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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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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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了。”秋亦听着心烦意乱,摆手让他出去,“我知道该怎样做,犯不着你来提醒。”
  “……”朱管家见他语气不善,也知晓会有此后果,低低叹了一声,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
  院子里花开灿烂,阳光满地,他复取了一支笔来,在纸上勾勒,却不知为何,笔锋越来越乱越来越抖,秋亦狠狠掷了笔,把那画纸卷成一团扔在地上。
  日光透过纱窗打在他衣袖之上,他调整着急促的呼吸,看向窗外景色,花红叶绿,鸟雀蹁跹,竟无力再动弹,只怔怔出神……
  今夜月亮朦胧不清,秀儿才做完事回来,一推门就听见听君抚着胸口在那儿猛咳不止,这架势像是得了什么绝症一般,闻之骇人。
  她赶紧上前倒了茶水喂给她喝,不想听君却将手一抬,示意不用。
  “你这是怎么了,自打外面回来后就整日整日的咳,没完没了的,我瞧着怕,偏偏大夫看了还说没病。”
  听君坐在床沿歇了一会儿,待得气息平复才摇了摇头。
  ——我自己也奇怪,没由来便觉得嗓子痒,仿佛有什么东西哽在那儿。
  “我看你这病玄乎。”秀儿惴惴不安地望着她,“是不是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听君好笑地在她额上轻轻一戳。
  ——瞎说,这如何可能。
  “哎,改明儿咱们还是寻个好大夫来瞧,照你这么咳下去,非得咳出血来不可。”她提了茶壶正要去煮水,一回头见得听君拿了一包药也往外走,不禁怪道:
  “你又要去熬药喝?”
  ——这药挺好的。
  听君朝她扬了扬,她煎的是上回在杭州那独眼大夫给她开的方子,虽然秋亦一直嗤之以鼻,她私下里却仍日日煮了来吃。算如今已有一个月了,尽管没见嗓子有所好转,不过精神气力倒比从前好了许多,想来有益无害。
  “随你了。”秀儿也懒得多管闲事,“我看啊,你还是少吃点,说不定你这咳啊咳的,就是这乱七八糟的方子害的。”
  两人掀了帘子往外走,怎想屋里的炭剩得不多了,秀儿忙了一天,正渴着,听君不便和她争这几块,故而打小院出来,准备往厨房里去。
  刚从秋亦花园中走过,那前面游廊上忽有个小丫头手持托盘往这边而来,这丫头是在院里做粗使活计的,端茶送水自没她的份儿,更何况都这般时候了,怎么还往院子里头走。
  听君越想越觉得不对,待得她走近时,便出手拦住。
  “云姐姐。”小丫头听话地唤了一声。
  托盘上放着一个用盖盖住的青花瓷碗,听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你往哪里去?
  小丫头脆生生答道:“我去给三少爷送参茶呢。”
  ——这么晚了,他还没休息?
  丫头点点头:“少爷夜间睡不着,适才我正巧经过,他就叫了我去厨房煮一碗参茶来。”
  听君仍旧将信将疑地皱着眉,思量之下将那盖子打开,其中果真装了茶水,一股清香迎面。眼见并无不妥之处,她才还了盖子,微微一笑。
  ——去吧,小心一些。
  “诶,好的。”
  身后院子里秋亦房内仍亮着灯光,窗前朦胧投了一道人影,听君瞧了许久,见那小丫头已然走远,她收回视线,仍朝厨房中去。
  眼下亥时初刻,漏壶中滴滴而响,朱管家取了两笔账单来,和秋亦对着他自杭州带回来的账册两相对比,这一查之后,不由大叹了一声。
  “四少爷当真和那金人有勾结,这账上的数目出入如此之大,只怕那一万两的酒米钱还只是冰山一角。”
  秋亦冷眼睇他:“怎么,你不知道他和金人有来往么?”
  朱管家摇头苦笑:“老仆如何能知,从前只道四少爷贪玩好耍,哪里想他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秋亦搁下账本冷哼一声:“是么,我以为你向夫人推举我前去江南那边,正是想让我来收拾这把烂摊子呢。”
  朱管家咽了几口唾沫,语塞了半晌最后只得“嘿嘿”两声。
  “哪里的话,哪里的话啊……”
  正在此时,门口忽有一个丫头进来,立在门边手里还拿了托盘,朱管家抬眼一扫,因问道:
  “什么事?”
  那丫头忙笑道:“大管家,我来给三少爷送参茶了。”
  “参茶?”秋亦和朱管家皆相看了一眼,突然面上含笑,“我几时有叫过要参茶喝了?”
  小丫头笑吟吟地望着他,答得顺溜:“是云姐姐让我送来的,她说少爷夜里睡不好,恐是劳心费神所至,吃点参茶可养心安神。”
  朱管家在一旁听得欣慰,接口笑道:“这云姑娘对少爷还真是无微不至,这么晚了还想着过来送茶。”
  秋亦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倒没搭理他,只问那丫头:“既是要送茶,为何她自己不来?”
  小丫头想也没想,张口便道:“云姐姐自己身子也不好,这两日咳得厉害,刚在厨房里煮了茶,却又要看着自己的汤药,故而就让我送了来了。”
  秋亦眸中一沉,轻声问道:“她还在咳?”
  “是啊。”小丫头面露担忧,“听说见她咳得时候,那绢帕上略有血丝,这病量来厉害的很。”
  “……”
  秋亦静默了良久,这才招手让她进门。
  “端上来吧。”
  那小丫头欢欢喜喜地点头:“是。”
  茶水尚还烫着,秋亦掀开茶盖,便有一小股热气袭来,他轻轻吹了吹,低头抿了一口。余光见那丫头时不时往这边瞧来,秋亦垂眸沉思,随即把茶水放至一边。
  “你这茶水,当真是参茶?”
  小丫头莫名地望着他,迟疑道:“不是参茶……还会是什么……”
  秋亦神情如常,将茶杯往前推了一推。
  “你来尝尝如何?”
  小丫头惶恐地向后退了一步:“这、这……主子的东西,奴婢怎敢轻举妄动。”
  秋亦冷着脸伸手把那碗参茶端起,继而便往地上一砸,听那“啪”声响过,朱管家和这丫头均浑身一震,只见地毯上浸得深色的一滩茶水居然不住翻着白沫,顷刻间就把那毯子蚀了一小块洞来。
  朱管家惊诧不已,指着那丫头就厉声喝道:
  “混账,你竟敢毒害三少爷?!”
  “没有没有!”小丫头吓得面色苍白,对着秋亦扑通一跪,泪如雨下,“少爷,不是我干的,真的不是我!”
  她哭了一会儿,见秋亦丝毫不为所动,忙抹着眼泪,又道:“是……这茶是云姐姐让我送来的……”
  “人赃俱获,你还想嫁祸他人!”朱管家步出门去,片刻后便唤来两三个仆役,他朝秋亦一拱手。
  “三少爷,您看这人该怎么处置?”
  那丫头却还是哭着,这会儿伏在他脚下一个劲儿的磕头。
  秋亦心里烦乱,如此一经吵闹,周遭已有不少下人爬起来悄悄的看热闹,他转过身吩咐:
  “你带人去厨房里瞧瞧,看看……看看听君在不在那里。”
  因听他这么说来,朱管家顿时了然,点头应下。
  秋亦站在房中,眉头紧锁,双目只看着门外漆黑的院落,苍穹乌云太厚,早已没了月色,他头一次生出这样的担忧来。
  如果……
  她当真在那儿,自己又该如何?
  “少爷!”
  不过多时,底下家仆便自外回来,朝他行礼道:“找到云姑娘了。”
  秋亦神色未变,耳边听得那细微的脚步声渐渐近了,步子很稳很轻,他抬头颔首,正同门外进来的人四目对上,清澈的眸子如漆点墨。
  听君满眼茫然,四顾左右,见方才那小丫头跪于地上低声啜泣,亦不知发生了何事。
  知道秋亦不方便询问,朱管家清了清嗓子,换上笑颜上前道:
  “姑娘之前可是一直在厨房之内煎药么?”
  听君隐隐感到眼皮直跳,不曾多想只略一点头。
  秋亦见她怯然,心自不忍,轻轻出声问道:
  “你有没有动过她端来的这碗茶水?”
  此话一出,那小丫头便哭着看向她,泪水满面:“云姐姐,你扪心自问,之前咱们俩碰面时,你难道没动过这杯茶么?”
  听君低头回忆,一炷香时间以前她们回廊上相遇,自己的确打开了茶盖,她当然不知下毒一事,听秋亦又淡淡补了一句:“你可要对我说实话。”故而也没再犹豫,点头承认。
  一瞧她点了头,朱管家登时大惊,将眉一拧,颤声道:
  “这茶里的毒,当真是你下的?”
  听君骤然一凛,瞬间明白过来,慌忙摇头。
  那小丫头还插话哭着:“若不是你下的毒,那还会有谁?只有你碰过这碗茶水,我是从你那里端来的。我说怎么好端端的你让我送茶,原是想把这罪名推到我身上来!”说完就一把扑到她身上,抓着她衣襟哭道:
  “姐姐,我平日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让我来做这替死鬼啊!”
  听得屋里吵吵嚷嚷,哭闹不停,秋亦头疼欲裂,握手成拳,只向手边桌上一拍,喝道:
  “别吵了!都给我闭嘴!”
  那雕花木桌经他一掌拍下,即刻断成两半,小丫头立马噤声,大气也不敢出。
  秋亦一步步走到她跟前,呼吸越发凌乱,半晌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听君仍怔怔看着他逼近,不住摇头。
  ——我当真没有下毒,我只是……只是开了茶盖,我没有……
  明明觉得自己当是有底气的,可手足无措的,都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听君望进他眼底,那眸中竟看不到一丝清亮。
  他不相信……
  听君蓦地感到胸腔纠紧疼痛,四肢百骸麻木冰冷,万千情绪一齐涌上,她咬着下唇直挺挺对着他跪了下来,正如初见时候,跪的果断坚决。
  ——我没有下过毒。
  她把手放在胸口,心的位置,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同样的手势,只看他缓缓蹲下身来,长袍青衫离自己不过短短几寸距离。那气息却和往日截然不同。
  阴冷刺骨,如坠寒潭。
  秋亦袖摆微抖,许久许久才抚上她脸颊,忽然问道:
  “你是秋夫人的人,对不对?”

  第34章 【流水落花】

  帘外竹影风动,只听得凄凉的声响,摇曳满地,凝聚堆积。
  听君望着他的脸,全身寒遍,指尖颤抖不止。
  四周,一片死寂。
  “竟连你也是骗我的?”
  这一瞬,冰冷的地板似有穿透之力,自膝盖自血液蔓延到心口。她眼中酸涩,朦胧不清,只把手轻轻覆在耳畔。
  ——相信我。
  “要我如何信你?”秋亦说着竟笑出了声,“曾经我也以为我能信你,身在杭州之时,连你偷偷送信回来,我都装作并未看见。”
  他神色一淡,那语气不知是在问她还是在问自己:“你还想要我……怎么信?”
  听君愕然无言,眼角的泪水却再也止不住。
  原来竟从一开始他们便已是互相猜忌,人心叵测。话语是假的,发簪是假的,花灯是假的,恐怕紫薇山那一晚也是假的,竟然一切都是虚情假意,她又有什么资格,让他信她?
  秋亦静静盯了她半晌,忽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站起身来。
  “三少爷……”朱管家看了看他,又瞧了瞧地上还跪着的听君,一时难言。
  “这两个丫头……您……您看是用家法,还是索性撵出去?”
  那小丫头一听,登时慌了神,上前抱着秋亦的手臂就苦求道:
  “少爷,求你不要撵我出去,求求你别撵我出去,就是挨一顿打也好,莫要让我出去。”
  秋亦心正恼怒,狠狠甩开她,回眸再去看听君时,发现她叩首于地,久久未起。
  “三少爷。”见他一直不发话,朱管家当然晓得他此刻心头烦乱,犹豫之下,仍凑到他跟前儿低低道,“正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云姑娘是不是被冤枉的,咱们不好妄下定论,可事到如今也没法留她,您得往长远的想啊,就算错杀一百也万万不能放过一个……”
  秋亦冷眼看他:“我行事要你来废话?”
  “是是是……老仆多嘴。”朱管家谄笑着点头,思索了片刻,心知秋亦不愿撵她出门,方道,“不如这样,且先把人关在柴房之内,待老爷的事过去以后再做定夺?”
  他沉吟少顷,略有些倦意地颔首:“也好。”回头却指着那丫头:“她就不必了,家规处置然后拿点银子走人罢。”
  “是。”朱管家抬眼就对左右两个仆役使眼色,那二人忙架着那丫头往外走,一路只听哭喊声吵个不断不停,饶是如此却还口口声声念着受听君所害。
  朱管家搓了搓手嗟叹着摇头,面向听君好言劝道:“委屈姑娘了,随我们去一趟吧。”
  旁边一个仆从正要伸手扣她,朱管家皱着眉悄悄摆手,他忙会意,手势一转换作扶着听君起来。
  屋外的寒气无处可去,吹得她身子瑟瑟发冷。秋亦背过身看着窗外,不曾回头。听君朝着他背影深深施了一礼,将走之时怎么也挪不动脚,她呆呆在原地,忽的出手,揪住了他衣摆。
  秋亦微微一怔,略偏了偏头,却也没看她,只拿手平静地将她手指拂开。
  他的指腹冰凉一片,不带一点热度,寒彻骨髓。
  听君轻颤着将手收回,唇边涩然含笑,淡淡转了身,跟着前面的仆役步出房内。
  脚步声在耳边渐远渐轻,似乎能听见她在前院踩上那尚未干的湿草,咯吱咯吱的响。
  自刚才起,秋亦就那般站着,一言不发,一声未吭。
  朱管家担忧地向外看了一眼,终是唉声叹气。
  这情之一字,冷暖自知,初识相思不露,而今情深入骨,到底伤人又伤己。
  *
  听君是被推进柴房的,闻得身后重重的关门之声,她才如梦初醒。
  冰冷的柴堆上洒着月光,斜上方便是一个小小的窗口,淡薄的月色恰从其中投射进来,天冷,地冷,心也是冷的,别的什么也没有了。
  靠着墙缓缓坐下,脑子里竟静得空明,似乎空无一物,可又觉得胸闷气短。
  静静想来,也许有没有在茶碗之中下毒已然不重要了,他其实早已知晓。
  从夫人安排她来院子里时,他就存着疑虑,秋亦这么一个敏感的人,怎会不对她怀有戒备之心?
  思及如此却觉可笑,明明是自己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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