怒的郎元山:“她这是病了,郎大哥斥她做什么?便是病了也没大碍的,自己儿子结婚,一辈子一次的事,怎好叫她缺席?”
郎元山看着季逸云,他看了半晌没说出话来。
阮月华也惊愕的,她知道逸云这是在给她争理呢,不然她可从不与郎元山多语的。然而季逸云这两句话,还真叫郎元山熄了火。他只深深地看一眼阮月华,阮月华看懂了他眼里的意味。
季逸云也是穿了一身与阮月华一致的绛红色旗装,这旗装端庄有余,繁琐老成,没有她穿别的衣裳好看。阮月华忽然道:“媳妇熬成了婆,人不老,穿衣裳也给穿老了。”
季逸云好像没有听到阮月华的叹声,她神色间有些焦虑,伏在阮月华的耳根上说着:“你别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我现在只告诉你,一会你好好坐着,不许动!不然你后悔一辈子!还有啊,你有点心理准备,没准一会你是会看到……”
季逸云的肩被人拍了一下,是她的嫂子胡氏。胡氏拿着一对红色的堆纱簪花给了阮月华,说了一句:“一会儿让新娘子给你戴上。”
说完,胡氏又扯起了季逸云:“你哥哥让我来叫你坐到上位去呢,都叫了你两声了,有什么私房话非得在这说的?快点,新人都就位了,就差你了。”
季逸云又看了一眼阮月华,阮月华没碰那一对大红色的花,只搁在桌子上远远瞧着。
季逸云忙走到高桌的另一边坐着了。只是她身边的位置空着,而她看着阮月华和郎元山的那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虽然不是自己的女儿成婚,可是澜城他……而奕奕也就只剩个舅舅舅母了,这高堂她不当也就没人来当了,说到底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谁知道会做出这样的事呢?姐姐的夫婿,她竟然动了旁的心思。
季逸云心里边正想着这些事呢,大厅正中央的一对新人已经朝她拜过了,二拜也拜完了,就差最后这一个对拜便是礼成了。
郎坤北本来是在大厅里站着的,这时候他转身走了出去。季逸云又伸了脖子看着,郎坤北出去了没再回来。
可是季逸云又转眼看着,阮月华好像并没有听她的话安分下来……她是必定不会教这场婚礼顺利完成的!
然而阮月华瞧着,怎么就觉得今日的阿缡矮了这么多呢?结个婚还有结矮了的?不过她想她不能再等了,她一只手抓住胸口,呼声逸出喉间……
可是呼声刚一出口,阮月华便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接下来的呼声连成一片,宾客们都失了仪地惊呼着,齐齐看向门外那个穿了一条水红色长旗袍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洞房(一)
锦缡本是被人堆挤在外边的,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前边挡着的人就都散开了,露出了无处可躲的她。
然而任谁看着,锦缡都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失措的,她倚着门,盈盈笑着。
锦缡不是不爱笑,她只是爱在熟悉的人面前笑,而在外人眼里,她总是有些距离的,不好接近的。可是她这一笑,立时桃花灼灼百媚齐生,冷艳也变作了惊艳。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被从锦缡的脸上生生掰开,挪到了那披着红盖头的新嫁娘身上。这时候,郎乾南拉起新娘的手,躲开郎元山几乎暴怒的目光,淡然说道:“锦家的二小姐,奕奕才是我要娶的妻子。”
许久,响起了不尴不尬的一声:“新郎新娘夫妻对拜!礼成!”
礼成了,锦缡也该走了。
彤玉这个时候去新房那边送新娘子了,只剩小湘一个人在这给她打着掩护。小湘还在张望着,席间和大厅里都没见到郎坤北的身影。
锦缡悄悄同小湘知会一声便要走。郎湘如释重负,忙不迭地送她出去:“你走便走,我也不留你吃这一顿饭,左右没碰见我二哥就好……”
郎府上下的红灯笼正亮着,整个院子都浸染在红色的光明之中。这一路上行来也并没有见到什么人。
小湘这力气使的委实是很大,拉着锦缡健步如飞,跟逃难似的。
到了大门口的照壁前边,锦缡将她推回去:“剩下几步的路不用你送我了,快回吧。伯母刚还派人叫你去喜房呢,彤玉那人专爱闹新娘子,你得管制着她一点。”
郎湘问:“接你的人可是都来了?”
锦缡点头微微一笑:“都在外边等我呢。你快回吧,那阵嘉瑞还四处找你呢,找不见你他该急了。”
郎湘脸一红:“快些走吧你!尽说些不着调的话。”
锦缡不饶她:“我是真心为你们高兴。走啦走啦!”
说完锦缡转身绕过照壁,却突然顿住了脚步。郎湘没有追来,锦缡听见她的脚步声咚咚咚地渐远了。这个时候都在吃席或是闹着新郎官喝酒,是没有人随便进出的。然而她刚刚跟郎湘调笑的地方,一墙之隔,郎坤北支着腿靠墙立着。
他将全身的重量都倚在了墙上,守株待兔似的。
锦缡低头就要走。
郎坤北倾身过来铁臂一捞。她仿佛料到他会这样,身子一转轻巧躲过。郎坤北迅速翻转手臂一个擒拿过来,锦缡没多想抬腿扫过去。这一下正用力过猛也忽略了自己穿的是一条旗袍的事实。于是当着郎坤北的面,响起了异常响亮的绸缎撕裂的刺啦声。
郎坤北气得发笑:“到底也是受过特训的,你的意大利老师就没教过你与敌人对打时要穿作战服?”
“你怎么知道?!我在国外的事你怎么知道?!”锦缡面色剧变。前一刻还是一副缩头缩脑的样子,这一刻她终于敢直视郎坤北了,只是那眼神中满满的全是震惊。“你怎么会知道?郎坤北,难道我出走的那两年……也全都在你的掌控之中?郎坤北你回答我!”
郎坤北更快一步上前拽住她提步往回走去:“你不是想知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锦缡心里突突跳着,她抬眼看了看他们面向的方向,好像已经预想到郎坤北要带着她去哪里了。
锦缡连忙改了口:“你的手段我一点都不感兴趣……你放手,我要回家。”
郎坤北回身用力一拽将她拖到怀里,声音压得很低:“你的手段我却很感兴趣。你想把所有人都叫来围观只管这样大声喊下去!”
看着郎坤北大力甩上北殿的门然后反锁起来,锦缡的神经一蹦一蹦的。北殿那两扇威武的大门被他甩得震动不止,锦缡伸手揉揉额角,警惕地看着他。
一进了这屋子郎坤北就立马换了一张脸,那脸色还真叫锦缡害怕。
郎坤北冷笑出声:“对,你就尽管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为了摆脱我你还真是没少费心思。你是真的只管往我的死穴上戳。是我疏忽了你锦司令的手段。”
锦缡后退几步扶住旋梯的扶手,这铜铸的扶手很凉,也很滑,锦缡的手刚搭上去就滑了下来……
“我承认我做过的事。但是咱们谁也别说谁,你就少算计我了么?”
郎坤北步步紧逼:“说来听听。”
锦缡一步步后退着。北殿的内置格局她不熟悉,每后退一步总还要回头看一眼的,这很分神,也更让她害怕了。
锦缡鼓着勇气,声喊得很大,渴望外边的人能听到似的。但是锦缡好像也知道,就算听到,那也不是她的人,更不是能来救她的人。
“郎坤北,我安排的那些事你会不知道?别说你不知道,你倒是沉得住气,就在门口等着捉我……紫夜门那是谁的地盘?恐怕我刚一动作,你就知道了的。”
“我知道又怎样?锦缡你能不能别把事情想得那么天真?你把我们兄弟,我们郎家轮着番耍个遍,你凭什么就觉得你自己能置身事外了?”
郎坤北忽然猛地一伸胳膊,捉住了锦缡的手腕。他攥得一点都不轻,像是要再掰折一次似的。锦缡想甩开他的手,可是她又不敢太乱动的。
锦缡咬了咬自己的下唇,“郎坤北,你别这样。你说的……我们永不相见。”
郎坤北往前一拽,锦缡整个身子被拽了了过来,脸色一点点冷峻下来:“前提得是,你我是叔嫂。”说完,郎坤北一把将她推到在地,自己的身子也压下去。
她张开双手,急切地道:“我好歹也是与你大哥订过婚的,也算你半个嫂子……”
“没听说过么?好玩不过嫂子。”
“你敢!”
“偏偏我就敢。”
郎坤北骑在她身上,一手制住她双手,另一手去解旗袍的盘扣,越急手便越不好用,他干脆腾出手来用力一扯,旗袍被他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