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阮家姐妹贴身的大丫头都纷纷拿出了礼盒。礼盒大小不一,可是放在一起很是壮观呢。锦缡略有些局促的,她没看郎坤北,只用他们两人能听见的语声说:“怎么不早告诉我……这可怎么办呀。”
郎坤北很大方地上前接过所有礼盒,收好了叫了陈东文进来,把这些礼盒都送回房间。阮月明却不依他,她拿着手杖远远地对着郎坤北比划一下子:“你小子讨打是不是?那是给你媳妇的,你抢过去做什么?”
郎坤北呵呵地笑:“几位姨妈手里边尽是好东西,可得我先挑挑,我挑剩了再给她。”
阮月明的身子往前够一够,郎坤北也没躲,真教二姨打了他一下。不过阮月明手上的力道并不重的。阮月明的手杖在屋子里指了一圈:“你放眼看看,这屋子里头老辈少辈的都是些不平凡的人物,但是哪个有你的出息大?哈,今儿你可是让二姨我开了眼了,你这是出息哪儿去了?”
郎坤北仍旧呵呵地笑着,笑得很憨厚。
阮月星和阮月华一直在一旁看着的。她对阮月华说:“小五啊,看看你这儿子,白养了不是?为了维护媳妇的脸面,都不惜打你的脸呢!你们家元山要是看到他这模样,非得气个好歹不可。”
阮月星的话语声小,除了阮月华旁人是听不见的。然而阮月华只是笑着,低声说:“三姐可别光说我了。过了明个,三姐也是做婆婆的人了。”
锦缡对几位姨妈说:“大姨、二姨,三姨,小姨,阿缡谢谢您们的礼物……”
锦缡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着阮月明抬手一摆。阮月明说:“既然礼物都被这小子抢走了,我们也不用你谢了。到时候只管搜刮这小子就好!他还说我们手里头好东西多,岂不知好东西都落进他手里去了。我们可得从老虎身上拔几根毛下来!”
郎坤北哈哈笑着,他抬眼看一眼锦缡。锦缡本来也看着他的,她把目光移走了。
阮月辉招招手,笑眯眯的,看上去要比二姨阮月明和蔼许多。锦缡会意,抬脚朝阮月辉身边走过去了。阮月辉拉着锦缡的手要她坐在了自己身边。阮月辉上了年纪,眼神难免不太好,她微微觑着眼睛看锦缡。
锦缡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奶奶。她说:“大姨是眼睛不太好吧?”
锦缡这样轻轻的一句话,教阮月华忽然阮月星几个都是一愣。阮月华朝锦缡使着眼色,可是锦缡根本没看她。
阮月辉并没有什么强烈的反应,她仍旧慈和地笑着,笑中自带威严。可是锦缡却不惧怕这样的威严,这让她觉得熟悉。锦缡又说:“以前奶奶在的时候,她的眼睛就不大好。我劝她戴一副花镜,她不肯。不过大姨,花镜确实很管用的。一个人的眼睛很重要,眼前若是清明,心里也能敞亮很多。”
阮月辉握着锦缡的手紧了紧,她重重一点头:“好!我听外甥媳妇的,回头就去买一副花镜来。”
锦缡忽然笑了:“我听说沪上新开了一家眼睛行就很好的,我送大姨一副可好?”
“好,好,自然是好!”阮月辉笑着,拍拍锦缡的肩头,“外甥媳妇孝敬我,自然是好!”
锦缡和阮月辉两个人都笑着,罔顾了这一屋子人看向她们眼中的复杂意味。
阮月辉看着眼前这个外甥媳妇,忽然就不舍得放手。“你家的小朔儿长得可真是好,也真是懂事。我还没来得及看看他呢。不过啊,那孩子打眼一瞧就是个淘气的,你这身子这样单薄,伺候着一个淘气包还不得累个好歹。回头得叫你婆婆给你好生补一补,她若是不尽心,你就只管去南京找大姨。”
阮月辉又转头去看阮月华:“小五啊,这么好的一个媳妇,我真想带她去南京陪我一些时日。”
阮月华看看阮月星,阮月星又看看阮月明,几个姐妹互相看了半晌。阮月明一把拽过来在她旁边坐着的中年妇人,看样子也快到四十岁的年纪了。阮月明问她:“淑琴,你嫁进贾家这么多年,你婆婆对你说过这话么?”
淑琴看一眼婆婆,笑得温吞:“二姨,莫说婆婆没与我说过这样的话,便是我们几个妯娌也都没有听过的。我们还总想着要陪在婆婆跟前呢,婆婆却嫌我们烦,给我们支得远远的!”
锦缡有些微讶的,她看着阮月辉,阮月辉摆摆手,“莫听她们的,哪至于如此。”
锦缡没多言。不过她看着也不像的。
阮月明歪在美人靠上直撇嘴:“小五啊,我也算是见识你儿媳妇的厉害了。也不知道是她们娘俩真的投缘还是你媳妇太会哄人,能入大姐眼里的人物可不多。”
阮月华也笑着:“大姐可得体谅我,阿缡是我家的媳妇不假,但也是坤北的媳妇。大姐想把她带走,还得问问坤北答不答应的。”
锦缡本以为大姨是说说而已的,没成想她真的去问郎坤北了:“怎么着吧,大姨发话,二郎你敢说个不字儿吗?我知道你在军队里可是向来说一不二的,但是在家里头,我可不认你这个少帅大帅的,我就认得你是光着腚成天围在我屁股后边要糖吃的臭小子!”
阮月辉说着,自己就忍不住笑了出来,一时间长辈晚辈的都笑了出来。郎坤北也在笑着,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大姨说的是。”
“那好,等子桓的婚结完了,回去北方的时候,我就顺道把你媳妇和儿子都带去南京,留她们住些时日再放她们回去。”
郎坤北一时没应声。他只微微笑着看阮月辉。
阮月辉故意立起眉毛问他:“怎么着,刚才还说的好好的呢,这么一会的功夫就后悔了?离开老婆一会都不行?”
郎坤北还在笑着。母亲也在看他了。锦缡也在看他。
郎坤北瞧着,锦缡好像并没有什么异议的,她也好像很乐意这样。郎坤北起身走到阮月辉跟前,在大姨身边挤个空位坐下了。锦缡和郎坤北两个一左一右,把大姨围在了中间。郎坤北去握大姨的手。大姨的手还在握着锦缡的。郎坤北的手大,就把她们两个的手都握住了。
阮月辉最受不了郎坤北这样的笑容了。这真是让她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小五你看看你儿子,快三十岁的男人了,腆着脸来跟我撒娇?”
阮月星看见郎坤北这满脸的笑她就忍不住了。她走过来抱了郎坤北一下:“二郎可让三姨抱一抱,这么乖的孩子,怪可怜见的!”她又掐了掐郎坤北的脸。郎坤北没躲,脸上的笑意也没减。他这样好的态度让阮月星很是受用。“得,别管二郎有什么要求了,就是让三姨帮着你把媳妇从大姨手里抢出来,三姨也干!”
阮月星正等着郎坤北的话呢,仿佛他一声令下阮月星就真的准备上去帮他抢媳妇了。阮月星探身看一眼,那位锦司令看着外甥这张笑脸看得呆呆的,她发呆时候的样子还真是……傻气。
郎坤北终于说了话:“大姨,不是外甥忤逆您,但是您也知道,沪上不归我管,这次过来我前前后后安排了近一个团的兵打头垫后。南京也不是我管,但是那里毕竟不同沪上,我不好派那么多兵过去守着。所以希望大姨能够理解,自打缡儿在广东出了事,我是再不能放心让她离开我一步半步了。”
高鹏琪本来一直留心这边的状况,他很仔细地倾耳听着,听到了这句话的时候他手里的酒杯一倾斜,鲜红的酒水洒出来溅了一袖子。
许久,是阮月华抹着眼泪咳了一声。她瞅瞅这个看看那个,故意扯出了笑容:“怎么都不说话了呀?大家该干嘛干嘛啊。真是的,本来还挺热闹的呢,怎么一下子都安静下来了……”
锦缡动了动指尖。她感觉到郎坤北的手在用力。大姨把手抽出来了,然后郎坤北的手心里,就剩下了锦缡的一双手。阮月辉把两个人的捧得紧了一些,她说:“好,好,二郎不放心,大姨也不是个没正事的老太太,大姨不跟你抢媳妇。我要是想她了,大可去宁夏嘛。”
阮月亮抬头看着,阮月光和女儿高紫琦本来是在楼上的客房里边休息,这会子正从楼梯上往下走呢。高紫琦忽然站住了,她说:“娘,我还是上去吧。”
阮月光往下扯着她:“都是你的姨妈表哥表姐的,你怂个什么?”
高紫琦不说话了。她默默地跟在阮月光身后下了楼梯,走到哪一堆人围起来的中央。
阮月光坐下了,先是看看郎坤北,又是看看锦缡,看都没看她的五姐,她直接说道:“怎么半年的光景,阿缡瘦成了这个样子?”
锦缡想着她该答话的。可是她答不出来。
郎坤北面不改色地说:“六姨也知道,她病了半年,如今才好了些。”
阮月光若有所思地点头。她忽然去看阮月华。阮月华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危险的讯号……她站起身抢先一步对阮月光说:“老六你跟我回房间一趟。”
阮月华是急的,连托词都没有找。她真害怕六妹这个急惊风似的性子。当初坤北与阿缡没有成婚时她还算耐得住性子软磨硬泡,这回她可真是对这个五姐强火攻击了。阮月华这一年多以来一直都躲着她的,生怕她跟自己提这件事!如今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阮月华心里七上八下的,坤北和阿缡僵了半年了,她是真怕这个时候再被六妹给捅上一刀子!阮月光没动,阮月华急得过去拉她,拉了一下没拉动。阮月光坐得稳如泰山的。阮月华转头对高紫琦说:“你和你娘都跟我回房间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糟蹋
高紫琦立马就站起来了。
阮月辉拿眼睛一看便心里有了数。她发了话:“小六,你和紫琪与小五走这一趟吧。”
阮月光还是没动。“大姐和五姐都急什么?我不过是关心阿缡,闲话两句罢了。半年前阿缡做了手术刮掉了一个孩子,但是我听人说,那种手术忒残忍,也并不牢靠,要是做得不好,可就再也生不了孩子了。我看阿缡现在瘦成这样,估计再想生孩子也是不易了。”
阮月华僵住了,她猛地去看锦缡。
锦缡本来坐在大姨阮月辉的身边,这让她找到了久违的暖意。就像是奶奶。她本来也笑了的,因为笑了,所以脸上的气色看上去好了很多。可是现在,她脸上唇上的血色都在消退、冷却。
郎坤北站起身,他看着阮月光说:“六姨若是想与我谈事情,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
阮月光也在看着他。她忽然就笑了:“你不是一直躲着我么,你娘也躲着我。这就肯与我谈了?不过坤北,我倒是不太想与你谈了。”
郎坤北站直了,他正对着阮月光,略一低头,语态和缓而又难掩焦急地说:“六姨误会了,我哪敢躲着您?”
阮月华用上了些蛮力拉扯着阮月光,厉声说着:“月光!走,你跟紫琪,还有坤北,我们上楼去!”
阮月光被阮月华硬生生地拉扯起来。她忙说着:“五姐!我自己会走……”阮月光已经被阮月华扯着走到楼梯上了,她把住楼梯的扶手稳住身子,回头朝锦缡喊:“阿缡你也过来!”
郎坤北还没有跟上去,锦缡就在他身边,她也站了起来。
郎坤北转头对她说:“你就不要过去了,回去看一看朔儿吧,万一他醒了要找你……”
锦缡摇头。很干脆果断:“我要去。”
几位姨妈都在看着,郎坤北也不好再说什么。可是锦缡要去,他便不动,只管看着锦缡。
锦缡知道他的意思还是不叫自己去的。锦缡没管他,绕过他,绕出了好几步远的距离,走上了楼梯。楼梯很宽广,上边铺着红毯。锦缡往上边一望,这楼梯还真是高。也不知道她要爬到何时。
终于等来了锦缡,阮月光还是不满意的。她又去看底下坐着的怔怔地看着她们的几位姐妹。阮月光说:“劳动大姐、二姐、三姐也都上来一趟,还有小七。捡着今儿这日子我们把话说开了,也想让姐姐们当个见证人。”
高鹏琪过来劝阮月光,却被她给骂走了。阮月光是铁了心的,阮月辉和阮月明也怕自己的两个妹妹闹得不愉快伤了姐妹情分,也没多说什么便跟上去了。
阮月华是被阮月□□得直抖。她随手推开了一间房门就进去了。然后等该进来的人都进来,她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屋子里的沙发不够多,阮月辉和阮月明还有阮月星坐在了中间的一张大床上。那床上已经换上了大红的被罩,大红的床帐,一对绣着鸳鸯的软枕。阮月华随便挑的一间房,竟然挑到了预备好了的喜房。
郎坤北就站在门口,他几度想过要把锦缡给带走。管她同不同意,给她扛走就是了!可是锦缡也是知道他的心思的,自打进了这屋子就离他更远了。她被阮月辉安置在了自己的身边。那是一个很安全的地方,郎坤北不能胡来。
郎坤北站着,高紫琦也站着。她面对这般的局势已是花容失色战战兢兢,一点也不复往日里的明艳热辣。
阮月光的目的似乎很明显,她就是冲着锦缡去的。“阿缡,把你叫上来是因为我也要听一听你的意思。你现在是坤北明媒正娶的太太,唯一的郎家少奶奶。虽然自古以来正房的太太也没有干预男人三妻四妾的道理。但你毕竟是打小就出了名的,不问过你的意见,我不能放心。”
“月光!”阮月华厉声喝住阮月光。“与你说了多少次了,我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你不会看不出来!今儿你要把话说开了,当着坤北和姐姐们的面咱们只管往开了说,这不关阿缡的事,你不要总是扯上她!”
阮月光大大落落地坐在沙发里。她没有看阮月华,脸转向另一边,只冷冰冰地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五姐。亲生的姐妹也没用,你还是和逸云亲近。自来就是,你眼睛里看不着我这个妹妹,我的女儿也与她的女儿比不了。你不是当不起儿子儿媳妇的家,你也不是做不了这个主,你是压根没看上我女儿。”
阮月星过来推阮月光:“小六你这说的什么话?这是哪里来的歪理邪说?小五待你和紫琪哪里差了,你不要说这话来伤你五姐的心。儿女们的事,紫琪还没有怎样,你这个做娘的这么着急做什么?月光,这种事强求不来的。”
“老三说得对。二郎和紫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