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着锦缡,咿咿呀呀半晌也没说明白:“喂……喂……妈妈……奶奶……”
别人不懂他的意思,郎坤北是懂的,锦缡也是懂的。朔儿是让爸爸来喂妈妈呢……
这样的场合锦缡如何能真的让他来喂她?锦缡举起手里被郎朔喝过一口的酒又仰脖子喝干了。朔儿张着小嘴看她,还不死心地喊着:喂喂……锦缡干脆又从郎坤北手里夺下酒杯饮尽。顿时母子两个都成了一副模样,目若翦水秋瞳波光潋滟一片。
郎朔又去要侍者托盘里的酒杯,锦缡扶着沙发靠背起身,身子摇晃一下,就着侍者手里的托盘把剩下的三只杯子里边的红酒都饮了。
郎朔真是个不做好事的,转眼四下寻找着,仰头看见牛孟东手里的酒杯便还去要。锦缡也没犹豫,伸手去拿。
郎坤北一推牛孟东的手,锦缡没拿着,还不甘心便又去拿。两个人又在较着劲,牛孟东却面对这样的尴尬而不变色:“郎少帅与大小姐本是最恩爱的夫妻,没有你我之分。咱们跟着大小姐的时候便全心仰仗大小姐、信任大小姐。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样的险情,锦军不都还是好好的么?大小姐素来宽厚仁善堪当表率,且是女中豪杰,我与家父都是真心敬服。如今大小姐安心在家中养身,相夫教子,为郎少帅管家分忧,郎少帅则替大小姐统领锦军,这正是体现了夫妻两个的同心同德,羡煞旁人!且不论怎么说,有大小姐在,锦军的主心骨就在!”
牛孟东最是个两面逢源的人,一席话既给了锦缡台阶下,又认承了郎坤北在锦军里头今时今日的地位。他自是看得出来郎坤北待锦缡的心,且莫说他,哪个长了眼睛的能看不出来?他这样将他们夫妻二人捏在一起夸了一遍,让在场其他人都禁不住心里头竖起大拇指。
刘伟业犹豫了又犹豫,还是站了出来:“牛将军一席话道出了我心中所想。大小姐待我何等宽厚我都没有脸面提的。不过我也是眼见着大小姐自从做了母亲以来又要顾家又要忙于军务,着实是累得很!不过现在总算有了郎少帅替大小姐担起这个担子,大小姐终于也能休息休息了!”
锦缡怔怔地坐回原位,郎坤北也坐了回去,两个人的视线都随着那个有点飘摇的小身体游移着。
郎朔挣脱了王妈的手,先奔了罗妙去。罗妙知道自己犯了错惹爸爸生气,一直乖乖地立在爸爸旁边,低着头不哭不闹也不做声。郎朔到了她跟前她也没注意。郎朔笑得灿烂而讨喜,抱住罗妙的腰,踮起小脚就对着罗妙的脸吧嗒亲了一口。
众人都吃一惊,罗大可更是面色复杂难言,想笑却笑不出来。郎朔亲了她一口就放了手,又摇摇晃晃地转向一旁沙发前边的秦静好。秦静好看他亲了罗妙十分不乐意,哼一声不理他。郎朔比她矮的多,先利索地爬上沙发,站起来时比秦静好高了许多。他大张着翅膀一下子扑到秦静好身上,对着她的额头又是吧嗒,亲得实在。
秦静好也抱住郎朔,问他:“我做你的媳妇好不好?”
郎朔不吭声,又放开了秦静好,往沙发里边一缩,像是真的头晕了。秦静好不死心:“你说嘛!我做你的媳妇好不好?”
郎朔闭着眼睛龇牙乐着。其实这样的话他是听不懂的,他只知道那两个小女孩很可爱,像他一样香喷喷的,还有一股子奶香味,像是很好吃的样子。王妈一直跟在他身后,探了探他的额头,道:“小少爷背不住是醉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试探
秦静好又拉过来罗妙,问朔儿:“你说啊,那让妙儿做你的媳妇好不好?”
罗妙一扫之前的阴郁,笑着反手握住秦静好,两人晃荡着手臂,罗妙也学秦静好一样问他:“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王妈抱起朔儿,朔儿往王妈的怀里一缩,小嘴一嘟:“不要……”
郎朔这话一出,秦静好顿时又哭起来。罗妙抽抽鼻子,也哭起来
锦缡的眼睛又要往出喷火了,她一推身旁的郎坤北:“你看他呢!”
郎坤北被她推得一晃,才回过神来。锦缡晃晃悠悠地起身,又晃晃悠悠地去王妈手里接下朔儿,把他往地上一放自己也跟着蹲下去。荷叶在她身下像是整个都绽放了,她就像蹲在莲叶上的碧波仙子,手里还抱着个顶漂亮的娃娃。郎朔上身穿的是红色的绸子对褂小衣,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块红宝石,现在已经是耷拉脑袋站不直了。
锦缡对着他的屁股拍一下,“你看你呢!就知道欺负女孩子!”
秦伯唐上前来劝阻锦缡:“妹妹莫气,他才哪么大一点,童言无忌!”
罗大可也抱起女儿哄着:“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妙儿是跟着凑热闹的,怕是困了,我就先领着她回去了。”
锦缡要去送他,他忙喊着留步,他这一走别人也都陆续走了。锦缡站在门旁望着精心布置的北殿,这是一场被搅黄了的舞会。郎坤北第一次办舞会就失败了。
她又转过头去望天上的月亮,望得出神。觉得身边刮过一阵风一样,是郎坤北出去了。
锦缡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逐渐融入黑暗之中,直到再也看不见了,直到连那沉稳有力的踢踏声再也听不见了。天上的云飞得也快,遮住了月亮的半张脸,有的时候还是这般粉面半掩更具美感。
可是锦缡却厌恶死了这般的不清不楚不明不朗。她真想飞上去揭下那月亮的面纱,看一看它本来的面目。
锦缡去朔儿的房间里边把他抱出来,摇摇晃晃地抱上自己的床,对着睡熟的朔儿呢喃了半晌:“你说你呢,朝三暮四左拥右抱,你这样伤了女孩子的心呢你知不知道?妈妈告诉你哦,你不能这样的……”
朔儿呼吸均匀,脸上的红潮还没有退下,锦缡抱着他躺进自己怀里,拿脸颊蹭蹭他的,又啄了啄他的小鼻子小嘴,笑一笑:“都是祸害!有一个大的不够,还生出你一个小的来。他都惹了多少女子伤心,你又来了,这才两虚岁呢,就犯上桃花了!”
锦缡又掐一把他的脸蛋,他的两个小脸蛋上肉是最多的,捏上去又滑又嫩。她总是愿意看着朔儿的模样想象那个人的儿时,是否也这般调皮爱玩,也这般生得漂亮。
“女孩子的心最是柔软,那些小心思也最是宝贝,轻易伤不得的。朔儿,等你长大了,一定要记得,当你爱上哪个女子,一定要单纯地简单地去爱,千万别往这份感情里边掺上杂质,更不要在两个女子之间徘徊不定。”
锦缡第二日起得晚,她蓬头垢面起来的时候朔儿还在睡着,且是窝在锦缡腿边睡着,连枕头也没有,那姿势定难受极了。锦缡仍旧穿着荷叶礼服睡的,裙摆像被子一样盖住朔儿的小身体,他的脸仍旧红扑扑的。锦缡懊恼不已,孩子本来睡得好好的,却被她抱上来遭这一宿的罪!
锦缡安置好了朔儿,换一身绸衣下了楼。可儿见她醒了忙摆上早点,王妈上去照看朔儿。锦缡宿醉难免头疼,只草草吃了两口,正喝着羊奶呢,听可儿在一边絮叨着:“姑爷刚刚回来过呢,问小少爷在哪,我就说还在楼上睡着呢。姑爷便上去看一眼,之后就又走了,看样子很疲累的。”
锦缡一口羊奶呛到,几滴溅到衣服上,顿时衣服沾了膻气。
她咳得不止,可儿给她顺着背,轻声安慰着她:“小姐与姑爷这夫妻做的委实太不易了!姑爷昨晚当着人说的那些话小姐别放在心上,姑爷也是真的为了小姐好。细想回来那个时候还真是,姑爷一身的血,肩膀上的伤都要感染溃脓了,从广东一路抱着小姐到宁夏,眼看着都要僵掉了,要不是夫人去掰开他的手,他是要抱着小姐一同进手术室的呢!况且小姐不是不愿意当那个司令的?这回正好了,小姐可以清闲一些了。”
可儿东一耙子西一扫帚的,锦缡却没有不耐烦听,反而一点点平复了气息,问她:“你怎么不早一点与我说呀……”
“小姐都病成那个样子,哪还是能听得进去这些话的呢?”
眼见着到了中午,朔儿还睡不醒,锦缡在他旁边一遍遍低声唤着,后来索性去摇晃他,拎着他的小胳膊小腿摇摆,他还是不醒。锦缡只得抱他起来拎着他满屋子跑。
他也终于是醒了,锦缡也累得不行。朔儿一醒来就饿得哇哇哭,锦缡忙给他喂羊奶。
锦缡看他的样子得是见一见风了,给他穿戴好领着去了和庸堂。这一路颇远,锦缡也不抱他,走一段就领着他歇一歇。朔儿见了路边的的叶子也要捡起来玩一番,一路过去上房像是寻到了不少让他喜爱的宝物,小手也弄得脏乎乎的。
锦缡没承想郎坤北这会会在和庸堂。
她本是要给朔儿净手的,可是朔儿一见了郎坤北就张着手臂扑过去,小手往他脸上一抓,留下了几道黑印子。
阮月华这些日子一直冷眼旁观着,什么事她都明白,可是什么事她都没辙。发生在锦缡与郎坤北身上的都是事关家国天下的大事,动辄牵连着几千上万条人命,所以锦缡受不了那样的打击变得木头人一样她也觉得可怜见的。
可是昨夜在北殿的舞会上,她虽不在,却也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万万想不到的是锦缡竟然是在怪郎坤北!郎坤北说出的话的确是对她做出的最大批判,换做是谁都难以接受,但是锦缡说出去的那短短几句话,却才是最伤人心的!
阮月华的脸色颇不好。锦缡当然看得出来。
锦缡给朔儿洗过手,又拧了一条手巾给郎坤北,郎坤北接过去,没说什么,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阮月华叫她去了里间,郎坤北听那语气便知道是要训她了。他接过来朔儿要往阮月华怀里送,阮月华瞪他一眼没有接:“你好好看着朔儿,我与你媳妇说些话。”
锦缡一副低眉顺眼温良恭顺的样子随她进去。朔儿哼唧着也要进去,郎坤北便把他放在地上让他先走,自己也跟了去。
阮月华又一记眼刀子飞过来,郎坤北耸耸肩看着朔儿道:“朔儿非得要进来,我也没法子。”
“还拿着孩子来做幌子,你们一个个的都出息了,都能耐了!”
锦缡的头又垂下去两分,鬓间的碎发散下来也不敢伸手去捋一捋,样子十足的乖顺,像受了气似的,攥在一处的手指细细绞着又不敢很大动作。
郎坤北让朔儿自顾玩着,拿个绣墩在锦缡对面坐了,将她的小动作和神情都尽收眼底。她便也只会在母亲跟前这副模样,敛了尖牙利爪,战战兢兢的。
很多年以前他便见着她在外人跟前一副模样,在她母亲季逸云跟前则是另一副模样。当然那个外人便是他,她从来见着他都是视而不见绕路走的。他想起了她两侧脸颊上的手指印子,像是两搓猫儿的胡须。当初她怀了朔儿,季逸云自是不容她。可是她便就是这一副软柔模样的,她娘如何下得去手的呢?
阮月华端坐在罗汉床上,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板着脸对锦缡说:“阿缡,你有不对的,我得教训你。”
锦缡一动没动的,轻声说着:“婆婆只管教训,只是莫气着了自身。”
“坤北既然留在这,你也给我听着!”阮月华喊一声来人,宝薇进来按她的吩咐将郎朔带了出去,也把里间的门关上了。
“阿缡你好生是个糊涂孩子!”阮月华大喝一声,看见锦缡的身子一颤,又去看郎坤北,他也有些坐不住凳子。“你也是个最蠢笨的!我倒也服气了,两个人看着都有最剔透灵光的七窍心,怎么就连这么点子事情都看不透?”
郎坤北早就知道阮月华要说什么,他本以为有他在母亲多少是避忌着点的,不成想惹了她更大的火气。郎坤北起身来到阮月华身边,执着茶壶给她倒一杯水奉上去,阮月华却一巴掌挥掉,茶杯落地即碎,崩出来的水花子溅到锦缡的裙摆上,她吓得站直了身子,郎坤北也是见母亲动了真怒,过来锦缡旁边,两人都直溜溜地站着。锦缡是没见过这样的他,他也有惧怕的人物。
“你说说你,今儿早上我给你去了多少电话派了多少人叫你才把你给找回来了,还是酒气熏天的一副邋遢样子!放着自个的北殿不用,还在我这洗漱更衣的。就知道什么事都往心底下塞,你对她安的什么心就不会会好好说?”
阮月华又指着锦缡:“我早同你说过,他要是真奔着你锦系去的你还能有今天?我素来可怜你是个命苦的孩子,自己的叔伯兄弟都一门心思的害你,从狼窝里长大的又是闯过了龙潭虎穴,应对的尽是一起子要害你的人!你因这些多疑敏感无可厚非,但是你不能拿那样的心思揣度他啊!”
阮月华又对着郎坤北一指:“我的儿子,不屑做那样的事!别人说他姓了郎便是匹真狼,可是他不会要去吃了自己的孩子还有拿命救回来的你!”
锦缡身子一晃,忙把住椅子背,郎坤北一手揽住她,又拉了阮月华,急迫道:“母亲!您莫要动怒,也请别再说下去了,这是我和……”
阮月华朝他的肩膀拍一巴掌,拍得很响,疼得他一皱眉。“还不说?等我死了就没人管你们这事了!我都没了一个孙子!我差点又没了儿媳妇,连儿子都差点没了啊!你跟个血人似的回来了,身上的血窟窿还堵不住……跟中了降头一般,那样子让我害怕啊!还有在上海你出了车祸差点就没命了呀!”
锦缡抱住阮月华的手臂,伸了手就去抹她的眼泪,她自己还站立不住,两个女人全都靠着郎坤北的支撑立住没倒。锦缡顺着阮月华的胳膊抱住她整个人,像是无骨的粘糕一样贴上去,不成了声调:“对不起……对不起……”
阮月华嚎啕哭着,把锦缡推开。锦缡没有支撑又是软回了郎坤北怀里。
阮月华哭道:“若是这样,就干脆好聚好散!”
郎坤北满脸的不可置信:“母亲?”
锦缡更是瞪得一双铜铃样的眼睛,腿上发软滑下去。郎坤北反应得快一把提起她的身子按在怀里抓得牢了。他颇紧张:“母亲不能这样……”
“你还对她不死心?她信一个叛军降将都不信你,当年就是有个路笑安在你前头她就看不见了你!到了现在她伤你伤得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