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秦铮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终于又绕回了林家之事上,邱晨暗暗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可以说,她和秦铮虽然着眼点不同,思考方式也不同,但对于林家这件事上的计划判断,却几乎没有差别。她也打算让林旭安心读书,一路读出来,最少也得十年八年,到那时,哪怕是林家仅剩的几口人也没人理会了,当初是不是有一个幼儿被偷运出京,谁还会理会!
得到了秦铮的支持,邱晨略略放松下来。她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正要起身告辞,就听秦铮问道:“那呼延佥事你可想好怎样应对了?”
邱晨微微一怔,随即灿然笑道:“那位不过是被林家救过……若他知恩图报,送钱送礼,自然有林老夫人决定是否接受。至于我这边,本就与林家没什么关系,说开了,自然也就无事了。”
妇人的笑容过于灿烂,几乎晃了秦铮的眼睛。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转回目光,垂着眼睛,突然问道:“听说你父母健在?家里除了两位兄长,还有什么人?”
邱晨微微讶然,瞠目而视着,她怎么有一种闺蜜之间交换秘密的错觉?
秦铮这会儿倒是平静了,既没有冷淡如冰,也没了方才那片刻的柔柔春水,只是坦然平静地回应着邱晨的视线,表达着他的坚持,没有丝毫挖掘人家八卦的自觉。
邱晨眨眨眼,暗暗吞了口口水,溃败地收回视线--长成这样,还做出这种无辜状,对她……杀伤力实在太大了!
呐呐地开口:“是的,父母亲虽然年龄大了,长年辛劳,身体都有些老毛病,但总的来说,身子骨都算壮实。我只有两位兄长,除了俊文兄弟四个,家里还有一个三岁的小侄儿,因为年纪太小,没有带他过来……兄长和侄儿们都在我这,家里就靠两位嫂嫂辛苦操持……”
说着说着,邱晨就放开了。
杨家就是最普通的庄户人家,而且立家忠厚淳朴,绝无不能对外人道者。
“……两位兄长幼年因家贫,都未能读书,都是十五六岁就赶大车挣钱养家……大哥憨厚朴实,没有那么多心机,相对于经商管理作坊,他更喜欢种地养鱼养藕这些庄户活计,所以,前些日子,我把杨家铺子附近的南沼湖连同周边的大片泥沼芦苇荡买了下来,准备过了年,就让大哥带人去那边,养藕养鸭养鱼养羊……那边离杨家铺子近,往来很便宜。等上一年,起了房子修了路,完全可以把嫂嫂接过去,一起操持……二哥就帮着我负责货品出入……”
“……两个大侄儿有些耽误了,我供他们读书,真的成材,虽然晚也不怕,若是走不成科考,读上两年书,能读会写会算,再回来帮着我,或者回去帮着他们父母都容易……”
邱晨说的也很乱,说的都是对一家老小的计划期望……但杨家林家毕竟简单,不过半刻钟也就说完了。
秦铮一直静静地听着,听到邱晨止了话,他突然问:“你说的都是对家人的筹划,你自己呢?”
邱晨愕然,抬眼看向秦铮,不知怎么的,对方锐利的目光仿佛能够直入人心,拷问着她内心深处最本心的东西!
她怔怔地对视着他的目光,似乎有些失神,却在几乎就要说出口的刹那,突然展颜一笑,那笑容如灿烂春花,烂漫热烈明亮的,晃花了秦铮的眼。
“呵呵,我自己?我自己当然当然是努力挣钱,挣许多钱,让大家伙儿都过上好日子!”
这样活力四射明亮耀目的样子,让秦铮有些心驰,却仍旧紧追紧打:“你觉得什么才是好日子?如今,也算日进斗金,衣食无虞,也能买得起田地建得起宅院……难道,这还不够?”
“当然不够!”邱晨有些放开了,反而什么都不怕了,“如今,只是我一家衣食无虞,也只建了一栋宅院……我要整个村子都没有饥饿寒冷,让整个村子都住上宽敞的房子,穿上整洁的衣衫,让老有所养,让所有的孩子都能够读书上进……”
秦铮从怔然中回过神来,悠悠地插话道:“就连那些算计你的人也在内?”
邱晨一口气噎在喉咙里,片刻失笑:“我也就这么说说,好的自然跟着过好日子,那些……我也不是圣人,哪里真管得了那么多……呵呵,我不过是闲不住,总得给自己找些事做不是?若是现在这样就知足了,是吃穿不愁了……可我也不能啥也不做,就这么混吃等死不是?”
这话一问出来,换成秦铮被堵了。他滞了滞,随即很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能说……混吃等死,你还有这许多家事要理,人情往来,后辈家人,仆从人等,诸般事宜……这掌家理事,也很是烦累吧?”
邱晨很干脆地摇摇头,毫不客气地道:“这些事儿,我都不擅长,也不愿意做。天天家长里短的,没病也憋屈出病来了!”
秦铮脸色有些发白,仍旧有些不死心地问道:“那你以后挣得钱多了,宅院自然会越来越大,家里的仆从自然也会越来越多,这些事情,难道你都不管?那你最擅长做什么?做什么事情不憋屈,最是乐事?”
这一连串的问话,邱晨没有立即回答,她微微皱着眉思忖了一会儿,才笑着道:“家里事情多,有管家,有婆子,挑些个能干又可用的人,把诸般琐事分门别类地交给他们去做,到时候我就负责看结果!最是乐事嘛,等我找到了可用能干的人,诸般杂物都交托出去,安排妥当,我就带着孩子们出去走走,看看山川壮丽,江河秀美,见识见识各地的风土人情,顺带着尝尝各地美食,听听各地趣事……呵呵,那才是人生至乐!……哦,对了,这也是有渊源的,不是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带着孩子们一趟走下来,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比死读书强多少……呵呵,就当带孩子游学了。对,就是游学!”
听邱晨说的畅快,神采飞扬,满脸向往,秦铮脸色越来越冷,越来越难看,周身上下都散发出难以言喻的萧杀之气来。只不过,邱晨畅想的心花怒放,根本没有注意到对面人的表情变化,乐淘淘地自顾自说完,起身跟秦铮打声招呼:“打扰秦将军半晌,又得了秦将军指点,真是感激不尽。秦将军伤势初愈,不宜太过劳神,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说着微微一福,也不管秦铮回应与否,径自转身出了前院正房。
若非秦铮今天问到,她还真么想过将来怎样,经他这么一问,她才想到,自己原来还有那么美好的事情可以做。
一边往后院走,邱晨一边在心里盘算,过完年,等她在安阳府的新作坊建起来,步入了正轨,那时,肥皂配方的拍卖也该完成了,那时,她又能得到一大笔钱。届时,她就如今日所说,带着孩子们,悠哉悠哉地出去游玩上一大圈儿去。
回到后院,邱晨脸上的笑渐渐散了去。
打发了迎上来的玉凤青杏,邱晨一个人走进里屋,从炕上拖过一个大靠枕,扑在上边,把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秦铮问她,爱不爱当家理事……或许,他心里也认为,女人就应该安于内宅,掌管家庭上下,打理内院事务,还有从家族丈夫孩子的利益出发,人情往来,结交各种性格脾气的太太奶奶夫人……跟那些内宅妇人们一起,说说东家常西家短,说说谁谁谁家的私曲事儿……再互相说话之间,打打机锋,言辞往来,无不再三斟酌,一言一行,一笑一颦,务必中规中矩,不敢错上一份差上一线……
那种日子,还不如直接给她一刀杀了她,还痛快些!
原本,她还想着顺其自然,说不定能遇上个情投意合的男人,完成上一辈子没完成的事儿,把自己嫁出去,也尝尝团圆美满的滋味儿。
经过今日与秦铮的一番对话,她才幡然醒悟,她这个性格,在这个世间在这个时代,根本就是一个异数。
她和所有的人都不同,她改变不了别人,也不会委屈自己改变去迎合他人……算了,上一辈子就没嫁出去,她过得也很快活恣意。这一辈子,她还有了一双儿女,嫁不嫁人又怎样,还真不如就像她刚刚随口而出的那样,驾一辆车,悠游天下。
孩子们乐意跟着就跟着,不乐意跟着,就让他们去过他们自己喜欢的日子。她走到哪里,都能欣赏美景,品尝美食,体会各地的风俗民情……多少快活恣意,多少好!
这期间,她的作坊也会积累越来越多的财富,等到财富够多,她就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庄园,有山有水、有果园、有花田、有竹篱茅舍,也有精致厅堂,等她游走的累了,走不动了,就回到自己的庄园来,每日看看山,看看水,冬日追着日头晒太阳,夏日逐着树荫乘凉,或者,会有一两个孙辈围绕膝下,她就可以将许多年的外出见闻讲给他们听……闲暇来,兴致来了,还可以将所见所闻记录下来,不求文字优美,但求一路悠游欢畅!不为给人看,只为记录自己……
好半晌,邱晨才在差点儿把自己闷死之前抬起头来,也不叫人,自己进了耳房,洗了脸,讲拱的乱蓬蓬的头发打开,重新梳理通顺,正要再随手绾在脑后,却突发奇想,扬声叫:“玉凤!”
玉凤应声进来:“夫人?”
邱晨将手中的梳子递给玉凤:“我看你梳头不错,帮我绾发!”
------题外话------
今天是尽力了,写到这样的情节实在快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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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可能两全
第一百七十三章 可能两全
看着妇人笑容满面地,顾自走了出去,秦铮盯着晃动的门帘子,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唐文庸和秦义秦礼就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脸暧昧似笑不笑地进了里屋,就连安辔也端着一碗没有一丝热气的鸡汤跟在后边。
唐文庸一屁股坐在秦铮对面,嬉笑着凑过去道:“那啥,说的怎样?我看那喜气洋洋的,是不是……啊?”说到最后,唐文庸很欠扁地抬抬下巴,示意着秦铮。
秦铮并不理会这个,只抬起眼皮扫向秦义秦礼,那冷厉的眼神让秦义秦礼生生打了个寒颤,迅速收敛了浑身的八卦因子,规规矩矩地挺直站好,等候吩咐。
秦铮没有继续理会秦义秦礼,而是将目光转向唐文庸,吩咐道:“你去查一查呼延寻……他入籍之前做过什么……越详细越好!”
唐文庸虽然有时候挺欠扁,但绝对不是那种看不出好歹没眼色的人,一见秦铮满脸肃容,一脸正色,也收敛了脸上的不羁,恭声应下,匆匆出门去了。安辔小子最滑溜,一看气氛不对,连忙端着鸡汤又退了出去。他端的这碗凉了,也正好去换一碗热的。
片刻,屋里就剩了秦义秦礼还站在炕下听候吩咐。
秦铮端正坐着,一手扶在膝盖上,食指轻而有节奏地敲打着膝盖,侧着脸,目光仍旧若有似无地落在光秃秃的水仙上,面色暗沉冰冷,在无人看到的角度,目光却透出沉沉的伤痛来。
他说的都是家族关系,种种过往……她说了许多,却几乎没有一句话说起过去。她说的几乎都是未来的筹划和展望,而且说的都是家人、孩子!
当他问及,她才说,她闲不住,她说她过不惯那种安守内宅的憋屈日子……
她说她的未来要悠游天下,多少快活,多少恣意……
说起那些,她的整张脸仿佛都在发光,不,是她整个人都刹那间鲜活起来,发起光来,比日光还要人眼目……刺得他的眼睛……和心生生地疼!
此时想起,他仿佛再一次被那强烈的光芒刺到,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好一会儿,心头的悸动和生疼方才稍稍好了些,让他能够承受,不至于在人前失了体统。
深吸了口气,秦铮转回目光,瞥着炕下的秦义秦礼二人,淡淡吩咐:“去,把那件事处置了吧……”
秦义秦礼显然知道秦铮话中所指,毫不迟疑地恭声应下,秦礼倒退了几步,转身掀帘出门。秦义则垂手站在秦铮身侧,安静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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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凤手很巧,先过来将邱晨的头发从头到尾细细地疏通梳顺,然后歪着头问道:“夫人,梳个什么发式?”
什么发式,邱晨哪里知道什么发式?
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看到过的最多的就是村子里的妇人们,简单地用簪子在头顶盘个髻,没有簪子的就用块帕子裹了发髻,干净利落。虽说也去过县城、府城,但大户人家的女子上街的本就少,还都乘车坐轿遮遮掩掩的,邱晨也就见过一两回,匆匆一瞥之下,哪里看得清人家梳的什么发式。再说,就是看清了,她也不知道那繁复的发式叫什么名字。
挥挥手,邱晨随意道:“你看着梳吧,别太复杂,简单利落就好!”
玉凤怔了怔,说起简单利落的发式,她还真想不起还有什么比夫人往日绾在脑后的发髻更好……不过,这话不是她能说的,夫人既然让她梳头,自然就想着换个发式。
歪着头思忖了片刻,玉凤斟酌着问:“夫人,那就绾个朝云近香髻,最简单利落不过,还端庄好看……”
邱晨听得简单利落还端庄,就打断了玉凤的介绍,“行,就绾这个……”
说到名字,邱晨就说不上来了,绾个头发,还能整出那么繁琐的名字……只希望头发绾起来不像名字这么繁复!
“朝云近香髻!”玉凤微微一笑接道,一边两手灵活翻飞地开始盘起发髻来。
还真像玉凤说的,这朝云近香髻就是将头发从中间分向两边,在脑后汇总梳上来,在头顶正中绾成一个螺旋状的发髻。虽说比邱晨平日梳头麻烦些,却还没超出她的耐心承受力。
绾好发髻,玉凤把邱晨的妆奁匣子拿过来,歪着头问:“夫人,用那支簪子?”
邱晨目光扫过十数支或银或玉或木雕的发簪,并没有立即回答玉凤的询问,而是反问道:“服重孝的人能用簪子么?”
玉凤微微一怔,随即看着妆奁匣子道:“服重孝虽说不好戴首饰,但款式简单的发簪还是能用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