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同时对付出云山庄和落日宫,再怎么说等咱们三天的耐心总得有吧。”
自从发现玳莳以后,关莺基本上是不眠不休的直接开了五天杀戒,再一路只睡两个时辰的过了三天沿途砍人的逃窜生活,就算是她先前再怎么习惯了落日宫中一闭关就是一俩月的不规律生活,秦止估么着也该到极限了。
否则也不会用烤兔子这种极容易留下证据,而且非常方便被抓包的方法来给自己强行提神。
于是在解决了直接首要仇人之后,并不急着傻缺到自投罗网的落日宫主,非常欣然的采纳了出云山庄少庄主那明显是投其所好的小小建议。
除了第一天从客栈收拾行李包袱换地方蹲点之外,剩下的三天时间,关莺就只醒来吃过两顿饭而已。
对于关莺和秦止这种已经在江湖上,尤其是在江湖上的仇家中,已经达到了凭一张脸就能在饭馆里吃饭还能让老板倒找钱的人,在没有红衣戏服美人那种化妆当易容使的神奇技术的前提下,一切变装都是浮云。
什么变个发型换身衣服就妄图让对方认不出你,那纯属狗屁。
在否定了躺进棺材混入城,躲在水缸混入城,混在商队中混入城的种种方法后,秦止和关莺终于慎而又慎的敲定了躲在拉着干草进城的马车中混入城的这种,既不会非常不吉利,也不会浑身上下湿哒哒,又很常见的进城折中办法。
毕竟棺材一般都是从城里往城外走,更不会有脑抽的人从城外一批一批的运水缸去城里卖水缸,而至于商队……
也不能指望在这种江南靠近京城的地方,能常年四季的有那些西域波斯拿个大毛巾把整张脸蒙得只剩俩眼珠子的商贾在城门口随时出出进进。
但干草堆就不同了,不仅经常被拉得城里城外满街跑,还蓬松柔软兼带清香,别说是藏人,只要草够多,藏几头猪都没问题。
一旦混进了城,那就万事好商量。
关莺还就不信了,镜公子的那位手下能做到把大街小巷都站满手下的堵自己。
别说只不过是这货不过就是个连势力都还不明的乱党,就算是皇帝亲自派人,也没法把办到。
撑死了不过就是城门一道防,街上随机防,陷阱重点防的布置。
骡车晃晃荡荡在家富户门口停了下来。
然后……车夫就被前来开门的小厮给一匕首,干脆利落的捅死了。
不仅被捅死,还直接被抛尸在了干草堆上,正正的压着躲在里面大气也不敢喘两声的,发觉不对的关莺和秦止。
“怎么回事?”估计是正好经过后院听到响动的管事打扮模样的男人迅速走了过来,沉着冷静又颇有些阴沉郁卒的扫了眼被拉住缰绳的骡子,和草堆上脸朝下躺着的已经没气了的车夫,似乎是非常不满的教训了两下杀人灭口的小青年。
“主上说了,附近五座城传回来的消息是都没有见过落日宫主和出云山庄少庄主,他们再躲,也该是这几天过来,不要节外生枝,赶快把东西拉进来!”
关莺:“……”
秦止:“……”
所以要么说,人一倒霉起来,喝凉水都能塞着牙缝。
她还没想好怎么在谁都有可能是敌人的情况下,精确而又悄无声息的摸到镜公子给她设好的陷阱去。
现在倒好,直接打入敌人内部,都不带事先给点消息的。
更何况听那男人的口气,感情他们那位主上还是特意从容华楼附近赶回来,打算是亲自上阵对付自己和秦止……
被教训了一通的忠心为主小青年二话不说闷头拉着骡车往马厩走。
关莺和秦止均是在草堆里浑身上下绷紧得和上了弦一样,只等小青年把草堆往马厩里一倒,俩人就一块儿蹦出来发难,务求在第一时间内不让敌人出声的把人解决掉。
但很明显,常年四季处于一方组织上位者位置的秦止和关莺,是绝对低估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一条千古不变的永久真理的。
小青年的确是一心为主忠贞不变是没错。
但这个“主”所包含的范围中,是绝对没有刚刚把他一通好训的那位管家模样打扮的前辈的。
所以小青年在闷声不响的把骡车拉到了马厩边上之后,所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愤恨的,不带内力纯属发泄的狠踹了车子一脚,既没把干草震下来撒得满地都是,也没把车子一脚踹散落下俩偷渡客来。
然后这货就抢在关莺和秦止脑袋里的那根弦崩断之前……干脆利落的走了。
关莺:“……”
秦止:“……”
虽然关莺和秦止是很不想说,但这种在特定情况下发生的特例,难道是在教育他们,要适当范围内的,纵容自己手下对其上级产生不满,继而消极怠工以保命么!
门当户对与犯贱之间的区别
有的时候,过程往往比结果更为重要。
一次性打入敌人内部过了头的话,从某些方面看,反而并不是一件好事。
虽然说这的确是非常有利于关莺一次性把那位一直想跟落日宫对着干的,连长相都不清楚的幕后主使砍翻,但具体砍翻之后,怎么保证自己不会紧跟着被送上奈何桥就是个大问题了。
尽管按照常理来说,要杀自己的陷阱处应该是人员布置最多的地方。
其次就是很有可能跟随了右长老一块儿叛变的徒弟所在的暗支。
人手最少的就应该是自己现在所处的,被临时征用的,被当做杀死落日宫主战役的坐镇指挥中心的富户家里。
但很明显,要么说朝廷官方出身就是官方出身,到底是受过正规兵法教育的娃子,人员布置的紧凑严密程度,绝对是出云山庄或落日宫这种用实践积累经验的土鳖江湖人士不能比的。
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连平时不会有人来的马厩,都已经巡过去了三拨伪装成各种打杂小厮的有内力人士了……
愣是逼得关莺和秦止足足在马厩旁边的干草堆里缩了整整俩时辰,到底也没敢多动半步!
在地形不明对方守卫不明换班间隙不明的情况下,一出去就有可能被发现,被发现就必然打草惊蛇色,打草惊蛇之后自己直接蹲在人家老窝里,连跑都没机会跑……
坏就坏在对方那位头头的武功,估计最差也得和关莺秦止在一个层面上,打起来了别说是不一定能占着便宜,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一定占不了便宜。
“走吧。”有平时没事画图闭关一坐就是一个下午的经历珠玉在前,关莺在草堆里躺得倒是舒服,听到一拨巡查走过之后先扛不住跳出来的反倒是秦止。
“不急。”关莺的声音透过草堆,就像被人捂着嘴一样,听上去颇有些闷闷的不清楚,“我已经算过了,下一轮再过三刻才能走到这里,这家人家挺大,应该还有空挡。”
秦止:“……”
就算是有空挡,你本事也大破了天,但也不可能从一个马厩里就看出来人家的花园分布地形图吧!
经验再多也不是这么用的啊好不好……
默默无语的拍干净头上身上粘着的草屑,秦止左右扭头看了看,抬起脚还没来得及往前走上半步,身长玉立面目英俊,一看就是会在江湖上拥有着大好前途的男青年,就那么毫无防备的从墙头上干脆利落的翻了过来,轻飘飘的落到了自己面前。
关莺:“……”
秦止:“……”
当然,对于一个纯粹的从刀光剑影比武打斗中长大的武林人士而言,有的时候剑的速度往往比嘴皮子的速度要快很多。
还没等青年站稳脚跟说出第一句话,秦止的剑就已经架上了对方的脖子。
没有预料到被抓个正着的青年微一愣神,继而扯出一个表面上略带狗腿,而骨子里又颇为清高的极具矛盾冲突,又非常和谐且自然的笑脸,往后稍稍退了小半步,对准秦止折腰行礼。
“这位想必一定是穆岐大人。”
关莺:“……”
秦止:“……”
“是谁叫你来的。”直接把门口假管事教训伪小厮的话的大致意思搬了过来,秦止皱起眉头,似乎是非常不满的挑剔着扫了青年两眼,随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唰的收剑归鞘,负了手,不着痕迹的往草堆前挪了两步,正正挡住可能露出关莺小半张脸的,被自己钻出来的大空隙。
“不是说过这两天所有人若非急事不得妄动,你一走,谁那么有空闲来补你的缺?”
青年的脸上顿时呈现出一种可以称之为“我还真有了不得的急事”的了然表情,极为快速的往上瞟了一眼秦止,又恭恭敬敬的弯腰低头,双手捧了个小竹筒,递到秦止面前。
“大人教训的是,属下临时接到消息,只怕迟了惹人生疑,特来请示大人下一步该如何处置。”
秦止下意识微微侧了侧头,咳嗽一声,接了青年手中的竹筒,也没急着打开看。
“给你送消息的人呢。”
青年似乎是怔了怔,挣扎了半天才一副“属下办事不力请大人责罚”的请罪口气,深深一揖到底,“属下本想留他暂住,好赢得时间请示大人是否杀人灭口,但他似乎别处还有急事,传完消息后……”
顿了顿,青年又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朝上看了看,确定秦止没有显露出发怒的前兆来,才小心翼翼的接了下去。
“并未停留。”
继而不等秦止开口,就和补过一样,飞快的又补了一句。
“不过属下已经命人跟着他了,虽然他未曾对属下言明下一步要追查去哪里,不过相信很快就会有回音,请大人放心。”
见过听话的,没见过这么听话的,从头到尾他就只重说了一句话,青年就把自己知道的几乎全倒出来了。
秦止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又像是赞赏似地点了点头。
“看起来你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于是青年噗通一声,直接给秦止跪下了。
“属下该死,不该妄自揣测大人心意!”
秦止:“……”
关莺:“……”
所以说,要么说朝廷里的那一套勾心斗角就是麻烦,他明明没有想要表达这一层意思的,至于吓成这样么……
当然,虽然按照秦止原本所想,是很想以“那你就按照以前的例子办了吧,不用再来问”的一句让人难以揣摩心思的话作为结语,把青年打发走的,但从目前的形势发展来看,似乎是有点冒险。
第一他得先安抚一下已经被吓得连站都站不稳的青年,表示自己暂时没有杀他的意思,否则他一出门大嘴巴往外一说自己就直接穿帮了。
第二他还不知道这种事情到底以前有没有过先例。
如果说没有,青年的反应不该是痛骂自己妄自揣测,揣测也得有根据。
但要说有的话,他也不至于在这种全线埋伏的关键时刻,突然跑过来请示下一步动作……
摆摆手,秦止弯腰虚扶一把示意青年起身,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慈眉善目的感觉。
“无妨,你做得很好。”
青年嗫嗫的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一小步,又站定,死活都不敢再抬头看秦止脸色了。
“不要打草惊蛇,你知道该怎么做。”飞快的在心里权衡了一下,秦止挥挥手,让青年有多快滚多快。
“去吧。”
开玩笑,再过不了多久下一轮巡查就该过来了,不管是看到青年还是看到他自己都没什么好结果。
更何况青年说话语气诚惶诚恐的也不像是个能得到多少信任的货色,多半不是那位穆歧和另外那位大人的直属心腹,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货如果不是落日宫的反叛,那就是出云山庄的反叛,两家中间总得有一家。
青年如蒙大赦般的松了口气,低声说了句多谢大人,连礼都忘了再行,赶紧翻墙撤了。
身后的草堆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关莺先是露了个脑袋出来,继而慢慢的探出身子,站到了地上。
秦止扫了眼关莺脸色,上前一顿拍打,替她把身上粘着的草屑拍下来。
“怎么,是你的人?”
关莺轻轻嗯了一声,抬眼看了眼围墙青年翻走的方向。
“右长老的徒弟,施扬。”
“实在我落日宫也没亏欠了他。”沉默半晌,关莺才突然似乎是心灰意冷的一声长叹,“何必非要到别人门下来当一条狗,战战兢兢的过日子难道很舒服么?”
秦止:“……”
虽然像关莺的这种感慨,的确是可以用“人各有志”这种大套路来回得门当户对。
但就私心而言,秦止觉得,像在这种情况下所用的人各有志,大概还可以用另外一个词来更精准的代替形容。
那就是……犯贱。
“人要来了,走吧。”特意挑了和巡查一样的方向,秦止扯着关莺一路躲躲闪闪,速度居然也不是很慢。
“这里。”有了先前石洞中的第一轮叛乱打击,关莺这次的恢复速度相对而言快了很多,在秦止躲过五拨明着暗着的护卫之后就回了魂,侧耳听了半晌,挑了西厢最靠里的房间推门而入。
秦止从善如流的把先前青年纳贡的竹筒掏了出来,一步到位的倒出里面的小纸条展开放到关莺面前。
纸条上内容不多,关莺也就是扫了一眼,然后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似乎是颇觉自豪的拍了拍秦止。
“看来咱俩家的人也不完全算是吃闲饭的嘛。”
秦止:“……”
他倒是从来不知道,伯予已经跟落日宫的那群下属混得这么熟了。
已经熟到可以托落日宫的人给自己传口信了!
虽然两家传的口信也大致相同,都是说已经查到了一些关于镜公子那位手下的一些蛛丝马迹,并为了不跟丢线索所以必须继续追查就先不回来向自己亲自汇报了云云……
但好歹也别让关莺的手下跑来跟自己说啊!
很丢脸好不好……
犯贱的佳公子
一直到被施扬变相的逼出了马厩之后,关莺和秦止才发现,其实在敌人的核心腹地里乱窜,反而比在大街上闲逛要来得轻松。
毕竟不是每一个都会像落日宫那样变态,搞上一群机关堆在门口,省去了一大批需要去守门的护卫。
也不是每一个都会像出云山庄那样闲得发慌,仗着是武林白道之首,竟然还玩起了培养一个反叛来把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