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叫林子的青年一边儿看着桌子上丰盛的菜,一边儿低声嘟哝:“这房子院墙咋就这么不禁盖呐,还没觉得咋样就干完了!”
青山恰好坐在他旁边,将他这嘟哝听得清楚,拍了林子的肩膀一巴掌,笑道:“你这小子,是没吃够林家的好饭食吧?好好干,林家可是马上又要添新买卖了,到时候要是用青壮,你争取过来干活,不就能天天吃到这样的好饭食了?还能每月拿二两多银子的工钱,一年都用不了,就把媳妇妥妥帖帖地娶进门儿了!”
林子一听顿时亮了眼睛,连连点着头答应下来,一边儿还不忘给青山倒了碗酒,笑着道:“青山哥,你家俺嫂子在林家得信儿便利,你回家替俺和嫂子说一声,林家有了找工的信儿给俺说一声。若是俺能进了林家做工,必将好好干活,绝不会偷奸使滑!”
青山见这小子虽然憨实,心思却正,并没有说报答他们夫妻,而是好好做工。这样的人就不用担心进了林家会给自己惹麻烦,若是方便倒是可以帮一把!
于是笑笑道:“我会和你嫂子说,但用不用力工我可不敢保证。”
林子连连笑着点头:“这个我自然知道!”
西厢房砌墙的工程量小,人手也足,一下午就把墙都砌好了,就等着门窗运来了装上,再通通风晾上几天,盘了灶台、炕,就能住进去了。后院的那些棚子构造简单,只是用青砖垒几个立柱,上边搭上檩条,苫了苇箔抹上泥挂了瓦就完成了。说起来一大串,其实只要材料备的足,活儿就顺手,不太费事。
前院里把式和青壮们吃着饭,邱晨就去后院转了一圈。看着整齐崭新的厢房、院墙和后院各种用途的棚子,她那本就欢喜的心,更加欢喜雀跃起来。
转了一圈儿,邱晨就匆匆回了前院。去里屋里打开箱子,数了这些日子的工钱,一起装了,拿出去交给了满囤爹。工人是满囤爹和刘满银找来的,不过来到之后,都归满囤爹统管,工钱的事儿也就交给他分发就好了。她则去厨房,将剩的比较多的半成品菜什么的,分了分,交待给兰英,让她分给几家关系比较密切的,或者家里日子过得艰难的。
就在这时,满囤赶着马车回来了。众人自然搁下诸事,上前询问,得知收成因邱晨救治及时,用的好伤药及时止住了血,这才捡回了一条命,已经送回家了,众人都长长地吁了口气,几个笃信菩萨的妇人则是连连念佛。接着,满囤将剩下的一两多碎银子交给邱晨,众人自然又对林家和邱晨一番赞叹,心善大度,慈悲为怀,反倒把邱晨闹的一脸窘迫。
想来满囤肯定没来得及吃晚饭,邱晨连忙让兰英去给满囤张罗,她自己个儿则张罗着叫青山和庆和家的,还有孩子们吃饭。众人也就把收成的事儿暂时搁下。
那些青壮们已经吃饱喝足了,满囤爹就在林家的院子里,将工钱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大声道:“看到了吧?这是这些天大伙儿辛苦的工钱。但大伙儿心里应该清楚,村里人帮忙盖房子没有要工钱的,而且,林家的饭食酒菜绝对对得起咱们,即使不拿工钱也不吃亏。”
说到这里,就有人大声道:“大川爷,不能要林家的工钱啊!”
也有人笑着喊:“哪里还能要工钱啊,这些日子咱们早把工钱吃回去了!”
这句话一落,就引来了大片的哄笑声。
满囤爹也跟着呵呵笑着,等大伙儿都笑过去,他才抬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道:“话虽这么说,但林家觉得大伙儿干活扎实,活儿也干得鲜亮,不但给了工钱,还每个人从原来的每人每天八十文,给涨到了一百文。把式们每人加了一两银的谢银……”
满囤爹的话没说完,声音就淹没在了众人哄然的议论声中。
每天每人涨二十文呐,七八天下来,可就是二百文,够买一百斤白面了!更别提把式们每人添的一两银子的谢银……这么优待帮工的人家,还从来没见过呐!
其实,邱晨之所以拿出这些钱来加工钱,也是因为这些天青壮们肯下实力,手下干活干得利索,砌完墙,连工地上的泥土、砖块都给收拾的利利索索整整齐齐的,而且比预定的工期提前了至少两天,按天数算,其实支付的工钱差不多。邱晨又能表达自己的谢意,自然就拿了出来。不过,这对力工们却是意外之喜,个个感念不已。
力工们揣了沉甸甸的工钱,个个欢天喜地的走了,兰英和庆和、青山家的分了晚上的剩菜,邱晨又一家给她们拿上了些剩余的肉、菜,也都满脸欢喜地走了,邱晨这才端了饭菜,回了里屋,一家人围了炕桌坐了,一边吃晚饭,一边和家里人说说话。
林旭和几个孩子都在东厢吃过了,邱晨就拿了梭子蟹,教他们怎么吃。
刘金才送来的这一篓子大梭蟹,正是蟹肥膏红的时候,拿在手里就沉甸甸的,揭开蟹壳,入眼的就是满满的橙红色的红膏,邱晨用蟹钳挖出来,分给几个小的吃。林旭俊文俊书年龄大了,不好意思吃邱晨剥的,自己学着剥蟹,却因为不熟悉,不是被扎了手,就是被刺了嘴巴,惹来一阵阵哄笑。
螃蟹好吃,却是大寒之物,邱晨给孩子们一人剥了一个,就罢了手,一人给他们冲了一碗热热的油茶,加了些姜汁儿在里面,让他们喝了祛祛寒气,自己则慢慢剥着螃蟹,一边和大哥二哥说话。
和杨树勇接触了几天,算是比较熟悉了,如今又多了个杨树猛,邱晨就更是提醒自己语言上要注意,不要露出破绽。
杨树勇直爽朴实,笑呵呵地说着他回去后,爹娘听他说起这边盖屋砌墙高兴的样子,看到那些东西,难免又唠叨埋怨一番。倒是那酒和那蜂蜜,老两口喜欢的不行,当天晚上吃饭,杨老汉就烫了一壶酒,喝的有滋有味。周氏也给海棠娘炖了一盅茯苓蜂蜜吃,还吃了一丸邱晨捎上的咳喘丸子,老太太第二天起来,就说夜里咳得差了,不那么憋气了。
邱晨微笑着倾听,心里却在感叹,老人们更多的是欢喜吧,茯苓蜂蜜虽说滋阴养肺,但毕竟是调养品,吃一次哪就能减轻了病情啦!就是那些咳喘丸子,也是她配来防止孩子们感冒的外感咳嗽的,像海棠娘那样的老年性气喘病,哪有那么容易见好的……又在心里琢磨,赶明儿再去趟回春堂,买些批把叶和川贝回来,做些川贝琵琶膏给老太太捎了去,治疗老年咳喘,那个比蜂蜜茯苓要好得多!
吃罢饭,撤了碗筷,邱晨沏了茶来。杨树勇和杨树猛又把他们这回给邱晨捎来的东西,一一向邱晨交待。周氏看了林家做了新被褥,却没有枕头,就缝了几个枕头都装了细细筛过的谷秕子,松软舒适。二嫂赵氏,则给了两条绣花门帘子,邱晨看了,绣工很是精致,等西厢入住后,正好挂在两间里屋门上。还有周氏、赵氏连夜给阿福阿满做的鞋子,小小的布鞋针脚细密,特别是阿满的一双鞋,还在鞋头上绣了几朵小小的白菊花,素淡雅致,又不违背阿满守孝的规矩,真是费了不少心思的。而杨老爹则给邱晨编了两床厚实的蒲草苫子,等新房的炕烧干之后,正好用来铺炕。蒲草苫子冬天隔寒,夏天隔潮,又厚又软乎,可比麦秸苫子好睡多了。
说说笑笑,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邱晨就去烧水准备给一家人洗漱。屋子里的几个孩子,则争着给杨家两兄弟看自己写的字,讲自己学会的故事,把杨树勇杨树猛兄弟俩高兴地满脸是笑。
借来的桌子还没还回去,邱晨依旧在堂屋里给杨氏兄弟搭了个临铺。又招呼一家人烫手烫脚,准备休息。
琢磨了一番,把孩子们安排好,邱晨还是来到堂屋里,和杨家兄弟说起了自己的打算。
今天廖文清那般急迫地到林家询问疗伤药,邱晨当时没有多想,过后细细思索后,就不由得想到了那几个购买马匹的人身上。杨树勇说过,那种马匹大都被征购充当战马,相互对应,那些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确定那些人是军方人士,廖文清急急忙忙地寻找疗伤药配方,所为何来也就显而易见了。
邱晨对自己拿出去的东西有信心,廖文清带回去试过疗效之后,肯定会来谈合作的事儿。届时,邱晨却不可能如茯苓膏那样完全放开手不管了,毕竟这个单子绝非茯苓膏可比。财帛动人心,谁知道在巨大的利润面前,廖文清会不会动了独占的心思。即使廖文清能够抵御住诱惑不动歪心思,谁又能保证他背后的家族能否受得住考验。在巨额财产面前,父子兄弟尚可以刀兵相见,更何况她这么个无依无靠的农村妇人了。
邱晨就琢磨着,疗伤药的制作还是握在自己手里的好,让廖家供应原料,以及往来运送供应之类。这样,林家紧握着制作工艺和配方,就不怕廖家起什么心思。
也因此,林家势必要雇用大量的人工,还要有自己信得过的人来管理。虽然邱晨曾经也看不起家族企业那种落后的管理模式,但身在此时此地,她首先想到的值得信任的人,还是自己的……海棠的娘家人,两个哥哥和几个侄子,经过几天的观察,都是憨厚朴实的性子,却又都不木讷,经过锻炼之后,就能够发挥各自的长处,分管一部分事务。再经过实际锻炼,不愁成长为优秀的管理人员。
看来,家族式企业也不仅仅如她之前所想的仅因为思想局限性所致,也是因为刚刚发家致富的人除了家族的人可用外,人才人脉太少。在现代,人才仍旧是需要各大企业用心搜罗的,更何况如今这个大半都是文盲的社会。会识字的人少,识字又有能力的人就少之又少……可用的人实在是有限啊!
种种感叹都掩在心里,邱晨搬了张椅子坐在临铺旁边,杨树勇杨树猛也没睡呢,就坐在临铺之上。兄弟两个对视一眼,彼此的眼中都是疑惑,刚刚和妹妹说完话,这么一会儿,不知道妹妹又找他们商量什么事儿,而且,看邱晨的表情还非常郑重!
邱晨没有让这兄弟俩猜疑太久,整理了一下语言,开口道:“大哥二哥,我要和你们说的是今儿回春堂少东家的事儿。”
两人一听这话,不免又是一怔,都在心里暗暗猜测,那少东家俊美非常,风流倜傥,难道,妹子……
瞥见两个哥哥狐疑的神色,邱晨忍不住失笑,嗔怪地瞪了两个哥哥一眼,道:“哥哥,今天你们想必也听说了,回春堂的少东家此次来,是有一桩新的买卖要和咱们做。如今,我一个人照应着小小的炒药作坊还行,若是再有新买卖,我一个人就是三头六臂也照看不过来。是以,我就想和两个哥哥商量一下,让两个哥哥心里有个数儿,也早和爹娘嫂子们透个气儿,等买卖谈妥了,我想着让两个哥哥过来帮帮妹子,别的不说,进货出货的,两个哥哥都是做熟了的,想来不会为难。”
杨树勇杨树猛早就听说,妹妹雇的三个妇人,最少的每天支八十文,那些帮着盖房子的力工还给了一百文,而且还管着中午晚上两顿饭。他们辛辛苦苦地赶车替人拉人运货,一天下来有时候还没有这个多呢!
不过,杨家兄弟生性敦厚,之前听到这些也是为妹妹日子过得好了欢喜,并没有贪图来占什么便宜,如今听到妹子希望他们过来帮忙,自然是意外之喜。只不过,也正如邱晨说的,买卖还没谈妥,此事也只能是透个气儿,做个心理准备。
是以,兄弟俩去了疑虑,换了一脸的欢喜,齐声答应下来,回家就和爹娘商量。至于妻子,他们二人都有数,周氏赵氏都不是那种算计的妇人,这事真成了,杨家只有好处,周氏赵氏只有欢喜的份儿,自然不会成为阻力。
杨树猛还询问买卖的情况,邱晨却摇摇头:“二哥,不是妹子不跟你透底儿,实在是此事牵涉重大,咱们只管着到时候和回春堂商谈,我们能做了药卖出去赚钱就行,其他的,我们都不用去想。”
杨树勇杨树猛也觉有理,都点头应下。
事儿说完了,邱晨起身回屋,也让两个哥哥早点儿休息。明儿一早,两人还要起早赶回杨家铺子呢。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未亮,邱晨就起早做饭送走了两个娘家哥哥。之后,自然又是一番忙碌。
院墙拉了起来,西厢房的墙也砌好了,但是还要装大门,屋子也要装门窗,内墙抹灰,屋内铺地面,还有盘炕。另外,倒过空儿来了,又有了种藕的把式老何,院子前边的洼地的池塘也要开挖。等池塘挖好了,邱晨还想着沿岸买些果树、银杏什么的种上,养上几年添个收益不说,春日赏花,秋日看果,人天天看着心里也欢喜。
鉴于西厢房是准备给林旭和几个侄子居住的,邱晨也就没让人盘灶台,而是仿照东厢掏了炕灶,能够烧炕烧水也就够了。明间里,暂时只能放一套桌椅,等再过些日子,邱晨还想着买张条案,再让林旭写幅中堂,装裱了挂上。以后,林旭和俊文几个难免会有朋友上门拜访,届时也有处待客之所。
除了这些,从邻里百舍借用的物品家什也要清点数目,逐一送还回去。今儿,帮忙的妇人们就不来了,只有兰英、青山和庆和家的,洗刷清点,邱晨又让栓子山子几个小子带着俊文俊书将物品家什一一还回去,每一家邱晨也都备了一份谢礼,是昨日剩余的肉切成条,每家差不多有大半斤,再加每家三斤白面,也足够让那些借物件的人家欢喜不已了。
院门和西厢房的门窗都是从镇上定制的,一大早二魁赶了马车去拉了回来。两个木匠师傅忙碌了半天,到吃午饭的时候,也就安装完毕。屋里的两个泥水匠加上满囤爷俩一起抹墙,泥门窗的缝隙,装窗台。光滑的青石板窗台装好了,连几个泥水匠都啧啧赞叹,连说好看结实。
院外,挖池塘的只找了十来个人,由青山带着,老何的技术顾问。这十几个人中,就有昨日和青山套近乎的林子,小伙子拱指着来林家谋个长期工作,表现的特别卖力。
大门刷了黑色的大漆,门首装了两个熟铜的门钉门环,惹得一群小孩子跑过来看,个子高的踮着脚摸摸,小一些的为了摸到铜门环儿,就一跳一跳的,邱晨恰好看到,给吓了一跳。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