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桩桩件件都要花钱,今儿兑了钱回去,手头也能宽裕些。有些婆娘已经在心里开始盘算起来,领了钱,这回过麦秋,一定去买上几十斤白面,给男人和(或)儿子蒸上两锅白面卷子吃。还有的则盘算着,有了钱就去合伙租上头牲口,有了牲口,就不用像去年那样,麦子割回来,却在场里淋了雨,生生减产了两成。
秀儿却听到了,她抬眼看了看邱晨,嘴唇儿动了动,却终是低了头。
邱晨暗叹一声,秀儿虽然不失是个好姑娘,终究是有些扭捏了。
她正要转开身,就见二丫头英子笑着走过来一步,对邱晨道:“海棠婶子,我是刘满华家的二丫头英子,我刚刚听到婶子下午有活儿忙不过来,我和姐姐下半晌回去也没啥事儿了,婶子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和姐姐也留下来帮帮婶子吧!我姐姐手巧着呢,做饭炒菜可利落了!”
邱晨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抹笑来,却并没说答应不答应,只看向小臭家的,笑问道:“满华嫂子,你们家当真不忙?”
小臭媳妇反应慢着好些个,不说刚刚邱晨和香儿说的话她没注意,就是自家二丫头说的话,她估计也没往心里去,这会儿,邱晨点了她的名儿问,她还是愣了好一会儿,秀儿推了一下提醒后,才哼哼哈哈地醒过神来,看到眼前的邱晨含笑而立,连忙堆起一脸的笑来,连声道:“林家娘子,你和我说话?”
邱晨笑着点点头,又把刚刚的问话重复了一遍,见小臭媳妇脸上的笑容不变,于是又道:“……若是嫂子家里的活儿不忙,我就厚着脸皮把秀儿和英子留下来帮帮我干点儿活计。”
林家用人干活可从来没有白用的,盖屋子、起院墙,就是修个灶台、搭个棚子、挖个池塘,都是高高的工钱开着。再说了,就是没有工钱可拿,也都能吃顿好的,临走还带拿着的。
小臭家的回头看看跟在自己身后的五个闺女,个个面黄肌瘦的,别说林家那一对白胖细嫩的娃儿,就是村里的孩子们也鲜少有他们家孩子这样的……小臭家心里酸的很,连忙扯扯嘴角笑着连声应了。
并嘱咐秀儿、英子,在林家干活勤快些、赶点儿眼神,别贪嘴,别惦念家里!
她不怕大闺女二闺女活计上有啥毛病,就怕俩闺女惦记着弟弟妹妹,偷着拿什么吃食,让林家知道了,以后可就连采罗布麻的这条来钱路也断了。两个闺女都连声答应着。
说话功夫,浓郁的肉香味儿从屋里飘溢了出来,又飘散到了院里院外,引得院内院外的人,都忍不住要用力吸上几口气儿。更是把那群皮小子馋的,别说写字了,连出去玩儿都不顾上了,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瞅着堂屋的门口。
外伤药药料中需要炒制的,上午邱晨和俊文一起炒完了,提前两天,也给村里人和刘满银说了,过麦秋罗布麻停收十天。下午,邱晨就没去后院,炖上肉之后,拿了账本把这个月的账目清了一遍,去屋里拿出一堆散碎银子和一串串的铜钱,按照账目分好了,又都放进一个一尺长半尺宽的匣子里锁好。
就听得香儿在院子里喊她,邱晨拍拍衣襟出了门,招呼着香儿姐妹和秀儿姐妹,给她们分派了一些活计,一起在院子里忙乎着,准备起晚上的聚餐来。
大家伙儿紧着手儿忙碌了这么些天,又要放十天麦秋假,又到了月尾的发薪日……邱晨从昨儿晚上就嘱咐了,早和家里说,今儿晚上帮工们都在林家吃顿放假餐。
香儿、秀儿不必说,邱晨之前就了解熟悉的,都是勤快麻利贴心的好闺女。秀儿虽然腼腆些,但邱晨旁观了一阵子,还真如英子说的,做活儿麻利干净,有什么事儿一点就透,不爱说道,心里却灵透的很。相交之下,英子同样也很利落,做活儿也是一溜儿风,可惜,有些粗拉,这样的性子,做些用力气的活儿还行,细发活儿就不敢给她做了。
俊文带着俊言俊章阿福阿满,直到申时中,才把罗布麻钱兑完,同时也挨着嘱咐了,从四月二十五到五月初五停止收罗布麻,过麦秋。到五月初六,再重新开收。
那些人家兑得了银钱,手里有了活钱儿,麦秋也确实忙得顾不上,对林家放假一事,也没有什么不愿意的,欢欢喜喜地拿了银钱回家了。
院子里多了四个闺女,虽说年纪不大,俊文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回来和邱晨交待了一声,就匆匆去了后院帮着干活了。
俊言俊章阿福阿满则根本没注意多了人,很是骄傲地向邱晨讨了表扬,就招呼那一群孩子在院子里坐下,开始读书写字了。
林家的孩子们每日读书写字,香儿芝儿都是知道的,秀儿和英子却看得有些愣怔,特别是看到灵芝和阿满两个小丫头也像模像样地坐在桌子旁写大字,两个人的眼里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羡慕之色。
邱晨不动声色地把各人的表现都看在眼里,有四个闺女帮忙打下手,她很快整治出十个菜来。
一道菜是油焖咸鱼,就是把咸鱼段儿裹了面糊置油锅中煎至两面金黄,再放入葱姜蒜大红袍花椒炝锅,放入醋和茱萸粉炖透入味,咸鱼肉微酸麻辣咸鲜,特别开口味,是最好的下饭菜。另一道菜是咸肉炒笋干,放了酱油和白糖红烧,颜色酱赤,浓香扑鼻。一个鸡蛋酱色泽油亮橙红,鸡蛋的鲜香配着豆酱的咸香,还有水灵灵叶绿水嫩的鲜葱青蒜,不止闻着香,青翠欲滴配上赤红的酱,看着就足够诱人食欲了!一个椿芽炒鸡蛋,一个青蒜炒肉,一个蒜米炝菠菜,一个肉沫酿豆腐,皆是色香味俱佳,再加上炖了半下晌的一个排骨,一个白切肉,还有用大盆盛着的炖大骨,个个热气腾腾,香气四溢,别说天天吃不饱饭的秀儿和英子,就连俊言俊章阿福阿满四个,也被浓郁的香气吸引得直往这边瞅。
菜收拾完了,摆了两桌子,也差不多到了酉时中,邱晨一声招呼:“去叫大伙儿吃饭了!”
一群皮小子就像屁股底下按了弹簧,一下子弹起来,撒丫子往后院儿飞跑,一边儿跑一边直着脖子喊:“海棠姨叫你们吃饭啦……”
“吃饭啦……好多菜啊,好香啊……”
邱晨被这群馋小子花样百出的喊声逗得噗嗤一声笑喷了,香儿和芝儿也笑的前仰后合的,就连秀儿和英子也笑的直揉肚子……
也是邱晨盘算着时间摆的饭,小子们去了后院也没费多少事儿,不多会儿,就前簇后拥地推着大人们来了前院儿。邱晨正端了两盘熟肉分别给俊言俊章,让他们送给二魁家和三奶奶家去。兰英爹娘和满囤,直接打发栓子去叫到林家来,一起吃饭,这也是之前就打过招呼的。
老何和刘三河也赶着点儿进了门,老少男人们自动自发地坐了一张桌。孩子们就给盛了一盆大骨头和一盘白切肉,让他们单独一个桌子吃,女人们则单独坐了一张桌。
邱晨去东厢捧出一坛酒来,却见秀儿和英子正站在院子里,拘束的不知如何是好。
一见邱晨出来,两个闺女连忙上前道:“海棠婶子,活儿干完了么?要是没甚活计,我们姐妹就回家了!”
邱晨挑了挑眉毛,突然看着两个孩子笑起来,把酒坛子递给涎着脸凑过来的林子,然后一手一个拉了秀儿和英子,往妇人们的席上走去。
一边走一边道:“你们俩姐妹在这里忙乎了一下午,难道我还能让你们饿着肚子回家?再说了,这个时辰,只怕你们家也早吃过了,你们回家难道还要重新生火再做吗?行了,行了,都是一个村里的婶子嫂子,你们又不是不认识,也用不着不好意思……”
说着,已经走到桌子边,招呼正在摆碗筷的香儿芝儿道:“香儿、芝儿,这俩姐姐你们在一起也干了一下午活儿了,今天吃饭我就把她们交给你们招待了,若是她们吃不饱吃不好,我可维你们姐妹俩是问!”
香儿、芝儿连忙笑着应了,上前拉着秀儿姐妹俩,将手里的碗筷分了一半,秀儿和英子手里有了活儿,虽说脸上仍旧羞涩窘迫,却也比刚才那种手脚没处放的感觉好多了。
满儿在小孩子那桌儿,不知咋听到了邱晨让香儿芝儿招待客人的话,踢着脚蹭到自家娘亲跟前,也不说话,只低着头依着邱晨,使劲儿用脚踢着地面。
满囤娘王氏这会儿也过来了,邱晨招呼着王氏和大伙儿坐了,这才注意到扯着自己胳膊的闺女,一看这样儿,就知道是小丫头不高兴了,可为什么不高兴,邱晨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将满儿揽进怀里,抱着小丫头坐在一侧的腿上,邱晨和声细语地询问了半天,小丫头才低着头嘟着嘴巴吭吭唧唧地说出缘故来:“……满儿也是小主人……”
邱晨怔了怔,随即恍然失笑,感情没有尊重林家的小主人,让小丫头觉得被忽视了!
这小东西,人不大,小心思还不少!
邱晨忍着笑,慢言细语地和满儿解释:“娘知道满儿是小主人啊,可是,满儿今晚要招呼好多小客人啊,你看看,那边的栓子哥哥、山子哥哥、二虎哥哥、结实哥哥,还有和你最要好的灵芝姐姐,而且啊,娘亲这边王奶奶、兰英姨……也好多客人,娘亲也照顾不过来,还要满儿帮忙呢,满儿怎么还有时间去招待那两个姐姐呢?这不是娘亲不尊重满儿,也不知满儿不够好,是因为满儿更厉害,要招待更多的客人啊……”
好一番思想工作,满儿小丫头终于咧开小嘴露出个甜甜的笑来,抱着邱晨的脖子亲了一口,一脸甜笑,挺着小胸脯,像只骄傲的小公鸡似的,去尽她小主人的责任去了。
邱晨看着满儿的小背影,终于忍不住地笑了。
大家伙儿都入了座,也不用人让,一声招呼,就都实实诚诚地开动起来。
最猛的一阵儿吃过去,邱晨端了一碗酒,朝两桌的人举了举:“咱们今儿这顿饭吃了,大家伙儿就要放假回家过麦秋了,咱们先在这里祝愿,今年麦收顺利丰收,麦子满仓!”
大家伙哄然叫好,男人们大口喝了,女人们也跟着抿了抿,也不知是因为酒辣,还是被火热的气氛熏得,一个个的脸都红扑扑的。
稍待片刻,邱晨招呼俊文,搬出钱匣子和账本来,挨个念着名字,将工钱发到各人手里。
当大家伙儿满脸喜色地领了工钱,邱晨抬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开口道:“咱们放这十天假,是给大家伙儿收麦子的。但若是有谁家的麦地多,或者要去丈母娘家帮忙的,就提前和我说一声,等开工的时候我也好安排活儿。”
说道丈母娘,众人哄笑。
话音落下,邱晨的目光在席间扫了一圈儿,见人人都屏息静听,却没有谁表示要增加假期的,于是就接着道:“这会儿,你们有些没打算的,或者,放了假之后又有了事儿的,你们在开工前,一定要来知会我一声……”
这事儿就算说完了,邱晨顿了顿接着道:“大家伙儿,不管是早来的,还是后来的,这些日子以来,都很辛苦,也很勤谨,这样,等咱们再开工后,我准备做一次人事调整……嗯,我现在可以向大家伙儿透露一下,大家都知道兰英姐负责罗布麻这一块,是以,兰英姐就是罗布麻这一处的管事。等再开工后,粉碎、炒药、蒸酒,都要定出一个管事来,统领着这一处的活计安排……”
说到提管事,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特别是林子和大壮,更是一副按捺不住的模样。
听着邱晨顿下,林子立刻举手站起来:“海棠嫂子,让谁当管事啊?”
大壮接着道:“海棠嫂子,当了管事,是不是就和兰英嫂子领一样的工钱啊?”
兰英每个月可是领五两银子,都能赶得上两个整工多了。而且,林子和大壮眼下还是试用期,一个月才几百钱,差的就更远了。
------题外话------
黄鼬专咬病鸡……
可怜的粟粟真的趴窝了,肚子疼不说,还感冒发烧了……
那啥,亲们这几天票票少,是体贴粟粟趴窝么?
嗯,O(∩_∩)O谢谢……爬走……
☆、第八十八章 没什么不能答应
第八十八章 没什么不能答应
廖文清这些日子非常烦,非常烦。想要迎娶林家娘子比他预料中更难。而最主要的阻碍,就来自他的亲娘,廖家目前的当家夫人高氏。
那日,他好不容易安抚住老娘,去了一趟清水镇,林娘子正要和他说什么事情呢,小厮就跑进来说高氏病了。
不管老娘对他娶林娘子的事儿态度怎样,也不管廖文清如何不羁,但他对自家老娘还是很在意的,一听老娘病了,都没来得及听林娘子把事情说完,就匆匆告辞赶回了安阳府。
廖文清一路心急火燎的,车子在廖府门口还未停稳,他就一步从车子上跳了下来,提着衣摆就疾步往正院赶。赶得气喘吁吁的进了正院,疾步走到高氏居住的正屋门口,廖文清停了停,问门口侍立的丫头:“夫人怎样了?”
小丫头曲曲膝,恭敬道:“回三少爷,夫人刚刚吃了药,歇下了。老爷和大爷在屋里呢!”
大爷,也就是廖文清的大哥廖文瑄,最是痴迷医术,平日里除了看医书就是去府城的回春堂坐诊,家里的事儿向来是不闻不问的,这会儿大哥居然回了家,而且母亲都服药歇下了,父亲和大哥居然还没离开……这,是不是说母亲的病情很严重?
廖文清心思急转,撩起门帘,不等小丫头通报就进了屋。
进门,适应了一下屋里的光线,就见廖家丞坐在正位左首,大哥廖文瑄则坐在左侧首位的椅子上。父子俩都是表情凝重,面色沉肃,让廖文清的心提的更高了。
“父亲,大哥……”廖文清稳了稳心神,几步上去给父亲和大哥匆匆见了礼,立刻就问道,“母亲究竟怎样了?”
廖文瑄斜着他哼了一声:“你还知道管母亲怎样?”
廖文清一口气噎在胸中,心中暗暗懊悔,他一时心急,咋就忘了老大最是古板守旧,最讲究孝道,他怎么单去问他了!不过,大哥这样说……是不是说,母亲的病是因他而起了?
摸着鼻子,掩去脸上的尴尬之色,廖文清将目光转向上座的父亲:“父亲…�