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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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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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此处,他再也忍不住,腾地站起身,对她道:
  “在这儿等我。”
  *
  午后鸟鸣声渐渐停息,窗外微风拂面,清风含香,直把院里的桃花吹得屋中满地都是。
  秋亦抖了抖书上沾着的几枚花瓣,正伸手想要去翻书,倏地感到空气里有一丝杀意,他眉目一转,不过微微偏头,一支飞刀从耳畔划过,噌的一声深深插入墙内。
  他扔了书,缓缓撩袍而起,眼神淡漠地瞧着门外之人怒气冲冲走进来。
  “秋亦!”
  昔时咬牙切齿地一脚踏在他案几上,冷声道:“你是当少爷当久了,脑子不好使了么?”
  秋亦一见是他,不禁皱起眉来,莫名不解:“你怎么在这?”
  “你还问我?!”昔时一把抓着他衣襟,怒意横生,“明知道她身子不好,你还把她关在那种地方?”
  还道他为何而来,提及此事,秋亦脸色一沉,将他手拿开,冷冷道:“她是我府上下人,我怎么对她,要你多事?”
  听他这般口气,昔时怒意更胜:“这时候你还说这种话?她怎么待你,你自己不清楚吗?”
  “清楚如何,不清楚如何?”
  昔时勉强压下火气:“你还真信她下毒害你不成?”
  秋亦冷笑一声,不答反问:“我怎么就不能信了?她与我很熟么?知根知底的么?我凭什么非要信她不可?”
  “你还真敢说!”昔时伸手指着他,骂道,“你到底有良心没有?她一心一意对你,倒头来反落得这个下场!”
  “别胡说八道。”秋亦不以为意地挥开他手指,“你算什么东西?秋家的事,你又知道几分?”
  “是,你们秋家的事,我是个外人,不便多言。可撇开这个不谈,我是如何都不相信她会有这个心思下毒害你!”他还是头一回觉得这个人如此偏执,可惜自己生气起来又偏偏说不清,“你就没想过是人有意栽赃陷害?”
  秋亦语气淡淡的:“就算当真是有人栽赃陷害她,我也还是会这么做。”
  昔时听得满脑子糊涂:“为什么?”
  “为什么?她是我身边的人,又是秋家夫人送来的,我自然要防她。”
  昔时顿时火冒三丈:“你疯了是不是?简直是草木皆兵,莫名其妙!”
  “我莫名其妙?”秋亦听说便冷笑道,“我看你才是莫名其妙,别人说这话,我兴许还能信,可你君昔时是最没资格的。
  当年你不也是利用冬歌骗得子言信任,才能一刀杀了他以夺家产的吗?你眼下还让我信她,自己都不觉得羞耻?”
  “你!”万万没想到他会忽然说起多年前的这事,昔时只觉脑子里一片滚烫,那鲜红的嫁衣,弥漫着酒香的帐幔,冰冷的尸体,子言的笑容,一幕一幕宛如昨日。
  他双手轻颤,眼里漫上深深的红色,胸腔仿佛将烧灼起来。
  “别跟我提子言!”
  他话才道出口,抬掌往秋亦左肩打去,怎想他将手一立便挡了下来,二人在屋内互拆了数十招,秋亦只用单手就把他一手扣住,反身把他抵在那墙上,冷冷一笑:
  “你这身手,连杀子言都要靠卑鄙手段,还想与我过招?”
  昔时想抽回手臂,怎奈何力使得越大他扣得越紧,自知自己打不过他,可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僵持了半晌,秋亦方悠悠松开手,昔时忙撤身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你是要自己走,还是我亲自送客?”
  话已至此,他虽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揉着胳膊,往地上呸了一口,瞋目切齿道:
  “她算是瞎了眼,被你气得吐血,还口口声声念着你,我都替她不值。”
  秋亦微愣一瞬,良久才轻声问道:
  “她……病得很重?”
  不想后者偏不答话,哼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走。
  秋亦本欲举步追上,奈何腿脚仿若有千斤重量,怎么也抬不起来,静静沉默了一阵,低头时袖摆上还落着一片桃花,他心里倦倦,竟无力伸手拂去。
  *
  柴房之内,听君尚缩在角落,表情木讷的望着一处发神。那房门忽的被人从外头一脚踹开来,她悠悠侧目,正见昔时一脸愠怒地走到跟前。
  “这地方咱们不呆了!犯不着受这个气!”
  他言罢,不由分说地便将她抱了起来,听君犹自诧异,回头问他:
  “去……去……哪儿?”
  “你别说话。”知道她嗓子不好,昔时不忍听下去,“我带你去外头瞧瞧这病。”
  听君迟疑着沉吟:
  “可我……”
  昔时尚在气头上,开口就道:“他这么个冷血冷心的人,你还为他留在这里作甚么?”
  她原想推拒,忽又戛然止声。
  说得是。
  山庄里已经容不下她了,还留着作甚么呢?
  见她难得没有反抗,昔时倒生出几分安心来,走了几步,脚碰得地上那适才被花开打碎的瓷碗,他抬脚愤恨一踢,继而便轻身一跃出了山庄。
  日渐黄昏,朱管家小心翼翼走进书房,偷偷拿眼睛瞄着秋亦,他不过举着一本诗集慢悠悠地在读。
  他斟酌了一番,还是开口道:
  “三少爷……”
  秋亦没有应声,只扬了扬眉,示意他说下去。
  “那个,君少侠把云姑娘接走了,我们……可要不要派人追回来?”
  他眸色忽然一暗,放下书想了很久:“不用了,由他去。”
  “呃……”朱管家抿了抿唇,点头称是。心道,少爷总算是把那姑娘搁开了,这不失为一件好事。
  如是想着,便觉得宽慰许多,正施礼要退下,秋亦冷不丁又叫住他。
  “你等等。”
  朱管家忙又上前几步:“三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他不紧不慢地自椅子上起来,弹了弹袖摆上的尘灰,淡淡道:“带我去一趟柴房。”
  “啊,那地方还没收拾干净呢。”朱管家有些为难,“少爷是有什么事要做么?老奴可以代劳。”
  “废这些话作甚么,让你带路你就带路!”
  见他口气颇重,朱管家当即不敢吱声,点着头在前头引路。
  仓库在后院还要往里的地方,位置很是偏远,还没走近,就见得那柴房门口大开,一个小丫头正伏在地上打理碎碗和残羹,一看得秋亦走过来,连忙丢下东西行礼问安。
  他也没正眼瞧,垂眸在地上扫了一眼。
  正中的地方隐约有一滩浅浅的红色,虽被人清理过,仍旧能闻到周围一股散不去的血腥味,铁锈似的气息。
  竟有这样浓郁,到底流了多少血?
  起初以为她不过是上回风寒落下的病根,怎想会持续这么久。
  朱管家在他身后站着,好半天没见他出声,也没见他走动,自己不好多问,只能陪着他干站着。
  一阵阵凉风吹在背脊,还没等他耐不住要开口,那底下就匆匆忙忙跑来个小厮,表情张皇地于他耳畔低语了两声。
  朱管家听罢就变了脸色:“当真?”
  小厮忙不迭点头:“这还能说笑么!”
  “三少爷。”他凑上前去,低低道,“老爷……仙去了。”

  第36章 【衣带渐宽】

  二月初三,明月山庄秋庄主亡故,一夜间庄内上下挂满白绸,哀嚎之声遍地而起,就是隔了数里之外的武陵城内也能听得其中的动静。秋家家财万贯,富甲一方,但因嫡长子早夭,这下一任的庄主迟迟未能定下来,因而此事不免沦为人们街头巷尾茶余饭后闲谈的话题。
  千金客栈二楼,昔时正端了药碗推门进去,抬眼就见得小丫头扶了听君在桌边坐下,他急忙放下碗。
  “下床作甚么?你病不是没好么?”
  听君只笑着摇了摇头,摁着咽喉,声音又轻又哑:
  “我……没有……病。”
  因她已有七八年不曾开口说话,有些词已想不起该怎么念,每一句都说得极慢极慢。
  “没病是没病,可也得好好养一养。”他朝那小丫头使了使眼色,后者很是识相的退下了下去。
  昔时方挨着她坐下,把药碗推至跟前:“喝了吧,补补身子。”
  听君轻轻颔首,捧着那碗一言不发地一口饮尽。
  自打从山庄出来,她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许多,也不似在柴房见时那惶恐不安的模样,昔时看得唇边含笑,人也不自觉温柔起来:
  “真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听到你说话……”
  她微微偏头,神色有些莫名。
  “连大夫都说不明白你这嗓子是怎么好的,看来倒是天意。”他言罢轻轻一笑,“离了那鬼地方不是挺好的么?一开始就该这样,眼下也不至于遭这么多罪。”
  听君忽然一怔,默默垂下头。
  “多谢……你。我只怕……到时候……还要回去的……”
  “你还回去作甚么?”他眉头一皱,搁在桌上的手即刻就紧成拳头,一想到秋亦心里便起了一股无名火,禁不住冷笑:
  “他怎么对你,你还要回去给他为奴为婢?”
  “不、不是……”
  听君忙摇头,涩然笑道:“都这样了……我如何,还有脸……再去见他,只是……”
  她说话很慢,又怕他不耐,只好动上手比划。
  ——我是舅母卖给秋夫人的,如若我不回去,倘使他们去找上舅母和舅舅,该怎么办?
  昔时微微一笑:“这个好说,我明日就差人去一趟,把你赎出来不就是了。”
  “……”听君略感尴尬,“可我……”
  “好了,这个且先不提。”知道她接下来的话定然要拒绝,昔时不着痕迹地那话岔开,“上回我怎么听秋亦说起,你在他身边伺候是有意为之,当真有这事么?”
  听君迟疑了一瞬,才默然点头。
  “你……你真下毒去害他?”
  不等她答话,昔时就叹了一声:“你也太笨了,都说吃过一次亏,便不会在同一地方栽跟头。他小时候病过一场,对饮食仔细的很,你要杀他,也该想想别的法子。就比如说……他酒量不好,把他灌醉之后,一刀子捅上心窝去,保准必死无疑。”
  听君听得哭笑不得:“我没有下毒……害他。”
  “噢。”他扬了扬眉,也没在意,“我就知道,谅你也没这个胆子。”
  “不过……他不信我,也是……情有可原的。”
  静了几日,她情绪稳定了不少,再想起秋亦来,虽有几分纠紧,可也到底没那么难过了。
  昔时随口问:“怎么?”
  “……他说的不错……我本来……就是夫人派来……在他身边监视的……”
  昔时惊讶了一瞬,抿着唇未言一语,只听她一字一词,慢慢道:
  “公子身边的……所有丫头,都是夫人安排的……只是……他戒心太重,旁人皆近不得身。”
  听罢,昔时就不自然地笑了笑:“她还挺有先见之明,让你来。”
  闻言,听君便脸上一红,低头没再说话。
  “那你有害过他么?”
  她轻摇头:“……夫人只让我将他每日的行踪记下来……没吩咐我做别的什么。”
  “嗯,这不就对了。”他展颜笑道,“你没害过他,还担心内疚作甚么?又没做亏心事。”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也不知道下毒一事是否是夫人所为,她把他所有的事皆一五一十告诉旁人,就算非她所害那总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啊。”昔时望向窗外一树的梨花,想起一件事来。
  “秋亦他那个爹,昨儿好像没了。”
  融暖的春风乍然而起,吹在她脸上,隐隐有几分料峭。
  *
  明月山庄,东面偏院之内。
  两个仆役把秋家老爷的尸身从床上小心移至门板上,继而往灵堂那边而行,后边儿跟着的秋月和秋恒二人哭得都快喘不过气来,那模样不知道的看见了还会为其孝心感动一番。
  秋亦冷眼望着秋莫尸体被抬远,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朱管家迈着步子小跑而来,对秋月秋恒二人施礼之后,方向秋亦拱手道:
  “三少爷,夫人似乎是伤心过度,眼下还在屋里躺着,大夫说是体虚劳神所致,要好好静养。老爷的后事……可得麻烦三少爷您多留留心。”
  这话才一出口,秋恒就抢上前来:“让他留心?我和二姐就不是秋家的人了是不是?”
  “诶,四少爷。”朱管家一脸无奈表情,“这是夫人交代的,老奴只是传个话,您若是有意见,大可去寻夫人问问。”
  “说得谁不敢似得!”他脾气一上来,哪里还见得脸上有眼泪,转个身便要往前走,秋月瞪着眼忙拉他回来,小声喝道:
  “你什么脑子?都说了娘身子不适,你现在冲上去作死么?”
  秋恒咬咬牙,只得忍气吞声不说话。
  一见这俩人安分下来,朱管家才又腆着脸对秋亦笑道:
  “那个……三少爷您看,这接下来……”
  “该什么礼做什么事,你看着办就行了。”他说得简短。
  “呃,这……”难得夫人放下手来让他做些事,怎想他却极其不放在心上,朱管家皱着眉,提醒道,“这底下已经派人去江陵那边报丧了,明儿就有人前来祭奠,少爷可别忘了要亲自迎接啊。”
  “知道了。”他甚是不耐地摆了摆手,竟侧过身,“我回去了。”
  “诶?少爷……”
  朱管家唤他不住,眼见他果真径自往回走,心里也是无奈得很。
  时近傍晚,院子里漆黑一片,屋中还亮着灯,秋亦几步走进去在桌前坐下,信手端了一杯茶水来喝。
  刚一入口,便嗅得一阵花香,他素来不喜花茶,早有吩咐过不能在茶水里放花,正放下茶杯要叫人进来,脑中忽而闪出一些零碎片段。
  似乎许久以前,也有人是因一杯花茶,受了他的责骂。
  垂眸看了一眼那茶水,水中散发着茉莉清香。他伸手摁了摁眉心,不再去想,只拿了一本书无聊翻开。
  那是前北朝秦少游的词集,他是前段时间就命人买了来,却一直未有机会细读。今日心神不宁,正巧可看一看打发时间。也不知隔了几时,身边的灯烛又多了一盏,一旁竟有人拿了剪子在剪烛花。
  兴许是瞧得入神,自己居然没注意到有人进门,秋亦仰头去瞧,那桌边站着个丫头,生的干干净净的,年纪却尚小,因见他望过来,也笑吟吟地面向他。
  秋亦不由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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