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荠菜饺子吃的大人孩子无不赞好,吃过午饭,林旭终于牵着栗红马儿上屋后山坡上放牧,大大小小七八个孩子也一股脑儿跟了去。
碗筷什么的兰英几个都抢着洗了,不用她动手,邱晨也就趁着送罗布麻的人还没到,让几个妇人都歇歇晌,她自己则又去了后院。皂液过滤后应该立刻浓缩,不然半凝固后再重新融化就要多花不少时间。
看邱晨去了后院,兰英就拉着二魁媳妇回了里屋炕上,庆和嫂子和青山媳妇也跟了进来,往炕沿儿上一坐,就自动自发地摸过针线笸箩,纫了针,扯过二魁媳妇做的活计来缝起来。
兰英看着差不多缝合完毕的大褥子表里,感叹着道:“红梅啊,早上海棠不是说了,不用着急的,你也歇着干,别别心急赶活儿,把身子累着可就麻烦了。”
二魁媳妇自然感激,却露出一抹苦笑:“嫂子,你还不知道啊,我这出来挣些活钱儿也是交给家里,可有人就是看不下眼,嫌乎家里做饭喂猪的活儿都没人做了,还不知在家撒什么邪风呢。我家山子和石头都来这边吃了饭,我家二魁还不知能不能吃上饭呢。”
庆和嫂子拿着针往头上抿抿,继续低下头缝制,一边道:“我说你呀,就是太爱操心,你家里还有婆婆呢,二魁可是她儿子,你还怕当娘的饿着自家儿子不成。”
常理儿是这样,但自家那个婆婆……这话好说不好听,二魁媳妇不想落下数说婆婆的不是,只能强笑着应了,垂下头继续赶活儿。
青山媳妇家挨着二魁家,对她家里那点儿事自比旁人了解的多些,看二魁媳妇这样,自然也觉得叹牵人,笑着缓和道:“嗳,我说咱们呐都想开些,别理会那些不着四六的,忍上几年,等分了家各过各的日子,那就出头了。”
青山媳妇的一句话,听在二魁媳妇耳朵里,让她眼睛猛地一亮,随即又想起了什么,那团刚刚爆出来的亮光就在此黯淡了。
兰英也听得心动,一脸喜色道:“对啊,那样不着调的,我说你也别和她生那个气了,干脆回家和二魁商议商议,要求分家。分了家,你和二魁都是能干的,累上几年,日子就好过了。”
听着兰英描述的美好,二魁媳妇又怎么可能不动心,怎么可能不憧憬,但她心里更清楚,自己家里就自己两口子干活,自家公公婆婆加上那一对极品哥嫂,是绝对不肯放他们分家单过的。可是若真像平常人家那样,等老人去世再分家,还不知要等多少年。干活苦累她都不在乎,可实在受不了那一家子把他们两口子当牛马使唤,自家两个儿子吃的稍多些,还被婆婆大嫂数落苛责,还有自家男人,受的累大,又吃不好,又黑又瘦的,眼瞅着比老大都显老……这种种憋屈日积月累的,让本就怀了孕容易情绪化的二魁媳妇再也控制不住,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
她这一哭将其他三个妇人闹了个手忙脚乱,几个人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连声安慰,劝慰了半天,二魁媳妇才止了哭声,自然之前那个分家的话题也就被揭了过去。
青山媳妇抬头看看天色,起身拍拍衣服道:“我去把火升起来,过会儿也就该有人来送药了。”
她这一说,庆和嫂子也跟着一起出了屋,兰英又劝慰了二魁媳妇几句,见她情绪稳定下来,又开始紧着赶活计,也就出屋收拾锅灶,为下午炒制药茶做准备去了。
再说邱晨到了后院,生了火,没有玻璃棒,就拿一根筷子慢慢搅拌着锅子里的皂液。浓缩皂液是个非常缓慢的过程,火不能太大。如此细火加热了小半个时辰,稠度已经差不多了,邱晨就取了一个铜质长方托盘,将皂液倾倒进去,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等待皂液自然冷却成型了。做完这些,邱晨就听到前头院子里隐约传来说话声,应该是送罗布麻的人已经到了。
还没转过屋角呢,邱晨就听见前边的说话声音大了起来,隐隐还有一个妇人尖利的嚷嚷声,她不禁皱了眉头,加快了脚步。
“……哎……凭啥不要我的?你们这是欺负人咋地?”
绕过屋角,邱晨就听到一个妇人尖酸地嚷嚷声,抬头一眼,就看到自家大院门口,围拢了七八个人,那个站在人群中叉着腰一脸泼妇样儿的不是别人,正是邱晨有过一次不快的大魁媳妇。
兰英和其他两个妇人都是爽利却淳朴的性子,因为上山采药来送的多为妇人孩子,这三个人一般都会客客气气地招呼,有些日子难过的家里很小的孩子也会上山采药,送来的罗布麻有时候也不免有少量枝梗,三个妇人一般也会觉得叹牵人,不说啥就给收了,过后再紧紧手把枝梗挑出来。拒绝收药,到目前为止还真是第一次。
那边大魁媳妇见来送药的人都围上来,自觉得了助力一般,一脸激愤,两眼放光,抖擞着手里的一个小篮子嚷嚷的更起劲儿了:“你们看看,看看啊,我一般儿采了药来卖,为啥别人的都收,单单不要我的?都是庄里乡亲的,难道我就低人一头不成?你们今儿不但不能不收我这药,还得给我个说法,凭啥这么踩低我,青山媳妇,庆和家的,你们别不说话啊,咱们还都邻舍住着呐,咋,到林家帮了几天工就觉得自家大要啦?鼻孔朝天不认人啦?我呸,别说就是帮两天工,就是林家也不过是个外装户,收几天药有啥了不起的,死了男人还四处搭咯……”
邱晨本来听的大魁媳妇胡搅蛮缠,胡乱攀扯还觉得好笑呢,这个妇人真是蠢得不可救药了。打击面也太广了,这一番话差点儿把整个村子的人都得罪了。这种人难怪大家都不待见,简直就是个疯婆子,根本不能搭理!
转眼,那疯婆子居然就把矛头指向了林家,指向了自己,若是让她继续咧咧下去,还指不定会攀扯上谁,邱晨自然不肯再站在圈外,冷冷地出了声:“这是谁家的篱笆没扎牢,把条疯狗放出来四处乱咬人啊?”
这句话一出,周围的人顿时哄笑起来。大魁媳妇胡乱攀扯的样子还真像条疯狗。
哄笑着,人群自动分开两旁,给邱晨让出一条路来。兰英急急地迎上来:“海棠……”
海棠握握她的手,安抚一下。刚刚看到这情形,第一时间还是对兰英三人很失望的。恨其不争,恨其挺不直腰板儿。可看到兰英一脸气愤红着眼圈的样儿,她突然明白了,她们不是怕大魁媳妇,而是怕给她招惹了麻烦。
果然,寡妇什么的真心伤不起!
☆、第五十一章 就事造势
第五十一章 就事造势
大魁媳妇被噎了个仰倒,开口就要再骂,邱晨的目光就冷冷地盯了过去:“哎,是不是有些人看我林家忙不过来,想要过来给我做长工啊?”
这一句,登时提醒了众人,不几天前的那场风波。村子里著名的破落户三混子可不就是被林家娘子制住,差点儿被撵出村,最后还是三奶奶泼了面子,让那三混子卖身为奴,才把林家安抚下来嘛!
别看林家没了顶门立户的男人,孤儿寡妇的,可不好欺负嘞!
这么想着,众人不由就将看戏的目光转向大魁媳妇,都在心里暗暗猜测,这回大魁媳妇上门搅闹,不知会得个什么下场啊?却见大魁媳妇一张黄瓜脸憋得青紫,却瘪着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显然已经心里怕了。
邱晨也没有牺牲自己娱乐大众的精神,大魁媳妇消停了不闹事,她也不会再多追究,这种人你根本不用想着和她说理,根本说不清楚,双方思维就不在一个位面上。
没有说话,邱晨大大方方地走过去,伸手从大魁媳妇拎的筐子里抓了一把罗布麻察看。这一看,邱晨都几乎被气笑了。
她一再嘱咐送药的人,只要叶子,而且只要长成的叶子,不要嫩芽和枝梗,这位大魁媳妇还真是不走常人路,筐子里的居然都是整棵的罗布麻,或许是经过这些日子村里人的采集,村子周边的罗布麻基本都被摘了叶片,植株上基本都是光溜溜的枝梗,只在顶端挑着两三片细小的新生叶片……好嘛,这人送的哪里是炒茶的罗布麻啊,若是植株再大些,晒干了就可以直接送灶膛生火了!
“大魁家的,我们要的是叶子,你自己看看你这些……我们真的没法要。今儿就算了,你再采的时候注意采叶子,我们这里不会无故不收你的。”邱晨将那把‘柴禾’放回筐里,转脸对其他人招呼道,“各位庄里乡亲,都把采的药拿过来吧。天儿不早了,再耽搁了,过了未时,大伙儿可就白受一天的累了!”
林家的规定,过了未时,就不收罗布麻了。那些村人们一听这话,再没闲心思看热闹了,纷纷拎了自己的筐子、篓子往邱晨这边聚拢过来,并且自动地排队等待。这也是邱晨经过前段时间慢慢调理出来的,谁也不许拥挤插队,不然就搁在最后收。最后收,谁知道会不会过了未时!
自然有不少人嫌乎大魁媳妇搅闹耽误了收药,看向她的目光就少了几分平和,多了几分鄙夷和嫌弃。
众人一走,自然就把大魁媳妇晾在了那里。有刘三河的前车之鉴,她心里忿恨,却还不太敢再生事,就这么回去,那别扭心思又很是不甘,就搅着手里的一把罗布麻在那儿做一脸恨恨状。好像在寻摸哪个不顺眼就跑上去咬一口似的。
刚刚那番闹剧,在屋里做针线的二魁媳妇自然听到了,碍于人太多,她没好意思出来,此时见大伙儿都去忙乎自己的了,大嫂一个人晾在那里,很难看,就有些看不下去了。不管大嫂如何泼赖,毕竟都是一家人,她丢脸也意味着自己一家跟着丢脸不是。于是,二魁媳妇就从炕上下来,出了屋子,来到大魁媳妇跟前,想要劝劝大嫂,让她先回去,明儿采了药再送过来。
可她劝慰的话根本没说出口,刚刚叫了声大嫂,大魁媳妇好像一下子找到了撒泼的对象,朝着二魁媳妇就来了:“山子娘,你这是按的啥心啊,看着自家嫂子被人踩低就装看不见,这会儿,你出来干啥,来看我的笑话儿了是吧?”
二魁媳妇被这么一顿抢白的又羞又恼,心中憋屈和恼怒冲上来,眼泪立刻就涌了出来,却还是努力压制着,哆嗦着嘴唇辩解:“大嫂,我不是……”
说着,就捡起地上的篮子递还给大魁媳妇。
“你不是?你不是我兄弟媳妇?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嫂啊?”大魁媳妇却根本不听二魁家的辩解,厉声呵斥着抬手将碍眼的筐子划拉开。
二魁媳妇一手举着筐子,又是毫无防备之下,大魁媳妇又在气头上,打筐子的一挥是挟怒而动,自然力道不小,筐子打飞了,二魁媳妇却也被带的甩了出去,扑倒在地。
“你装啥娇娇的,风吹就倒了是吧……”大魁媳妇不解恨地还想继续抢白,却见摔倒在地的二魁媳妇捂着肚子蜷缩了起来,这才想起二魁家身怀有孕,心下顿时着了慌,也顾不上什么了,回身就往外跑。
邱晨几人都在忙碌着,二魁媳妇出来的就都没注意到,等听到这妯娌俩嚷嚷起来,回头,恰好看到大魁媳妇伸手将二魁家的推搡摔倒的一幕。
一看二魁家被推倒,邱晨就暗叫一声不好,也顾不得手中拿着的称了,一把撩了,抬腿就往二魁家跟前跑。
跑到跟前,伸手将二魁家的抱起来,抬眼看到正要逃跑的大魁媳妇,邱晨立时喝道:“把那泼妇拦下!”
兰英和庆和家的、青山媳妇刚刚就憋了一肚子气,特别是兰英,碍于嘴舌笨,白白受了大魁媳妇一顿,这会儿又看到她将二魁媳妇推倒了,登时急了,飞奔上去,跳起来一把从后边去抓大魁媳妇的头发,却被大魁媳妇挣扎开,生生扯掉一缕儿头发。庆和家的和青山媳妇也上来帮忙,三个妇人很快就把大魁媳妇按住。其中你掐一把,我拧一下估计没少了,纷乱中外人也看不清,只听得大魁媳妇一声声惨嚎和大骂。
邱晨根本不理会那边的情形,只低头查看二魁媳妇的情况。就见二魁媳妇脸色已经变了,捂着肚子一脸痛苦,一边惊恐地喃喃着:“孩子,孩子……”
也顾不得避讳,邱晨伸手探进二魁媳妇的裤底,抬手未见染血,她就略略放了心。略一思虑低声问道:“红梅,你先稳稳神,我问你啊,你肚子疼的厉害不?嗯,有没有肚子紧缩的梆硬的感觉?”
听邱晨询问,二魁媳妇也渐渐稳了神,仔细感受了一下,缓缓地点了点头,脸上就露出一丝惊喜之色。海棠也探手轻柔地触摸二魁媳妇的腹部,感觉触手柔软,没有子宫紧缩的僵硬感,这下算是放了心。外力导致流产,会因刺激产生子宫剧烈收缩,贴近腹部探摸,就可以察觉到。子宫没有因受刺激收缩,流产的可能性就降低了七八成。
见她这样,邱晨就基本放了心,转眼看到那边兰英几个已经揪住大魁媳妇。心中一动,立刻凑近二魁媳妇近前,低声道:“赶紧装疼,越厉害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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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周末睡晚了……
☆、第五十二章 救不救
第五十二章 救不救
二魁媳妇愣怔了一下,心里迷迷糊糊地猜到了邱晨让她装疼的原因,即使不敢确定,却下意识地相信邱晨,立刻捂着肚子连声呻唤起来!
邱晨也抱住了二魁媳妇急声叫道:“二魁媳妇,你觉得咋样?”
她也不等二魁媳妇回答,转身喊道:“快去叫二魁!快去,他媳妇摔着了!”
那几个来送药的人一听这话,都被唬得变了颜色,有两个媳妇立刻拔腿就往二魁家里跑,一边儿跑还一边儿喊:“二魁,二魁啊,快来看看你家媳妇啊,摔流产啦……”
喊声凄厉尖锐,几乎惊动了整个村子,邱晨的手指颤了颤,还是立刻皱紧了眉头,朝着兰英道:“那泼妇不用三个人看着,拿根儿绳子捆了!兰英姐,你去喊一声满囤哥,请他过来套车,咱们得带二魁媳妇去镇子上找郎中救命……”
庆和嫂子闻言立刻跑去炒药棚子里寻了一根儿麻绳来,和青山媳妇一起将大魁家的捆住。兰英则跑回自家去叫满囤。
那两个喊人的妇人效率很高,不过盏茶工夫,二魁已经满脸惊急地冲了进来。
“山子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