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要答应我。日后要以大局为重,不可再意气用事了。否则,我可不会再理你。”咸宁认真地说道。
“是,为夫知错了。还望夫人海涵。”他向咸宁作揖道。
她看着他,莞尔一笑,“免礼吧,本宫不与你计较就是。”
“多谢娘娘。”皇上这才起了身。
郑公公见他二人如此,含笑示意众人退去。
这些年,皇上唯有和她在一起时,一言一笑才是发自肺腑。
算来,他也是个痴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一波三折
【寒声碎】
冬日的初雪,总是比早春之雪来得更为纯粹。
片片莹润的雪花,夹裹着丝丝严寒而下,给人间染上一股诗意的惆怅。
在这样静洁的天地中,连呼吸都带有一番彻骨的凛然。
每每到了这时,就应燃起炭火,再在一旁置上几盆花瓣水。不多时,就能把整个屋子烘烤得香暖如醉。
此刻,你只需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透过雕花小窗去欣赏那银装素裹的世界。
隔窗观雪,既能领略那难得的美景,又不至于被它的寒意所侵袭。如若再有一樽清酒,几碟点心,这日子怕是再惬意也没有了。
子姝却没有一点观雪的心思。
她披着一件银白色的斗篷,独自一人行走在漫天飞雪中。
这些日子以来,她因思虑过重,总是食难下咽,身形看似比先前单薄了不少。
不能再等待了,她这样告诉自己。
清凉殿的侍卫们因着畏寒的缘故,此刻都找地方吃酒去了。
子姝顺利地溜进了厨房。
她拿出小瓷瓶,颤抖着将布塞拔去。墨绿色的汁液缓缓滴淌,她的心一点点地收紧。
“你快去找找,守卫们躲到哪里去了?娘娘是怎么吩咐的,出了事情谁负责?”
子姝记得,这是展诗的声音。她忙将瓷瓶收起,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展诗就在门外,她如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展诗妹妹,你快去看看,周美人又不舒服了。”又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
展诗去后,门被打开。
“柳彩女,出来吧。”
子姝方起身,看到是墨蝶。
“多亏我们裴美人一早就看到了你,这才命我来替你解围,你还不快走?”
子姝忙夺门而出,连道谢的话也来不及讲。
墨蝶见她如此莽撞,略叹了口气,依旧把门关好。
不久之后,晴柔奉太后之命,偷偷地来到清凉殿,又小心翼翼地潜入厨房之中,缓缓地将瓷瓶拿出。
“什么人?”一行侍卫忽然冲了进来。
太医仔细检查了汤药,与晴柔手中所持之药确为一类。
晴柔百口莫辩。
“冯彩女,你可知罪?”永安宫内,咸宁冷冷地问向晴柔道。
“妾身是被冤枉的,还望娘娘明察。”
“侍卫们亲眼看到你下药,你还有什么冤枉的?”
“侍卫们进来时,妾身也是刚到,尚未来得及打开瓷瓶。”
“这么说,是有人在你进去之前就已经下过药。而且,那个人所用之药,与你用的还是自同一个地方所得?你可是这个意思么?”
“他从何处所得,妾身不知。可这毒确实不是妾身下的。”
咸宁望向她,久久沉默。
晴柔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忙低下头去。
“不管药是不是你下的。你企图加害周美人,意图下药,已是不争的事实,本宫不得不对你加以严惩。”
晴柔直起身,略带挑衅地望向她,“我已怀有龙嗣,你不能对我用刑。”
太医诊断之后,发现晴柔确已怀有三个月的身孕。
“来人,送冯彩女前往桐宫养胎。待他日诞下龙嗣之后,再做处置。”
咸宁眯起眼睛,望向她离开时的背影。
后宫争斗,或许就这样开始了吧?
又或许,自她们入宫那日,争斗就从未停止过。
冷秋晋封在即,咸宁却忽然请求皇上收回成命。
消息传来,后宫一片哗然。
“你不怪我吧?”咸宁问道。
冷秋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何况,我本就不在乎这些。”
咸宁含笑望向她。
在这后宫中,唯有她二人是最心意相通。无须客套,无须防备,亦无须多言。
“邓咸宁太过可恨,两个人去下毒,竟然都不成。看来,我不能再手软了。”
阴贵人愤愤地说道,一边命蔻丹去传希言。
不多时,希言已到。
“希言,只要你帮本宫做完这最后一件事,本宫就放你出宫。不再让你呆在邓咸宁身边,过那种提心吊胆的生活了。”
希言领命而去。
入夜,希言换上夜行衣,悄悄地出了永安宫。
地上的雪已积了很深,脚踩上去发出“吱吱”的响声,使这凄清的雪夜愈加凄清。
希言毫不费力地进了内殿,静静地立在熟睡的冷秋身侧。
在微弱的浮光映衬下,冷秋的脸色甚是苍白。
不过,许是将要为人母的缘故,她的面容在那苍白之中,又隐隐地透出一丝欣悦的粉润来。
希言握住毒针的手略有些颤抖。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每每望向她,脸上也总带着这样满意的笑容。
那时的她总不能理解,为什么那样贫苦的日子,母亲却能那样的满足。
自从父母相继离世,她沦落到了街头;后来被阴府收留,再后来随静志入宫。这么多年,回首往事时她才明白,唯有和家人在一起时,那种贫苦中的小幸福,却往往是最难得。
家人,想到这个词,希言心中忽然有些怅然。
青鸾已死,她哪里还有家人呢?
她不忍下手,慢慢地将针收回。
就这样吧,就让阴贵人也赐自己一杯毒酒,自己便好早日和青鸾团聚。
她转过身,却惊愕地发现身后立着一个人。
“娘娘你……几时来的?”希言惊愕地问道。
“我一直跟在你身后。”
“娘娘……”希言满脸歉疚地望向她。
清凉殿外,咸宁在雪中走着,并不理她。
希言赶忙追上了她,跪在她面前,“娘娘……”
“你为什么不下手?”咸宁用探究的神色望向她。
“奴婢进宫是为了保护阴贵人,并不想害人性命。”
“既如此,你先前又为何给我下了迷药呢?”
“当时奴婢的妹妹青鸾在阴贵人手上,奴婢不得不从。奴婢知道娘娘武功了得,便想着只放一点点应该不会有大碍。”
咸宁看她的嘴唇渐渐黯淡下去,又看了看她跪在雪中的膝盖,心下不忍。
“你起来吧。”
“谢娘娘。”
“你没有完成任务,该如何向阴贵人交代呢?”
“青鸾已去,奴婢如今已了无牵挂,但求一死。”
听她此言,咸宁叹了一口气,“你跟我来。”
【沁水阁】
穿过一片荒草丛生的院落,希言随咸宁走入沁水阁。
“这个地方原本是沁水公主的居所。后来她出宫去了,此地就此荒废了。”
“娘娘何故带我来此?”
“姐姐……”青鸾跑过来抱住了希言。
希言不可置信地望向她,“青鸾,你没有死?”
“没有。当日蔻丹姐姐怕我痛苦,换了另外一种比较温和的药送我上路。我当时命已去了大半,被悄悄地遣送出宫时,恰巧被娘娘发现。娘娘便尾随我们出宫,后又从宫外将我救了回来,还为我解了身上的毒。”
希言感激地望向咸宁。
咸宁道:“不枉你待她如此,我照顾她许久,她也并没有告诉我你和她之间的关系。”
希言和青鸾一齐跪在了地上,“多谢娘娘救命之恩。”
“你们也是苦命的人。既然已经姐妹聚首,这便出宫去吧。往后再不要回来了。宫中险恶,你们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言毕,咸宁又拿出一个包裹递与她二人,“这些东西,够你们姐妹二人后半生衣食无忧了。你们且去找一方净土,过些寻常儿女的生活吧。”
“娘娘……”希言伏地而哭,“娘娘,你救了青鸾,也就是救了奴婢。奴婢不走,以后奴婢的命就是娘娘的。”
“姐姐不走,我也不走。”青鸾坚定地说道。
咸宁看向她二人,“我救了你们,并不是要你们为我舍命的。我身边如今有檀儿和蛾儿,便也够了。”
“娘娘,檀儿她……”希言面露难色。
“檀儿怎么了?”
“檀儿她……已经投靠了阴贵人。”
咸宁听她此言,不禁倒吸了一口气,颓然地向一侧倒去。
“娘娘……”二人赶忙上前将她扶住。
“人各有志,就随她去吧……”良久,咸宁方无奈地说道。
“娘娘,我听蔻丹讲,檀儿告诉了阴贵人两件事……”
“什么事?”
“我当时刚得知了青鸾的死讯,一时也没心思细问。不过,应该都是跟你娘娘有关的。”
咸宁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们这便出宫去吧。”
“娘娘,”希言复又跪下,“娘娘可是不信任奴婢?”
咸宁淡淡地看向她,“我只是不希望你们再过这样的日子。”
“如果没有娘娘,我们姐妹二人如今已然身首异处了。娘娘的再造之恩,我二人无以为报。只有一生追随娘娘,唯娘娘之命是从。还望娘娘不要赶我们走。”
咸宁思忖良久,方道:“你们既决意跟随我,便留下吧。只是青鸾暂时还是要呆在这里。”
二人连忙答应。
“青鸾,你这些天就把身子养养好,再好好地练练武功。阴贵人派来六个刺客里,就数你武功最差。”
青鸾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咸宁又转向希言道:“希言,你要配合我演一场戏。如此,方可保命。”
“娘娘,不好了……”蔻丹神色慌张地走进来。
静志忙问:“怎么了?这么大惊小怪的?”
“娘娘,奴婢听说,希言因事得罪了邓贵人,被邓贵人调去桐宫服侍冯彩女了。”
“怎么会这样?你快去把檀儿找来。本宫要当面问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静志忙吩咐她道。
蔻丹方踏出殿门,正巧撞上了檀儿,便赶忙携了她进到殿里。
“奴婢正是来回禀娘娘,希言一早就被邓贵人关入桐宫了。”
“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希言做事忒不小心。竟然把自己的夜行衣和邓贵人的搞混了。邓贵人发现她也有夜行衣,便怀疑她是娘娘派到永安宫的细作,就问她上次是不是她下的毒。好在,希言对娘娘还算忠心。受了几种酷刑,也都没有招认。邓贵人无法,只得把她先关到冷宫,准备日后再慢慢地去套她的话。”
静志听她此言,方放下心来。
待檀儿走后,静志向蔻丹道:“希言不能再留了。”
“娘娘这是何意?”
“再留着她,只怕她终有一日,会把我们都供出来。”
“可是娘娘,邓贵人既然已经怀疑了您,想必已然在桐宫布下了天罗地网。我们就不能在此时轻举妄动。”
静志听她此言,也觉有理,便暂时打消了除掉希言的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花枝微颤
【临晚镜】
炉里的火已烧得极旺,檀儿仍不住地往里面加炭。
蛾儿热得只剩了一件单衫,忍不住抱怨道:“姐姐,你怎的这样畏寒?这火要是再这么被你烧下去,我就要和你们坦诚相见了……”
“天真是越发的冷了。我今儿早起出门,看到屋瓦上的琉璃都已经长成了。一根根挂在那里,像锥子似的。你以后可要小心点,千万别去屋檐下面玩耍。”
咸宁冷眼看向檀儿。
她虽坐在炉火旁,身上亦裹着厚厚的襦裙,嘴唇却依旧惨白。
“檀儿,你过来。”咸宁招呼她道。
檀儿闻言向咸宁走去。
咸宁细细地为她把了脉,发现她的脉象微弱而紊乱。以往,檀儿的身体虽并不十分强健,脉象却也是极平稳。
“你近来除了畏寒,可还有别的什么症状?”
“倒也没什么。只是精神不大好,夜间总是做梦,睡得不很踏实。”
“我以前听人说过,有一种植物香粉,人若是涂在脸上就容易神思萎靡。我看你近日神色与以往不同,可是用错了香粉的缘故?”
檀儿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她赶忙收回手,“并不曾接触过什么。可能是我前几日穿得过于单薄,不小心着了凉的缘故吧!”
咸宁见她如此,也不再多问,吩咐她道:“你且回房休息去吧,我有事再让蛾儿去寻你。”
檀儿于是告退。
她回到房中,愤愤地打开木盒,一把将里面的香粉全扔在地上。
前几日,阴贵人命蔻丹送来了一堆胭脂水粉,说是家人从宫外送进来的。
听蔻丹说阴贵人自己用的就是这种,檀儿便也没有生疑。
却不曾想,她竟然在里面动了手脚。
这便是阴静志!除外祖母邓朱和父亲阴纲之外,她从不信任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更何况,檀儿毕竟是与邓咸宁有关的人,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完全相信的。
“姐姐……”蛾儿在外面喊道。
檀儿忙将地上的脂粉盒踢到一旁,方去打开了房门。
蛾儿提着重重的炭火炉进来,负气说道:“娘娘果然还是最疼你。说什么,你这里的炉子一时燃不起,怕你再着了凉。也不顾我这么弱小的身体,硬是要我把火炉给你送来。”
檀儿坐在火炉旁,眼底渐渐地腾升起了一股雾气。
“娘娘,地上确实有香粉。你是怎么知道的?”蛾儿惊奇地望向咸宁。
咸宁神色一凛,复又笑道:“她一定是为着省下来点银子,便托人去买了便宜的香粉回来。她那要强的性子,自然是不愿跟我们说。你也别去问她。”
蛾儿点了点头,“檀儿姐姐这又是何苦呢?人生苦短,不如行乐。”
“是啊,谁像这么你想得开?每个月的钱全都用在了吃食上,一点不剩。”
蛾儿不满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妹妹……”素绚满面春风地走进来。
咸宁忙起身相迎,“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