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答应着,立刻转身示意风轻:“你去二门上说一声……”
还没等月桂说完,邱晨又停住脚步回头吩咐:“看看玉凤和青杏做什么呢?让她们俩跟着去一趟!”
月桂笑着点点头,回头示意风轻去传信,最后小声嘱咐风轻:“你去了先问问玉凤姐姐的身子怎样,若是有不松缓的就别跟她说了……玉凤姐姐不能去,就去找找林嬷嬷,让林嬷嬷跑一趟吧。”
风轻抬眼看了看月桂,笑着点头应了:“夫人是不知道,知道了也必定会这般安排的。”
月桂笑笑,点头道:“可不是……玉凤姐姐怕夫人惦记,不让跟夫人说,可有些事儿咱们就得斟酌着,真是玉凤姐姐出点儿什么差池,夫人这般心肠,还不心疼坏了。”
风轻笑着点头应是:“是呢。姐姐这般是真心替夫人考量呢!”
月桂拍拍风轻的胳膊,笑着催促道:“快去吧!”
风轻曲曲膝,转回头匆匆掀帘子出去传话了。月桂望着微微晃动的门帘,怔忡了片刻,方才收回心神,平静了神色,脚步匆匆进去伺候着了。
邱晨洗漱了一番,换了一件七成旧的丁香色精绣金丝暗花的湖绸右衽夹衫子,一条深湖水蓝挑线绫曳地百褶裙。
她如今已经完全没有腰身可言,就让人做了高腰前开口裤子,腰线一直到乳下,用了牛角扣子。裙子则是模仿了唐装的齐胸襦裙,裙腰提到齐胸位置,然后在外边加偏襟、斜襟的宽松衫子,将凸起的肚子掩盖起一些来……这样不但将腰线提升,将凸起的孕肚线条在视觉上拉伸缓冲了许多,也让那巨大的肚子不显得那么突兀那么吓人。
当然了,长裙加短衫的组合搭配,比长长的及膝褙子、长衫行动起来更轻松方便,让本就笨重的邱晨能稍稍轻松一些。
在梳妆台前坐下,伸着腿微微喘着气,让承影快手快脚地给她重新绾了头发,取了两支赤金人物故事簪子攒了,立刻扶着丫头的手起身,就往外走。
既然是刘老太太跟大嫂周氏一起来了,她还得赶紧去准备下住处才行……
邱晨直接忽略了前院的客房,心思在沐恩院的几进房子上转过,很快定住紧靠着集秀轩西边的院子上。
那边还有两个院子,收拾出一个来,给刘老太太和周氏居住正好。隔着沐恩院不算远,院落跟集秀轩相邻却没有太多的装饰,种着好几株柿子树,这会儿柿子快熟了,到时候红红的小灯笼一般挂在枝头,煞是好看。
而且,这样宽敞开阔的院子房屋,远比集秀轩那样雕砌精致的院落让刘老太太和周氏跟自在。住惯了敞亮宽敞的农家院,真给她们一个处处精致讲究、轩窗小楼的院子,只怕她们都会觉得憋闷不自在了。
这个院落的房屋倒是没断了修缮,屋里屋外也会定时维护清理,但毕竟长时间没有住人了,院落房子里都有一股清冷气息。
邱晨带着人过来看过,立刻命人将屋子的门窗全部打开通风,将内外彻底清理一遍的同时,点燃各处火墙,安置几个熏笼将屋子里的潮气和湿冷气烘掉。
看看天色不是还不到午时,又是阳光大好,要用的被子、褥子、帐子幔子等等都拿到太阳下头曝晒……
这些活计就不用邱晨盯着了,转回沐恩院之后,邱晨目光在屋子里转着,根据那院子的屋舍规制开始安排家具物什,之后还有悬挂的装饰,摆放的瓷器玉器盆栽等等。
一直忙到昀哥儿和致贤致德回来用午餐,邱晨才将这边的事儿暂时搁下,带着孩子们用了午饭、又哄着昀哥儿午睡了一会儿,睡醒起来,邱晨询问那边的家具物什都安置妥当了,又不辞辛苦地亲自过去了一趟,四处细细地看了一圈儿,看看各处的摆设,又亲眼看着帐幔被褥铺设妥当了,上去坐了坐,摸了摸被褥足够松软干燥,这才放了心。
往回走出了院子门,邱晨回头又想起来,吩咐月桂:“你打发人去前头找平安,在这个屋子的耳房里盘个灶……唔,就三个灶口吧,老太太和舅太太用水或者做点儿什么,便宜!”
月桂笑着应下,立刻就转身亲自往二门上传话去了。
邱晨回了沐恩院,之前吩咐下去的,陈嬷嬷和汪嬷嬷已经过来了,她又跟两个人商量着,选了四个粗使婆子,四个粗使丫头,四个二等丫头和两个一等丫头放到如意院里去。那院子种着几棵好柿子,寓意事事如意,邱晨干脆给定了个‘如意’的院子名儿。
邱晨原本想着把月桂和青杏打发过去的,被陈氏和汪氏给劝住了。夫人身边的丫头本来就不多,如今夫人又是这般情况,眼下这些人轮值都有些不够使了,哪里还能再支分出去?要说选新手,夫人如今的情形也不是添人的好时机……这种时候,万事都要小心了再小心,谨慎了再谨慎的时候,宁愿那几个丫头累些,也不能添进生人来,万里有个一,可不止是侯爷怪罪不怪罪的事儿。
最后,到底是从阿福阿满身边的大丫头里拨了两个人过去,一个是阿满身边的大丫头梅子,另一个是阿福身边的大丫头司墨。司墨是进了京之后从家生子里挑出来的,沉稳干练,年前刚刚提了二等丫头;梅子则是从刘家岙带出来的,性子活泼却淳朴,处事沉稳庄重,待阿满如妹妹一般,周全仔细。
这两个人调到如意院去,提成一等丫头,统领着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又挑了两个手脚利落厨艺好的媳妇子,放到如意院的小厨房去。
种种事宜俱都安排妥当了,邱晨也觉得累了。看看座钟,不过未时末刻……这会儿,恐怕去迎接的人也就刚到未到通州,接了人再返回来,最起码也还要两个时辰了,差不多要到酉时末甚至戌时初了。
吃了一点儿东西,邱晨干脆拆了发髻脱了衣裙,上床睡了一觉。
躺好了,邱晨又想起一件事来,唤过承影来吩咐道:“去厨房看看,老太太脾胃不太好,嘱咐厨房晚上做些好克化的……另外,让她们备下些鲜荸荠和鲜梨,等老太太到了,榨汁加了蜂蜜蒸了送上来,老太太有咳喘的老毛病,这会儿秋燥了,让她们每天早晚都进一盅,劝着老太太喝了,润肺去燥。”
承影连声答应着,又笑道:“夫人且歇一歇吧,这些事情等老太太跟舅太太到了再安排不迟,荸荠和鲜梨当季,家里都备着的。”
被她这么一说,邱晨也笑了。自己是太激动,有些忘形了。
挥挥手,示意承影放心,她躺好由着承影帮她盖好被子,闭上眼睛,心里仍旧不自觉地转着老太太和大嫂到了之后的种种事宜,终于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虽然疲惫,邱晨这一觉却没有睡沉,不过一刻钟左右就醒了,躺了一会儿,觉得气闷的很,干脆起身。命承影去库房里取了好多绸缎衣料过来,跟丫头婆子们商量着开始给刘老太太和周氏挑选衣料准备做衣裳。
这会儿正好是秋意渐浓,刘老太太又有咳喘的老毛病,最是受不得冻,惯常里就比普通人穿棉衣早,八月中旬早晚就要加薄棉衣了,进了九月就要常日穿上薄棉衣了,这会儿下手赶着做,至少要做两套出来才行。
给刘老太太和周氏每人挑了两身夹衣裙,又挑帽子、鞋子诸般零碎儿用料。秋日的挑完了,邱晨兴致不减,又让承影取了些皮子来,细细地挑选几张上好的灰鼠皮子,让人给刘老太太和周氏每个人做一件初冬穿的皮袄子去。
针线上的杨氏是个会说话的,一边摩挲着邱晨挑出来的灰鼠皮子,一边笑着道:“这皮子毛色鲜亮柔软如绸子般,真真是上好的东西……这几张皮子做完了皮袄子还能剩下点儿,不如再给老太太和舅太太各做一个卧兔儿和手筒?”
这几张灰鼠皮子是去年廖文清从奴儿干带回来的,乃是极寒之地的秋冬皮子,虽是灰鼠皮,却真的很厚实很柔软,花灰的毛色微微泛着紫红的光泽,不像常见的灰鼠皮子那般灰扑扑的,若是做成卧兔儿和手筒子也不会难看。她的库房里不是没有貂皮、狐皮,只可惜,杨家老少都是庄户人家,在安阳穿穿狐狸皮也就罢了,进了京还是算了,谁知道会不会被传出去,招了那些御史们的眼。秦铮刚刚让一位御史回了老家,那些御史们暗暗咬牙盯着呢,她还是别在这会儿点眼药了。让人揪着这么点儿事给按上一个违制的罪名,她自己也就罢了,带累着老太太和大嫂受惊就太不值得了。
关键是这一批灰鼠皮毛色质地着实不错,比狐皮毛短一些,不但保暖丝毫不输给狐狸皮了,就是价格,也只能比普通狐狸皮高,关键是这种货色,在京城根本见不到,有心买都没处寻摸去。老太太和大嫂都不是那种追求奢华之人,这种极品灰鼠皮舒服暖和,又不越距,低调的奢华……就足够了。
既然做了衣服,做了帽子手筒子,自然要做鞋子,屋子里穿的软底绣花鞋、拖鞋,出门穿的绣花布鞋、棉鞋、靴子……另外,再给老太太定制两套头面去。自从嫁进京来,一转眼离开老太太已经三年多了,虽说每年都有打发人回安阳送节礼,往来信使更是没断过,可毕竟没在老人跟前尽过孝……老太太的身体也不知怎么样了。
随即,邱晨又宽慰自己,既然能够让老太太跟大嫂一起进京,想必老太太的身子骨还算硬朗,不然,不说老爷子不会同意,就是大哥二哥也不会答应。
承影和月桂看着夫人操持着准备着,事无巨细,也知道夫人是要见到亲娘心情激动的,两个人也就顺着邱晨的意思,拿了衣裳料子,拿了皮子,又拿来了做衣裳做鞋帽诸般的花样册子来,挑选衣裳鞋帽的样式,又挑选绣花的花样……
这般忙乎热闹着,时间也过的快些。
这边绣花样子还没挑选完,天色不知不觉间黯淡了下来。
月桂抬眼看看承影,笑着命小丫头掌了灯,承影也接过小厨房给邱晨送上来的食盒,笑着道:“夫人,这好半天了,您该用餐了。吃完了,咱们再细细地挑……不然,这一餐就跟晚膳重了。”
邱晨抬眼看着亮起来的灯光,又转眼看了看外边的天色,笑着将手中的定成册的花样子撂下,一边答应着,一边扶着月桂的手起身下榻,去净房里洗漱。
转出来,承影已经将一碟子三鲜千张包子和一盏山菌鸡汤摆在了榻几上。
邱晨夹了一只三鲜千张包慢慢吃了,笑着招呼月桂和承影道:“今儿这千张包子不错,用的新鲜的豆皮儿,柔软劲道,馅料也好,鲜香浓郁汁水足,你们也来尝一个!”
月桂和承影也不推辞,一人上前用公用筷夹了一个尝了,也都夸赞不已。
邱晨笑着吩咐:“你们去厨房看看,让他们多做几笼,晚饭就用它做主食吧!”
月桂和承影两忙答应着,出门打发小丫头去厨房传话去了。
小加餐吃完,日光彻底没入西边的地平线。
先是在外头跟康和玩耍的昀哥儿回来了,被邱晨撵着进净房洗漱换衣裳去了。随即是前院上课的致贤致德,再是俊文俊书和阿福阿满也紧跟着放学回来,都径直先来沐恩院请安。
往日,邱晨都是打发了孩子们回房换衣裳,然后回来一起用晚膳。这一回,邱晨也急着撵孩子们去洗漱,而是看到阿福阿满和俊文俊书之后,就立刻将刘氏周氏婆媳俩进京的消息告诉了孩子们。
刘氏周氏乃是俊文俊书的奶奶和亲娘,听到这个消息,俊文俊书自然是惊喜不已;阿福阿满跟刘氏和周氏也很亲近,特别是周氏,不但在刘家岙长住过,上一次邱晨生昀哥儿的时候,周氏也进京陪着住了好几个月,直到昀哥儿出了满月才告辞回了安阳。那一段时间,秦铮不在家,邱晨临产、坐月子照顾昀哥儿,难免分不出精力照应阿福阿满两个孩子,周氏就成了兄妹俩亲近依赖的唯一长辈。而且,周氏本来性情淳朴敦厚,温柔慈和,对待阿福阿满比邱晨这个亲娘也不差什么,两个孩子跟大舅母的感情也就格外亲厚,非同寻常了。是以,一听姥姥和大舅母都进京来了,阿福阿满同样欢喜不已,特别是阿满,更是拍着手欢叫着蹦了起来,那一副欢喜若狂的小模样儿,看着怎么都不像是外甥女而是亲闺女!
邱晨笑着抬手拍了小丫头一巴掌,嗔怪道:“你姥姥和舅母过会儿就能到了,你就这么一副花脸猫儿样子见她们?”
阿满被拍的嘟了嘴吧,闻言下意识地抹了把脸,这才想起自己脸上好像蹭了点墨迹,当时用帕子随意擦了擦,想必是没擦干净……
嘻嘻一笑,阿满搂着娘亲的胳膊踮起脚来在娘亲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迅速跳开去,咯咯咯地笑着,一溜烟儿地跑出去,径直回房洗漱换衣裳去了。
“这丫头!”邱晨抬手擦了把脸颊上的口水,嗔怪了一句。
月桂和承影关注着夫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第一时间看到不对,忍着笑,连忙拿了一块湿帕子上来。
俊文俊书毕竟大了,知道隐忍了,转回头去偷偷地笑。致贤致德却还小,还有更小的昀哥儿,歪着头盯着邱晨的脸颊嘻嘻哈哈地笑将起来,阿福也挂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接过月桂拿上来的湿帕子,凑到邱晨跟前……承影则跟在后边捧了一面把镜在邱晨眼前。
孩子们一笑,邱晨就察觉到不对了,这会儿一看镜子,好么,满儿个臭丫头借着亲她,在她的嘴角抹了长长的一道墨迹。虽然墨迹很淡,邱晨的皮肤却细腻瓷白,泛着莹莹的光泽,淡淡的墨迹也衬得清晰无比,格外鲜艳。又是斜飞上去的,就像那种反翘的八字胡须……只不过只有一撇,故而显得格外诡异,好笑。
“这个臭丫头!”邱晨笑着摇摇头,微微侧了脸,任由大儿子拿了帕子,动作轻柔而认真地替她一点点将脸上的墨迹擦干净。
“好了!”阿福收了手,又上下端详了一下道。
邱晨笑微微地看着似乎又长高了一截的大儿子,满眼欣慰,抬手摸了摸阿福的脸颊,“你也快去洗漱吧。换了衣裳就回来……估摸着你姥姥和舅妈差不多快进城了,你跟你大表哥二表哥骑马去城门上迎一迎。”
长辈大老远赶来,出门迎接乃是尊重。阿福自然不会有异议,乖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