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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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草草-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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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陛下左下角目外那一片,本如长城之坚,一旦被围,只有轰然倒塌一条路了。”
  他的手垂下来,轻轻按在面前小几上,那上面摆着一碗烹得淳香的新茶,茶汤清洌,而他声音稳笃而娓娓:“陛下厚爱臣,臣当为陛下谋万世!”
作者有话要说:  (1)拓跋焘喜欢给人取外号,他认为柔然人笨得跟虫子似的,便给他们取外号叫“蠕蠕”——蠕虫之意;认为刘宋的人擅长游泳和水战,像乌龟甲鱼,便给他们取外号叫“龟鳖”。汗一个,但这个载于史册……狐狸,我虽然听了人家的也给你取了外号,但你毕竟是一国之君呵!叫我怎么说你才好?!

☆、寸玉瑕瓋

  刘义康过了二十,身形拔长了些,人便显得修而挺了。他匆匆进彭城王府,见王妃谢兰仪小心地一针一线做着小孩子的肚兜,笑道:“这样的事情,还需你亲自动手?”
  谢兰仪抬眼见他,抿嘴儿一笑,放下针线道:“上回是东屋的阿黎做的小衣裳,玉秀穿着总是哭闹不休,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是裤脚处一根线头没有剪掉,缠在孩子的小脚丫上,孩子又不会说话,只知道哭。幸好发现得早,不然,脚都给缠得发紫了!我虽然生气,但阿黎一片好心,我也没好怪她。以后这些事,还是我亲自打点放心些。”
  玉秀(1)是谢兰仪和刘义康的长女,今年刚刚十一个月,长得白胖喜人,是刘义康最为疼爱的孩子。可惜他们夫妻只有这一个嫡女,倒是后屋的侧妃妾室还为他生了两个儿子。谢兰仪虽然不说,心里颇有些懊恼。刘义康暗地里劝她:“不过是庶子罢了!你又不是不会生,将来我这个位置,自然还是我们的孩子承袭,决不会以庶欺嫡的!”
  刘义康见乳母抱着小玉秀喜滋滋过来,不由咧开嘴笑了,对小玉秀拍拍手,学着稚声道:“好女儿,让阿父抱一抱!”
  小玉秀肉嘟嘟、粉嫩嫩的双臂便张了开来,任刘义康托着她的双腋忽而抬高、忽而落低、忽而打转儿,笑得“格儿格儿”的,长长的口水拖成晶亮亮的一条,刘义康也丝毫不嫌,把小女儿揽在怀里,左右脸蛋儿亲了无数遍,“好女儿、小心肝”也叫了无数遍。
  谢兰仪见他们父女融融穆穆的样子,心里自也甜蜜。玩了一会儿,小玉秀开始揉眼睛犯困,刘义康才恋恋不舍地命奶娘把玉秀抱回去睡觉,嘱咐了无数话,连奶娘都几乎要不耐烦了。还是谢兰仪嗔道:“好了!她们带孩子比你懂多了!”
  刘义康适意地张开腿箕坐在坐席上,舒了口气道:“阿兄一生病,我就忙得臭死!偏有几处人还不听我的话,我恨不得大耳刮子抽死他们!可生怕阿兄病好后又要怪我——他也是,对这帮人宠信得没边儿,上回还斥责我,说什么:朕不滥杀无辜之大臣!免得国人寒心……”他说了一半,突然感觉不对劲,瞥眼偷瞧瞧谢兰仪果然脸色变了,暗自失悔,想说点什么挽回。
  谢兰仪却笑笑道:“陛下御极这些年,国泰民安,百姓富庶,你该做的是学着,而不是发着牢骚!”
  刘义康不敢就这个话题深谈下去,打个马虎眼儿糊弄过去,闲聊了几句家事,盯着谢兰仪打量道:“你头上的花钿已经有些旧了,珍珠也不甚明亮,啥时候拿去重新做一支!还有——”他的目光落到她腰间,间色紫碧纱长裙轻而薄,因而腰间用玉坠压裙。刘义康指着一枚玉佩道:“络子也旧了。看你天天不离身,都舍不得换一换。”
  谢兰仪低头看看裙子,忽然捏着这枚玉佩笑问道:“车子,你认识这块玉佩么?”
  刘义康凑近定睛一看,笑道:“好像在我阿父身上见过。不过隔得太久了,记不清了。”
  “是呢!”谢兰仪轻轻摩挲着玉佩,语气有些冷冽,“先帝身上其实大约也没有佩戴多久,后来是赏给了他心中的重臣——檀道济。”
  刘义康张了张嘴,谢兰仪目视他,笑问:“你是不是想问,既然给了檀道济,又怎么会在我这里?”她不等刘义康点头,自顾自说道:“还是那时,他和阿父谋算废黜营阳王时,到我家小住,阿父引我与檀将军见面,这是便是见面礼了。”
  刘义康仔细盯着妻子的神态看,也看不出异样,倒是谢兰仪自己笑道:“你看我做什么?这件东西珍贵,不光来自先帝,还来自阿父的故人,我自然要天天佩戴,永志不忘。”
  她转头向窗外,唇角带着微笑,眼里却有泪光,她努力不让夫君看到,想让风把泪水吹干,但她很快就感到刘义康在她身后轻轻揽着她,微微地叹着气,最后喃喃在她耳边说:“兰仪,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放心。”
  放心什么,谢兰仪不知道,甚至不知道刘义康到底是懂了自己多少,但他的怀抱真挚而温暖,让她那颗看似高高在上、而实际流离失所的心,总是有摆放的地方。她的泪滴倏然坠下,在脸上划过数道温热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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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义康穿上朱色公服,到太极殿里等候上朝。今日恰逢皇帝刘义隆临轩(2),刘义康捧着手笏,心里琢磨着必须向皇帝汇报的几件事情。不料等了许久,却见刘义隆身边的亲信宦官罗安匆匆出来,对刘义康稽首为礼,急急道:“陛下又犯病了。今日的朝会,还要请彭城王主持。”
  刘义康担心地问:“陛下怎么样?”
  罗安叹息道:“老毛病,春秋两季稍一着凉,便发喘疾,用药及时也无大碍,但是总要迁延到一个多月才能好。估计底下一个月,又要麻烦彭城王辛苦了。”
  刘义康道:“我辛苦是小,只是自知才具远远不及皇兄,怕生生地耽误了事儿!如今又是这个多事之秋……”
  多事之秋,而皇帝有疾,刘义康作为刘裕硕果仅存的那些儿子中仅次于刘义隆的那个,少不得要为兄长分忧。国事纷杂,而最最紧要的还是加强边防,避免北魏一次又一次的骚扰。刘义康皱着眉头对檀道济派来的小小主簿说:“如今兵户枯竭,自募部曲确实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一应新兵,由朝廷出钱养着,却属于檀将军的私属(3),这……”
  来人却不大对这位御弟买账,虽则言语恭敬,但意思却毫不退让:“檀将军有没有私心,人所共知。如今形势大乱,若是因循守旧,只怕胡虏打到家门口了,还不曾有御敌之师训练出来。徐州、青州都是接壤魏虏的重镇要塞,彭城王不放兵权,虽是出于国家治理的考量,却也未必合时宜。”
  这话几乎是把“掣肘”的罪名按到了刘义康头上!刘义康恨不得甩面前人一记耳光才称心,忍了又忍克制住了,只是没好气地说:“好吧。我知道了,如今陛下身子骨这样,等他好些,我请示过再答复你。”
  那人却不依不饶地纠缠:“陛下御体欠安,檀将军心急如焚,如今若再是上下谕令不通,日后有事,请问檀将军如何处置才好?”
  刘义康拿他没法子,只好推给尚书省商议,而心里便有些不快了。
  好容易处置完一应朝政,刘义康按着疼痛欲裂的脑门,到后头玉烛殿看望兄长。皇后袁齐妫面带泪痕,见刘义康便说道:“四弟来了?”刘义康问道:“阿兄今日身子骨如何?”
  袁齐妫叹息一声:“比昨日是略好些。只是我心里还是难安。御医也是束手无策,说只能等着看。”她摊了摊手:“四弟进去瞧瞧吧。陛下还能说两句话。”
  里头陪伴的,还有潘淑妃纫佩,以及刘义隆的大姐——会稽长公主刘兴弟。刘义康轻手轻脚到榻前,见刘义隆双目紧闭,皮肤仍是那样隐青的透明白色,而两颧带着潮红,呼吸急促,常常到喘不过气的程度。刘义康虽有一肚子牢骚,但见兄长这副样子,也就咽回去了,小心地帮刘义隆把肩头的被子掖好,转脸轻声劝慰袁齐妫:“阿嫂也不要太过担心。臣看今日陛下气色已经好些了。护养得宜,不会有大碍的。”
  会稽长公主刘兴弟起身道:“极是!弟妹放心就是。车子,你来。”
  刘义康见刘兴弟往外走,忙跟上去。到了外面,才道:“阿姊,有什么事吩咐?”
  刘兴弟是先帝刘裕的嫡妻所生育的独女,而刘裕因深爱妻子,追念妻子臧爱亲在他未曾显达时的贤淑关照、不离不弃,不光称帝后追封已经去世的臧爱亲为皇后,而且终身再不肯立皇后。此外,对这个女儿也是多加怜爱,封邑都是最富饶的地方,女儿守寡后,对两个外孙也是多加照拂。长公主经常长住宫中,在后宫地位甚至高过于皇后袁齐妫,说句什么话,刘义隆都要容让三分。
  刘兴弟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车子,我家湛之在你那儿可还听教训?”
  湛之名徐湛之,是会稽长公主的长子。刘义康笑道:“阿姊这话,羞死弟弟了!我也算是湛之的舅舅,自家外甥,哪有不多照拂的?何况外甥聪慧懂事理,帮了我不少忙,我也很欣赏他呢!”
  刘兴弟舒心地笑道:“那就好。阿父一直以来甚是疼爱子孙,可惜车兵(刘义符)和车士(刘义真)都这么莫名其妙地去了,先帝在天之灵,必然跌足可惜!我们一家子若再不一心,自家门里起祸端,任谁都救不了的!”
  刘兴弟说话颇类乃父,虽则没读过什么书,学不来文绉绉的说辞,但晓畅明白,也很懂事理,刘义康对她真心膺服,笑道:“阿姊放心。我和三兄,从小儿就是一心,日后也决不会变!”
作者有话要说:  (1)这个俗气的名字是真实存在的啊,后面的刘兴弟也是(鄙视一个重男轻女),就不改名了……
  (2)在处理重要事务时,皇帝为表郑重,不坐在殿上,而来到殿前,故称临轩。
  (3)兵户从军的做法属于古代征兵模式中的世兵制,但此模式到了东晋末年已然衰竭,所以募兵成为主流。但募兵有时由各地将军或刺史进行,所募之兵往往但只知有帅,不知有君,也是很多权臣尾大不掉的原因。而谢晦当年失败,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手下的士兵原是从属于刘义隆的,所以临事时不给力。这些军制我研究还不太透彻,如有错误敬请指出。

☆、天意难问

  刘义康的一肚子牢骚,在朝堂和后宫都没有地方发,好容易回家,终于有了一个倾泻口,不管谢兰仪感不感兴趣,只管把一肚子话“叭叭叭”往外倒:“檀道济如今越发可恶了!他仗着自个儿打了几个胜仗,张狂傲慢得要命,派来与我说话的人一个个老三老四!过来不是要钱,就是要兵;不是要兵,就是要粮。去岁我们刚打了那么大一个败仗,死了多少儿郎,国库几乎罄尽!我凭空给他变出来么?!——还有他当年背叛你阿父的事,想想就觉得这个人是个奸佞寡德的家伙!”
  谢兰仪不做声,只是把手中抱着的小玉秀交给外头的乳母,这才淡淡道:“不过如今他在徐州青州,还是击退了不少魏国的入侵的。”
  “有什么了不起!”刘义康斜着眼睛不屑地说,“小股的军马来试探试探,赢了也没啥光彩的。他檀道济真的以为他是国家的长城了?说实话,他和当年你阿父比,提鞋都不配!”
  谢兰仪翻了他一个白眼,叹气道:“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不好?非惹我哭了才罢休?”
  “不是!”刘义康看着眼前美丽如旧的妻子,涎着脸凑过去道,“你可别哭!宣明公当年的冤枉,我心里有谱,只可惜那时我没有实权,啥都帮不了你。不过,我心里记着,檀道济那贼子对不起你阿父,我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整一整他,管叫他欲哭无泪,知道后悔为止!”
  谢兰仪警告道:“你别做傻事!”
  刘义康笑道:“我没你聪明,可也不算傻。只不过咱们站在一起,生生地给你衬成了一个痴儿。”他突然撅起嘴在谢兰仪脸上偷了一香,得意洋洋笑了。
  谢兰仪剜了他一眼,道:“我给兰修送去的信已经三年了,至今还没有收到回信,不知道她在魏宫过得怎么样,想起来心里就惴惴不安。听说前几天魏国又遣使前来修好,馈送了不少好马,对檀道济单独馈赉,亦是极为客气。朝中也是巴不得有这个休养生息的机会,便答应了下来。你瞧瞧,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或者,再送封信过去。”
  刘义康一口答应了下来。
  没过几天,他真的手里扬着一封信回来,兴奋得语调都变了:“兰仪!真的有阿修的信!”
  谢兰仪喜出望外,奔上前一把抢过信来,信上的泥缄还封得好好的,上头印的是鲜卑文字,但打开一瞧,花笺上正是谢兰修那一手漂亮而大气的手书。谢兰仪未及细看,泪已先流:“她真的还在世!我可算是放心了!”
  刘义康笑道:“我听送信的人说,阿修在魏宫,可是魏主最宠的妃子,如今怀了孩子,大约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快看看,信上讲些什么?”
  谢兰仪早就迫不及待在看了,边看边抹眼泪,最后意犹未尽合起信说:“她没写太多,和你说得一样。她若是能生下拓跋焘的长子,不定会封太子,那么总有一天,她可以让两国修好,再无战乱。”
  “真的!”刘义康凑过去看信,可是看到最后也没看到这段话,不由奇道,“她写了么?”
  “笨蛋!”谢兰仪一戳刘义康的额头,“明明白白这么写,她是想死么?自然是只有我们姐妹明白的写法。”
  刘义康抚了抚额头,撒娇地叫了声“痛”,从背后揽着谢兰仪,贴紧她柔软的身子道:“在谢家女郎面前,我自然是笨蛋。她要生儿子了,你也给我生一个!我们这里不像北魏立长不立嫡,我们可是立嫡不立长,我要让咱们的儿子继彭城王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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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兰修舒舒服服在飞灵宫养胎,拓跋焘严命,任何人不得打扰,她也乐得清净,日常下下棋,看看花,有时拓跋焘来陪她,便做做饭菜侍奉,尤其学习炮炙等法,竟也渐渐通晓。
  她挺着有些凸起的肚子,行动倒很灵便,对阿萝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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