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给打好的关系……安平县知县、清河县知县还有南直隶正定府都有所打点,他们才能够那般顺利地一路考出了秀才功名……虽说,他们并没有作弊舞私,可至少,同样的水平他们相较于他人是优先录取的,更不说,不会被人无端埋没了去……这对于许许多多学子来说,已经足够可望不可及了。
别的不说,但看徐长文徐先生,学问不可谓不好,却一直未能考中,最后不得不走了擢拔入仕之路。再看姑姑家里聘请的梁先生,学问极好,却仍旧蹉跎不得志……
他们并没有消沉,只是越来越理智,不会那般妄自尊大,狂妄不知高低去。他们仍旧会刻苦努力,但也清醒地知道,他们一来资质非旷世俊才,二来启蒙毕竟是晚了,不说俊文十六岁俊书十二岁才启蒙,就是林旭也是八岁启蒙,之后几年又因为生活窘迫一直蹉跎着,直到十二岁大嫂开起了作坊,家里日子好过了,这才得以全心全力地读书用功……他们知道自己的能力,考举人或许不是太勉强,再进一步努力,通过会试、殿试得个功名也有希望,但却绝对不奢望去得什么一甲魁元之类的。
几个人许久不见,自然有许多话说,根本没有注意到时间流逝,等秦铮打发人来唤他们,说徐先生告辞,这才止了话头,略路收拾了一起出去送徐先生出门。
这边刚刚送了徐先生出门,邱晨又打发人过来唤几个人过去……原来昀哥儿一觉睡醒了,也没见到哥哥姐姐们,嚷嚷着就要出来找哥哥姐姐。他睡觉睡热了出了汗,天色渐晚起了风,邱晨哪能让他这会儿出门。自然就打发人叫一群大孩子过去。
林旭、俊文俊书和阿福阿满一起赶到沐恩院,正赖在邱晨怀里哼哼的昀哥儿一下子精神起来,从娘亲怀里挣出来,手脚并用地爬过来,奔着阿福阿满就过去了,一边欢快地喊着哥哥姐姐,一边嚷嚷:“猫猫,猫猫……”
阿福阿满对这个小许多的弟弟很是疼爱,自然不会拒绝。俊文俊书和林旭年龄大了,对这些小孩子游戏没什么兴趣了,却也不会反驳,也跟着凑热闹逗乐子。
邱晨看着孩子们热闹玩耍,一边打发人去后院紫藤轩请宜萱母子过来,一边打发人去前院学堂上候着致贤致德和和箴放学,还打发了人去邵家送信,将和箴留下来用饭,晚上就留宿在靖北侯府了。
吩咐下去,邱晨自己转进大厨房,看着食材加了几个菜之后,转回来进了沐恩院二进院的内书房里,秦铮中午喝了点酒,这会儿酒意尚未完全消散,歪在榻上睡着了。
邱晨走过去替他盖了盖身上的薄被,默默地挨着他坐在榻上。看着睡得安静的丈夫,邱晨微微叹了口气。
这样的男人属于千锤百炼出来的名兵利器,却因为种种,被迫闲置在这里,连出入交接都不得随意自在……虽然看不出他有什么烦躁情绪,但邱晨还是隐隐为他感叹……
坐了一会儿,邱晨起身离开内书房,回转了后院。
宜萱带着茗薇前后脚地跟着邱晨进了沐恩院内院。致贤致德和和箴也紧随其后。
邱晨起身迎到房门口,跟宜萱相互见了礼,招呼着茗薇和几个小子进了屋。茗薇带着致贤致德和和箴给邱晨行礼问安。紧接着林旭和俊文俊书从里屋出来,大方稳重地上前,给宜萱见礼。
三个人俊书已经虚岁二十,年龄确实不小了,却没经过多少事,特别是这种往来交接之事,更是远没有大户人家子弟们熟稔随意,难免多多少少都有些羞涩和拘谨。却也因为是这样的情况,才淳朴温厚,没有过多的心思,眼神清澈干净,沉稳不闪,垂着眼,客客气气的样子略略有些呆,却绝对不轻浮不浮华。
宜萱端坐在邱晨对面,看着三个青年俱都是长身玉立,温文清俊,关键是眼神醇厚端正,见了女眷既没有过于闪避,也没有贼眉鼠眼的打量,只是略略有些拘谨,礼仪言行上却一板一眼,周到全面。
邱晨跟林旭和俊文俊书介绍宜萱:“这是昀哥儿的二姑姑,旁边的是昀哥儿的表姐茗薇,就是致贤致德的姐姐。和箴是昀哥儿四姑姑的长子。”又回头指着林旭和俊文俊书给她介绍:“这是孝孺孝婕的叔叔林旭,后边两个是我大哥的长子次子俊文和俊书。”
这一番介绍下来,茗薇也上前一步,对三人曲膝行礼,林旭和俊文俊书连忙拱手回礼;致贤致德和和箴也上前跟林旭、俊文俊书见礼。乱哄哄好一阵子,众人才见礼完毕。
见过礼之后,宜萱开口询问了几句林旭和俊文俊书的行程和读书情况,林旭和俊文俊书大方沉稳地一一回答。
很快就到了晚饭时间,邱晨找了个借口出来,去内书房,秦铮已经睡醒了,邱晨见他神态安然平静,眼神也清明的很,暗暗放了心,帮着他略略整理了一下头发衣襟,让他先一步回了后院,邱晨则去厨房看了看,确定了几个菜品,然后才转了回来,安排秦铮带着几个男孩子,在厅里用饭。阿满则跟茗薇陪着邱晨和宜萱,带着小不点儿昀哥儿跟着邱晨、宜萱在起居间里一起用餐。
吃着饭,宜萱笑着打趣:“大嫂喜气盈面的,看得出见了娘家人格外欢喜了。”
邱晨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之情,点点头道:“我进京之前,旭哥儿不说,自七岁就是跟着我长大的;我进京前,俊文俊书弟兄几个也是跟着我的,跟我自己的孩子没啥差别,这一年难得见上一回,自然欢喜非常。”
宜萱也跟着感叹道:“这几个孩子不但一表人才,还沉稳大方,年纪轻轻已经有了功名,别说你看着欢喜,我看着也心喜不已的。什么时候致贤致德哥俩儿能这般出息……”
邱晨拍拍她的手笑道:“致贤致德都是聪慧的,启蒙又早,教导得力,哪里用得着你发愁了。说不定十三四岁就拿了秀才,不到弱冠就给你考回两个进士功名来了!”
说到这里,邱晨笑笑道:“说不定还能给你挣个状元郎、探花郎的名头回来呢!”
宜萱笑着摇摇头,想起自己的丈夫,也是少有名气,虽然期间蹉跎了两届,可不到三十岁就高中……说起来也算功名成就,难得佳婿。可又怎样?不过是刚刚得了功名派了个七品知县,就已经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对她这国公府出身的妻子也远没有过去尊敬了……这样的功名要来何用,还不如不要呢!
又转念,自己丈夫翟家大郎当初可谓一表人才,风流倜傥,言行礼仪风度无一不佳……相对的,今日这几个孩子就显得憨厚淳朴地多了。
这么想着,宜萱笑着摇头道:“那些虚名不要也罢,我只盼着孩子们康康健健地长成,以后能考取功名自然很好,考不取功名,或耕读或行商,只要孩子们喜欢,都由他们去!”
这个时代可是有个社会准则: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宜萱能有这样的想头着实不一般!
邱晨微微提了提眉头,释然笑道:“这是你疼他们处……”
感叹一声,邱晨话锋一转,笑着道:“我们家这几个看着好,也正让他们爹娘发愁呢。旭哥儿和俊书还小两岁,俊文过了这个年都满二十了,却还不提成亲之事,只说要参加完乡试,再提婚姻之事……”
宜萱心头一跳,下意识地瞟了眼正在跟阿满低声说话的茗薇一眼,按捺住心思,微笑道:“虽说,乡里多的是十七八岁说亲娶妻的,但二十岁也不算太晚。男儿有志气,先立业后成家也无不可处!”
邱晨摇摇头,叹息道:“话虽这么说,可眼瞅着二十了,还是忍不住心焦。……若是我还在安阳,给他说个妻子自然不难。但这会儿,我身在京城,各处毕竟生疏……你人头熟,帮我斟酌斟酌吧!”
宜萱暗暗松了口气。但邱晨托她给侄子揣摩亲事,没有提及茗薇,她又莫名有些失落。说起来,那三个孩子,不管是人品还是学问都是很不错的,只是家世上过于低了些,只怕翟家不会同意。
邱晨见她点头,也就笑着继续道:“几个孩子你见了,都是老实本分,温厚斯文的。家里虽不是官宦勋贵之家,可也算是小有资财。另外我娘家还有个规矩,那就是非继嗣不得纳妾。娶妻后十年未得子嗣者纳一妾,再无子就是命该如此,再不能纳妾,只能过继承嗣了。”
这一番话,邱晨说的极随意,仿佛跟说今儿天气好不好一样平心静气,听在宜萱耳朵中,却无异于旱地惊雷,让她瞬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非继嗣不纳妾,而且为了继嗣也只许纳一房妾室,再无子,就只有过继!
这短短几个字,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又是多少女子强颜欢笑,人前笑人后哭,做梦都想要的生活!
宜萱下意识地笑道:“大嫂,这玩笑可开不得!”
“开玩笑作甚?我说的都是实话,绝无一个字的玩笑话。”邱晨笑着摊摊手,很是淡定地笑道,“其他人我不敢这么大包大揽地说话,但是旭哥儿和我那几个侄子,只要活着一天,这一番话就绝对不会有效用!”
说完,看宜萱还是一脸的不敢置信,邱晨笑着摇头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家是庄户出身。老辈儿就是本分厚道的人家,只知道安分守己地过日子,那‘妾’乃是祸根,乱家惹祸的东西,还是守着妻子孩子安心过日子才好。”
说到这里,邱晨笑笑道:“当然了,因为如此,这挑媳妇儿就要多费心,要端庄大方,要容貌耐看,关键是知礼孝顺……哦,俊文是长子长孙,以后少不得要主持家事,这媳妇儿还要能当家理事……”
一个个条件说下来,宜萱也忍不住失笑了:“大嫂,你这娶侄儿媳妇可真不好当,这得全面周到的女孩儿才行!看你这样,若是一处不行的,只怕也没法入了你的眼!”
邱晨笑着摆摆手道:“也没那么苛刻,有些事情就不怎么看重。比如家世,比如琴棋书画……不求大富大贵家的女孩儿,也不讲究那些诗书琴棋什么的。但家风一定要好,父母家人要知礼明事……”
宜萱摇着头道:“这话也是,真找上个蛮横无礼的亲家也有得烦!”
两个人说着话,一来声音放的比较低,而来也习惯将阿满、茗薇当孩子看待惯了,谁也没有想起来避着她们。哪怕宜萱在邱晨提及侄子婚事时心惊了一下,也仍旧没想到让茗薇回避。
那两个小丫头却听得清楚,互相看看,握着嘴吃吃地轻笑着,目光流转,阿满已经想好了怎么去跟表哥打商量敲竹杠……这可是给表哥找媳妇儿,表哥知道后一定想要知道进展,嘿嘿,到时候,表哥可就要任她予取予求了!
说完了林旭和俊文俊书,宜萱也一转话题道:“说起亲事来,三弟年纪也不小了……他只是生月小,也十九了!”
提到涉及梁国公府的话题,邱晨立刻打点起精神来,微微笑了笑道:“十九,也确实该操持亲事了……”
说到这里,邱晨微微一顿,看着宜萱低声道:“咱们筹备的花会,必定会有好些夫人小姐到来,到时候,夫人也会过来……我到那天忙得估计顾不上,你跟宜衡多注意着些,掌掌眼,挑选出几个来,过了咱们好好合计合计……哦,那些高官达贵家的小姐们,我家那几个就不勉强了,门不当户不对,难以和谐。你们就替三弟斟酌着些好了。”
宜萱微微愕然着,随即真心释然,不由又添了些钦佩,连连点着头应承下来:“大嫂这话也有些过谦了。几位表少爷都是极好的,品学俱佳不说,难得的是性子沉稳大方……这是大家不知道,若是知道了,保准有的是上门提亲的!大嫂你就放心吧,我和宜衡说道说道,太高的门户固然不合适,挑一户诗书传家,女孩品貌皆佳的还是能够的。”
邱晨也不再推辞,爽快地笑道:“那我也不跟你和宜萱客气了,就托给你们俩替我操心了。”
“那是,那是,大嫂尽管放心!”宜萱也爽快地应承了。
两人说妥了这件事,就转了心思,安心照应着孩子们吃了晚饭,秦铮带着孩子们去校场锻炼。致贤致德自从住到靖北侯府也跟着开始了早晚锻炼,和箴却是第一次在靖北侯府留宿,自然也是第一次跟着去晚锻炼。倒是宜萱听说林旭和俊文俊书也跟着去晚练,略略有些吃惊。
她一直以为,靖北侯府早晚锻炼是大哥的习惯影响所致。
邱晨笑着道:“当初孩子们瘦弱,为了强健体质,免于疾病侵袭,我寻了师傅教导他们,一直坚持了下来……说起来,这些孩子们的身子骨远比普通读书的孩子强健结实的多。”
当初,邱晨起了让孩子们锻炼身体的心思,恰好秦铮第一次到刘家岙疗伤,也很顺利地得了秦礼秦勇做武术教头,这事儿,邱晨没有提及。宜萱自然不知道,只是听邱晨说的种种,每多了解一些,就每每多出一些对这位大嫂的敬服和钦佩来。
一个庄户出身的女子,丈夫早逝,拖着一个小叔一双年幼儿女,非但没有被击倒,反而一步步稳扎稳打走过来,从一名庄户妇人,挣下了一份丰厚的家资,还得了诰授,三品淑人、三品县主、二品郡主……还以再嫁之身、拖儿带女地嫁进了京城,嫁给了年少英雄的靖北侯,成了一品侯夫人!
她曾经哀怨自己只是不受宠的庶女,哀怨过生母有心无力,哀怨过嫡母性格淡漠;哀怨过父亲不够慈爱关怀……可当她面对着大嫂,她怎么也哀怨不起来了。相对来说,她比大嫂的出身基础已经好了不知多少了……
想一想,读书、科考、前程,种种的一切,基础都是有一个康健的身体。只有身体康健了,才能谈及那些。
转念,宜萱想及跟男孩子一样养着的阿满小丫头,再看跟在自己身边亦步亦趋的女儿,不由也有些心动,低声跟邱晨道:“大嫂,我看阿满每天都跟着去练功,不知,能不能带上茗薇?”
邱晨很有些意外,没想到宜萱回提出这么个问题来。
略略一愣,邱晨笑道:“阿满那丫头是打小当男孩儿养的,没规没距的,我还愁着大了掰不过来呢。茗薇毕竟大些了,再去校场上跟那些护卫们在一起锻炼不太好了……这样,我每日早晚也会活动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